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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全面戰爭的年代 1

第一章 全面戰爭的年代 1

1917年,義大利軍隊在阿爾卑斯山區的卡波雷托(Caporetto)遭到重創,意軍甚至還得靠其他聯軍部隊調兵支援——此役後來在海明威(Ernest Hemingway)筆下成為膾炙人口的文學名著《戰地春夢》(A Farewell to Arms)。與此同時,法英德三國正在西線打得你死我活;俄國方面的戰情也每況愈下,沙皇俄國政局越發不穩。哈布斯堡的奧匈帝國則一日日走上分崩離析的末路。而老大帝國的瓦解,正是當地民族主義運動樂於見到的趨勢,盟邦諸國的外交部門雖然老大不願意,也只有任其發展。但是大家都知道,歐洲政局從此必將紛擾不安了。
人類畢竟逃過這一浩劫。但是19世紀崇高偉大的文明大廈,也從此在戰火中灰飛煙滅,四柱圯然。若不認識戰爭,就無法了解20世紀這短暫歷史的本質。戰爭是這個時代的印記。這整個時代,就是在世界大戰中生活、思想。有時槍聲
雖止,炮火雖息,卻依然擺脫不了戰爭的陰影。要談這一個世紀的歷史,或者說得更精確一點,要談這段歷史起始之時天下大亂的年代,就得從頭說起,從那瀰漫世界31年的戰亂講起。
這就是所謂的「西線」(Western Front),西線戰事從此成為人類戰爭史上前所未見的殺戮戰場。幾百萬人隔著沙袋築起壁壘,彼此虎視。他們日夜在戰壕裏面,過著像老鼠跳蚤般的日子,事實上根本也就是人鼠同居。將領們一再想要突破對峙的僵局,於是每回攻擊令一下,便是幾晝夜,甚至幾周長無休止的炮火轟擊——日後一位德國作家將之形容為「一陣陣鋼鐵狂風」(Ernst Junger,1921)——企圖「弱化」敵人,迫其轉入地下。然後時機一到,我軍便爬越沙包,身上密密纏繞一圈又一圈帶有倒刺的鐵絲圈作為保護,一浪一浪擁入此時已成「無人的地界」:舉目一片狼藉,積水成潭的彈坑,連根倒的樹榦,泥漿滿身的棄屍。大伙兒繼續前進,一直到敵人的機關槍——其實每個人心裏都有數——再將他們掃射倒地為止。德軍在1916年(2月到7月)曾試圖突破凡爾登(Verdun)的防線。那一仗總共有200萬兵員交手,死傷即達100萬人。可是德方沒有得逞。為了迫使德軍停止在凡爾登的攻勢,英方在索姆河(Somme)發動攻擊。這一仗打下來,英軍犧牲了42萬人——其中有6萬人,在頭一天攻擊行動里就告喪命。這次大戰西線的戰爭,以英法兩國部隊為主,難怪在兩國人民的腦海中,這次大戰才是真正的「大戰」,遠比二戰慘烈多了。法國在這場大戰裏面,失去了兩成兵役年齡的男子。我們若再將俘虜、傷兵、終身殘廢、容貌被毀者——這些「面目全非」之人,戰後成為活生生的戰爭寫照——一道算進去,法國每3名軍人裏面,恐怕只有一人能夠毫髮無損地打完這場大戰。英方也好不到哪裡去,500餘萬兵員當中,能夠全身而退者不知有多少。英國整整失去了一代——50萬名30歲以下的男子在大戰中身亡(Winter,1986,p.83)——其中尤以上層階級損失最重。這一階級的青壯年人生來就得做紳士、當軍官,為眾人立榜樣,在戰場上身先士卒,自然也就先倒在敵人的炮火之下。1914年從軍的牛津、劍橋學生,25歲以下者半數不幸為國捐軀(Winter,1986,P.98)。德國損失人數雖然遠超過法國,但由於它軍事年齡總人口高出更多,死亡比例就比較小了——13%。比起來,美國的損失顯然少得多(美軍陣亡人數11.6萬名,英國近80萬,法國160萬,德國180萬),但同樣可以證明西線戰事的殘酷,因為這是美軍唯一參与的戰區。兩相比較,美國在二戰陣亡的總人數,雖是上一次大戰的2.5近3倍之多,可是1917-1918年間美方的軍事行動,就時間上而言,幾乎不到一年半,而二戰卻長達三年半;就地點上來說,也只限於狹小一區,不似二戰全球作戰規模的龐大。
但是這一切,到了1914年都改變了。第一次世界大戰席捲了每一個強國,事實上除了西班牙、荷蘭、北歐三國以及瑞士之外,全歐洲都加入了這場戰爭。更有甚者,各國軍隊還被一一派往外國執行戰鬥任務;許多時候,這種情況往往是破天荒第一遭。加拿大部隊到法國作戰;澳大利亞人、紐西蘭人則跑到愛琴海的一個半島上去凝鍊國家意識——「加里波里」之役(Gallipoli)變成了澳新兩國立國的神話——然而,這一切現象當中,意義最為重大的改變,卻要數美國人的參戰。他們將開國國父華盛頓的千叮萬囑,不要「蹚歐洲渾水」的警告拋置腦後。美國的加入,從此決定了20世紀歷史的面貌。美國印第安人被派到歐洲、中東;中國勞工來到西方;非洲人則成為法國部隊的一員。除了中東地區之外,發生在歐洲地區以外的軍事行動,規模都很小,但海戰的範圍卻再度升格到全球範圍:1914年在南美福克蘭群島(Falkland Islands)的外海,大戰雙方揭開了海戰的序幕。而協約國艦隊幾次和德軍潛艇交手的決定性戰役,也都發生在北中大西洋的海面及水下。
對成長於1914年以前的一代而言,這個分水嶺前後對照的差異實在太大,許多人——其中有我父母那一輩,至少包括同時代的中歐居民——簡直無法把現在和過去作任何連接。在他們眼裡,「太平年月」一詞指的就是「1914年以前」,那以後,世情起了變化,再也不配這個美好的名稱了。這種心情其實不難體會。回首1914年,那個時候世界上已經有100年不曾打過大型戰爭。所謂大型戰爭,是指所有的大國,或至少有許多大國一起參与的戰爭。當時國際舞台上的主角,計有歐洲六「強」(英、法、俄、奧匈帝國、1871年擴張為德意志帝國的普魯士,加上統一之後的義大利),以及美日兩國。那個時候總共只發生過一場兩強以上交兵卻迅即收場的戰爭,那就是英法兩國合力對付https://read•99csw•com俄國的克里米亞戰爭(Crimean War,1854-1856)。而且,就算有強國參与,多數衝突也是速戰速決。至於其中打得最長久的戰爭,並不是國際間的衝突,而是美國境內南北相爭的四年內戰(1861-1865)。而當時一般戰爭的長度多以月計,有時甚至在幾周內就告終了(1866年的普奧戰爭即為一例)。總之,從1871-1914年的幾十年間,歐洲總有戰事,卻從來不曾有過大國軍隊攻入敵國境內的事例。只有在遠東地區,1904-1905年,日俄交戰于中國東北,日本擊潰了俄國,從而也加速了俄國革命的腳步。
如果說,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前的世界經濟活動能夠蓬勃成長,重新恢復為擴張型的國際經濟體系,也許人類就還有希望避免這二度戰火,至少也有延後的可能。不幸的是,戰後數年到了20年代中期,正當眾人可以將過去種種不快逐漸拋諸腦後之際,世界經濟一厥不振,陷入了自工業革命以來前所未有的危機(詳見第三章)。此時德日兩國正由極右派當權。軍
懲罰性的和約,立論點在於國家應該為戰爭,以及戰爭的結果擔負唯一的責任(也就是所謂的「戰爭罪」),主要是用來對付德國,好壓得它不能復興。雖說普法戰後法國割讓給德國的阿爾薩斯-洛林(Alsace-Lorraine)地區,此時歸還了法國;德國東邊好大一塊地方也給了重新復國的波蘭(亦即東普魯士與德國其餘地區中間的「波蘭走廊」)。可是壓制德國的任務,並不單靠削減德國面積,主要手段還是靠削減德國精銳的海空軍力;限制其陸軍人數不得超過10萬人;向它索取幾乎永遠償還不完的戰爭債(付給戰勝國的賠款,以彌補後者因作戰付出的代價);派兵佔領德國西部部分地區。還有厲害程度不減前面諸項的最後一招撒手鐧:將德國原有的殖民地全部奪去。(這些前德國殖民地,則由英國及其自治領地、法國、日本一起瓜分。其中日本所得比例比較少一些。鑒於帝國主義作風越來越不受歡迎,「殖民地」現在都改稱為「託管地」,好像藉此即可保證這些「落後地區」人民的幸福——因為如今是由文明人類託付帝國勢力代管,因此,後者絕對不會再剝削當地以自肥了。)1930年的《凡爾賽和約》,一條一款,列得清清楚楚,除了有關各國領土分配事項之外,可說詳細之極。
西線戰事的恐怖,還有更陰暗的後果。這一次戰鬥經驗,使得人類的戰爭及政治都變得更為殘酷:如果大家可以不計後果,死傷無數都在所不顧地打上這麼一場,那麼再來一場又有何不可?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戰士——絕大多數都是被征入伍的兵員——好不容易存活下來,自然憎惡戰爭。可是卻有另一批人,他們雖然也走過這一場殘酷的戰爭,卻並不因此而反對它。相反地,那一段與死亡勇氣隨行的共同經驗,卻使他們產生了一種難以言傳的野蠻殘忍的優越滋味。他們這種心態,在女性和那些沒有作戰經驗的人面前,更是流露無遺。戰後初年,極右派陣營就充斥這一類人——前線作戰的年月,是他們人格形成的重要人生經驗,希特勒不過是其中一名罷了。但是,另外一頭極端反戰的心理,也同樣產生了負面效果。戰後,至少在民主國家裡,政界人士都心知肚明,選民再也不會容忍1914-1918年那般殺戮重演了。因此1918年大戰結束之後,英法兩國採取的政策,正如越戰終結之後的美國政策一樣,都假定在這種選民反戰的心理上面。短時間來看,這種怕事心態促成了1940年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德國在西方戰區的軍事勝利。因為德方的兩個主要對手,一個是躲在殘缺防線後面怯懦不前,而一旦防衛瓦解立刻棄械就擒的法國;另一個則是逃避惟恐不及,生怕再次把自己捲入大規模的地面戰鬥,免得重演1914-1918年的歷史,再度造成自家人民慘重死傷的英國。而就比較長期的影響而言,民主國家的政府為了愛惜自己國民的性命,卻不惜將敵方百姓視為草芥。1945年落在廣島、長崎的兩顆原子彈,其實並不能以求勝為借口,因為當時盟國得勝已如囊中取物。原子彈的真正目的,其實是為了減少美軍繼續傷亡。除此之外,美國政府大概還有一個念頭,就是不想讓當時的盟邦蘇聯,佔去擊敗日本的大部分功勞罷了。
防犯布爾什維克主義,重劃歐洲版圖,這兩項任務基本上相互重疊。因為對付革命俄國的最佳手段,就是排上一圈反共國家組成的「隔離帶」——不過這是假定初生的共產俄國能夠生存下去;而這一點在1919年之際,還很難說。而這些新國家的領土,其中多半,甚至全部,都是從沙俄版圖挖出來的,因此,它們對莫斯科的敵意絕對可以保證。因此從北到南,大小國家一一建立起來:芬蘭,是經列寧同意正式脫離的自治區;波羅的海三小國愛沙尼亞(Estonia)、拉脫維亞(Latvia)、立陶宛(Lathuania),歷史上從來不曾建立國家;波蘭被外族統治了120年後終於再度恢復獨立。還有羅馬尼亞,從哈布斯堡王朝接收了奧地利、匈牙利一部分領土,又併入沙俄治下的比薩拉比亞(Bessarabia),版圖一下子擴大了兩倍。這些土地當初都是德國從俄國剪下來的,若非布爾什維克黨人奪權,本來理當歸還俄國。西方盟國原來的打算,是把封鎖帶一直建到高加索山區。可是這個如意算盤沒打成,因為土耳其雖然不是共產黨國家,當時卻在鬧獨立革命,對英法這兩個帝國主義國家自然沒有好感,反而和革命俄國交好。至於布列斯特媾和條約后建立的兩個短命獨立小國,亞美尼亞(Armenia)和喬治亞(Georgia),以及英國原打算扶助的盛產石油的亞塞拜然(Azerbaijan)獨立,也因布爾什維克在1918-1920年革命內戰中獲勝以及1921年蘇土條約簽定告吹。總之,在東邊這一帶,只要是在他們的軍事打擊有效圈內,西方大九-九-藏-書國大致接受德國原先在革命俄國設定的邊界。
事實上,《凡爾賽和約》根本不足以作為穩定世界和平的基礎,這一點,我們無須一一詳列兩次大戰之間的歷史來證明。從一開始,這就註定流年不利,因此再度大戰可說無可避免。我們前面說過,美國幾乎剛開頭就打了退堂鼓,但如今世界已經不再唯歐洲獨尊,任何協議若沒有美國這個新強國支持,一定難以持久。這一點,不論在世界經濟或世界政治上都不例外。我們下面就可以看出來。原本的歐洲兩強,事實上可說世界兩強——德國和俄國,這會兒不但遭人趕出國際競爭的賽場,而且根本不被當作獨立的角色看待。只要他們兩國中間有一個重回舞台,光靠英法兩國一廂情願立下的和平協定怎能長久——因為義大利心裏也對協定不滿意呢。而且遲早,不管德國還是俄國,也許兩個一道兒,都會再度站起來稱雄的。
國主義出頭,便一意孤行,決意以對抗代替協商,以劇變代替漸變,即使訴諸軍事武力也在所不惜。從這個時候開始,再次大戰不但不可避免,而且只是遲早的問題了。凡在30年代成長的人,那時天天都提心弔膽地等著戰爭爆發。成群飛機向城市丟炸彈的景象,還有那頭戴防毒面具像瞎子般在毒瓦斯中摸索前進的影子,一直在我們那一代人止不住的胡思亂想中出現。後來飛機投彈的噩夢,果然像預言般準確;至於毒瓦斯的想象,還好沒有發生。
就是這樣一個損人不利己的可笑念頭,搞得交戰雙方兩敗俱傷。戰敗國因此走上革命之路,戰勝國也精疲力竭徹底破產。後來到了1940年,德國部隊雖然居於劣勢,卻輕而易舉拿下法國,法國人趕忙向希特勒俯首稱臣,原因就出於法國已經在1914-1918年間流夠了血了。1918年之後,英國也完全失去往日的氣勢。這一場超出它自己資源國力的戰爭,已經把英國經濟徹底摧毀。更糟糕的是,經由賠款方式與強制和平獲得的完全勝利,把重新恢復一個穩定、自由、小資產階級式的歐洲的最微小的機會都粉碎了,經濟學家凱恩斯(John Maynard Keynes)很快便指出了這一點。如果德國的經濟力量不能匯入歐洲的整體經濟體系,也就是說,如果德國在歐洲經濟體系中所佔舉足輕重的地位不能為其他各國認識和接納,歐洲將永無寧日。不過對當年那些一心力戰德國,必欲除之而後快的人而言,這一點根本不在考慮之中。
歷史上那些偉大的政治外交先賢——比方說,法國的塔里蘭(Talleyrand),或德國的俾斯麥(Bismarck)——我們若能把其中任何一位請出地下,請他看一看這場大戰,老先生一定會奇怪,為什麼這些貌似聰明的政治人物,不能想個折衷辦法解決一場戰禍,反而眼睜睜地讓1914年的美好世界毀於一旦呢?還有一件事也很奇怪。在過去,大多數「非革命性質」以及「非意識形態」之爭的戰爭,往往都不必打到這種玉石俱焚,非置彼此于死地的地步。回看1914年,意識形態顯然和敵我陣營毫無關係。當然打起仗來,雙方都得動員輿論炒作,攻擊對方的不是,比方俄國蠻子對德國文化,英法民主政治對德國專制等等。不過有關意識形態之爭,也就僅止於此。再進一步來看,俄國和奧地利在戰況緊急之時,也曾一再懇求友國考慮和談。而且,當時有此建議者不只俄奧兩國。那麼為什麼,列強最後還是堅持走上拒和之路,非要分個絕對勝負不可呢?
因此,就算和平還有那麼一絲希望,也被戰勝國不肯讓戰敗國重建的私心給毀滅了。盟國原想百分之百鎮住德國,並且不讓共產黨俄國成為合法政權,但不久便明白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儘管心裡有數,適應這個事實卻很困難。於是各國心不甘情不願,適應的過程拖得很長。法國尤其老大不願意,希望德國永遠衰弱不振,到後來才好不容易放棄這個念頭(英國人倒放得開,不曾對戰敗和被侵略的滋味耿耿於懷)。至於蘇聯,這個戰勝國的眼中釘,眾人恨不得它完全消失。俄國革命期間,盟國不但在精神上支持反革命的軍隊,甚至還派兵支援。此時蘇俄度過大戰活下來,盟國自然不覺得有什麼好高興的。(為了重建被大戰、革命、內戰毀壞得衰敗不堪的經濟,列寧曾經提出極為優厚的條件鼓勵外國投資,而戰勝國的生意人竟然不屑一顧。)蘇維埃俄國因此被迫走上孤立發展之途。到了20年代初期,這兩個被歐洲鄰邦放逐的國家——蘇聯與德國,卻曾一度為了政治原因攜手。
雙方也都試過打科技戰。最擅長化學的德國人,把毒瓦斯帶到戰場上。結果證明,這種武器既野蠻又沒有多大用處。日後1925年簽定《日內瓦公約》(Geneva Convention),簽約國發誓不得使用化學武器。這倒是各國政府出於真心,為人道緣故反對某種特定戰爭手段的唯一一次共識。事實上,雖然大家還是繼續進行化學軍備,同時也全力防備敵人出此伎倆,到了二戰,交戰雙方倒都真的沒違約使用化學武器。不過人道主義的感情,卻無法阻止義大利人使用毒氣對付殖民地人民。(二戰之後,文明價值急劇敗壞,毒瓦斯又重新出現。80年代兩伊戰爭中,西方各國熱心支助的伊拉克,便毫無顧忌大量使用毒瓦斯,對象不分軍隊平民。)此外,英國首先創製了履帶裝甲車,稱為「坦克」,一直沿用至今。可是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將領,卻看不出坦克有何驚人之處,更別提把它派上用場了。至於剛剛發明不久的飛機,還有德國那種狀似雪茄的充氣飛船,雖然還不大可靠,協約和同盟兩方卻都開始用它們演練空中投彈,還好效果不佳。但是到了第二次世界大戰,空戰終於在戰爭中取得自己的一席之地,尤以用來嚇唬平民百姓最為有用。
戰爭雙方都絞盡腦汁,想要打破西部戰線的僵局。西線勝利無望,誰都贏不了這場大戰,更何況海軍方面的戰況也陷入膠著。除了幾次奇襲之外,一般而言,海上的控制權操在同盟軍手裡。可是在北海一帶,英德兩國的戰艦狹路相逢,彼此牽制、https://read.99csw.com動彈不得。雙方只開過一次火(1916年)卻不分勝負。不過總算把德國艦隊困在老家出不了門,兩相抵消,協約國還是佔了便宜。
20世紀的大小戰爭,不論是一地一區的地區性戰爭,或波及全球的世界級大戰,總體規模都是空前的。1816-1965年150年間各場戰爭中,根據美國專家依死亡人數排名——美國人就喜歡搞排行榜這一套——前四名都發生在20世紀:分別是兩次世界大戰,以及1937年開始的日本侵華戰爭和朝鮮戰爭,每次都死了100萬人以上。而回到后拿破崙時代的19世紀,有記錄可循規模最大的一場國際戰爭是1870-1871年的普法戰爭,大約死亡了15萬人。拿到本世紀來,這個數字勉強只能跟1932-1935年玻利維亞(Bolivia,人口約100萬)與巴拉圭(Paraguay,人口約140萬)兩國的廈谷戰爭(Chaco War,編注:指1932-1935年間,玻巴兩國為爭取廈谷地區主權的武裝衝突。此戰約造成十余萬人傷亡,並導致兩國經濟蕭條,軍人執政,影響甚大)相比。簡單地說,進入1914年,人類從此開始了大屠殺的年代(Siner,1972,pp.6,131)。
戰勝國最後一點顧慮,就是絞盡腦汁避免類似大戰的重演,這一場大戰讓世界嘗盡了苦果。可是各國的努力卻失敗得很慘。短短20年後,世界又重新點燃了戰火。
德國人當時面對著兩面作戰的可能,和日後他們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的情況如出一轍。首先,由於與奧匈聯盟,德國被捲入巴爾幹地區的戰事(不過由於同盟四國當中有三國,奧、土、保都在這個地區,就戰略而言,問題並不那麼緊急),但是德國還有另外兩個戰場,它的計劃是往西先將法國一舉擊潰,然後立即揮師東進,在沙皇帝國來不及動員其強大的軍事力量之前,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拿下俄國。兩次大戰,德國均出此計,因為它不得不這樣做。[到了二戰時,德國這種迅速奇襲的手法有了一個名字,叫做閃擊戰(blitzkrieg)。]而德國的錦囊妙計前後兩次也都幾乎奏效,可是,最後卻功敗垂成。德軍在宣戰之後五六周,經過中立的比利時等地,挺進直入法國,卻在巴黎東邊幾十裡外的馬恩河(Marne)上被擋住了(後來在1940年時,德方的計劃則成功了)。然後德軍撤退了一些,雙方臨時造起防禦工事——法方有比利時所餘地區相助,以及英國一支地面部隊支援。英方這支軍力,後來變得極為龐大。這兩道防線相互平行,延伸極快,從佛蘭德斯地區(Flanders)沿英吉利海峽一帶,一直抵達瑞士邊境,連一絲縫隙也沒有。法國東部和比利時一大部分地方,因此便落入德軍手裡。以後的三年半里,雙方對峙的情況不曾有過任何重大的改變。
至於二戰的世界規模,更毋庸舉證說明。全世界所有的獨立國幾乎無一倖免,不管是主動還是被迫,皆受到戰火波及。只有拉丁美洲諸國的參与可說有名無實。殖民帝國統治下的殖民地人民,更是身不由己,毫無選擇的餘地。歐洲境內,除了日後成立的愛爾蘭共和國地區、瑞典、瑞士、葡萄牙、土耳其、西班牙;歐洲境外,除了阿富汗地區,全球各國不是加入戰鬥,就是遭敵佔領,或兩者都不能免。作戰地區,遍及五大洲三大洋。南太平洋的美拉尼西亞群島(Melanesian islands)、北非沙漠、緬甸、菲律賓各地的殖民區,這些遙遠陌生的地名,現在和北極、高加索山區(Caucasian)、諾曼底(Normandy)、斯大林格勒(Stalingrad)、庫爾斯克(Kursk)一樣,都成了報紙讀者和無線電聽眾耳熟能詳的名詞——其實這根本就可說是一切無線電新聞快報的戰爭。第二次世界大戰給大家上了一堂世界地理課。
有關第一次世界大戰發生的起因,本書作者已在另一本著作《帝國的年代》中略述。本書篇幅所限,就不再討論了。這次大戰基本上是一場歐戰,英法俄三國協約,對抗由德國與奧匈帝國組成的所謂「同盟國」(Central Powers)。塞爾維亞和比利時則分遭奧德兩國攻擊,也立即捲入了戰火。(奧國攻打塞爾維亞,大戰因此爆發;德國攻打比利時,則出於戰略的運用。)旋即,土耳其與保加利亞也加入了同盟國的戰線。而另一邊的英法俄三國協約,也迅速擴展成聲勢浩大的多國聯合。義大利是引誘進來的,希臘、羅馬尼亞、還有葡萄牙(名義上的味道比較重)也紛紛被拖下水。最實際的要數日本,它幾乎立刻加入協約國,為的是接替德國在遠東和西太平洋的地位。對於這個區域以外的事務,日本卻毫無興趣。而其中影響意義最為重大的成員則為美國,於1917年加入協約國。事實上,美國的介入具有舉足輕重的決定作用。
因此,20世紀以前,人類可說根本沒有過「世界級」的大戰。18世紀英法兩國曾屢屢交手,戰場跨海越洋,從印度、歐洲,一直打到北美。可是1815-1914年的百年間,大國間的戰爭幾乎都不出自家門前的區域。當然,帝國(或准帝國)的遠征軍經常遠赴海外,對付那些不及自己強悍的對手,則是另一回事。這一類開拔到域外的戰爭,往往勢不均、力不敵而呈一面倒,比方美墨戰爭(1846-1848)、美西戰爭(1898),以及英法兩強擴張殖民帝國勢力的諸多戰役均屬此類。不過,偶爾一兩次,也有小國寡民被欺負得太厲害,忍無可忍大發威風的情況出現。像在19世紀60年代,法國就不得不黯然退出墨西哥;1896年,義大利也撤離了衣索比亞(Ethiopia)。現代國家當年面對的那些強敵,儘管殺人軍火精良並佔盡優勢,最終仍不免全軍撤退,至多隻能盡量延長其佔領的時日罷了。而且,這一類遠赴外洋異域的軍事行動,充其量只能作為冒險文學或19世紀新發明的行業「戰地記者」筆下的材料而已。對於發兵國、勝利國本國絕大多數的九*九*藏*書居民來說,可說沒有多大的直接關係。
回頭再看第一次世界大戰,西線戰況陷入膠著狀態,德國在東線的軍事行動卻保持進展。戰事初起的頭幾個月,坦能堡(Tannenberg)一役,德軍徹底粉碎了俄軍拙劣的攻擊行動。接下來,德軍在奧軍忽好忽壞的間歇支援之下,把俄國軍隊趕出了波蘭。雖然俄軍偶爾還會來一下反擊行動,同盟國的軍事行動顯然已佔上風,俄國只能採取守勢,試圖阻止德軍的挺進而已。至於巴爾幹地區,也在同盟國的掌握之中,只是奧匈帝國的哈布斯堡王朝(Habsburg)搖搖欲墜,軍隊表現也時強時弱。附帶之下,巴爾幹當地的協約國成員塞爾維亞和羅馬尼亞損失就異常慘重了。就比例而言,這兩國軍隊受創最重。因為雖說協約國聯軍佔有希臘,但遲到1917年夏天同盟國陣線崩潰之前,協約國聯軍部隊都不曾有過任何進展。義大利原打算在阿爾卑斯山區另開闢戰場對付奧匈帝國,計劃卻沒有成功。主要的失敗原因在於義大利士兵不願為外國政府送命,更何況沒有幾個義大利兵懂得這些外國佬的語言。
「全歐洲的燈光都要滅了。」1914年,英德兩國正式開戰的那個晚上,英國外相葛雷(Edward Grey),望著倫敦政府行政區點點燈火悲嘆:「我們這一輩子是看不到它再亮起來了。」奧國的諷刺戲劇大家克勞斯(Karl Kraus),此時也在維也納著手進行一部長達792頁的反戰時事劇以為這場大戰作注。劇名就叫《人類文明末日》(The Last Days of Humanity)。他們兩人,都將這場大戰視作一個世界的結束,而當時有這種想法者更不乏其人。結果,人類文明並沒有就此完結。然而,從1914年7月28日奧地利向塞爾維亞宣戰開始,一直到1945年8月14日——第一顆原子彈爆炸之後數天——日本無條件投降為止的31年之間,世局動亂不已,某些時候,難免令人覺得世界恐怕真的離末日不遠了。那些被人類虔信為造物主的諸神,有時一定極為懊惱,悔不該當初造了我們呢。
至於如何避免世界大戰再度爆發,戰前歐洲「列強」合力謀取和平的打算顯然已經徹底失敗了。現在換一個法子,美國總統威爾遜向這些精幹頑固的歐洲政客建議,由各獨立國家組成一個國際聯盟。威爾遜是出身普林斯頓的政治學者,滿腦子自由主義的熱情理想。他主張藉著這個國際組織,在糾紛擴大失控之前,當事國就以和平民主的方式解決,並且最好由公開斡旋處理(過程公開、結果公開)。因為這一仗打下來,眾人也開始指責過去國際慣用的交涉方式為「秘密外交」。這種反應,主要是因協約國於戰時定下的秘密協定而造成的。當時盟國往往不顧當地居民的意願與利益,任意約定事後如何劃分歐洲及中東地區的版圖。布爾什維克黨人在沙皇政府的舊檔案里,發現了這些敏感文件,立刻將之公諸於世,所以大家需要想法予減少此事造成的傷害。國際聯盟的設立,的確屬於當時制定和平協議的構想之一,可是卻完全失敗,唯一的功能只是搜集了不少統計資料而已。不過國聯成立開始幾年,倒也真解決了一兩件尚未危及世界和平的國際糾紛,比方像芬蘭與瑞典對阿蘭群島(Aland Islands)的爭執即為一例。美國最終拒絕加入國聯,使得它完全失去成立的意義。
90年代的歐洲還沒有結束。90年代將歐洲大陸裂為寸斷的諸國衝突,事實上正是當年《凡爾賽和約》作下的孽啊!至於中東地區,多按原有英法兩國帝國主義的勢力劃分——唯一的例外是巴勒斯坦地區:原來英國在戰時一心為了贏取國際猶太人的支持,曾輕率含糊地許諾猶太人建立一個「家園」。這是第一次世界大戰又一項令人難忘,留給後代頭痛的難題。
幾個勝利的大國(美英法意)制定的和平條款,也就是通常眾人所稱的《凡爾賽和約》《巴黎和約》,Treaty ofVersailles),不過這個名稱並不盡然正確。這份和約的內容主要著眼於五個因素。首先,歐洲許多政權紛紛垮台,再加上俄國布爾什維克革命政權興起,對各地革命活動具有極大的號召力(詳見第二章),這是第一項考慮。其次,便是好好管束舉協約國之力也幾乎無法招架的德國。這一點,始終是法國最大的心事,原因自然不言而喻。其三,便是重新劃分歐洲的版圖,一方面為了削弱德國的力量,再一方面則由於沙皇俄國、哈布斯堡王朝、奧斯曼帝國(Ottoman)三帝國解體之後,歐洲與中東留下一大片空白急待填補。想要繼承這些土地的多是當地的民族主義者,至少在歐洲地區是如此。對此,戰勝國持鼓勵態度,只要這些人都反共就可以了。事實上,重新分配歐洲版圖,主要依據的原則是「民族自決」,依語言族系建立不同的民族國家。當時被各國視為救星國代言人的美國總統威爾遜(Wilson),就極為熱情地支持這項信念。可是,將這塊語言民族紛雜的是非之地,整整齊齊地分為一個個民族國家,對隔岸觀火的外人來說,自然不覺有何不妥。然而民族自決說來簡單,如此劃分的後果卻慘不忍睹,帶來的災難一直到
東拼西湊,還剩下一大片土地沒有主兒,主要在前奧匈帝國版圖之內。於是奧地利縮減成由殘餘日耳曼人組成的國家,匈牙利也只剩了馬札兒人(Magyar)余部。至於前奧國的斯洛維尼亞(Slovenia)、前匈牙利的克羅埃西亞(Croatia),還有原本獨立的一些小牧民國家,都一古腦併入塞爾維亞變成了南斯拉夫(Yugoslavia)。而門地內哥羅(Montenegro)那一片蒼涼山區的居民,失去獨立之後,便一塊投入了共產黨的懷抱,他們覺得自己的英雄氣概,至少還受到共產主義的重視。這個地區過去和帝俄很有淵源,黑山上剽悍英勇的戰士,幾個世紀以來,一直捍衛沙俄的信仰,以對抗土耳其異教的侵入。此外,原為哈布斯堡王朝工業中心的捷克(Czech)區,也和原屬匈牙利的斯洛伐read.99csw.com克及羅塞尼亞(Ruthenia)兩個農村地區合併,成為一個新國家——捷克斯洛伐克。至於羅馬尼亞則一下子躍升為一個多元民族的混合國家,波蘭和義大利也各有所獲。其實像南斯拉夫與捷克斯洛伐克這兩國的成立,既沒有道理,更缺乏任何歷史條件。這種瞎拼亂湊的動機,完全出於對所謂民族立國意識的盲信。一是以為共同民族背景即可和平共處,二是以為小國林立對大局無益。於是民族大編隊之下,南部的斯拉夫人(也就是南斯拉夫人),和西邊的斯拉夫人(捷克和斯洛伐克地區)都分別集中到這兩個斯拉夫人組成的國家去。不出所料,這種強迫式胡亂點出來的政治鴛鴦譜,到頭來並不穩固。結果,除了土地被人七折八扣大為縮減的奧地利與匈牙利兩國之外——其實它們的損失也並不那麼大——不管是挖自沙俄,還是划自哈布斯堡王朝,最後,在所有這些新成立的國家裡,內部民族成分之紊亂複雜,實在不亞於它們起而取代的前身帝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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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項考慮則是戰勝國內部的政治因素,以及戰勝國之間的摩擦——實際上主要就是英法美三國。內部政治作用影響的最大後果,竟是美國國會拒絕批准本國總統一手促成的和約。美國最後還是退出了和約的簽定,造成無比深遠的影響。
1914-1918年間,影響效果最為宏大的科技新武器是潛艇。交戰雙方既然打不退彼此的軍隊,就只好轉謀斷絕對方百姓糧食。英方所有的補給部靠海運,窒息英倫三島的最佳途徑,自然就是用潛艇不斷發動無情攻擊,攔截運糧的船隻。1917年,德國這一招差不多都快奏效了,聯軍最後才想出了克制之法。可是這一場圍海絕糧戰,正是促使美國參戰的主要原因。而英國也不例外,使出渾身解數,全力封鎖德國的補給,不但想餓死德國人,也要置德國戰時經濟于死地。英方的封堵政策,結果出乎意料地成功,原因在於德國人並沒有發揮他們一向引以為榮的效率與理性,經營戰時德國的經濟,這一點我們在下面可見分曉。兩次大戰裏面,德國軍事的機關運作,優秀精良,舉世無匹。1917年盟國若不曾向美國求援,在沒有源源不絕美國物資供應之下,單憑德軍的優越,便足以決定戰爭的勝負。光看德國即使在奧地利拖累之下,還能勉強取得東部戰區的勝利,就可想而知其實力之驚人。1917-1918年間,俄羅斯帝國被德國趕出戰場,導致內部爆發革命,俄國布爾什維克黨人(Bolshevik)奪得政權。新政權與德國謀和,訂立「布列斯特-里托夫斯克條約」(Brest-LitowskPeace),從此退出大戰,還失去舊俄在歐洲一大部分的領土。德俄停戰之後(1918年3月),德軍開始有餘力全力對付西部戰場,最後也的確突破了西線的防禦,再度向巴黎進發。此時幸有美軍大力增援,裝備不斷擁入,聯軍才喘過一口氣來。可是有一度戰況緊急,似乎真的大勢已去。不過,這已經是德軍的最後一搏,它自己也知道已成強弩之末。待聯軍於1918年夏開始發動攻勢,不消幾周,大戰就告終了。同盟國不但徹底認輸,而且完全崩潰。1918年秋天,革命風潮席捲了中歐與東南歐,跟前一年俄國發生的情況一模一樣(俄國革命見下章)。從法國邊境直到日本海,原有的政府全部都垮台了。勝利國的政局也同樣受到震撼,雖然英法兩國的政府就是戰敗也不至於解體,但是義大利就難說了。至於戰敗國家,更沒有一個能夠倖免革命的震蕩。
原因是這樣的。過去的戰爭目標不但有限而且特定。可是第一次世界大戰不一樣,它的野心沒有盡頭。帝國時代開始,政治和經濟活動成為一體。國際政治鬥法,完全以經濟增長和經濟競爭為出發點。但正因為如此,從此具體的邊界與盡頭都消失了。對美國標準石油公司(Standard Oil)、德意志銀行(Deutsche Bank),以及壟斷南非鑽石出產的英商德必爾公司(De Beers Diamond Chrporation)而言,世界的盡頭才是它們自然的邊界。或者換個方式來看,這些大公司大企業本身擴張能力的極限,才是它們自然的邊界(Hobsbawm,1987,P.318)。說得更具體一點,對英德這兩個主要競爭對手而言,天邊才是它們的界限。而德國一心想取代英國國際霸權和海洋王國的位置,如果德國的願望得逞,國勢日衰的英國的地位自然更趨低落。因此,這是一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霸權爭奪戰。至於法國的賭注,雖然不在全球,卻同樣生死攸關:法國的人口、經濟,跟德國的差距越來越大;而且這種趨勢好像已經無法避免。法國能否繼續躋身諸強之列,資格也受到嚴重挑戰。這種種情況之下,一時的和談妥協,也不過拖延時日而已。轉頭再看德國,它為什麼不肯等一等,讓自己日漸強大的國勢,加上各方面領先的條件,隨著時間自然而然地建立以為自己配得上的地位呢?何況這段時間又不會太久,德國遲早會達到這一步的。事實上,我們只要看看今日德國,雖然兩度淪為戰敗國,又沒有獨立的軍事力量,今天在歐洲的地位,卻遠比1945年前軍事強權的德國穩固多了。但德國之所以能有今天這個不容動搖的位置,主要是因為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後,英法兩國不管多麼不情願,也只有接受自己已成低一級國家的地位。同樣,今日德意志聯邦共和國經濟力量再大,也得體認一個事實:1945年以後,德國單獨稱霸的這個念頭,已是他生無望此生休矣。但是回到20世紀初,皇權和帝國主義仍然甚囂塵上之際,德國當然想要獨霸全球(當時德國的口號是「以德意志精神,更新全世界」),英法兩國也仍不失以歐洲為中心的世界老大,自然不容德國在旁邊變得強大。戰爭爆發,交戰雙方都迫不及待地宣稱,自己是為了這個或那個崇高的目標而戰。放在紙面上,誰都可以就這些不重要的項目讓步,可是歸根結底,此戰真正的重要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完全的勝利,也就是第二次世界大戰所謂的「無條件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