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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共御強敵 4

第五章 共御強敵 4

羅斯福與斯大林,丘吉爾與英國社會主義者,戴高樂與法國共產黨,這些人當然是因面對共同威脅方才攜手。但是十月革命的支持者與其死敵之間,彼此的敵意及疑心若未減低,勢必無法達到這種難能可貴的共事程度。西班牙的內戰,即為日後的合作預先鋪了路。在自由派總統及總理領導之下的西班牙政府,面對將領叛變,不得不向外求援,但是在憲法上及道德上,它畢竟是西班牙合法的政府。此事甚至連反革命的政府也不能否認;而連那些為保全自己而背叛西班牙政府的民主人士,也不免有愧於心。西班牙政府堅稱——甚至連對其影響力日深的共產黨也如此表示——社會革命其實非其目的。而共和政府在其能力範圍以內,的確也會儘力控制並扭轉革命造成的結果——此事實在大出革命狂熱分子所料。共和政府與共產黨read.99csw.com都堅稱,內戰的癥結問題不在革命,而是如何維護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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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未來那股在佛朗哥獲勝不數年間即將擊敗法西斯勢力的力量,卻因西班牙內戰而略具雛型。從中我們也預見了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政治組合:各國聯合戰線,從愛國保守人士開始,一直到社會革命分子,共同作戰,以求擊退國家的共同敵人,同時也促成社會的再生。對二戰勝利的一方來說——甚至包括英美兩國在內——此戰不僅只求軍事上的勝利,同時也為了替人類建立一個更美好的社會。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後,眾人急欲返回1913年的世界;可是二戰中人卻沒有一人夢想回返1939年——甚或1928、1918的年代。大戰中在丘吉爾領導下的英國政府,雖然處於緊急的戰局,同時也全力推動社會福利九*九*藏*書及全面就業的政策。主張這項政策的貝弗里奇報告(Beveridge Report,編注:即《社會保險及聯合服務報告》,是一套「從搖籃到墳墓」的社會安全制度)問世于英國仍處於大戰黑暗時期的1942年,卻也並非偶然。在美國對戰後草擬的政策里,對於如何防止希特勒式的人物的再起,也只是附帶提上一筆。致力於戰後計劃的美方人員,他們關注的重點主要投注于如何從大蕭條及30年代中取得教訓,使這類悲劇不再重演。至於被軸心國佔領的國家,在地下抵抗運動人士中,解放與社會革命更是密不可分,至少也該有重大變革。更有甚者,從東到西,戰時被德國佔領的所有歐洲國家,勝利后新起的政府都屬於同一性質:它們不帶任何特殊意識傾向,卻屬於集合各種反法西斯力量的國民結合。有https://read.99csw.com史以來,歐洲政壇之上頭一次出現了共產黨員與保守人士、自由分子、社會民主人士,並肩共同組閣執政的情況。但是這種狀況,自然難以持久。
因此在1936年10月間共產國際頒發的小冊子中,對於1939-1945年間反法西斯戰爭中的政治面貌有相當正確的描述。這將是一場歐洲大戰,由各界「人民」、「國家陣線」政府、地下抗敵聯盟共同發起,並將在國家主導的經濟活動之下進行。戰爭結束之際,由於資本家的產業均被徵用——被徵用的理由,不是因為他們作為資本家的身份,而是因為他們是德國人或通敵的緣故——被佔領區的群眾力量勢將獲得極大進展。事實發展,果不其然。在中歐和東歐的好幾個國家裡面,戰爭之路果然由反法西斯直通「新型民主」的大道,共產黨更在新型民主里當家作read.99csw•com主。不過在事實上,一直到冷戰爆發之際,這些戰後新政權並沒有立即脫胎換骨向社會主義制度大轉彎,或以全面消滅政治多元及私有製為目標。至於在西方國家裡,多年的戰爭及最後的勝利雖然也為社會及經濟帶來類似的衝擊,但是政治氣候則截然不同。西方國家於二戰後進行社會經濟改革,並非出於民眾的壓力(這一點與上一次戰後不同),而是因為政府本身在原則上認為應該進行改革——這些政府,部分是由原來的改革派人士當家,如美國的民主黨、英國的工黨。部分則是由各派反法西斯地下抗敵運動發展而成的改革派,及國家復興黨派組成。簡言之,對抗法西斯之戰,最終都歸向左派之路。
有趣的是,這種立場並非僅僅出於機會主義,也不是如極左派所指控的那樣是一種對革命的背叛。它反映了一種微妙轉變的心態,由起事作亂,九*九*藏*書過渡為漸進主義;由對立衝突,過渡為談判調停;甚至經由國會選舉,達到掌權之路。看看西班牙人民對政變的反應——顯然多是傾向革命——共產黨發現了一項新的防衛策略。這項策略,本來是在希特勒掌權之後,因對付共產黨運動而採取的應急措施,現在卻因此為革命大業創造了新辦法。即在戰時政治及經濟的特殊情況之下,反而促成一種「新型民主」的產生。支持叛軍的地主和資本家們,在戰爭中失去了他們的產業,不是因為他們的身份,卻是因為他們叛國。經濟結構既然發生變化,政府便得進行規劃,必要時加以接收——不是出於意識形態的緣故,卻是由於戰時經濟的必要。照此發展下去,最後若獲勝利,如此這般的「新型民主,勢必成為保守精神的死對頭……為西班牙工人群眾在未來的政治經濟奪權上提供莫大的保證。」(ibid,P.1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