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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租書店的秋天

第三章 租書店的秋天

她抬起頭,一個穿著涼爽的夏日襯衫的男孩子站在那裡,比櫃檯高出大半個身來。她因為被看到那種蠢蠢的玩意而尷尬地笑了笑,問:「你要租哪本書?」
離開小餐館,她朝露天廣場走去。朱薇麗帶著一群小孩子來參加音樂會。台下擠滿了觀眾,台上一個合唱團在唱聖詩。
她酸溜溜地點了點頭。
一個周末的下午,她在公園旁邊的車站等車回去大學上課,偶爾抬起頭的時候,發覺郭軒華就在她旁邊,也是在等車。他看到她,兩個人互相點了一下頭微笑。他們從來沒有在租書店以外的地方相逢,一剎那,大家都顯得有點拘謹。她朝巴士來的方向望了好幾回,又怕他發現她的窘迫,這時候,恰恰有一片黃葉飄落在她腳邊,她於是裝出一副休閑的樣子,斜著頭去欣賞那片落葉。
「其實那些花還很漂亮。」她說。
「隔天會再送來,你隔天再來吧。」
她走出櫃檯去看了看,想起最後一盒聖誕卡早上賣了,回頭跟他說:
「今天很冷呢!」朱薇麗搓揉著手掌說。
她常聽的那個電台又開始招募唱片騎師,今年的口號是「你想要一個有點風險看刺|激的人生嗎?」她寄出了一封應徵信,並且用心製作了一段配上音樂的獨白。不久之後,她接到電台同志她去面試的信。
後來有一天,他來的時候沒帶背包,懷裡揣著幾本書。他還書的時候,她瞥了一眼,最上面的那本是小學五年紀的英文課本。原來,他是教英文的,她的心突然虛了一下,想起自己那種很勉強的英文程度,心情便有些萎頓了。
選修會計,要說有什麼特別的理由,也許就是會計不需要很好的英文吧。英文一直是她的弱點,首先是念不好,因為念不好,漸漸變成敬畏,卻又不得不去面對,於是,英文不好,竟然就像是一種缺陷。香港是個虛榮地,你數學不好,地理不好,甚至中文的成績不好,別人不會怎麼看你,但是,英文不好,就連自己都覺得好像矮了一截似的。所以,她有時候就覺得租書店的生活實在是無悔於她。
他選了一盒二十張的聖誕卡,拿到櫃檯付錢。她從桌子底下摸出一盒十張的迷你聖誕卡,在他面前很快地晃了晃,說:「這盒小的是送的。」然後把兩盒聖誕卡一起放進膠袋裡。在他還沒來得及看清楚時就塞了給他。
在一天比一天長的日子里,她終於等到學校的假期結束。那群小男生又如常地進來圍著外婆聽故事,但郭軒華始終沒有再出現。他是故意避開她,還是因為某些原因,已經離開了學校,她無從知道。
隔天,他再來的時候,身上換了一件套頭毛衣。
「我們去看電影,你也一起去好嗎?」
朱薇麗看到她,抖抖索索地跑過來,朝她微笑說:「你不是跟沈露儀吃飯嗎?」
車來了,她禮貌地跟他點了一下頭道別,徑自上車去。她找了個靠窗的空位坐下來,並開始低頭讀她帶在身上的那本小九_九_藏_書說。車子開的時候,她的靈魂還依戀地留在車站,想著他說不定會目送著巴士離開。一瞬間,他體會到離別原來也是一種微小的幸福。她把書合上,輕輕靠在椅背上。夕陽懶懶散散的餘輝頭國車窗灑落在書上和她的手背上,她朝車外望去,嘴角不期然泛起一個甜美的微笑。
她根本不需要望向對街那麼遠,租書店旁邊的盆栽店對季節的反應比公園更要敏感一些,店裡幾乎每個月都換上一些新的盆栽,前些時候還在賣熏衣草,這幾天已經放滿雞蛋花了。
除了他頭一天來租書店的那一次,這天是他們說話最多的一次。她看著他走出書店,朝學校的方向走去,身影消失在朦朧的遠處,那一刻,一個突然而來的念頭鼓舞了她。
直到一天,一個人闖了進來,就像一片不知名的葉子輕輕飄落在她心上,讓她發現,遠在生活的那邊,原來還有一方天地。
然而,隔天他沒來,那些小男生也兩天沒來,她才想起學校的聖誕假期已經開始了,怪不得他前一天沒有租書。
「沈露儀好嗎?在電話里聽說她交了男朋友。」
「讓我來介紹,這是林珍欣,這是郭軒華。」沈露儀一邊說一邊把手套甩在桌子上。
一天,郭軒華來的時候,外婆剛好出去了,書店裡只有她一個人,比平常都要寧靜。他在書架前面看書,那天,他看了很久,她在櫃檯後面也一直低著頭看書。這段兩個人單獨共處的漫長時光,就像初始的愛情那樣突然地降臨,她正在看的雖然是殺人兇手把屍體拋到大海的情節,那一刻,她心理卻充滿了天堂。
「對不起,你等了很久嗎?」
等到他再來的時候,他在貨價上找了一會,然後走到櫃檯前面,問她:
那些日子,真的是了無痕迹嗎?
這句話突然穿過許多尋常的日子在她心裏迴響。誰會留著同樣的花度過新的時節?她懷裡不是已經綻放過一株聖誕花嗎?要是她不那麼畏縮和羞澀,結果也許不一樣。
「那不像她會喜歡的人啊!」朱薇麗皺著鼻子說。
在牽牛花開的時節,一個人闖進了她瑣碎的日子里,然後又突然消失。一年後,在乍然相逢的失落里,他還給她的卻再也不是瑣碎,而是遠方的地平線,那裡,時間將有更美麗的腳步。
「麻煩你把名字寫在這裏。」
「珍欣,我要出去一下。」外婆這時跟她說話。這第三個靈魂一下字打斷了兩個靈魂私下的神交。
光陰的腳步從這一天開始又有了改變,是晝短而夜長。每個晚上,她期盼著黎明的來臨,那便可以早點回書店去,在永晝的時光里等他出現。這樣的日子是充實的、飛快的。
「出版社的編輯。」
「吃完了。」她說。
隔天,她買了幾本新書,等到他快要來的時候才放到書架上,免得給其他人租了去看。他把那本《一個靈魂私下的微笑》帶回來,放在櫃檯的時候,她朝他微笑,他也朝她微笑,大九*九*藏*書家都沒說話,好象在等待兩個靈魂自己聊天似的。
夜裡,她咬著筆桿,趴在床上,在一本空白的本上想著要給他在聖誕卡上面寫些什麼。她寫了:「請常來租書店」,她很快就把這一句刪掉,這一句聽起來就像是招攬生意。她又寫了這一句:「我們交個朋友好嗎?」這句也不行,太幼稚了。結果,她寫了滿滿的一張紙,還沒有一句是滿意的。
「你的聲音很好啊!就是有點緊張。」夏心桔說。然後,她用她那低沉而迷人的聲音問:「真的想要過一個有點風險但刺|激的人生嗎?那可能會有失業、失戀、甚至失意的可能的啊!」
吃過飯後,沈露儀問她:
踏入十月天,當盆栽店外面的雞蛋花換上了金盞花的時節,只要知道他那天會來還書,那麼,從早晨開始,她心裏就有一種熱切的期待。等到他來了,她還是裝著很平常的樣子。然而,自從他出現以後,時光流逝的方式突然跟以往不一樣了,變成是兩天兩天的、就是租書和還書相隔的時間,中間靠著一種曖昧的期盼來過渡。
「沒有人會把聖誕花六到明年聖誕的。」外婆說。
等了一下之後,她伸出脖子去,看到他站在對街的車站,一邊看書一邊等車。她把脖子縮了回來,看見那本本子上面方方正正地寫著三個字:郭軒華。她把租出去的那兩本書寫在他的名字旁邊。這兩本書正是她近來覺得非常好看的推理小說。不是沒有其他人租出看過,然而,剛剛她發現他要租的是這兩本書時,她覺得跟他有點親近。她對他有一種她對其他人沒有的好奇心。
「那個男孩子是做什麼工作的?」
「你想改變生活或者改變對生活的看法嗎?」這句宣傳口號常常在她耳邊迴響。有一次,她剛好望著電腦屏幕上那一頁會計學的功課,這不就是她目前的生活,甚至是她以後的生活嗎?她大學入學試的成績,就像她中學每一年的成績,證明她並不比別人聰明和幸運。考不上大學之後,她閑閑散散了一段時光,知道這樣子不是辦法,便跑去報讀公開大學。
「原來是這樣。」沈露儀說,又問:「朱薇麗呢?她不是和你一起來的嗎?」
她離開小餐館,獨個兒朝蒼茫的暮色走去。郭軒華跟沈露儀提起那張聖誕卡的事嗎?他們才認識了五個月,她是比沈露儀更早一點認識他的。那又怎樣?現在她羞慚地意識到那個靈魂私下的微笑不過是她一廂情願的傻笑,太丟人了。
這一天,電台的走廊上擠滿來面試的人,他們叫她進去的時候,她沒想到跟她面試的是她的偶像夏心桔。
過了一些時候,一個輕快的聲音在她面前響起。
聖誕節臨近的一天,她接到舊同學沈露儀的電話,約她跟朱薇麗一起吃飯,每隔一段日子,她們三個會見面聊天。她有好幾個月沒見過沈露儀了。
她微微抬起頭,看到跟沈露儀一起來的竟然就是郭軒華。她的臉緊了緊,九九藏書伸手去拉頭上的耳塞,一邊的耳塞扯了下來,另一邊去還半吊在肩膀上。
「你等一下,我寫一張按金單給你。」她邊說邊打開租書用的那本記錄本,翻到今天那一頁,指著空白的那一行,說:
他拿著兩盒聖誕卡,猶豫了一會,想說什麼又終究沒說。
「我們每本書要三十五塊錢的按金,還書的時候就退回給你。每本書的租金是七塊錢,可以保留兩天。過期還書的話,每本每天就要罰五塊錢。」她一本正經地說,然後,她問:「你要租嗎?」
她終於還是用了好幾個通宵逐字逐句的把書讀完。當一個人不是為了考試而去讀一本書,便會變成享受。由於她覺得自己也開始懂得一點愛情,她讀的時候特別投入。讀完那本書,她覺得自己的英文好象一下子進步了不少。再見到他的時候,她就沒那麼心虛了。
這一天,她坐在櫃檯後面戴著耳機聽音樂,一邊低著頭,嘴巴一開一合地吹著自己額前的劉海。當她專心做著這種無聊的玩意時間,一個聲音在櫃檯前面響起。
他靦腆地點了點頭。
她杵在那裡,寂寞地聽著聖誕佳音。
他朝她笑了笑,又朝沈露儀笑了,邊坐邊說:「去年我當了三個月的代課老師,學校附近就是她家的租書店,我常去租書的。」
在這裏,她能夠看到比四季微笑得多的時序:那就是一天的流逝。這麼多年來,這種流逝的方式幾乎沒有變化。早上,會有上班族在書店外面匆匆走過。當一群群小男生背著書包擠進來喧喧嚷嚷的時候,就是學校放學了,那時是四點鐘。再晚一點,她的舊同學朱薇麗經過的時候,總會跟她點頭微笑。再晚一點,外婆和她也就結束租書店的一天,到公園外面的車站等車回家。
「聖誕卡在那邊。」她指了指牆壁上的貨架。
「請問租書需要什麼手續?」
「她要帶學生去表演小提琴。」她回答說。
過了兩天,她虛榮地買了本米蘭昆德拉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帶回租書店去。她以前只讀過中文譯本,從沒讀過英文版。她一邊讀的時候一邊想著當他來的時候,怎樣可以不經意地讓他看到她正在讀一本英文小說。當他來的時候,她卻把書藏在桌子底下。她不想說謊,這會讓她瞧不起自己。
她終於明白郭軒華為什麼一年聖誕假期之後沒有再來。那頓飯,他和她都很少說話,大部分時間都是沈露儀在說話,並且時而用一種甜蜜的神情朝郭軒華望去,雖然她已經很努力去傾聽沈露儀的每一句話,但她終歸是茫然地想著其他事情。餐館門外放著一座有一個人那麼高的仿歐洲古董音樂盒,是個拉手風琴的小丑,音樂絲絲縷縷流轉的時候,他的頭會輕輕從左邊轉到右邊,又轉回來。那首老歌她以前聽過,是關於一對小情人的:在那段初戀無疾而終之後,女孩一直期盼著跟她的情人重逢。許多年後的一天:她到教堂參加一箇舊同學的婚九-九-藏-書禮。在那個神聖的祭壇前面,她見到了她當年的小情人,他成了主持婚禮的神父。一瞬間,一種傷感籠罩著她。她曾經想過他們之間許多的可能性,他選擇的路,卻斷絕了她今生的幻想。這首歌,就是女孩在訴說一個輕飄飄卻無奈的故事。
外公留下的這片租書店坐落在一條寧靜的小路上。自從外公和父親過世之後,這裏就由外婆和她打理。小小的租書店是她長大的地方。打從有記憶的那天起,她幾乎沒離開過這裏。這種生活說是乏味也不是乏味,反正她從沒見過比這裏不乏味的生活,也就無所謂乏味了。
走著走著的時候,她突然覺得脖子有點冷,這才發現自己把頸巾遺留在椅子上。她連忙掉轉腳跟往回走。那條頸巾還在那裡,孤零零地等著主人認領。桌子上三隻他們用過的咖啡杯還沒收拾。他的杯子里留下了咖啡的沉澱。她聽說從沉澱可以占卜未來,她望著杯底出神,始終沒看出什麼來。那一層咖啡的沉澱不像預言,反而更像租書店裡那段已逝的秋日時光,終於會了無痕迹,被時間濾洗。
她沒回答,在冷風中哆嗦。
「我們快出場了,你留下來聽吧!」朱薇麗把她拉到台邊。
「就是這兩本。」原來,他不知什麼時候進來了,早已經在書架上選好兩本小說。
她的臉一下子發紅,連忙低下頭去,裝著忙別的事情。待到他的腳步聲逐漸遠去之後,她才敢抬起頭來。在她送給他的那盒迷你聖誕卡里,她在其中一張寫上「你選的書全都是我也覺得很好看的,沒想到我們這麼接近。祝你聖誕快樂。」,又寫上她自己的名字,然後夾在第二張聖誕卡之後。這是對《一個靈魂私下的微笑》的微笑的回答。
有兩條路線往東區的巴士和往返機場的快車是在這裏停站的,常常有人拖著行李上車下車。時間,就在外面的腳步之間流逝。她很明白外婆為什麼捨不得把租書店關掉,對一個老人來說,這種日子容易打發。何況,這裏每天還會跑進來許多活潑的小男生,不啊外婆簇擁著。
聖誕節之後的一天,她如常跟外婆在車站等車回去。一輛小貨車停在盆栽店外面,工人把一盆盆賣不出去的聖誕話當作垃圾一樣運走。
到了三三兩兩的相思鳥棲息在春日枝頭的時節,她已經退了學,在電台上班,連一向鎮靜的外婆也給她的改變嚇了一跳。
男孩子帶著羞澀的微笑朝她點頭,從錢包里拿出鈔票付錢。
她也安於這種生活,只要在櫃檯後面,就可以知道四季的變換,無須跨出去一步。就像現在,當對面小公園圍欄上的牽牛花初開的時節,附近那所小學男校也開學了,是租書店最忙碌的時候。當黃桐樹上的枯葉飄落,就已經是深秋了。再過一段日子,禿禿的枝椏會宣告隆冬的降臨。
她早了一點來到這家義大利小餐館,她坐下來,把頸巾除下,捲起來整整齊齊地放在旁邊的椅子上,低頭聽著耳機里放的音樂九-九-藏-書
她縮著脖子點頭。
整個九月天,他幾乎每隔兩天就會來租書,還書十分準時,書也保持得很乾凈。他每次進來的時候,總會跟她微笑點一下頭。她發現他通常是在學校午飯的時間和放學之後來,而且從來不會在禮拜天出現,她猜想他應該是那所男校新來的教師。
「謝謝你。」他把書揣在懷裡,轉身走出租書店。
他走了之後,她連忙把那本《一個靈魂私下的微笑》從頭到尾翻了一遍,又拿起來甩了甩,發現裏面並沒有一張字條掉下來的時候,她不免有點失望。然而,《一個靈魂私下的微笑》不是比任何說話更有意思嗎?
經過了一個漫長的冬天,當公園裡的洋紫荊翻翻騰騰地開過一遍,再度換上牽牛花開的時節,他始終沒有來。新的學年開始,又來了一批新的小男生,一個個出神地聽著外婆說那些她說了許多年的故事,也夾雜著一些新的故事。四季像往年一樣地流轉,一天的流逝又回復到他來之前那樣。
「不了,我要回去做功課。」
「你們認識的嗎?」
「喔,好的。」
「喔,知道了。」她應了一聲,便又在櫃檯後面坐下來。
「請問有沒有一盒的聖誕卡,那邊只有一張張的。」
「對啊!是聖誕節。」沈露儀喃喃地說。
十二月的一天,她在櫃檯後面無聊地翻那本租書的記錄本時,無意中發現郭軒華在一個月之內重複租了同一本小說。她不免浮想聯翩。他為什麼重看一本推理小說?他是太喜歡還是忘記自己看過這本書?抑或,這裏的書,他想看的都看了,為了要來,唯有重複租同一本書?她看著租書本上的那個書名《一個靈魂私下的微笑》,這難道是一個暗示?一種曖昧的喜悅頃刻間籠上心頭,她感到自己靈魂私下的微笑。
這天出門的時候,天氣有點反常地冷,她穿上幾年前去世的父親留下的一條深灰色羊毛頸巾出去。這條頸巾是父親穿了很多年的,穿暖了。她很喜歡,覺得特別配自己。
滿頭捲曲銀髮的外婆看上去就像一位慈祥的校長,七十多歲的臉上。還帶著一點孩子氣,這也許就是她從前為什麼會寫兒童故事的緣故吧。她有一顆不老的童心。興頭來了,外婆會跟那些小男生說故事。遇到愛看書的男生,她會推薦一些她認為值得看的書。有時候,她很佩服外婆那麼健談,照理她這個孫兒身上也該流著外婆的血才對,她卻從來也羞於主動去跟別人親近。她寧願躲在櫃檯後面,一邊做功課,一邊戴著耳機聽音樂或是電台節目。這陣子,她最喜歡的那個電台在招募唱片騎師。
隔壁的盆栽店已經放滿聖誕花,為這條平靜的小路換上節日的氣氛。十二月初的時候,她和外婆就像過年一樣,略略把書店布置一下,也預備了一些聖誕卡和聖誕裝飾。
當他寫好了,她已經把找贖和按金單放在他面前了。
她嘴上帶著微笑,篤定地點頭。
這並不是她林珍欣的故事,卻是他們重逢的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