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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梅香四海 第十八章 海峽兩岸皆我家

第三部 梅香四海

第十八章 海峽兩岸皆我家

他已經秘密去過了中國,在世界現代外交史上漂亮地表演了一次著名的遁身術。當巴基斯坦駐美大使夫婦上陳香梅家吃晚飯,繪聲繪色地講述基辛格一行神秘的飛行時,陳香梅赤|裸的心在受著愛的摔打。傳奇和冒險不屬於她。7月8日基辛格一行抵達巴基斯坦拉瓦爾品第機場,魚貫而下的是基辛格、助手洛德、中國問題專家霍爾德里奇、亞洲問題專家斯邁澤及特工人員麥加勞德等。基辛格的車隊浩浩蕩蕩穿行在伊斯蘭堡街頭。黃昏時分舉行歡迎宴會,但舒爾旦外長遺憾地告知,基辛格博士因水土不服正鬧肚子未能出席,葉海亞總統即鄭重其事安排客人去北邊群山中的總統別墅休養。翌日上午八時,基辛格車隊招人眼目地向北駛去;而巴基斯坦國際航空公司的波音707飛機,已於凌晨四點載著基辛格一行悄然北飛了。飛過白雪皚皚的喜馬拉雅山,飛向中國的心臟。中午十二時十五分平安降落在北京南苑軍用機場。中共中央軍委副主席葉劍英,即將出使加拿大的黃華、外交部禮賓司長韓敘及畢業於哈佛大學的翻譯冀朝鑄在機場迎接。在冷峻的氣氛中,基辛格一行被當作貴賓住進了釣魚台國賓館6號樓。接著基辛格與周恩來進行了三次會談,最後起草了聯合公報草案。7月11日下午基辛格一行飛到巴基斯坦,又大張旗鼓地從別墅回到伊斯蘭堡城裡,當夜飛巴黎,7月13日返美,可謂功德圓滿。巴基斯坦充當了穿針引線的角色,而發端是1971年4月7日日本名古屋舉行的第三十一屆世界乒乓球錦標賽上,中國代表團的負責人宋中與美國乒乓球隊的副領隊拉福德·哈里森相遇,宋中笑著打招呼,並正式邀請美國乒乓球隊訪華。哈里森簡直是受寵若驚。這就是小球推大球的中國領導人決策的乒乓外交。與其說基辛格是大智慧者,不如說他是大幸運者。陳香梅分明渴望著有這天天,她不明白尼克鬆為什麼對她滴水不漏?因為她的觀點感情?可誰都知道尼克鬆正是靠反共起家的,尼克鬆與台灣的關係也不同一般。1954年尼克鬆以美國副總統的身份攜夫人訪問台灣,蔣介石夫婦設國宴歡迎,立法院和民間團體也舉辦了盛會,陳納德陳香梅為特殊身份的座上客,尼克鬆夫婦還去了金門、馬祖。這是陳香梅初識尼克鬆,陳納德對她說:「這人有點不對勁,但哪裡不對勁,又說不上來,我對他不十分信任就是了——事實上,我覺得和他在一起挺不自在。」到得1965年,正是尼克鬆落魄之時,他以普通公民身份到台灣推銷百事可樂,恰遇陳香梅也在台北。尼克鬆下榻俯瞰淡水河的圓山飯店,他想晉見蔣介石夫婦,但他倆正在阿里山,因此台灣外交部禮賓司夏功權大使建議他飛去阿里山。陳香梅于百忙之中去到圓山飯店接他赴機場,不知為什麼尼克鬆有些慌亂,堅持要與香梅坐一輛車,俯身進汽車時,又一頭撞到車頂上,滴滴鮮血滾落下來,陳香梅趕緊掏出手絹讓他捂住,而她的白旗袍已濺上猩紅血點,尼克鬆又緊張起來,連說怎麼辦怎麼辦,陳香梅一笑:「就算你欠我一條手帕、一件旗袍,我們以後再算帳。」尼克鬆卻風趣不起來。登上總統寶座尼克鬆懂權術需呼風喚雨翻雲覆雨,可他忽略了一個女人的中國心——海峽兩岸皆我家。尼克鬆是有意還是無意間碰傷了她的心呢?
廖公大概也沒想到。每年清明,他都要到南京紫金山南麓的天保城下,為父母掃墓。1983年,也不例外。
冰凍了二十余年的中美關係開凍了。那咔嚓作響的進裂聲後會是轟轟隆隆的巨響,國際格局在驟變,中國是世界上人口最多潛力最大的國家,美國是經濟最發達的國家,重新握手意味著什麼?在大格局驟變的同時,必牽扯著無數大大小小人物對命運作出新的抉擇。
把根留住。
這一天,他賦詩一首:「金陵無限好,來到正清明;信筆紀心事,鮮花唁老親。」這成了他最後的一首詩。
雖說虛驚一場,可大姐靜宜憂心忡忡,勸她三思而行。槍打出頭鳥,出頭的椽子先爛,在歲月長河中已歷經六十四個春秋的她不會不懂,但是認準了的事就做,不屈不撓已凝進她的血液中,成為生物屬性了,她不想也不能後退,儘管訪問團的成員在軟硬兼施中已退出一半,只剩下三十多位了。
鄧穎超副委員長也請你轉致對蔣夫人的問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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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9年冬,代表團全體成員在香港集合,由香港飛往北京,然後依次訪問上海、福州、廈門和廣州,再回香港。陳香梅任代表團團長,副團長是台灣人朱伯舜和美國人郝福滿。中國接待單位是國務院外經貿、僑務辦公室、地方工商聯和中國對外友協。負責友協美大洋司的主任是李小林,李小林工作勤奮,一口流利的英語,長相又極亮麗,陳香梅與她相識好些日子后,方知她是李先念的小女兒,所以陳香梅對這位不驕不躁的女子評價頗高。
舅舅廖承志一生更是歷盡磨難,她憶起了1981年元旦鄧小平主席和舅舅的談笑。鄧老對她說:「你來京之前我就對你舅舅說,他這個海外關係實在要得,怪不得人家要把他送進牛棚。哈哈,你舅舅是坐牢專家,日本人的牢、荷蘭人的牢、德國人的牢、國民黨人的牢,哦,還有張國燾的牢、『文革』中的牛棚,他都進去住過,了不起,了不起。」廖公也笑說:「你坐牢的經驗不如我,我會畫漫畫解悶,你不會。」鄧老說:「你的橋牌技術可差勁,得努力學習。」舅母經普椿笑著對她說:「他們兩人在一起就喜歡抬杠。」她可被這「抬杠」迷住了,瞪著眼兒一眨不眨。這就是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的風貌,大風大浪只等閑!他們才是真正地做到了「有容乃大,無欲則剛」。
眼下她忙得不亦樂乎,身為里根總統競選總部的成員,在這大選前夕,她常從華盛頓飛往競選大本營洛杉磯,在現代化通訊設備發達的今天,因顧忌電話談話被竊聽,就得這樣東岸西岸的飛!
她與台灣的一代領導人蔣經國、嚴家淦、孫運·、宋長治、蔣緯國、朱撫松、王章清等可謂互相尊重互相關注,經過無數考驗無數挑戰,始終言而有信。她陳香梅是變了,可也沒變。對峙了幾十年的美國和新中國都能握手言歡,海峽兩岸的炎黃子孫為何還要年復一年地僵持著呢?我要打破這僵局,我要跨出這一步,我不再糾纏誰是誰非,總不能永遠不解這個結吧。過去的已經過去了,中國人跟中國人不要再鬥氣了,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再也不要讓下一代來背了,這包袱太重了!大陸有句口頭禪:向前看。說得太對了。同土同根同祖同宗的中國人呵。
一九八一年
蔣夫人到北京后,逗留多少時間,對外是否發表新聞,都聽從尊便。至於其他問題,見了面就都可以談,我們將加以考慮。
但是,只要用得著她,事無巨細,她都樂意免費服務,做一個鋪路的人。
1981年5月29日,宋慶齡逝世。
然而,陳香梅對基辛格很不以為然。種種反感是從心度里透出的。
在北京短暫的幾天,緊張而又興奮。史蒂芬1944年至1945年曾在飛虎隊作戰,現在帶著新娘遊覽長城參觀故宮,倍感親切。陳香梅則是打鐵似地沒得停歇,親戚老友,紛至沓來,敘舊話別;官員新交,絡繹不絕,共商大業。凌晨兩點還未入睡,拂曉時分又談笑風生了。最讓她感動的是,北京市委大海撈針般尋到了她念念不忘的李潔吾恩師。當穿著藍布棉襖、兩鬢斑白卻仍見挺拔的男子出現時,她一大步跨過去,雙手攥住老師的手:「老師……你沒變!」淚水就又涌了出來。老師還是老師,還是那略帶鼻音的東北腔:「老師老了,不行了。你從小就想飛,飛得這麼遠,這麼高,老師真為你感到高興。」她也不拭淚水,頭一偏:「始終記得老師的訓話呀,香梅,不經一番冰霜苦,哪得梅花放清香。對么?」學得維妙維肖,老師笑了,香梅也笑了。在老師面前,她永遠是長不大的小淘氣包。不要嘆前塵往事如夢,不要惜相識不再相逢,有緣終能再相會。
她想起海峽那邊從前的家了。
友好往來的大門已經打開!作為一個美國籍的中國女人,陳香梅渴望早日回到家鄉看看,將那鬱積已久的鄉思鄉愁鄉情盡情地宣洩在鄉土上。新中國的變化巨大嗎?她關注的目光比以往多了平和與公允。
我也受了這方面最高黨政大局的委託,歡迎蔣夫人來北京探親,屆時我們必定會對蔣夫人盛情接待和最高的禮遇。
你近來好么,鄧大姐問候你。請你代候孔令侃兄,歡迎他同蔣夫人一起來北京看看孫夫人。孫夫人並囑告令侃兄保存的孫先生的文件,一起帶來。read•99csw•com
經普椿也問候你。祝
終於有一天,在台北蔣經國的辦公室里,陳香梅開門見山提出:「經國先生,兩岸隔絕已經三十多年,人生有幾個三十年呢?許多台灣朋友都對我說想去大陸看看親人,就擔心台灣當局的政策和大陸的態度。我說大陸方面是絕對歡迎台胞回去探親訪問的,關鍵是台灣最高當局表態。經國先生,是時候了。」似乎太突兀又太直露,蔣經國一時竟怔住了,只是定定地看著她,她倒也坦然地看著他。她與蔣經國的關係雖不像與蔣緯國那般隨和親切,因蔣經國性格似更嚴肅更謹慎,但她總覺得他為人誠懇正直。過了好一會,蔣經國才點點頭:「可以考慮考慮。」果然不久台灣當局便准許老百姓到大陸探親,香梅聞之,欣喜非常,畢竟血濃於水呵。蔣經國先生在去世前,終於解除黨禁、解除報禁、准許老百姓去大陸探親,這實在是順應民心順應歷史潮流的明智之舉。也許她無遮無攔的一席話給了他不算輕的一掌吧。
陳香梅小看了這位研究亞洲事務的新手!1923年5月27日基辛格生於德國費爾特市猶太家庭,父親是女子中學教師,母親是做一手好菜的主婦。基辛格從小就迷戀踢足球,頑強拚搏進取是他的個性。他十歲時希特勒上台,他家有十二位親人死於納粹之手。十四歲時他們逃到英國倫敦,再到紐約曼哈頓,因母親做得一手好菜而站穩了腳跟。十九歲時他應徵入伍並加入了美國籍,名字也由海茵茨改為亨利。二十三歲時到哈佛大學學習哲學和國防政治,獲得博士學位,三十九歲當副教授,四十三歲為教授,有過著作數部。他曾認為「權力是最大的催欲劑」,但是他自己也投身追名逐利。他崇尚業精於勤,謀成於思。在他身上有著三頭西西里騾子的韌勁和單槍匹馬的牛仔氣派。其實,這一點陳香梅跟他頗有相似之處。但他畢竟是美國籍的男人,男人的天空相對地比女人的高。
對於她們姊妹,留下的是一段永恆的未了情!多少遺恨再也無法彌補。宋慶齡已靜靜地躺進宋氏家族在上海的墓園,她那漂泊異鄉的姊妹兄弟呢?
她笑笑,她想起了胡適之在自家照片上題的小詩,她喜歡這兩句:「做了過河卒,只能拚命向前。」
不只是喜歡,這還是她的處境和心態的真實寫照。
1971年10月16日,基辛格乘坐「空軍一號」總統座機公開訪華,為尼克鬆訪華作具體安排。10月26日基辛格即起飛回美國,但就在他起飛之前聯合國大會已表決通過恢復中華人民共和國在聯合國的席位,驅逐台灣的阿爾巴尼亞提案,而美國提出的讓中國大陸和台灣同時參加聯合國的提案被擊敗。基辛格在飛機上得知這一消息,並被要求在阿拉斯加中途停留,因為美國保守派怨怒基辛格。但基辛格很坦然,歷史潮流不可阻擋。陳香梅的心卻不無幽怨,台灣怎麼辦?台灣外長葉公超曾提出:「你來了我不走,大家一起拼。」不要說蔣不同意,就是同意,聯合國也得將他們掃地出門。失落的同時有反思更有頓悟:本來就只有一個中國!
懷著依依惜別的深情,訪問團飛回香港。兩岸行算是圓滿成功。
宋慶齡完全同意。
「對於政治家來說,秘密的策劃與果斷的實行更是保護他的隱身盔甲。因為果斷與迅速乃是最好的保密方法——要像疾掠空中的子彈一樣,當秘密傳開的時候,事情卻已經做成了。」
歲月對陳香梅留情,滄桑的褶皺遲遲捨不得鐫刻進她的顏容,而人生的感悟到徹悟也隨之延宕。
把根留住。
中國駐美使館就成了娘家的聯絡處。這幢八層樓的建築原是溫莎旅客,柴澤民尚未到任即買了下來,位於華府的康州大道。華府的麻州大道雲集英國、法國、印度、菲律賓、韓國、越南等使館,因而被稱做使館大道,中國原本也有意在麻州大道設使館,但尋不著合適的便作罷了。眼下的使館倒是鬧中取靜,館內的空地都用來種花種菜,柴大使得空便鬆土澆水,另有一番情趣,每逢摘了新鮮的瓜菜,立馬寫張條子要秘書送到陳香梅家,那份青綠新鮮,常讓香梅感動。
陪同蔣夫人來什麼人,都由蔣夫人自己決定,孔令侃兄能同來,我們也歡迎。
1981年元旦北京人民大會堂台灣廳中,陳香梅握住了一代偉人鄧小平的巨手,這是閃亮的電弧,劃過歷史的長空,這是陳香梅生命史上最輝煌的瞬間。
說來也巧,接待安排她的中國外交部國際司司長冀朝鑄,當年在南苑軍用機場迎接過基辛格。他童年在紐約,並在紐約完成小學中學的學業,后在哈佛大學攻讀化學專業,直到1949年新中國成立后,他才毅然決然回到中國進外交部工作。冀朝鑄跟隨廖承志工作多年,待香梅又多了一份親切。他說話全無一絲山西口音,但卻是山西望族,比他長二十歲的大兄,曾是孔祥熙得力的左右手。香梅不禁嘆道:本是同根生,哪能不盤根錯節?哪能無剪不斷理還亂的牽扯?
蔡家的晚宴是中國火鍋。一隻古色古香的銅火鍋,炭火燒得熾紅,鮮湯沸騰,切得薄如紙片的各類肉片肚片,青綠的菠菜白菜,鮮嫩的豆腐豆芽,還有紅艷艷的辣椒醬,各隨其便想吃什麼就搛什麼投進沸湯,水漾漾熱騰騰,這樣的中國冬夜飯,忘了是在美國的馬利蘭州的寓所里!
1971年7月15日晚七時半,洛杉磯伯班克全國廣播公司播音室中,尼克鬆對全美全世界公告:「晚上好!我要求佔用今晚這段時間,是為了宣布我們在建立世界持久和平的努力中有了重大的發展。正如在我過去三年中多次指出的那樣,沒有中華人民共和國及其七億五千萬人民的參与,是不可能有穩定與持久的和平的。正因為如此,我在好幾個方面採取主動行動,為兩國之間更加正常的關係敞開門戶。為了追求此目標,我派遣我的國家安全事務助理基辛格博士在他最近的環球旅行中前往北京,以便同周恩來總理會談。我現在宣讀的公告將同時在北京和美國發表……」
一個月後,她來到北京廖公家中,靈位設於會客室,遺像下一大捧鮮花,簡樸清雅。她對著廖公深深三鞠躬后,仰望遺容,不覺失聲慟哭。
但是,她始終顧著台灣,痴心不改。
然而,世上無不透風之牆,事情還是傳開了。陳履安在台灣公開責備她,一些報紙也對陳香梅進行攻擊,陳香梅卻仍將台北當做自己的家。一天中午,台北的舊友新朋在來來大飯店十七樓為香梅舉辦小型宴會,沒想到許多陌生人蜂擁而至,男女老少舉著鮮花、擎著花籃、捧著各式各樣的禮物盒要見陳香梅女士。陳香梅怔怔地站了起來,一時間演講天才竟說不出一句話!陌生人群其實多互不相識,有台北的,還有從台中、台南、嘉義、新竹等地趕來的,人聲鼎沸,本地方言、國語、英語嘈嘈雜雜一片,表達著對她的謝意。她不禁茫然,為什麼謝她呢?一個中氣十足的中年漢子以壓倒一切的聲勢大叫:「陳香梅女士你對台灣是真正的好!」霎時周遭變得寂靜,寂靜中一白髮蒼蒼的老者顫聲說:「你懂……懂得中國人的心……」她的喉頭哽噎,她的心在極度的歡樂與極度的苦痛中窒息,她本來就是一個中國女人,誰謝誰啊!她向父老兄弟姊妹們深深地行下一鞠躬禮,淚水早已奪眶而出。
——[希臘]畢達哥拉斯
這個片語,是智慧的基辛格博士杜撰的。

50

她要拿出勇氣和智慧面對現實。
廖氏家族是不平凡的家族。1977年紀念廖仲愷何香凝誕辰一百周年之際,發行了紀念郵票。廖氏家族又是不幸的家族。廖仲愷被謀殺,他女兒廖夢醒的丈夫抗戰時又在重慶被謀殺,廖家母女兩代都是早年喪夫,而且都是被國民黨人暗殺!
陳香梅知難而上。有財有勢的洛克很是盛氣凌人,1964年與高華德為競選共和黨總統候選人曾心生芥蒂,但心地坦誠的香梅和兩人都做了朋友。她見了洛克,將情況說清楚后,洛克倒一口答應,並說:「蔣介石是個歷史人物,我願意代表美國向他表示最後的敬意。」大功告成,陳香梅立馬給羅伯掛電話,可是又出了新的難題。高華德因聽說領團的只是個農業部長,已拂袖而去。他生性梗直,與蔣介石夫婦友情頗深,便決定單獨去祭弔,眼下人已到了檀香山,而且高華德與洛克又有怨,怎麼辦?陳香梅又接過了難題。她略施小計,扯了個善良的謊言,給檀香山高華德掛長途電話時,說副總統的專機會到夏威夷專程接他。其實原計劃是從華盛頓飛紐約接洛克read.99csw.com后,即飛關島飛台北,並不准備在檀香山停留的。但陳香梅出色地斡旋著,既讓高華德覺得風光,又于不知不覺間改變著洛克的傲慢形象。沈劍虹隨機送行到紐約。而檀香山的四月芳菲中洛克與高華德握手言歡,一路飛行笑談不絕,前嫌盡棄,化干戈為玉帛。弔喪活動中,宋美齡出於對高華德的好感,想將他排在主位,幸虧夏功權力呈利弊,一切又依序進行。大事中的細枝末節,有時會牽一髮動全身,陳香梅頗費心力。後來洛克與高華德和好如初,洛克去世時,高華德親自前去追悼。陳香梅縴手解開了難解的政治千千結,她感到欣慰。世上不少人歡喜火上添油雪上加霜甚至無是生非,其實,後退一步海闊天空。在這清明雨的弔唁中,陳香梅頓悟,在短暫的人生中,許多事還是相逢一笑泯恩怨吧。
蔣經國接見了陳香梅一行。行政院長孫運·設晚宴歡迎,文武百官都參加了。國防部長宋長治則代表軍界設宴歡迎。在隆重熱烈的氛圍中,更有憂慮、疑惑乃至敵視的眼光!你陳香梅為什麼要接受大陸的邀請?難道你也要背棄我們?陳香梅舉杯作答。大陸有句新編俗語:感情深,一口悶;感情淺,一點點。她豪放地一口乾杯。
像是與十七樓震撼人心的場面相呼應,樓下正出演著一幕鬧劇,幾個腰圓膀乍的彪形大漢詐詐唬唬,罵罵咧咧,揮胳膊弄腿,說要打那些到大陸去的人。后總算被來來大飯店的人好說歹說給請了出來。真是「來來來」,人上一百,形形色|色。
她不想再違心。
春去春來,花落花開。兩岸交流有拓寬有進展,也有跌宕起伏,但前景是光明燦爛的,海峽兩岸,本是一個中國。
門開了,一對慈眉善目的老夫婦迎她進室,這是當年國共和談的重要角色,黃埔軍人蔡文治將軍夫婦,陳香梅一向對他們尊敬又關心。在桔黃的光暈中,一位穿著中山裝的大高個男人已樂呵呵地站了起來,儘管事前蔡老夫婦已謹慎地給她打過招呼,她的心卻仍止不住一陣狂跳,這男人是中美建交后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第一位駐美大使柴澤民!大手與縴手有力地相握,她雙頰緋紅,因為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和中國共產黨的官員握手,第一次和中國共產黨外交正面接觸!這大高個胖胖的國字臉上架副眼鏡,一雙漆黑的眉毛很有幾分威武,但是他那樂呵呵的樣子像尊哈哈佛,一開口濃郁的山西口音,有板有眼又愛說個不停,陳香梅忍俊不禁,她想起了台北鄰居閻錫山的腔調,這聯想似太不嚴肅,可硬都是山西腔嘛。談笑間,距離感消失殆盡。
歲月不饒人。她已是年近古稀的老人了,她還會不屈不撓地努力么?
中國官方或非官方團體訪美,都愛和她聯繫,她更是熱情相助。1984年趙紫陽總理訪美,在白宮的晚宴上,陳香梅被安排與里根、趙紫陽同坐第一桌。里根私下囑咐她:「我和他談話不能有冷場,你可得幫忙調劑調劑。」里根眼中,這位聰慧的東方女性是調劑氣氛的高手,1981年南韓總統全斗煥夫婦訪美及菲律賓總統夫婦訪美,白宮晚宴上陳香梅負重若輕,氣氛輕鬆高雅,主客皆悅。她的法寶是什麼?別把面孔肌肉綳得太緊,談人生有情趣的話題。她對趙紫陽的第一印象頗佳:絲質的襯衫、義大利領帶、很合體的西裝,襯出挺拔的身軀,好不氣派,說話也隨和,不打官腔,使人耳目一新。席間她拈起的話題是戶外運動,15歲就當水上救生員的里根自是游泳高手,此外,足球籃球排球全行,摔跤登山滑雪也棒,還酷愛騎馬,這位年紀最大的美國總統也是每天在健身房活動時間最長的總統。話匣子打開了,趙紫陽說他喜歡跑步,或許就在那次晚宴上,激發了趙總理參与多項戶外運動的興趣,後來他的高爾夫球打得蠻好。許多年後陳香梅向總書記江澤民問及趙紫陽近況,江澤民微笑著說:「趙紫陽過得很好,球藝大有進步。」1983年李鵬以副總理身份訪美時,陳香梅與他初識華盛頓。他認為中國若要現代化,基礎建設是當務之急,而交通與能源則是基礎之基礎。這番話給她留下了極深刻的印象,她以為李鵬是不可多見、不可多得的忠厚人。與李鵬熟悉后,她半玩笑半認真地說:「你可得注意你的電視形象呵,得笑。嗨,笑呵。」她又淘氣了,李鵬笑了,她也直樂。朱基率市長團訪美時,中國駐美大使朱啟楨剛到任不久。市長團到華盛頓希望見些政要,對陳香梅提出此事,陳香梅一口答應。在國會安排市長團與民主黨共和党參議員十多人共進午餐商討有關事宜,隨後又在國會安排共進早餐雙方進一步交換意見,雙方皆大歡喜。凡此種種,俯拾皆是。而今華盛頓有償服務的公關組織五花八門,她依然故我,為了感情無償服務,她樂意。
直到五十五歲,這株在美國已鬱郁吐香的寒梅才與中國大陸的深根相通,情系萬里,香飄四海。
她與康州大道的中國使館聯繫依舊密切。第一任大使柴澤民回國,退休後任中國人民外交學會副會長。第二任大使是章文晉,文質彬彬,滿腹經綸;夫人張穎是戲劇家協會領導,兩位都是忠厚的讀書人。他們常給香梅送去鮮花,香梅最愛使館種植的菊花,像洋溢著純中國味的清淡與瀟洒。章文晉回國后,任中國對外友好協會會長;1991年3月,他在一次早晨跑步時跌倒而去世,也算是無疾而終的有福人。第三任大使是韓敘,他在美京四年,可謂中美建交后的黃金段。第四任大使是朱啟楨,上海聖約翰大學畢業,已在外交部服務了四十年,堪稱資深外交家。冀朝鑄離美后改任斐濟島大使,再派到英國任大使,最終去聯合國任副秘書長,陳香梅說,這是人盡其材。她與他們君子之交淡如水,卻硬是淡淡長情,清淡且長久。
安好!
香梅甥女:
這就是她的真實思想。沒有太大的政治慾望,沒有太多的哲理思辨,有的是濃郁奔放的感情|色彩。她本是一個在多角度多層面多元化的感受下的尋常讀書人,哦,中國讀書人,如此而已。
也許,這一瞬間無論在時機、作用和意義上都無法與基辛格秘密訪華的歷史瞬間相比擬,但是,基辛格無法擁有她的感覺!她是炎黃子孫,她的血緣是中國的,她的歸家代表著持不同政見的一代中國人與中國大陸不可分割的血肉聯繫!
就在1980年的冬天,一次極家常氣的晚宴,卻托出了陳香梅生命中的再一次輝煌。
信末「宋慶齡完全同意」字跡潦草,但絕對是宋慶齡親筆,並有她的英文簽名,看來孫夫人已病入膏育。像被電流擊中一樣,陳香梅全身感到麻辣的痛楚和顫慄。人生的路走到盡頭,總是渴望骨肉團聚,親人相見呵!
廖承志去世后,北京來了數次長途電話,柴澤民和冀朝鑄也一再請她回北京奔喪,這一年冀朝鑄出任中國駐美公使,上任時他還帶來廖公的一封親筆信給香梅呢。香梅怎會不想回北京!可是台灣執意勸她絕對不能去,否則他們太難堪,一點面子也沒有了,她咀嚼出「勸」中的難言苦澀。她該怎麼辦?台灣當局畢竟是失敗者,她曾與他們一同在風雨飄搖中掙扎過,可她不去見舅舅最後一面,將是她終生的憾事,真是揪心揪腸般的痛苦煎熬呵,她忽然懂得了宋美齡兩年前的沉默,即便是蔣夫人也無法把握自己的某件事!時間不等人,她總算與美國官方商量出一個兩全的辦法:她去到中國大使館致哀,另派六妹陳香桃代表她速飛北京參加追悼會及其他送別儀式。這算是「兩邊都顧到了」么?可是,她損傷了自己的心。
她的根在北京,她的家在北京。
三月二十六日
台北中山北路武昌新村12號仍是她的家,卧室里那套藤木梳妝桌椅已見破舊,歲月卻將表面磨損處透出鋥亮的光彩,這讓她心醉心碎,淚眼朦朧中,將軍正笨手笨腳地給她插戴蝴蝶蘭。若趕巧聖誕節在台北,那客廳的聖誕樹旁,便釋放出過去的年代四口之家的歡聲笑語。後院的聖誕花樹已見高大茂密,這是相思樹呵。將軍在世時,每年聖誕,宋美齡都要給他們送聖誕花樹。而今,陳香梅與蔣氏家族的關係已向縱橫深入發展。她與經國緯國可稱平起平坐的摯友,緯國人前人後信函書箋總是親切地喊她「香姊」,她對來自遠方的蔣家媳婦蔣方良充滿了同情,珍惜當年在台北統一飯店一塊理髮時的閑聊時光,尤其敬重蔣方良無怨無尤的奉獻精神。再後來,她與蔣家第三代也有交往友情,蔣經國非婚孿生子章孝嚴章孝慈也對她心存感激。
這在中國,是家喻戶曉的老掉了牙的故事。可而今,年輕的父母不愛說了,可愛的孩童更不愛聽了。
清明時節雨紛紛。廖承志在父母親墓九-九-藏-書前獻上了一大束奼紫嫣紅的鮮花。三鞠躬後仰望墓碑,不禁心潮滾滾,緬懷前輩,他還有很多很多的事得抓緊做。
陳香梅並不是小肚雞腸的刻薄女人,實在是基辛格飛黃騰達的幾大步,步步腳腳都踹在她的心窩窩裡。一個中國女人,身為共和黨亞洲事務的顧問,在越南問題、中國問題上不僅被晾在一邊,而且還受了不少委屈。基辛格對亞洲事務本不熟悉,一些情況也僅僅從報章書本上閱讀而得。1969年初他在尼克鬆的吩咐下,親自到陳香梅的水門公寓拜訪,關於越南的種種幾乎問了個遍,對阮文紹阮高奇的宮廷內幕興趣更濃。而且告沂她,他即去西貢一趟,問給阮文紹帶去什麼禮物為好。陳香梅的心間像打翻了五味瓶,想起了她在南越問題上的難言的委屈,眼下阮文紹阮高奇是釣魚無望還是自己被當魚釣子呢?於是她苦笑說:「送他一根魚竿好了。」基辛格並沒有反應過來,只是嘟囔著沒問題沒問題。以後基辛格又拜訪會晤陳香梅幾次,終是話不投機半句多。
在歸家的氛圍中,柴大使交給陳香梅一封信,信封上寫著:「煩請親交陳香梅女士」,下款是「廖緘」,字體瀟洒流暢。她心頭一熱,雖然早已忘了舅舅的字,但她知道是廖承志舅舅的信!手微微顫抖著抽出信箋,果然抬頭是「香梅賢甥」,落款是「廖承志」!信中說他代表鄧小平同志歡迎她回祖國訪問,日期愈快愈好。如何處理及迴音可親自告知柴澤民大使,此事在未辦妥之前,中方絕對保密,要她放心。讀了一遍又一遍,她的手顫抖得厲害,眼前的一切朦朧了,香港時的承志舅舅是那樣沒大沒小,快快活活,跟她們逗鬧捉迷藏,可他那時已是一個有十年黨齡的共產黨官員!誰說她沒握過共產黨官員的手呢?因為政見懸殊,幾十年來天各一方,卻原來舅舅並沒有忘記她!舅舅在召喚她!鄧小平在召喚她!祖國在召喚她!不用多想,她要回去。她重重地點點頭,兩滴清淚已濺落在信箋上!「家書抵萬金」。她的心分明在喊出這一句。
她不敢延誤,很快找到了孔令侃。但是因為種種原因,她竟未能跟宋美齡見面!萬般無奈,只有將廖公的信請孔令侃轉交宋美齡一閱,但得到的回答是不冷不熱的一句話:「夫人說,信收到了。」
兩邊,當指海峽兩岸。
血濃於水。
但是,這部電視連續劇有一錯誤的令人遺憾的抉擇,在方丹的原型上進行了藝術加工,增添了方丹與一個共產黨地下黨員的婚外戀糾葛線。方丹孤獨、倔強地上下求索而最終落寞離開人世,表演得真實感人,因原本就是真的。那劇中的地下黨員卻是個吃盡了苦頭的受蒙蔽者,顯然這是台灣政治的需要,於是這條線雖編得跌宕起伏、纏綿悱側,但終透出虛勁,畢竟是編造的。陳香梅于迷濛中也會嘀咕一句:我舅舅就不是這膿包樣兒。
她在台灣的根也是無法割棄的。
在廣州,葉選平省長的晚宴又是另番情趣。主客皆可即興賦詩高歌,其樂陶陶。粵劇名演員紅線女為大家唱了一曲,唱前說道:「葉省長有命我可以不來,但今日聽說是歡迎陳香梅一行人,我不請自來了,而且要為大家唱一曲。」陳香梅跟紅線女及她女兒紅紅私交不錯,陳香梅相信,人生有緣,處處關情。席間有位美國駐廣州領事,是剛從台北調過來的,被歡樂融洽的氣氛感染,也要唱首中國歌,可他只會唱一首:「梅花、梅花滿天下,愈低它愈開花……」台灣人不覺一愣,這不是蔣緯國的《梅花歌》么?葉省長的秘書急了,走到省長身旁輕聲說:「省長,你聽他在唱回民黨的國歌呢。」葉省長搖搖頭:「你不懂,這不是國民黨的國歌,是梅花歌,你不要亂說。」於是,氣氛始終和諧輕鬆。坐在葉省長旁邊的陳香梅目睹這一幕幕,不禁又咂摸起她信奉的八個字:「有容乃大,無欲則剛。」
生命是一盞燈,燃燒著自己,照亮著別人;生命是一個謎,撲朔迷離,變幻莫測;生命是一棵樹,花枝雖俏,尋根難忘。
她在詩《路》中寫道:「紅燈車不停/綠燈車不動/黃燈來個你撞我碰/德國的日本的摩托/裕隆的福特的計程車/大家來個分秒必爭的大競賽」,「在這混亂的時代/我也有點不知何去何從」,「你會想到/我們何必急於趕路到了/終點時/我問你/你到底要的是什麼?」
陳香梅的心被重重地震撼了!門在這一剎那間砉然張開,堅固的硬殼崩裂了,對中國大陸的思念和熱愛如水如火浸潤與燃燒著她的心,那是根之所系。
這是新華社的報道。雖說「人生七十古來稀」,雖說「生死尋常事」,可是對香梅來說,仍是晴天霹靂。她不相信舅舅去了!他歷經磨難又始終樂觀堅定,他古道熱腸又不失赤子之心,他豪爽風趣又善良可親,他能詩善畫好書法還愛狗,又愛吸煙愛喝酒愛交朋友愛開玩笑,是這樣一個活生生的共產黨舅舅!她從來就喜歡他。香港的回憶留下的只是零星的幾天,而從1981年元旦以來的接觸又只能一天一天地記住!命運對她是如此青睞又如此刻薄,她還從未想到過這麼快就會失去好舅舅!
不要損傷自己的心。
1981年元月5日,陳香梅一行自北京繞道香港方抵達台北。從中國任何一個城市飛台北都要繞圈子,台北亦如此,她想,這是何苦來哉!
她又在藍天白雲間飛行了,得在元月十日前返回華盛頓,里根的助手米可爾狄華叮嚀過她:「你早去早回,辦完事馬上就回。我們要為里根辦一場最風光的總統就職大典。」然而,再風光的就職大典也不能與她這回訪華相提並論,那是為他人作嫁衣裳,而這是自家人的事!自家人,懂么!
全美全世界的人都為這一爆炸新聞感到震驚和興奮。
當然,是指1981年元旦她訪華之事。
1972年2月21日。北京中南海豐澤園。四合院一間書房裡,尼克鬆、基辛格和洛德在周恩來的陪同下,見到了中國的太陽毛澤東。尼克鬆緊緊握著這位79歲老人的大手,老人高大魁梧不亞於西方偉男,但那深邃而略略嘲諷的目光,那過手背的長袖,那風趣又家常氣的談話,完全是東方哲人型的。毛澤東說:「我們共同的老朋友蔣委員長可不喜歡這個。」「其實我們同他的交情比你們同他的交情長得多。」尼克鬆以晚輩和學生般的謙遜態度對自己過去的作為進行了反省,並且說:「我讀過你的一些言論,知道你善於掌握時機,懂得『只爭朝夕』。」
1970年蔣經國第五次訪美,隨行的是溫哈熊。台灣駐美大使沈劍虹和溫哈熊找到陳香梅,說經國先生要見美國的眾議院議長,還有聯邦調查局局長胡佛和中央情報局局長威廉·瑟賓,沈劍虹和溫哈熊面呈難色。陳香梅說你們不要費心了,就在我家裡舉辦一個小型歡迎會,我保證他們都到場,要不公文來往發邀請函要耽擱好些時日呢。夜間,水門大廈頂樓陳香梅寓所燈火輝煌,賓客盈門,要請的人都到了。拍照時,蔣經國不無感激地拉著陳香梅站在一塊,左邊是胡佛,右邊是瑟賓。一周后,胡佛將這張合影寄給她,上面題寫:「謹以最高敬意,將此照贈予一位偉大的女士。」她伸伸舌頭,調皮地笑了,她算哪門子偉大?一介東方小婦人。但她珍藏著這張照片,都是可書可傳的歷史人物呢。
自此,陳香梅很愛說一句極有家常氣的話:「兩邊我都要顧到。」
在上海,他們受到上海市長朱基的熱情款待。汽車大王、上海工商聯主席劉靖基老先生在他的會館隆重招待訪問團。劉老的小姨子便是台北女企業家吳舜文,而朱伯舜的九十歲的老母仍居住在上海,訪問團中還有幾位上海人,正是「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未改鬢毛衰,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他們不是客,是同祖同宗的中國人。
外公在世時也說過:「中國政治上的恩恩怨怨總會有一天解決的,做為一個中國人該有奉獻與犧牲的精神,大家才有希望。你還年輕,等你將來有出人頭地之日,就會明白我的話。」
她穿一襲大紅底子雪花呢長大衣,系一條潔白的喬其紗圍巾,越是寒冬,她越愛打扮得火紅又飄逸,五十五歲的她,依舊愛俏。
廖仲愷何香凝合葬的陵墓背倚蒼翠的鐘山,面臨明鏡似的前湖,建築古樸巍峨。1925年8月20日廖仲愷在廣州被刺殉難;1935年6月,何香凝從廣州運靈柩到南京,9月安葬於此;1937年陵墓碑闕建成。1972年9月1日何香凝以九十五歲高齡在北京逝世,根據她生前的遺願,9月6日靈柩運到南京,與廖仲愷合葬。這裏便烙刻下中國近代史沉重的書頁,還有一出並不浪漫只有悲涼的生死戀。
如果你能夠向蔣夫人面陳一切,玉成這兩位姐妹三十多年未見面而終於能夠見面的好事,將是一件很大的功德。九_九_藏_書
一切都已經晚了。
1975年4月5日,在中國近代史上折騰了半個世紀的著名人物蔣介石去世,這時正是台灣的國際地位一落千丈之日。美國總統福特指派了十五名團員組成的特使團即赴台北弔喪,陳香梅自是團員之一。當福特的幕僚長羅伯哈特門打電話告知她時,陳香梅多了個心眼,問道:「有哪些人?團長是誰?」羅伯是新聞記者出身,與陳香梅頗有交情,便答道:「領團的是農業部長,團員有前駐華大使英康衛,參議員高華德,福特總統的兩位好友,周以德等。」陳香梅沉吟片刻,說道:「這樣不妥,我們應當請副總統領隊。」羅伯說:「洛克菲勒副總統剛從沙烏地弔喪回國,那地方的風俗是人死後二十四小時必入土方為安,所以洛克趕到時人已下葬了,他正滿肚子的不高興呢。而且他的夫人剛剛開過刀,正在休養中,我想他不會去的。」羅伯一口氣說了許多。可陳香梅更執著:「無論今日中美關係如何變化,但有一點是不可否認的歷史事實,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中國是四強之一,又是美國在亞洲的重要戰友和盟友。想當年,蔣介石夫婦和羅斯福總統、英國首相丘吉爾、俄國的斯大林還在埃及的開羅開過高峰會議,怎麼說我們對蔣公該有所尊重吧,我想你該再向福特總統請示一下。」羅伯只好說:「好吧,我們分頭行動,你向洛克私下探詢一下,若他肯去,我再向總統報告。」他把難題交給了陳香梅。
「中國共產黨的優秀黨員、無產階級革命家、傑出的社會活動家、黨和國家的優秀領導人、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廖承志同志,因心臟病突發於1983年6月10日五點二十二分于北京逝世,終年七十五歲。
在北京,訪問團受到最高禮遇,住進了原本是中國政府招待外賓的釣魚台國賓館,而且是十八號總統樓!總統樓是用來招待外國元首之處,聽說英國女皇伊麗莎白夫婦、里根總統夫婦訪華時就住在此樓。雕欄玉砌、宮殿樓閣、花木繁茂、流水潺潺,宛若人間仙境。訪問團中不少商界人物,真有受寵若驚的誠惶誠恐感。陳香梅不覺打趣道:「你們此生大概只有此一回住這棟賓館,除非有朝一日你們中的哪位做了總統。」眾人倒也不惱,沒有這位響噹噹的陳香梅,他們怕也沒有今日,至少沒這麼快吧。江澤民總書記和李鵬總理還接見了他們,且莫說商界人士全是鑽在錢眼裡的,這一回他們在投資考察之外收穫到了更重要的東西,實實在在感受到母親懷抱的溫暖,尋到根了。
廖承志
基辛格的名字一夜紅遍世界。
始終重感情的她自然也做了不會太少的偏激之事,但是,她是真誠的。當歲月和社會磨鍊出她的成熟和深沉后,她最愛說並最愛做的是「兩邊我都要顧到」。
1981年春,陳香梅又收到使館轉來的急件,又是舅舅廖承志的親筆!
她沒有想到,1983年初夏,她竟也陷進兩難境地兩難選擇中心碎心焚!
同時,這事體關係重大,請你妥辦保密。
可是,她卻未能給舅舅送喪,這在中國人,是幾多傷心的憾事。
又有一年又有一天,她在台北時,外交次長章孝慈急急地找到她,告知大陸親友來信,他生母在桂林的墳冢將被幹掉,請她找大陸有關部門說說,作特殊處理才好。章孝嚴章孝慈這對孿生兄弟的身世已成為公開的秘密,他們的生母章亞若當年在贛南與蔣經國有一段婚外戀情。陳香梅以為,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章亞若都是一個不幸的女子。她將此事放在心上,到大陸訪問時,親赴桂林向當地政府陳述此事,因牽涉到大規模的建築施工,當地政府難以作主;陳香梅又向中央領導人陳述此事,章亞若墓得到很體面的處理。這以後,孿生子出資重新修墓。1993年7月東吳大學校長章孝慈率台灣法學代表團來大陸訪問,受到中共中央總書記江澤民的接見,有人稱章孝慈是蔣氏家族在隔絕44年後回到大陸的第一人。章孝慈祭母心切,抵達桂林時,大雨滂沱,真謂「天若有情天亦老」。雨中墓前,章孝慈誦讀情真意切洋洋洒洒的祭文,聲淚俱下,如泣如訴。孿生子八個月就離開了母親的懷抱,對母親的悼念中融匯的是人生路上艱辛坎坷的滄桑感。這座舊墳新冢,這段過去年代的烽火緣不了情,卻總能或輕或重地撩撥著南來北往過客的心弦,於行程匆匆中,有意無意間,感觸到什麼,品味出什麼,卻又說不明白。人皆有母,人皆有情,男人與女人的故事永恆地古老又新鮮。這故事這青冢與陳香梅的瓜葛,卻鮮為人知。
「廖承志同志在長期的革命鬥爭中,在社會主義建設事業中,在加強同世界各國人民友好關係和爭取世界和平的鬥爭中,建立了不可磨滅的功績。他在黨內外和國內外都享有盛名。
1978年12月15日晚卡特總統宣布正式與中國建交,同時與台灣政府斷交。當天下午美國國務院通知沈劍虹先生,但他恰恰去了亞利桑那州拜望高華德參議員,便由胡旭光先生到國務院接受這一通知。一時間雙橡園的人們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雙橡園是華盛頓最好的一塊黃金地段,胡適任駐美大使時買下來做大使住宅的。台灣在美還能有立足之地么?第二天沈劍虹趕回華府,陳香梅與葛柯倫竭盡全力幫忙,之後葛柯倫使出渾身解數,和幾位律師日以繼夜秘密籌劃出台灣關係法,雙橡園及其他各地的產業才未易主。為此陳香梅遭受眾多的指責,這些指責未嘗不對,她的舉措是逆潮流而動的,但作為一個中國女兒,當娘家處於危難時她不管不顧拋頭露面全力挽救的樣兒,倒蠻有人情味的,不像一些見風轉舵投石下井的勢利小人。另一面,她對中美建交也打心眼裡高興,是娘家與婆家建交呀。她的心矛盾又統一,統一又矛盾,剪不斷,理還亂。
《一千個春天》及陳香梅在此前後創作的詩文,無不從多角度多層面折射出她矛盾複雜兩難抉擇的兩難境地。
訪問團的籌劃始於1988年,台灣人報名之踴躍讓陳香梅大受感動和鼓舞。里根時代陳香梅當了六年總統府出口委員會副主席,多次率投資訪問團跑遍世界收效頗大,這工作對於她來說駕輕就熟。但她深知浩浩蕩蕩的兩岸行可不能等閑視之。組團前先向美國國務院和商務部打了招呼,又得到北京方面的熱烈歡迎,在華盛頓時恰逢台灣經濟部長陳履安來美參加經濟協會會議,她又將組團之事告知,陳履安倒也淡淡地說:「這是民間的事。」既如是,她就大刀闊斧又沉穩細心地干開了,並且不發布任何新聞,以免節外生枝。
雪花飄飄的冬日,柴澤民親自到水門大廈頂樓陳香梅私寓拜訪她,並決定於12月30日到達北京。而台灣在美國的北美協凋處代表夏功權大使也已安排好她在1981年元月5日訪台事宜。夏功權曾是蔣介石夫婦的專機飛行員,抗戰時與飛虎隊合作無間,常笑說比香梅早結識陳納德將軍,是名副其實的舊雨,柴澤民算是新知,舊雨新知一時間與陳香梅聯繫頻繁又神秘,陳香梅已成—了海峽兩岸的紐帶。
風塵僕僕的陳香梅叩響蔡宅的門扉時,腦海中竟閃過年輕時愛寫的抒情詩句。
詩人說:「假如你真要瞻望死的靈魂,你應當對生的肉體大大地開展你的心。因為生和死是同一的,如同江河與海洋也是同一的。」
她欣喜台灣已從經濟的困境走出,在繁華熱鬧舊貌換新顏的街頭,她追思往事卻多了犀利的評判與深刻的感嘆。她會從鬧市走向古舊的小巷深處,在一幢古舊的老宅前憑弔良久。當年在這古巷老宅中有私家菜館,每日只做一樁生意,且要早先預定,那是名廚掌勺,家常風味家常氛圍,別有一番情趣。他們的午飯糰就選在這裏。每月一次,每次多挑星期六中午,故曰午飯糰。團員多時兩桌,少時剛夠一桌。有《自由談》的趙君豪、《新生報》的張明、名記者女作家徐鍾佩、平劇名伶顧正秋、《大華晚報》耿修業、《自由中國》的雷震、名作家陳紀瀅、夏承楹和林海音夫婦、《傳記文學》劉紹唐夫婦、財經界紅人徐柏園夫人陸寒波女士,後來加入的還有孟瑤教授、劇人金素琴、報人曹聖芬、余夢燕、王民、律鴻起、潘煥昆,還有前輩黃君璧教授、魏景蒙、鍾海音、畫家孫多慈、名作家姚朋等,林語堂先生也來過一次。可謂精英薈萃、濟濟一堂。邊吃邊聊,可論世界大局,可談國事前途,亦可談好書好文好畫好景,真正的自由談。興緻來時,也結伴到陽明山賞杜鵑,去北投觀光一番。可惜世上無不散之筵席!雷震被捕,顧正秋與任顯群結婚不久,任顯群又被捕,蕭孟能的文星書店出事,耿修業的好友李荊蓀國匪諜罪名系獄,趙君豪壯年早逝,https://read.99csw•com一系列的事件發生,風聲鶴唳,誰不怕自由談談出個不自由!任顯群的罪名也是跟共黨分子有瓜葛,下獄多年,在獄中編出一本中文字典,出獄後退隱金山農場,不久因病去世。他的妻子顧正秋還是蔣經國頗為欣賞的平劇名伶呢。雷震在監牢里待的日月更長,當時胡適之先生一再為他說情,也於事無補,雷震出獄后不久,亦在台北去世。就是胡適之本人任中央研究院院長時,因在答詞中當面責難蔣介石,這決定了他在台灣的悲劇結局。仍在幽禁中的張學良先生,被長期監視得已意氣消沉的喬治叔叔葉公超,一直在軟禁中的孫立人將軍……這一幕幕展現出台灣政治的陰霾與漩渦!她已經不把世界截然地分成光明與黑暗各一半了。
但是,她的奉獻也並不是所有的人皆能理解的,有的懷疑,有的曲解,有的中傷,她委屈、傷心,但是痴心不改,勇往直前。
「廖承志同志的父母是國民黨籍著名元老廖仲愷先生和何香凝女士,因而他同包括蔣經國先生在內的現在台灣和其他地方的國民黨重要人物,都有過交往。他同港澳同胞和海外僑胞也有廣泛的交往。
等著她的是什麼?在這冬的寒夜。
血濃於水。
孔子曰: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
「四十年來家國,萬千里路山河,惆悵兩岸書劍,何日期許共和。」這是她在這期間寫下的詩句。
她很愛說。
自己的心自己明白。
宋副委員長委託我寫信給你,請你儘可能去見蔣夫人,告她姐姐很想念她的妹妹並希望能見她一面,因為姐姐的身體最近不大好,她也聽說蔣夫人也十分想念、並想見她的姐姐。
她已看盡人世滄桑,尤知樹大招風,所以謹慎小心、秘密行事。此時,里根已競選獲勝,正商議在內政外交上亮出新招。陳香梅親自請示里根時,里根並不掩飾自己的欣喜和決斷,他立即寫了親筆函,請她轉交鄧小平,並讓她在他尚未正式就職前以特使身份訪華。「兩邊都要顧到」的陳香梅又提出,讓她訪問北京之後再去台灣訪問,里根與台灣亦有多年的交往,自是同意。隨後又第二次召見香梅密談良久。
「廖承志同志的逝世,是我黨和我國人民的重大損失,他的逝世適值第六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一次會議之際,更引起民代表們的痛悼。」
宋美齡是在自覺地迴避?這一步怎麼說也是極其重大極其敏感的政治舉措,歲月的溝壑太深太深,八十四歲的蔣介石的遺孀終究不過是個年老的女人,她無力跨出這一大步。也許宋美齡是身不由己別無選擇?她不僅僅是宋氏三姊妹中最小的妹妹,她還是一種象徵、一種符號,哪怕被高舉著,也還得受制於舉起的手臂。也許宋美齡在等待在尋覓機遇,怎麼說她也是一個情感豐富的女人,即便長期的政治生涯冷凍了熱血,但是,死意味著什麼,她不會不懂,況且她已垂垂老矣。
台北桃園機場人山人海。高級官員組成的歡迎隊伍陣勢雄壯,鮮花彩旗涌動中,鎂光燈咔嚓咔嚓,幾百名中外記者爭搶這一新聞鏡頭。北京的訪問太保密了。台灣新聞局已在機場準備了場所,讓陳香梅、史蒂芬召開新聞發布會。她坦蕩蕩地回答了記者們形形色|色的提問,誠摯地用心回答,決不口是心非。
這裏的墓道並不像一般的墓道用級級石階鋪就,只是沿斜坡攀登,或許這也是一種象徵?盡頭倒有台階,拾級而上,高達4.4米的墓碑雄偉壯觀,碑文是「廖仲愷何香凝之墓」,碑陰陰刻為「親愛精誠」,無論對民族對國家,還是對彼此,這四個字都恰如其分。
陳香梅很愛說一個硌:有個老人臨終時,將十個兒子召到床前,給他們每人一雙筷子,讓他們給折斷,十個兒子很輕易地都辦到了;爾後老人將十雙筷子捆成一紮,讓他從們給折斷,可誰也辦不到。老人大喊一聲:「團結就是力量!」
基辛格秘密赴華的前幾天,尼克鬆在白宮橢圓形的辦公室里召見陳香梅,往常召見時總有助理顧問的在一旁,可這回僅他與她,且無主題閑聊了近一個小時,這使陳香梅很是納悶。涉及到台灣和大陸問題時,尼克鬆像是很隨意地說:「我讓基辛格也來談談。」撳一下桌下的鈴,基辛格走了進來。陳香梅注意到他比以前的穿著講究多了,他客氣得見生分:「陳納德夫人,你是亞洲專家。」陳香梅笑答:「這年頭大家都是專家,反而沒有專家了,不知基辛格博士以為然否?」又是唇槍舌劍。基辛格似無心戀戰,東拉西扯,又像是壓抑不住興奮心情,問她見過毛澤東周恩來沒有?最後尼克鬆又撳一廠鈴,早已作好準備的攝影師走了進來,拍下了三人和諧笑談的鏡頭。究竟演的是一出什麼戲?將陳香梅作為一個活的擺設點綴氣氛?可陳香梅是活生生的人。
要跨出這一步,易也不易。廣闊深厚的社會背景太複雜太沉重,人際關係錯綜交織的網眼太密集太牢固,而傳統道德的規範為人做事的習慣準則也不是說一聲變就能變得了的。她仍沒有跨出這一步。
她自以為不是政治家,但她卻抓住了幸運的時機。
「只爭朝夕」也叩動著陳香梅的心弦。雖然她不是打開大門的先行者,但她誠心實意認為,尼克鬆訪華。是他一輩子做的最好的一件事。基辛格也如此。
1990年5月,陳香梅再度組織台灣工商訪問團到大陸,海峽兩岸的交流納入正軌。
她的耳畔響起舅舅的話語:「我年紀大了,有生之年當盡我一己之力為中國人做些事,以後的責任就要你們晚輩去努力了。」
「只爭朝夕」叩動著尼克鬆的心弦。是夜,周恩來在人民大會堂舉行盛大國宴招待美國客人。周恩來的祝酒詞熱情洋溢:「美國人民是偉大的人民,中國人民是偉大的人民,我們兩國人民一向是友好的。由於大家都知道的原因,兩國人民之間的來往中斷了二十多年。現在經過中美雙方的共同努力,友好往來的大門終於打開了。」尼克鬆的祝酒詞最後引用的是毛澤東濤詞:「多少事,從來急;天地轉,光陰迫。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
這事你如能儘快做到,我將萬分高興。如果有些結果,請早日復我一信或告知柴大使轉告我也一樣。
她感慨萬千地說:我又尋到了我的根,我不再是浮萍。
美國政壇幾十年,她接觸到的可說是政界第一流人物;作為中美關係海峽兩岸間的紐帶,打交道的亦是一代風流;充當美國總統特使,頻繁地出使世界各國,交往的仍是頭腦人物。但是,她始終不能拋卻常人的感情,不願熄滅激|情的火焰,什麼都用「利害」二字來權衡,沒有了感情,人還叫人嗎?所以她更願意觀察卸掉政治、外交面具的大人物,從他們一無牽挂天真尚存的言談舉止間,尋覓出常人的情感!偉人本是普通人呵。
在福州、在廈門,王兆國省長向訪問團展示了這方水上最理想的投資環境,那與台灣相通的語音、習俗,還真對訪問團團員們有著別樣魅力呢。
陳香梅默默無語。她只是刻意地穿上了一襲素白旗袍,襟上插一支白色的蘭花。
1979年4月23日,瀟瀟暮春雨中,20集電視連續劇《一千個春天》在台北舉行了隆重的首映式。「一千個春天/一千個春天/只要與你同在/就是我一千個春天/春去又春來/花謝又花開/只要有你關愛/就是我一千個春天/緊緊握住你的手/深深望著你的眼/只要與你同在/就是我一千個春天」。在幽婉流暢的旋律中,在清純的主題歌中,片頭展現的是陳納德的故鄉夢洛,古老的橡樹,蕩蕩的河水,接著切入抗戰時期的昆明街頭,年輕的陳香梅第一次參加將軍召開的記者招待會。歲月之河倒流了,戰火中的戀愛故事娓娓道來。首映式上許多當年的老將文壇的前輩無不感動得淚光瀅瀅,陳香梅淚痕斑斑地作了發言,儘管她已是全美享有盛名的演講家,但這一次短短的發言卻常在哽咽中頓住。不過,此時無聲勝有聲。世世代代,紅顏白髮,都知道,愛是不死的。劇中再現了飛虎隊的英勇和中美人民的友誼,陳香梅與畢爾的純真的友情也貫穿始終。有趣的是畢爾扮演者李光弼,正是陳靜宜的大公子,在澳洲藝術學院從教,長得高大純樸,表演也自然到位。他的名字還是葉公超先生給取的呢。「人壽百年能幾何,後來新婦今為婆。」人生過得真快,怎叫人不生回首前塵似夢之感。陳香梅在台灣設立了台灣電視陳香梅電視劇獎。
1989年陳香梅率美國國際合作委員會主辦的工商經貿考察團到中國訪問,又一石擊起千層浪,在海峽兩岸引起不小的震蕩。因為這個考察團雖由美國人、香港同胞和台灣同胞組成,但實質上是首批台灣投資訪問團,又行於多事之秋,是開路先鋒開風氣之先耶?是海峽兩岸公開會談不同凡響的開端耶?抑或投機者叛逆者利欲熏心的大動作耶?讓歲月去作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