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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丟失的記憶——訪維克斯堡之二

不要丟失的記憶
——訪維克斯堡之二


南北戰爭題材的美術作品
那裡的陳列手段是最原始的。限於空間的局促,所有的陳列品都擁擠地塞滿了陳舊的老式玻璃櫃。可是那些資料卻是難得的珍貴。
當時的南軍士兵來自南方各地,並不都是當地人。我們在戰場紀念園裡,甚至發現了來自我們居住的喬治亞州的團隊的陣地前沿紀念碑。那是在一個小小的青草坡上,旁邊就是一棟漂亮的大石頭住宅,一黑一白兩隻大狗,好奇地出來迎接我們。這一部分南軍的陣地已經和今日的維克斯堡居民區混合在一起,可是,顯得特別幽靜。
今天,所有的歷史細節都沒有遺失。儘管聯邦政府和南方記述對南北戰爭的結論性論述,有著很大的差別。可是,美國歷史不是抽象的結論,而是浩瀚書卷一字字記下來的一個個地區、城鎮、家庭、個人經歷的歷史細節。

由於維克斯堡國家墓地在建立的時候,沒有包括南軍戰死士兵的遺骸。因此,1866年5月15日,在維克斯堡投降的兩年之後,維克斯堡的婦女們在這個老法院聚會,成立了一個南軍墓園協會。從此開始有組織地紀念那些為保衛維克斯堡而獻出生命的南軍士兵。
我們是第二次來這裏了,幾年前就來過一次。那是個門可羅雀的博物館,還是原來那個工作人員賣門票。他給自己營造了一個很有歷史感的環境,一個小小的角落,懸挂罩著老式燈罩的白熾燈。昏黃的燈光下,有一隻精工細作的古董收銀機,哐當一聲,我們的門票錢給收進了這隻美麗的古董,我們相視而笑,他也笑了。他還是瘦瘦的,戴著眼鏡,沒有訪客的大多數時間里,就是捧著一本歷史書,在那裡入神地看。門外他收養的那隻帶著黑色條紋的灰色野貓,還懶懶地守在那裡。
戰事發生在南方,維克斯堡投降雖然蒙羞,卻遠不是最糟糕的結果,因為整個南方已是一片焦土。就是在維克斯堡地區,它的整個經濟體系,也和南方其他地區一樣,被徹底摧毀了,原有的法治系統也被破壞了。當時,北方來的臨時軍政府控制了一切,南方人一度失去很多習慣了的自由,就連舉行葬禮,也必須取得軍政府的批准。在這個老法院博物館里,就陳列了一張1865年3月24日由維克斯堡的聯邦軍政府發出的葬禮批准書。
戰爭令人麻木。馬克·吐溫問道,在整整六個星期的圍城期間,人們無事可做,那麼,他們寫日記嗎?得到的回答是:不,他們只在前六天寫。「第一天,寫滿滿的八頁;第二天,五頁;第三天,一頁——寫得很寬鬆;第四天,三四行;第五天和第六天,一兩行;第七天,日記中斷了。」恐怖的維克斯堡戰爭生活,已經變得「平常」。
另一個案子是1867年的春天,一名年輕的黑人科利亞,被控謀殺一名白人聯邦軍官。科利亞原來是赫茲家族的一個奴隸,曾在南軍的騎兵中服役四年。戰後他回到家鄉,得知一名聯邦軍官欺負他以前的主人,他就以復讎的名義,殺了那名軍官。他以謀殺罪被審判,在一位名律師的辯護之下,他最後沒有被定罪。
內戰是世界上最沒有名堂的事情,如同這含含糊糊的「為國捐軀」的說法。至今為止,所有非常明確的說法,都是簡化了的結果。當時的美國南方還存在著奴隸制,當時北方所代表的美國主流社會厭惡和反對奴隸制,卻並沒有要為了「解放奴隸」,就不惜發動一場戰爭九-九-藏-書的念頭。南方的一些州,厭煩了北方對奴隸制的頻頻抨擊,決定脫離美國,自己過日子。而林肯只看到南方毫無兵力,低估了戰爭的代價,決定以一場戰爭拖住去意已定的南方。
這個案子的關鍵,顯然是在評判對於莊園的第一次沒收行動,即政府沒收屬於「敵產」的私人財產,是否合法。在這個法庭,傑弗遜·戴維斯穿著象徵南軍的灰色制服,每天和他的律師出席庭審,就坐在我們眼前的那張長桌後面。在這個由重建時期的北方政府控制的法庭上,傑弗遜·戴維斯敗訴了。可是在向密西西比州最高法院的上訴中,傑弗遜·戴維斯最終贏回了自己的莊園。
雙方都是有偏重的,都不是全部事實。而把兩邊的表述合起來以後,那個兩邊都有錯、兩邊都有正確之處的複雜而糾葛難纏的歷史事實,才是真正的美國南北戰爭史。今天的人們,越來越意識到,重要的是容許雙方都作出自己的表述。否則,歷史的記述是不完整的。

南北戰爭題材的美術作品
這是南方人至今耿耿於懷的原因。林肯預計徵兵幾千、戰事三個月便能「解決」的問題,而最終打了整整四年。六十一萬美國青年自相殘殺,戰死在南方的土地上。怎一個「為國捐軀」了得!
維克斯堡人向馬克·吐溫講述他們二十年前的鮮活回憶。他們怎樣與外界隔絕,被北軍圍成了一座死城。「前面是炮船,後面是軍隊和排炮」,城市不再有新聞,車站不再有火車和旅客,密西西比河不再有熙熙攘攘往來的舟船。一切都是靜止的,只有呼嘯的炮彈和飛漲的物價。哪怕在清晨三點,照樣可能被炸彈驚醒,人們被逼出被窩,沖向氣悶狹小的洞穴,身後是大兵們大笑著的叫聲:「鑽地洞吧,老鼠們!」
除了這個瀆職案的審理,在戰後,這個法庭另外幾個重要案子,也都具有重建時期的特色。
於是在美國,南北戰爭的記憶,就由南北雙方在各自表述。聯邦政府強調奴隸制的殘酷,強調南北戰爭在結束南方奴隸制上的功績;同時,也在強調國家統一的重要和南北戰爭中止南方分離的意義。而南方則發掘戰爭的最初動因和解放奴隸無關的事實,講述戰爭本身的殘酷,強調他們的憲法權利,敘述戰爭對南方的摧殘和戰後重建時期他們失去的民主權利和自由。
當時的南方已經成立了自己的國家——南方邦聯。最慘的其實是如弗吉尼亞州這樣幾個中間州,還有一大批它們的政治家。他們反對奴隸制,也反對國家分離,更反對一場內戰。他們在內心裡,希望歷史遺留的制度問題,能夠隨著時間推移漸進地變化,完成歷史的演進。可是,南方要走,北方要打,沒有他們的立錐之地。是北方對他們家鄉的武力進攻,把他們逼進南方的陣營里。
北佬就是從那裡圍了過來……
And you know my sadness when we part.(你也知道,分手時我是多麼悲傷。)

例如,在那裡有一張這樣的手書通知,是1865年8月11日,維克斯堡投降整整兩年之後,由佔領維克斯堡地區的軍政府給鄰近小城吉布森港的一位女士發出的通知。原信是這樣的:
通過這些細節,美國人開始明白,當年他們無力阻止這場戰爭,不論是南方九*九*藏*書還是北方,都深陷在他們各自的歷史局限之中。可是,這些細節所描述的傷害和教訓,卻可能阻止新的國內矛盾激化,阻止一次次新的內戰發生。他們從自己的表述中看到了對方的錯誤,他們也從對方的表述中,看到了自己的歷史誤區。
戰後,庭審逐漸恢復,在這裏發生的一些審判,也反映了南方重建時期的種種混亂和困惑。
維克斯堡「看到了戰爭的一切,陸戰和水戰都一一挨過去了,圍攻、地雷、襲擊、敗退、炮擊、疾病、俘虜、飢荒,更是家常便飯了」。周日的彌撒照常舉行。一開始人不多,漸漸就多起來。當炮彈呼嘯著從屋頂飛過,一切靜止,鴉雀無聲,人們活像是在參加一個葬禮。然後,有人發出一個聲響,彌撒就繼續下去,爆炸聲和風琴讚美詩的聲音,一起響起來。
同時,北方也有大量的投機商人,乘南方之危,主要是乘經濟的失序,前來撈取非常利益,使得在重創之下的南方經濟,遭受了最後一擊。從此南方出現了「carpetbaggers(背地毯包者)」這個詞,「地毯包」是當時能夠找到的、最大的背包,南方人以此譏誚那些來自北方的投機商人,背著能夠裝下地毯的最大的背包,來裝走他們從南方搜刮到的東西。一度這個稱呼成了「北佬」的代名詞。
南方的記憶都是從這些婦女開始的。那些戰死疆場的、敗軍的官兵們,是她們的父親、丈夫、兒子。她們先站出來,從紀念生命開始,傳承屬於南方的記憶。南方各地村鎮的南軍紀念碑,幾乎都是由這樣的「南方之女協會」發起建立的。
你據此被通知在明天上午十點到我處,進行對聯邦政府的效忠宣誓,否則將被作為政府的敵人起訴。
美國的民主制度是自然演進的,南方也一樣。它在歷史的負擔下逐步改變。但是,以前從沒有出現過強制多數人意志的外來政府。對於歷來把「州」看作是自己「國家」的南方人,在戰後所謂「重建時期」,失去了民主權利,感覺如同是被「外國」侵略者的軍政府所「統治」了。南方的「重建時期」,一直是美國歷史上我很感興趣的一個特殊時期。在那個時期里,很多事情都是反常的。
「蘇爾塔娜」號連甲板上都擠滿乘客,逆流沿密西西比河上行。1865年4月27日,一個黑色黎明,在行至孟菲斯附近的時候,「蘇爾塔娜」號鍋爐爆炸。船立即起火下沉。一千六百名乘客死亡,其中包括一千二百名士兵。這是美國最大的一起船難。
維克斯堡圍城的故事,只是密西西比河流域在一百四十年前南北衝突的一個象徵。
作為前南方邦聯總統的傑弗遜·戴維斯,在戰後當然是一個叛亂首領、國家分裂者的身份。他因此在聯邦監獄里待了整整兩年。可是,在處理傑弗遜·戴維斯的態度上,可以看出美國的基本風格。在整個入獄期間,傑弗遜·戴維斯期待的就是被起訴,因為對他來說,南方分離的訴求並沒有違反憲法。他堅信,只要開庭起訴,他就以一個被告的身份,獲得了為自己、為南方辯護的機會。也正是由於在聯邦的層面,正常的法治迅速恢復,聯邦政府也知道起訴的不利,就在兩年之後,放棄起訴,無罪釋放了叛亂南方的前總統傑弗遜·戴維斯。這個做法,為整個美國回到曾被戰爭破壞的正常體制,作出了有力的推動。
路易斯·尤柯
回想起兩次相隔數年的密西西比河之行,翻看著旅行中的照片,維克斯堡的故事似乎還沒有講完。
由於解放奴隸的戰爭目標,是在戰爭中途切換而來的。聯邦政府並沒有為九-九-藏-書這些被突然解放的奴隸之生計作出安排。雖然,在維克斯堡的華盛頓街和格羅富街的轉角上,象徵性地開設了全美國第一家由黑人開設的銀行。可是大量的南方前黑奴的生活,由於南方經濟被摧毀,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絕境。
在馬克·吐溫重訪維克斯堡的時候,聯邦政府已經建立了第二個紀念碑,紀念佩貝爾頓將軍代表維克斯堡向北軍的格蘭特將軍投降。那是一個金屬紀念碑。第一個大理石紀念碑,已經支離破碎,就像維克斯堡深深隱藏的內心。
密西西比河不僅是世界上數一數二的長河,也是世界上最彎曲的一條河流。它在幾百英里的直線距離中,可以九曲十八彎地多走上一倍多的距離。這些彎道也經常被河流拋棄,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它就會突然又走一條捷徑,把一大塊彎道內的土地拋向大河另一邊的陸地。

圍城的故事

老法院
Oh,you know my yearning,burning in my heart,(哦,你知道我心中燃燒的渴望,)

馬克·吐溫不僅在密西西比河畔度過童年,南北戰爭中,二十六歲的馬克·吐溫還曾經是南軍的一名士兵。他短短兩個星期的參戰,據說只是失業的結果,這是人們很少提到的,在美國的南北戰爭時期,政治基本還是政治家的事情,尤其是北方,很多人只是為了軍餉在打仗。兩個星期之後,馬克·吐溫找到新的生計,和哥哥一起去內華達州淘金,就離開了軍隊。可是不久,他又回到南方,成為一名戰時記者。
在歷史記載中,這名布萊斯科太太最終拒絕了「忠誠宣誓」,結果進了監獄。當時所有的南方人被要求作出「忠誠誓言」,這也正是這場宣布目標為「解放奴隸」的戰爭,掩蓋著的實際上的「反分離」內核。雖然,相對於許多其他國家對「叛亂」敵方的事後殺戮,一百四十年前的美國聯邦政府要求南方民眾作的「簽署效忠書」、「忠誠誓言」,是相當溫和的措施,可是,對於南方人來說,終是一個難忘的羞辱。
我記得最驚心的那個故事:一個維克斯堡人對馬克·吐溫說,戰爭中的一個禮拜天,他從教堂走出來,遇見了一個闊別已久的朋友。在這非常時期相遇,感慨萬千,他熱烈地握著老朋友的手,一邊說:「今晚轟炸結束,你到我那個洞里去,我弄到一瓶原裝的威士忌……」那時的威士忌像金剛鑽一樣昂貴。話音未落,一顆炮彈飛來,彈片削去了老朋友的肩膀,他握著的手還沒松,肩膀就一下倒掛在他手上。從此,他再也不得安寧,因為他清楚地記得,在那一瞬間,他腦子裡下意識地出現一個念頭:這酒是省下來了……此後二十年,死死糾纏他的,竟是這樣一個問題:我怎麼會如此卑劣?我怎麼會冒出這樣的念頭?
追究「蘇爾塔娜」號瀆職的案子,就是在這個法庭審理的。其中一名紐約來的軍官斯彼得,在這裏受到軍事審判,被判定罪名成立。可是,當時的戰爭部長卻反對定罪,法官也就隨即推翻了判決,解除對斯彼得的全部指控。斯彼得最後榮譽退役。他沒有再回紐約的九_九_藏_書家,而是留在這裏,漸漸變成了一個維克斯堡人。更出人意料的是,他後來自己也成為一名維克斯堡的法官。
戰後,維克斯堡發生的最大慘禍,是一個船難。1865年4月24日,一艘名叫「蘇爾塔娜」號的蒸汽船,離開維克斯堡,運送戰爭結束后的北軍士兵回家。當時,只有三百七十六人載客量的「蘇爾塔娜」號,嚴重超載,上了二千六百名乘客,其中一千八百八十六名是在各地剛剛被釋放的北軍戰俘。南北戰爭期間,戰俘營的條件都非常糟糕,死亡率很高,在戰俘營熬過來都不容易。可是,不管船主和負責船務的前南軍軍官的抗議,負責的北軍軍官們完全忽略這些反對意見,堅持超載上人。
7月4日,維克斯堡因彈盡糧絕而投降,生活似乎恢復了常態。可是,在常態的掩蓋下,維克斯堡人已經被改變了。他們不只是不再慶祝7月4日這個國慶節,還有各種無形傷害隱藏在內心深處。
走出老法院,我們在想,為什麼歷史記錄必須是完整的?因為不完整的歷史在阻礙人們吸取教訓。
黑人奴隸被突然解放了。可是,他們也同樣經歷了一段異常困難的歲月,因為他們突然失去了住處和謀生的手段。假如制度的轉變是和平的,那麼莊園經濟還在,前奴隸就可能轉化為拿工資的僱工,而慢慢適應自由謀生的生活,逐步改變自己的處境。可是,戰爭徹底毀滅了南方賴以生存的莊園經濟,莊園主們在戰後普遍變為赤貧,已經根本沒有能力提供任何工作機會。
維克斯堡附近,就曾經發生這樣一次河流改道,把維克斯堡下游三英里的一個小鎮,拋到了它的上游。沿河各州常以密西西比河為界。河流改道會把一個小鎮從這個州拋向那個州。馬克·吐溫曾經這樣形容他那個時代的南北衝突:「這樣的事情要是發生在早年的河流上游,那麼,一個密蘇里州的奴隸,就可能一朝醒來,被改道的河流送到伊利諾伊州,而變成一個自由人了。」
我們也是在改建為博物館的維克斯堡老法院大樓里,待了幾個小時,才津津有味地讀出這些紙張發黃的原始資料來的。
他此生都休想安寧了……還有多少維克斯堡人,內心再也無法安寧?
如何定義一場內戰的「為國捐軀」?
假如完全依照南方的表述,他們很可能為了替自己辯解,而對南方奴隸制的殘酷輕描淡寫,迴避在歷史衝突中,他們一方的道德責任。而假如完全按照北方的表述,南方承受的巨大戰爭災難也可能被忽略,使得今後的美國對內戰的災禍缺少反省。
維克斯堡人就這樣,在一代代講述他們被圍城的故事。
布萊斯科太太:

墓地
直到很多年以後,馬克·吐溫重遊密西西比河,他還是念念不忘維克斯堡的圍城故事。那時候,事情已經過了二十年,可是照馬克·吐溫的說法,維克斯堡「驚天動地的」戰爭,創傷猶存:堡壘還在那裡,被炮彈打斷的巨木殘枝還在那裡,躲避炮彈的洞穴還在那裡。一個黑人不無誇耀地指給馬克·吐溫看,在他自家的院子里,還留著二十年前一顆沒有爆炸的炮彈。他告訴馬克·吐溫,自從圍城期間它落進這個院子,就再也沒有挪過窩。他說,炮彈打來的時候,「我在那裡,我的狗也在那裡。狗向它衝過去,可我沒有。我只對它說:您別客氣,就躺在那兒好了,別動了。您想炸,就把我這地方炸了吧,我沒那麼閑,在林子里還有活兒要干,我還有好多https://read•99csw.com活兒等著我干呢」。
傑弗遜·戴維斯回到家鄉,正是在南方的地方法治開始恢復的時候,他又在1874年,南北戰爭結束九年之後,走進了我們眼前的這個法庭。他要求歸還戰前他擁有的「刺木叢莊園」。在戰爭中,這個莊園被聯邦政府沒收,之後還給了戴維斯的兄弟,然後又被賣給了原來的莊園奴隸們。這些奴隸後來放棄了這個莊園,莊園又落到戴維斯的一些親戚手裡。
密西西比河是一條非常豐富的河。它的豐富和圍繞著它的南方故事有關,也和南北衝突有關。馬克·吐溫的《湯姆·索亞歷險記》發生在這裏,《湯姆叔叔的小屋》也發生在這裏,直到現在,站在密西西比河邊,我的耳邊就不由自主會響起那低沉的男中音:
馬克·吐溫也拜訪過我們今天見到的那個國家公墓,幾千名保衛維克斯堡的南軍將士,除了少數幾個被誤認的外,都沒有歸葬入這個公墓。
Old Mississippi,many you have seen,(古老的密西西比河,你什麼都看到了,)Old Mississippi,good friend we have been,(老密西西比河啊,我們曾經是好朋友,)
踏著嘎吱嘎吱的木樓梯,我們上了老法院博物館的二樓。它的一大部分,今天還是維持了原來法庭的原貌。這個大樓本身就是戰爭的一個見證。
這個法庭最早是在1859年6月開庭的。當時整個建築物還沒有完工,法庭的大廳里,只安放了一些簡單的木頭條凳。圍城期間,法院樓本身被炮彈擊中,當場打死了四個密西西比第五步兵團的士兵,還傷了十幾個人。在維克斯堡圍城期間,這裏主要用來關押北軍戰俘,在維克斯堡投降之後,法庭在很長時間里被聯邦軍隊佔用。
1865年5月,十二名聯邦士兵在這裏接受軍事審判。他們被指控謀殺了維克斯堡的一名前莊園主的妻子庫克夫人。最後有數名士兵被定罪。這個案子之所以有名,是因為在維克斯堡被佔領期間,曾經發生多起聯邦士兵謀殺維克斯堡平民的案件,可是都沒有進入司法程序,庫克夫人案是唯一的一個例外。

聯邦軍隊上校司令官

密西西比河
維克斯堡坐落在密西西比河邊,那是一個有著大河灣的老城。我們繞行在一個個高坡上,從不同的角度細細打量那古老美麗的河流。巧的是,那天下午,剛好有一對祖孫,也在走我們遊覽的路線。就像是一個經久的隱喻,每次爬上一個山坡,我們總是看到這一老一少,先我們一步,迎著和煦的風,坐在坡上。老人在給孩子指點:
逐漸地,這裏已經從「軍事法庭」轉為普通法庭。正常的法治也開始逐步恢復,一個標誌性的案件,是前南方邦聯的總統傑弗遜·戴維斯作為原告提出,而在這裏被審理的一個案子。
那時,大門上方為埋葬在這裏的北軍士兵,刻有這樣的文字:「1861—1865年,一萬六千六百名為國捐軀的英魂在這裏安息。」馬克·吐溫離去后又是一百二十年過去了。我們來到這個公墓的時候,被埋葬的靈魂依舊,門楣卻已經無存。在今天的夕陽下,我們看到,有好幾塊墓碑已經長進了大樹的樹身和老根。當年,馬克·吐溫看到的時候,那還是一棵年輕的小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