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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靈魂的力量抵禦暴力

用靈魂的力量抵禦暴力

所謂把「入座運動」帶往公路的口號,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展開的。你也一定聽說過美國的「灰狗」。「灰狗」公司是一個長途汽車公司。在它屬下的長途汽車上,都畫有一條奔跑的灰狗。其實「灰狗」只是長途汽車公司中最出名的一家。還有許多其他的類似公司。可是「灰狗」已經成了州際長途汽車的代名詞。在州際公路系統建立起來以後,「灰狗」們成為一個重要的長途交通工具。由於經濟原因,乘坐「灰狗」的黑人比例也相當高。由於最高法院的判決是針對蒙哥馬利市的具體案子的,並不涵蓋跨州的長途汽車。所以,長途汽車在南方的種族隔離並沒有被打破。
有關這場司法較量的進展,我只能在下一封信里再給你聊了。說真的,美國黑人民權運動那十年的故事,確實是三天三夜也聊不完。
這個時期,是南北戰爭以後,南方州與聯邦的第一次,也是最嚴重對立的一個時期。在司法部長宣布要派遣執法隊前來制止騷亂的時候,當時該州的州長派特森還堅持說,這是沒有必要的,如果聯邦政府一定要派來,州政府就逮捕他們。好在,他只是說說而已。幾天以後,志願者們堅持繼續他們的旅程,從蒙哥馬利前往密西西比州的傑克遜市。當他們起程的時候,車上有六名持槍的聯邦執法隊士兵隨車,長途汽車前後有二十二輛交通警車護送,天上還有直升飛機。
我們再深入地看一下馬丁·路德·金在南方領導的「非暴力」運動。
馬丁·路德·金當時非常年輕。他儘管讀了幾所大學,直到取得博士學位。可是,他當年是高中還沒有讀完就考上大學的。他來到蒙哥馬利的這一年,他還只有二十六歲。就在羅莎·帕克事件發生前一個月,他的第一個孩子在蒙哥馬利市出生。馬丁·路德·金研讀宗教和進入宗教界是非常自然的。因為他的父親就是喬治亞州亞特蘭大市一個黑人教堂的牧師。當時南方的黑人幾乎都是非常虔誠的基督教徒。有影響的黑人社團也都是宗教團體。在那個年代,南方黑人的靈魂是浸泡在宗教精神之中的,這和當時北方大城市黑人的狀況有很大不同。在洛杉磯、紐約、芝加哥這些地方,黑人是城市海洋里的魚,他們的大多數還是貧窮的,但是他們的自由度和接觸的生活面,比南方黑人大得多。眼前五花八門的各種玩意兒異彩紛呈。他們是屬於眼花繚亂的都市世界的一部分。
在「分離並且平等」的南方種族隔離原則下,黑人的起點很低,但是,畢竟有了一個發展的空間。他們是隔離在南方的白人社會之外的,但是,一個表面的「平等」也提供了一定的機會,就像我上封信提到的有限度的受教育的機會。由於起點低,得到的條件差,黑人的發展是緩慢的。但是總體來說,這畢竟是一個自由社會,自由貿易、自由信息、自由流動,等等。因此,對於南方黑人也依然存在發展的機會,如果不是這樣,我們就很難理解,南方也存在一個日益成長的黑人的中產階級。著名的黑人民權運動領袖馬丁·路德·金,就是誕生在這樣一個南方黑人中產階級的家庭。如果保守的美國南方,不認可美國的基本自由民主機制,那麼這樣一個具有自身解放能力的中產階級的黑人階層,是不會在南方出現的。
到了這樣一個地步,就可以稱作是「時機成熟」了。南方的黑人是必定要勝利了。是歷史自然地走到了產生變革的這一天。為了更準確地去理解這樣一個年代,我曾經從圖書館借回來一本歷史照片集。那裡面有著大量當時的南方黑人的照片,以及那些企圖阻止黑人解除種族隔離要求的南方白人的照片。在這些照片中,當時的南方黑人們的目光常常顯得憂鬱甚至痛苦,似乎積淤著幾百年來的重負;而站在對立一面人多勢眾吼叫著的南方白人民眾,卻明顯有著一種從根子上血統里就壓倒一切的自負和優越感。
我們將以自己忍受苦難的能力,來較量你們製造苦難的能力。我們將用我們靈魂的力量,來抵禦你們物質的暴力。我們不會對你們訴諸仇恨,但是我們也不會屈服於你們不公正的法律。你們可以繼續干你們想對我們乾的暴行,然而我們仍然愛你們。你們在我們的家裡放置炸彈,恐嚇我們的孩子,你們讓戴著KKK尖頂帽的暴徒進入我們的社區,你們在一些路邊毆打我們,把我們打得半死,奄奄一息。可是,我們仍然愛你們。不久以後,我們忍受苦難的能力就會耗盡你們的仇恨。在我們獲取自由的時候,我們將喚醒你們的良知,把你們贏過來。
即使按照南方各地的地方種族隔離法,這樣的「違法行為」也只是輕罪。一般可以罰個百把美元了事。可是假如堅持不付罰款,也可以判短期監禁。在「填滿監獄」的號召下,被捕的學生紛紛拒交罰款,寧可去做「填滿監獄」的一分子。在這段時間里,馬丁·路德·金本人也參与各種「非暴力抗議」,屢屢被南方的地方警察逮捕,而一些聰明些的南方官員已經意識到,請馬丁·路德·金坐牢,是正中了他的意。這會在黑人中引起更大的麻煩。因此,在有的地方法庭判出罰款,馬丁·路德·金又拒交的時候,有的地方官員甚至代他交付罰款,以避免他進入監獄。
馬丁·路德·金在1929年出生的時候,他的父母就已經是一個黑人中產階級的家庭。他是在南方的黑人學校讀完中學,又是在南方進入黑人的摩爾豪斯學院,然後他來到賓夕法尼亞的克羅澤神學院,繼而在波士頓大學得到博士學位。馬丁·路德·金只是出生於黑人中產階級家庭的一個典型,在南方,這樣的黑人階層正在逐漸強壯起來。他們在當時還不能享受到全部的美國的自由,比如說進入白人的飯店和學校。可是,在南方白人和政府都認同的美國制度中,他們已經可以享受到美國的許多基本自由,比如說信息自由、結社自由。沒有人限制他們得到所有的信息,沒有人限制黑人的牧師向他的教徒們進行什麼樣的宣傳。沒有人能夠限制一些覺悟得早的黑人,已經擁有像「有色人種進步協會」這樣的黑人團體。他們所處的氛圍是自由的,這種氛圍在無形中推動他們去爭取一個與其他人完全一樣的自由生活和平等權利。這也就是我前面提到的,在南方回到這個制度中,接受了一個「表面平等」的同時,黑人的「實質平等」地位,就不可阻擋地早晚會到來,這就是制度在那裡悄悄地起作用。
所以說,一切進步的鞏固的成果必須落實到立法上,而立法勝利的前提還是各州必須認同憲法和整個制度。
最終,1956年6月5日,聯邦地區法庭判決亞拉巴馬州和蒙哥馬利的有關法律為違憲。宣布由市政府支持的市公共交通系統不得實行種族隔離。案子最後也上訴到了聯邦最高法院。1956年11月13日,地區法院的這個判決得到了聯邦最高法院的支持。大致一個月之後,聯邦法警向蒙哥馬利的官員送交了法庭判決的副本,廢除這個隔離制度。第二天,馬丁·路德·金宣布,「罷乘」運動勝利結束。
整個行動持續了一個夏天,不少志願者因此在南方入獄。這個運動的轉折發生在當年的12月,由聯邦政府的州際交通委員會規定,一切州際交通工具,不論是火車、汽車還是它們的輔助設施(車站等等),都不得實行種族隔離。在憲法州際貿易條款的支持下,南方各州認可了。
在此後漫長的三百八十一天里,蒙哥馬利市的黑人用了各種方式解決上班和生活必需的公共交通問題。例如,所有的黑人教堂都組織起來,把可能有的私人汽車都集中起來,然後從一個教堂到另一個教堂,一站一站地接送。但是,顯然這還是只能解決很小的一部分問題。這種堅持是困難的,這是一個集體行動,可是,這個鬆散的集體是由一個一個的個人組成的。
警察來了之後,簡單核對了事實,然後問她,你幹嗎不站起來呢?她只是說,我認為沒有這個必要。她問警察,你們幹嗎把我們支來支去的?警察說,我也不知道,可是法律就是法律。然後,警察還是再次要那個司機確認,他到底是要求警察把羅莎·帕克帶離汽車,還是要求逮捕。如果司機不要求逮捕的話,警察就打算在車下把她給放了。在美國,民眾發現違法事件報案時,是有權要求警察執行逮捕的。如果報案者提出逮捕要求,警察不執行的話,警察是違法的。可是逮捕拘留並不說明有罪,是否有罪是需要經過審判的。在這個事件中,那名司機明確要求警察執行逮捕。

沃倫大法官
然而在今天,沃倫大法官說,教育由於各項立法大大提高了它的地位。教育程度已經成為承擔各項最基本公共責任的起碼要求,甚至參加軍隊也有此要求。教育是成為一個良好公民的基礎。今天,教育已經是一個指導原則,它使孩子領悟到文化價值,使他為進一步的專業訓練做好準備,也幫助他正常地調整他與周圍環境的關係。在現在的時代,如果否定一個孩子接受教育的機會,他原來理所當然應該成功的人生,就會存在疑問。這樣一種由州提供的機會,應該是所有的人都平等得到的一種權利。
黑人在歷史上一直給人們的感覺是很難抱成團完成一件大事業的。更何況,罷乘的行動在實行中有很多困難。當時的黑人大多數是依賴公共交通上下班的。一旦離開公共交通,上下班頓成問題。再說,黑人大量從事體力勞動,失去交通工具之後,他們中的許多人,每天就必須再耗費很多時間和體力用在步行的路程之中。可是,這個主要通過教堂傳達read.99csw.com出去的號召,得到了黑人們沉默而堅定的支持。罷乘的第一天,整個蒙哥馬利市就只有八個黑人坐公共汽車。
在這裏,我必須向你解釋的,就是在美國,聯邦政府是無權干涉老百姓要如何教育自己的孩子的。因此在美國也沒有全國統一教材。這樣一種狀況,來自於美國在建國時期對於教育的基本理念。那麼,這是怎樣的一種理念呢?它也是源於自然法的。它的基本觀點就是,當一個孩子在成年之前,最有權利決定如何教育這個孩子的,是他的父母,而不是政府。所以,從一開始,學校的管理、教材的選用、課外必讀書籍的選擇、考試的範圍,等等,都是由每個學校的校管會決定的,那麼,校管會又是從哪裡來的呢?是學校所在的地區的居民們選舉產生的。要成為一個校管會的成員,也是要向選民們解釋自己的教育主張、要競選的。在美國許多選擇從政的人,他走的第一步就是競選一個學區的校管會的成員。
1961年5月初,由一白一黑搭配好的六對北方誌願者,一對對並排坐在一輛長途汽車上,帶著記者,分別乘坐兩家長途汽車公司的汽車,在首都華盛頓上車,計劃穿越弗吉尼亞、卡羅來納、喬治亞、亞拉巴馬和密西西比。這個計劃還包括在每一個汽車站台考驗南方民眾的容忍度,因為他們打算在每一個站上,黑人和白人的志願者都一起進入種族分離的候車室,並且要求種族分離食品櫃檯的午餐服務。
這一天,羅莎·帕克實在累了。她幾乎等不到回家,就想坐下來休息一下。所以,她希望能在公共汽車上有一個坐的機會。為此,她放過了第一輛滿載的車,沒有上去。她等到第二輛車來,透過車窗,看到這輛車沒有人站著,就上了車。黑人區雖然已經滿座,但是在「灰色地帶」還有一個空位,而且空位的旁邊已經有一個黑人在那裡就座。她就過去坐下了。

羅莎·帕克因違反種族隔離法而被捕
這個遍布南方的「入座」運動,馬丁·路德·金只是一個象徵性的領導,南方的黑人大學生有著他們自己的組織。但是,馬丁·路德·金所提倡的一切,恰巧符合作為整體的南方黑人一貫的風格。事實上,在整個南方種族隔離時期,他們就是憑藉著宗教精神的支撐,憑藉著幾百年來的忍耐所積聚的一個巨大韌性,「非暴力」地、沉默地在一寸一寸往前走,一點一點擠出自己的生存空間。馬丁·路德·金所提倡的東西,在理論上似乎是來自印度甘地的「舶來品」,可是在實踐上,這就是美國南方黑人長期以來最基本的生活方式。
南方則不然。尤其是在南方的深腹地,就連白人的生活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星期日全家肯定上教堂。南方的生活和價值觀與北方是有很大差別的。早在奴隸時代,南方黑人的唯一精神安慰就是上教堂。當時黑人教堂的風格就是和白人教堂不一樣的。南方黑人的風格,就是黑人靈歌的風格。黑人靈歌的深沉是真正的深沉,因為它是質樸的深沉。它從深淵一般的苦難中一點一點升起,沒有一絲一毫的虛假和做作。就像馬丁·路德·金所說的,他們擁有的只是「疲憊的雙腿,疲憊的靈魂」。這也是整個南方黑人民權運動的風格。直到今天,在各種藝術節的音樂會上,最使我們感動的還是南方黑人的教堂歌曲。儘管在音樂上,它已經和當年的黑人靈歌有了很大差別。可是,你依然可以聽到浸透了宗教精神的充滿熱情的質樸的靈魂之歌。
所以,儘管在司機叫第一遍的時候大家都沒動,但是,他再一次叫他們讓出去的時候,原來坐在窗口,也就是坐在羅莎·帕克邊上的那個黑人男子,就站起來離開了這個區域,同時,另外兩名黑人婦女也離開了。可是,羅莎只是在那名黑人出來的時候,把腿移開給他讓路,然後,就移坐到窗口的座位去了。對於羅莎·帕克來說,這隻是一個一念之差的決定,並沒有什麼具有挑戰意味的「預謀」。也許,這一念之差的最大的原因還是她當時感覺太疲勞了,實在不想站起來。
馬康姆·X的講話一向就是這樣一種風格,非常「過癮」,所以,直至今日,他的演講錄音帶還是銷量很好。他的這段話邏輯非常清楚,一點沒有什麼不對。在事實上,任何一個國家和地區的民眾,在推動民族進程,或是爭取自己的權益的時候,也都有「暴力抵抗」和「非暴力抵抗」這樣兩種選擇。當我們相比這兩種理念,我們會發現,都很有道理。雖說他們的道理好像不是在一個層面上。所以,兩種出路也都有人選擇去走。
在南方以外的美國大部分地區,黑人從來沒有經歷過種族隔離。在大城市裡,黑人更是早就進入了現代生活。相對來說,他們的氣質和當時的南方黑人已經有了巨大的差別。他們沒有南方黑人的經歷,也沒有南方黑人那種由共同經歷形成的相當一致的宗教精神和價值取向。他們就如現代生活中的任何一個族裔,是各式各樣的,其中也有一部分人,甚至早已習慣了街頭暴力、幫派槍戰。因此,在紐約的黑人領袖馬康姆·X針對KKK所發表的演講,就是完全不同的面貌,他說:
雖然是四個案子一併處理,但是在歷史上,它是以四個案子中來自堪薩斯的「布朗案」為名的。琳達·布朗是一個小女孩。在她居住的托培卡鎮,按照堪薩斯州的法律,學校的種族隔離是允許的,但不是必須的。就是說學校可以自己決定。隔離不隔離都合法。可是她所申請的學校,校管會就是不讓她上。琳達·布朗的父母就告到聯邦地區法院,告校管會的半數成員。希望該法院干涉校管會的決定。聯邦地區法院根據已經確認的「分離並且平等」原則,判布朗敗訴。他們一家不服,於是,這個案子一路走進了聯邦最高法院。
司機這時注意到她,問她是否打算站起來,羅莎·帕克說:「不」。這個時候,她有點較勁了。司機警告說,你要是不站起來,我就叫警察逮捕你了。羅莎·帕克說,你叫去吧。就這麼簡單,他們沒有爭吵,連話都沒有多說什麼。司機回頭就下車去找警察了。在此期間,有人因為車子不開而離去,另外找車。也有人繼續留在車上,可是,並沒有人參與進去,也沒有黑人為她打抱不平。一切都很平靜。
蒙哥馬利市的市內交通是由政府支持的商業公司經營的,按照當地的法律,也實行所謂的「分離並且平等」的原則,公共汽車是種族隔離的。汽車的前半部是白人的座位,後半部是黑人的。但是,由於當時白人更普遍的是自己開車上班,而相對貧窮的黑人則更多地利用公共交通。因此,屬於白人的區域常常有空位,而黑人的區域卻非常容易被坐滿。結果,就有了一個折中的規定,就是在汽車白人區的後部,劃分出一個「灰色地帶」。原則上它是屬於白人的,但是假如沒有白人坐的時候,黑人也可以坐在那裡。可一旦只要有一個白人需要坐在這個區域,所有「灰色地帶」的黑人就必須全部讓出來,退回到自己的區域內,以維護「分離」。
這一次KKK的興起,已經是南方自我封閉狀態的最後一次表現。時代畢竟不同了。這一次,KKK的人數再也沒有達到過以前的高峰期。但是由於南北聯合的民權運動的進攻性很強,南方白人的防線連連被突破,南方傳統社會的崩潰似乎就在眼前。所以,這一次的KKK興起,更帶有民眾暴力的性質,更容易引起惡性的暴力事件。
然而,南方黑人民權運動的興起,使得北方民間推動南方變革的熱情,在長久的沉寂以後重新爆發。在北卡羅來納州的「入座」事件,演變成席捲南方的「入座」運動以後,就像當年深入南方,把奴隸運往北方的「地下鐵路」運動一樣,一批北方的民權運動志願人員,又一次開始向南方深入。只是,時代不同了,他們是公開地進入南方,以自己的行動公然挑戰南方的種族隔離法,推動南方的「非暴力行動」。他們提出了把「入座運動」帶往公路的口號。我們在其中,又可以看到當年激進的反奴隸主義者的獻身精神,因為這些北方人的「公路入座運動」,是自黑人民權運動開始以來,最具危險性的一個「非暴力行動」。而這些來自北方的自願者,是在清楚這個危險處境的情況下,主動前往的。
在最高法院宣判時,南方存在龐大的公共教育體系,在當時大多數都處於種族隔離狀態。判決下來之後,在一些極端南方,曾經發生了騷亂,比如著名的阿肯色州小石城高中,九個黑人第一次進入這所白人的學校,居然要有美國總統派出國民兵一路護送。由於這些騷亂引起很大的震動,給人留下強烈的印象。可是,我們也注意到,大多數的南方公立學校,在接到最高法院的命令之後,儘管是以「審慎的速度」推行,畢竟還是平穩地向種族融合過渡了。如果沒有南北戰爭之後整體南方對於這個制度的認同,那麼可以想象,一個牽涉面如此廣泛的公立學校改制,又沒有堅實的民眾認識的基礎,不定要出多大的亂子呢。
正如沃倫大法官所說的,現在的教育已經越來越重要。從沃倫大法官的判決至今,又有近半個世紀過去了。如今一個國家的教育水平,已經到了會影響國家實力的地步。因此,最近柯林頓總統把提高美國的教育水平,作為他的總統任期的一件重要戰役來對待。他提出立法建立全國範圍的數學和語文統考。因為在美國,是沒有什麼具有法律強制效力的全國統一考試的。但是,他的這一提案卻被國會斷然否決,聯邦眾議院甚至通過決議,禁止聯邦行https://read.99csw•com政分支搞什麼全國統考。假如你不清楚來龍去脈,這也是「美國故事」總是令人費解的地方。
就這樣,美國南方的歷史,到達了一個本質性的轉折點。雖然這個判決,是針對一個具體城市的具體問題,南方的整個種族隔離制度並沒有立即打破,可是南方黑人作為整體,第一次尊嚴地站出來,用自己的力量開始書寫歷史。這一推動的真正完成,還是經歷了整整十年。
正因為北方代表了美國的思想主流,所以,對於南北戰爭的回顧反省越多,北方越在心理上本能地迴避南方問題,越感到在處理南北關係的問題上,必須謹慎,必須三思而行。持續近百年的常態推動也因此受到很大影響。突然「推」成這樣一個局面和後果,是所有的人都沒有想到的。南北戰爭迫使每一個站在一個個戰場遺迹上回首眺望的美國人,都不能不低下頭來想些什麼。更何況,當時的南方,不僅是留下一個個荒廢了的戰場,還留下了一片焦土和無數年輕人的墓碑。北方原來所一直持續的推動南方變革的民間力量,也長時間地「愣」在南方遍地皆是的被無辜毀壞的家園面前,不知所措了。
所謂的「入座」行動,就是平靜地進入拒絕為黑人提供服務的地方。然後,禮貌地要求服務。如果被拒絕,就安靜地坐在那裡,不得到服務就拒絕離開。這一天,這四名黑人大學生就第一次在美國南方,以「入座」抗議的形式,開始挑戰種族隔離。今天,這個當年位於百貨店的酒吧櫃和黑人大學生坐的那四個吧凳,就被陳列在首都華盛頓的美國歷史博物館內。這個商店出於經濟上的考慮,很快就宣布對黑人將一視同仁地提供服務。這時,大學生們決定把成果推向整個南方。
然而,在最頑固的幾個南方州,這一時期還是危機四伏。記得很早以前,我們都看到過一些六十年代的美國紀錄片片段。看到一些黑人示威者與警察的衝突。在我剛才聊的這些事件中,你也可以看到南方警察對於KKK和暴民們的縱容。在真正把歷史撥開之後,我們才發現,這不是如我們在國內的時候所想象的那樣,並不就是黑人運動起來,與美國政府對立,並不是這樣一個簡單的雙邊關係。這實際上是一個頗為複雜的多邊關係。在極端南方州,黑人的民權運動與當地由白人選出的南方州地方政府行政分支是對立的。但是,南方的黑人可以說始終受到北方民眾和美國聯邦行政分支的支持。只是,這個國家是分權分治的,在正常的情況下,聯邦只能在非常有限的許可權之下,給地方的民權運動提供支持。
不管怎麼說,羅莎·帕克是違反了當時當地的法律,就這樣被逮捕了。當她坐在拘留室里的時候,並沒有覺得有什麼可怕的,因為說到底也不是犯了什麼大事兒。只是她覺得很沒勁。她想,原來已經可以坐在家裡吃晚飯,幹些晚上要做的事情了,可是,如今卻坐在拘留室里。這算個什麼事兒啊。
可是立即又有第二輛這樣的長途汽車進入亞拉巴馬州。當車子進入該州的伯明翰市的時候,又遇到暴民的攻擊。當地警察甚至在一旁袖手旁觀,在經歷攻擊和毆打之後,他們仍然堅持了「非暴力」的原則,沒有還手。在這樣的情況下,長途汽車公司拒絕再載他們去蒙哥馬利市。於是,另一個志願者團體從田納西州出發,繼續向蒙哥馬利市進發,在那裡有三百多個暴民等著他們,其中還有不少KKK成員。當志願者們離開車廂的時候,當地的警察不知去向,他們受到圍毆,尤其是志願者中的白人受到最野蠻的攻擊。直到二十分鐘以後,當地警察才姍姍來遲。此時,車站已經聚集了近千民眾,警察用催淚瓦斯才驅散了人群。然後騷亂持續了一天,直到當時的聯邦司法部長羅伯特·肯尼迪派遣了七百名聯邦執法隊員來到該市,騷亂才停止。
所以,在南北戰爭之後,南北雙方產生了最長時間的心理阻隔。這是北方民間最沒有衝動要干預南方事務的時期。就像你跑到別人家裡,想幫助那裡寒冷的人們,為他們點一把取暖的火,結果卻燒掉了整個房子。下一次你再想做同樣的事情,就會猶猶豫豫地不敢再划著那根火柴了。

「灰狗」長途汽車
那是1955年的12月1日,一個名叫羅莎·帕克的黑人婦女,下班后疲憊不堪地準備回家。她從來就不是一個打算做「英雄」的人,也絲毫沒有準備做出一個什麼歷史性的挑戰,她只是一個最普通的黑人婦女,那年四十二歲。她幹了一天的活兒,累極了,此刻已是傍晚,她當時腦子裡絕對沒有政治,想的只是回家、休息。她和大多數的黑人一樣,是坐市區的公共交通車上下班的。
實際上,南方已經在時代的推動下漸變,「敢死隊」們面臨的真正危險地區,並不是整個南方,而是幾個極端的南方州,也就是南方的深腹地。例如,公共汽車罷乘運動所發生的亞拉巴馬州和密西西比州等一片閉塞的地區。
我想脫開究竟是「人性善還是人性惡」這樣的討論,看看「非暴力」到底是怎麼回事。「非暴力抗爭」當然和戰爭或是個人對付搶匪是沒有關係的。它是在一個社會處於正常狀態的條件下,一部分民眾爭取自己權益、推動社會進步的一種方式。當這種推動不被接受,有時甚至引發暴力的時候,一般來說,對暴力還以暴力,總是最早最本能的反應。只是當人們把以暴力反暴力作為自己的口號的時候,除了會造成許多無辜生命的喪失,也可能結果是暴力對暴力,仇恨加仇恨,血流成河,打成一團。這時,當初要解決的問題可能被仇恨和鮮血所淹沒,在這種情況下,要談什麼維持理性,就十分困難了。而原來有著合理要求的一方,也可能在殺紅眼睛的時候,完全失去了目標,迷失了自己。事實上,在當時美國一些從未實行過種族隔離的大城市,反而在那個時期黑人暴亂此起彼伏,而暴亂總是以搶劫傷害無辜者的一團混亂告終。不僅沒有推動制度的改革,取得一個實質性的成果,而且還在暴力中深深地毒害了自己。

年輕的馬丁·路德·金和家人在一起
南北戰爭以後,州的權利的問題,在美國變成一個敏感問題。南北戰爭記憶猶新,誰也不想去觸動這個傷疤。所以,當時南北雙方的隔閡,確實猶如兩個國家。對於這個堅壁的第一次真正衝擊,是第二次世界大戰,它對於美國的影響是全方位的。
可是,事情的發生又應該說是必然的。當時,距離最高法院對於「布朗案」的判決,剛剛過去不久,對於撤銷公共教育系統種族隔離的命令也已經下達。蒙哥馬利儘管是一個寧靜的城市,但是,這樣一條新聞在黑人社區依然是具有震撼性的。黑人心中的尊嚴正在覺醒。羅莎·帕克的行為不是預設的,但是,也有深刻的思想背景。她除了是一名普通勞動者,她還是一名黑人社團的秘書,她有著足夠的對這些問題的思考和理解。在回憶她當時的感覺時,除了疲勞的麻木,她對於這種「愚蠢的規定」只覺得厭煩透了。從整個事件的過程去看,逮捕她的警察也可能覺得這是一件蠢事兒,只是作為執法者,他們不得已而為之。裏面真正起作用的,使得這一事件發生,並且走到這一步的,偏偏是那個現在看來確實是「愚蠢」的司機。
馬丁·路德·金曾經在黑人中間做了無數次演講。他是黑人領袖,但他始終是一個牧師。這裏的牧師都是卓越的演說家,馬丁·路德·金更是他們中間的佼佼者。他的演說不僅在當時打動了所有的南方黑人,也在此後的歲月里,打動了無數美國人。他有一段講話,是有關他的「非暴力」思想的重要闡述,也是他最著名的演講之一。馬丁·路德·金針對南方的KKK暴民說:
這是黑人大學生們經過考慮的一個成熟的行動。因此,這一運動在兩個星期內席捲全州的黑人大學生,他們紛紛進入以前只為白人服務的飯店,在得不到服務的時候,靜靜地坐在那裡,以示抗議。不到兩個月,「入座」成為一個南方黑人大學生的運動,擴展到南方的五十多個城市。此後,幾乎在整個南方全面展開。
於是,這些「志願乘客」一路南去,真正麻煩的開始是在南方深腹地。在亞拉巴馬州的阿尼斯東汽車站,一群白人暴民嚴陣以待。他們砸玻璃,戳輪胎,甚至往汽車裡扔進一個土炸彈。當北方誌願者逃出燃燒的車廂時,還遭到攻擊甚至毆打。雖然後來有九個暴民被逮捕,可是並沒有人最終受到應有的懲罰。第一次的長途汽車挑戰就在「灰狗」燃燒的濃濃烈焰中告終。
在美國的歷史深處,這個文化深藏著的是對政府的不信任,尤其是對聯邦政府的不信任,其實質是對集權的恐懼,以及對思想控制的恐懼。因此,柯林頓總統對於全國統考的提議是從數學、語文,這樣的基本技能教育作為他預定的突破點的。但是,美國人至今不能接受。其根子在於,美國人不願意他們最初源於自然法的教育理念被突破。統考顯然能夠提高教育水平,使國家強大。可是,統考必然導致統一教材,就防不住哪一天政府會向孩子灌輸「統一思想」。美國人是自由為先的,他們寧可不那麼強大,但是必須有自由。
這一事件,就像是衝破了一個堤壩。黑人的民權運動已經勢不可擋了。全國範圍的黑人民權組織開始進入活躍期,馬丁·路德·金已經和這些黑人組read.99csw.com織一起,開始有計劃地、主動地向南方的種族隔離出擊。1959年初,馬丁·路德·金特地去了一次印度。作為尼赫魯總統的客人,在印度住了一個月,專門學習甘地所創導的「非暴力運動」的理念和技術細節。此後的黑人運動已經是有組織的政治行動,有大量的專職的黑人運動領導者在那裡出謀劃策。
在這個案子中,我們可以開始更清楚地看到,為什麼林肯在南北戰爭後期最關注的,不是以強權統治南方,而是以寬恕「叛亂」一方的南方首領,來換取他們帶領整體南方回到美國制度中來。林肯整個思路的意義,正在逐漸顯露出來。在作為一個整體的南方,認同這個國家的理念和制度之後,不論南方有怎樣的類似KKK的民眾,在南北雙方對話的時候,在不同的觀念討論的時候,就有了共同的依據和遊戲規則。
例如,在這個前提下,南方就不能否認「平等」的憲法原則。如果說南方在種族問題上,遠沒有進步到平等的認識程度,但是,他們如果想實行種族隔離的時候,能夠做的就是鑽條文理解的空子,鑽法律解釋的漏洞,例如「分離並且平等」這樣的說法。但是,如果這不是真正的平等,那麼,它最終會有一天被事實擊敗。在被擊敗的時候,它也必須認賬。
果然,在最高法院下命令取消公共教育種族隔離的那一年,在命令的執行還沒有真正大規模開始的時候,在極端南方的深腹地亞拉巴馬州的蒙哥馬利市,就出現了又一個挑戰種族隔離的事件。這一事件,你可以說是偶然的,但是,你也可以說,這是歷史的必然。
同時,鑒於南北戰爭的前車之鑒,不論是州和聯邦,事實上雙方都在那裡非常謹慎地往前走。儘管極端南方州的一些行政官員,在外表維持一個極為強硬的態度,但是,在具體行動的時候,你依然可以看出這種謹慎。至於聯邦一方,就更為小心了。所以,與其說,美國的黑人民權運動是一場純粹的群眾運動,還不如說,這是美國精神主流及聯邦政府與極端南方州的一場司法較量。而南方黑人運動,則是以尋求人道正義的名義,在天平的一端,增加了一個沉重的砝碼而已。

馬丁·路德·金在林肯紀念堂前講演
例如馬丁·路德·金,當他在南方的黑人大學里時,就已經讀到梭羅的著名文章《論公民的不服從》。當他來到波士頓讀博士之前,已經在賓夕法尼亞的學校里,讀到了甘地的著作,並且熟悉了甘地對於「非暴力抵抗」的觀點。無數南方的黑人孩子,他們只能進入設備簡陋的黑人學校,可是,在美國的基本制度下,沒有人限制這些孩子的思想,沒有人企圖或者能夠做到用虛假的信息去毒害他們的心靈。他們坐在簡陋的教室里,照樣和白人的孩子一樣,讀到《獨立宣言》,讀到「人人生而平等,都有生命權、自由權和追求幸福的權利」這樣的文字。如果說,這個國家的基本原則是符合人性的,社會的思想主流是在推動這個原則的實現的,思想是不受到禁錮的。那麼,即使這個社會還存在一個沒有受到公平待遇的群落,那麼,他們自身對於自由的追求和主流社會對於公平的呼籲,遲早會匯聚在一起,匯成一股沖毀整箇舊堤壩的力量。這個歷史過程並不容易,但是,反觀這段歷史,你會發現,這一切會合邏輯地必然發生。
這段講話非常清楚地表達了當時馬丁·路德·金的理念,也使我們理解,為什麼南方的黑人能夠接受這樣一個理念。對於他們,這裏並沒有什麼特別新鮮的東西,這是南方黑人幾百年來根深蒂固的宗教道德力量。過去,他們汲取這樣的力量,使自己能夠承受生活的重壓,今天,他們以同樣的力量,爭取自己的自由。當這裏面融合了宗教的寬容、博愛和殉教的獻身精神之後,數量如此之大的一個群體,才會在KKK暴民面前表現得如此克制和堅韌,基本上不失控。
結果,在一些飯店,黑人學生遭到圍觀、嘲笑和侮辱,甚至被澆上一身的番茄醬。但是,他們堅持克制自己,堅持「非暴力」的形式。在大多數的飯店,店員見到他們來,就宣布打烊了,甚至把他們旁邊的椅子都翻上桌面。然而,他們堅持坐下去,在那裡看書、做作業。參加「入座」運動的黑人學生還輪班「入座」,保持店裡一直不斷有黑人學生在場。當然,這在南方是違反當地種族隔離的法律的。因此,就像當初在公共汽車上不讓座的羅莎·帕克一樣,南方的警察依照地方法,是有權逮捕這些學生的。事實上也不斷有學生被逮捕。但是,馬丁·路德·金早已經向黑人的「非暴力運動」,發出了「填滿監獄」的號召。
馬丁·路德·金確實是南方最傑出的黑人。因為他從小在南方黑人的宗教氣氛中長大,又在北方汲取了西方白人文化中理性思維的精華。當他和其他一些黑人宗教團體聽到羅莎·帕克的故事,馬上意識到南方黑人爭取自己的自尊和自由的一天,已經歷史性地來到了。在只有二十六歲的年輕牧師馬丁·路德·金的帶領下,蒙哥馬利市的五萬五千名黑人,開始了為期三百八十一天的公共汽車罷乘。這不僅是南方黑人的歷史上,而且是整個美國黑人歷史上的第一次,黑人的第一次自發的團結的爭取自由的抗議行動。要做到這一點是非常不容易的。
上次給你的信,聊到了南方徹底變革的突破口。我有時候也想,為什麼在這個時候開始突破呢?這裏顯然有一個歷史時機的成熟問題。這個成熟,包括時代的進步,包括我上次提到的黑人力量的積聚。如果像在此之前的所有的推動那樣,只是北方的白人在那裡推,而南方的黑人自己沒有力量的話,很難產生本質的變化。但是現在,南方的黑人在表面的無聲無息中,漸漸地成熟了。他們成熟的標誌,就是他們開始自覺地逐漸熟練地運用這個制度的操作程序,來爭取這個國家所尋求的理想中,屬於他們的一個部分,屬於他們的一份權利。
正如沃倫大法官所說的,美國的教育從建國以來,二百多年中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例如強大的公共教育系統的建立。由州一級,和地方各級政府,從地方稅收中,為公立學校提供教育經費。但是它的教育的基本理念是和這個國家的基本理念相一致的。這些最基本的東西在美國恰恰是非常穩定的。美國學校的校管會,從一開始多由家長組成,逐漸適應現代教育日益專業化的特點,更多地由當地具有教育經驗和教育專業學位的人擔任。很多州立大學由州政府的教育委員會管理。中小學和大專由校管會管理,但是,這些人還是由當地的居民選出來的。至今為止,各種專家提供了越來越多的可供選擇的教材,但是,選哪一本教材,還是這些由居民們選出的當地的教委會和校管會決定的。
當「入座」運動在整個南方展開以後,黑人民權運動的性質,與當初蒙哥馬利市公共汽車罷乘行動的時代,已經完全不同了。南方黑人的力量和北方會合,開始了全面的主動出擊。你從我以前的信中,一定注意到,美國從一開始,就有一批廢奴的力量在試圖推動南方的變化,這種嘗試從未間斷過。在當時南方黑人還沒有自己的力量的時候,北方的民間力量甚至是南方變革的主要推動力。南北戰爭的發生縱有各種因素,可是,長期以來北方這種越來越強的推動力量和推動願望,是一個不可忽略的重要背景。然而,在南北戰爭和重建時期過去,北方在徹底佔領南方又全部撤離之後,北方的這種「南方情結」,進入了一個難以言說的微妙時期。
「入座」事件的起因也非常簡單。事情發生在北卡羅來納的格林波羅市,1960年1月31日,一個名叫裘瑟夫·邁克乃爾的黑人大學生,來到一家連鎖店的午餐吧台。他在一所全是黑人學生的農業技術大學就讀。這家連鎖店叫伍爾沃斯,是美國最老牌的連鎖百貨商店之一,在全美許多地方都設有分店。它雖然主要是經營百貨,可在店堂里也設有小酒吧。這家連鎖店事實上並不拒絕黑人顧客,在格林波羅市的這個分店也是如此,但是它的吧台是只為白人服務的。當裘瑟夫·邁克乃爾來到它的小酒吧,卻被一口拒絕了,他被告知,「我們不為黑人服務」。
盧兄:你好!
最高法院的這個1960年12月的案例,判決州際交通的終點設施不得種族隔離。這也是當時紛紛挑戰司法的其中一個成果。這個案子挑戰的是喬治亞州的一個州際公路邊的白人旅館。聯邦最高法院在判決的時候,非常謹慎地沿用了憲法中的州際貿易條款,在該條款中,規定州際貿易是歸聯邦法律管。最高法院認定州際公路旁邊的旅館大多數是為外州旅客服務,屬州際貿易。所以,該旅館實行喬治亞州的種族隔離法,是違憲的。這樣小心翼翼地繞過了「州的權利」以及「分治」的禁忌。
盼來信。
非暴力反抗的日子已經結束了。如果他們KKK是非暴力的,那麼我也可以非暴力……但是,只要你們有人還在那裡實行暴力,我就不想聽到任何人跑來對我談什麼非暴力。
所以,「非暴力抵抗」不是從人的本能反應引出的。它是人類面對無數無辜犧牲者的生命,深思熟慮以後做出的一個理性反省。但是,實行「非暴力」是困難的,因為它的實質是提倡非暴力的一方,主動把自己置於戰術上的一個不利地位,以這樣的一個姿態,邀請對方回到有遊戲規則的理性的討論中去。這一方顯然是吃虧的,就像打架雙方扭成一團的時候,第一個主動住手,提出談判。難就難在這時對方再動手,九*九*藏*書他也下決心不還手了。問題在於,人們最終是要靠對話和理性的妥協解決問題,總要有一個先住手的。所以,在歷史上,不論是民眾一方,還是權勢的一方,在打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最先醒悟過來而不再動手的一方,不論以前有過多大的罪過,就憑著這樣一個轉折點,都是有可能得諾貝爾和平獎的。
這些照片記錄了歷史,使得今天的南方白人再回頭看這些照片,也有許多人感到羞愧萬分。在亞拉巴馬州一張著名的歷史照片上,一群二十來歲的南方白人女孩,瘋狂地向將要進入一個解除種族隔離的公立大學的黑人學生大吼大叫。前不久,我們看到電視里對其中一名女孩進行採訪,當然,她已經是一個安靜的中年婦女、孩子們的母親。面對電視鏡頭,她表示對當初的行為,感到非常抱歉。今天她自己再回顧當初,也已經覺得不可思議了。這些當初的南方白人青年,他們今天的醒悟,也就是「歷史進步」的一個折射。
我再用一點筆墨回到教育上,因為小田田今年上學了,你已經幾次來信談到小田田上的那個學校的教育問題,為孩子憂心忡忡。所以,你一定會問,怎麼保證教學質量呢?應該說,美國的教育制度肯定是有它的弊端的,學校的質量參差不齊。但是,它也是有它特殊的自然結果的。例如,論考試,就普遍狀況來說,美國的學生絕對不是什麼好手。但是,由於學校提供的氣氛活躍,鼓勵全方位的想象力、選擇性多、實用性強。因此,論學生的創造力,美國的孩子是相當出色的。
更重要的是,馬丁·路德·金的信念是和這個國家的主流思潮一致的。那就是堅決地合法地爭取自己應有的憲法權利,同時作為被侮辱和被損害的一方,以寬容的宗教精神作為自己的精神支撐,以此呼籲社會良心的醒悟和人道支持。他意識到這個制度的可操作性,他尋求的這個國家的制度所能夠給予的支撐。這一切,都使得吼叫著的KKK們,在對比之下都顯得智力低能。
他們不知道需要堅持多久,他們不知道自己能堅持多久。然而,這個城市角角落落的一個一個分散的黑人,那些一個個貧窮的黑人家庭的艱難支撐者,他們既不懂政治,又沒有任何將要得到補償的承諾,卻默默地以他們僅有的東西:疲憊的雙腿、疲憊的靈魂,支撐下來了。唯一的信念是,一個人最基本的自尊的覺醒。
在一條法律支持一個「愚蠢」的偏見,而被這個偏見所侵犯的人,對它的輕蔑厭煩已經到了甚於憤怒的地步,那麼,這條法律被蔑視和抗拒的時候也就到了。在精神上,黑人已經遠遠超越了這種偏見所停留的時代和水平。當黑人們成熟到對這樣法律的評價是「愚蠢」的時候,這條法律自然也就面臨壽終正寢了。
如果情況不是這樣。南方根本不認美國的基本原則,那麼,對話就要困難得多,甚至無法對話。那個時候,討論就不是在教育領域「分離」是否可能「平等」的問題,南方可以乾脆否定黑人有平等權利。討論可能會陷入胡攪蠻纏之中,或者乾脆拒絕討論。
當時,馬丁·路德·金在黑人中提倡的「非暴力抗議」,已經被人們熟知。所以,裘瑟夫在遭到拒絕之後,就和他同寢室的同學約好,去實行一次他們自己的「非暴力抗議」,挑戰這個酒吧的種族歧視。另外兩名黑人同學聽說之後,也加入了他們的行動。「入座」運動就這樣開始了。
在翻看這本照相冊的時候,我們經常忍不住啞然失笑。因為在那些表情虛妄、目空一切、謾罵吼叫的南方白人照片旁邊,常常有一個圓珠筆寫的英語批語「白痴」。這是圖書館的書,出現這樣的加註是很少見的,也許是哪個黑人學生的即興之作?可是,之所以我們會忍不住要笑,是因為這個批註雖然有失寬厚,可是對於這些面孔所表達的建立在無知之上的狂妄和自視高貴,實在是一個十分貼切的評語。看著這些照片,你就會知道,南方的黑人勝利的一天已經不遠了。因為在南方,從整個精神世界上,黑人已經遠遠超越了那些自視比他們血統更高貴的,在這個問題上愚昧得近似「白痴」的那部分南方白人。
由於這一判決在南方牽涉的面太廣,1955年最高法院就「布朗案」發布命令,命令聯邦公立學校以「審慎的速度」結束種族分離。
因此,美國的教育縱有萬千有目共睹的尚待改進的弊端,可是,在改進的過程中,它的一些基本理念是很難動搖的。就是人民有權決定如何教育自己的孩子,聯邦政府無權干涉教育和向孩子灌輸政府認為是正確的思想,孩子的想象力是最大限度地受到保護的。美國教育的最大的優點,就是它對於孩子是人道的,是充分誘導孩子產生最奇異的思想的。美國教育的目的,正如沃倫法官所提到的,教育是幫助一個孩子在未來的生活中更成功地尋求自己的幸福。教育不是為社會機器塑造一個合適的螺絲釘。他們認為,重要的是一個孩子未來的幸福,一旦成了螺絲釘,有誰會關心螺絲釘的幸福呢?
同時,這些黑人組織越來越多地得到代表美國主流的北方和聯邦政府的公開支持。最高法院對蒙哥馬利的公共汽車事件宣判的幾個月後,馬丁·路德·金就在華盛頓的林肯紀念堂前,在慶祝最高法院消除種族隔離的判決的集會上,發表了著名的演說。不久,馬丁·路德·金作為黑人領袖和當時的副總統尼克鬆進行了會談。總統派出國民兵護送阿肯色州的黑人學生進入白人學校就讀,也是發生在這個時候。可以說,馬丁·路德·金是最高效率地利用了這個制度提供的一切「武器」。
祝好!
最高法院對此判定的依據,不是表面化的平等,而是機會的平等。沃倫大法官認為,這種建立在膚色基礎上的,把一個孩子和同年齡同智力的孩子隔離開來的做法,會使孩子對自己在社區中的地位產生自卑感。這樣可能會導致孩子的心靈和思想不正常,甚至因此被毀掉。他還指出,這種把白人孩子和黑人孩子分開的公共學校,受到影響的肯定是黑人孩子,如果法律支持這種狀況,這樣的影響就會更為嚴重。黑人群體通常這樣解讀隔離政策,認為這是意味著他們的地位低下。這種自卑的感覺會影響到孩子的學習動力,這樣的隔離法案影響了黑人孩子在教育和精神上的發展,使他們失去了在種族融合的學校所能夠得到的東西。
1954年5月17日,沃倫首席大法官代表聯邦最高法院宣布,大法官們以9∶0一致通過,黑人布朗勝訴。在判決陳述中,沃倫大法官談到,在「布萊西案」中,被確定的「分離並且平等」原則不違憲時,案子是發生在1896年。當時對於教育領域並沒有特殊的關注,是當時美國的教育狀況所決定的。在那個時候,美國還沒有什麼強有力的公共教育系統,也沒有義務教育制的立法。當時,即使是白人,也有大量的孩子不上學,在家裡由父母教育。在許多州里,學校一年只開三個月。所以在建立憲法第十四修正案的時候,沒有注重公共教育的領域,也就不奇怪了。
駛到半路的時候,上來了一些白人。他們坐滿了白人區之後,還有一個白人沒有座位。這時,司機就要求在「灰色地帶」就座的黑人把座位讓出來。那裡正坐著四名黑人。多年來羅莎·帕克幾乎天天都坐這條線路,所以,對這個司機已經相當「面熟」了。當時的蒙哥馬利市的公共汽車沒有黑人駕駛員,司機都是白人。當然也有對黑人依然禮貌的,但是,相當一部分司機對黑人很有偏見,她知道這個司機就是其中之一。可是,在當時的情況下,他的行為是「正常」的。蒙哥馬利市的人們,不論是白人還是黑人,都已經對此習慣了。
看上去這是在南方種族隔離地區發生的一件小事。而且,發生得十分偶然。如果羅莎·帕克那天不是那麼疲勞,也許她就不給自己找這份麻煩了。在她過去的生活中,一定也不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她也沒有都這樣堅持。同時,如果那個司機不是一個種族偏見、種族情緒那麼強烈的人,她至多被警察帶離這輛車,另上一輛車回家。也不見得就會有此後的麻煩。
在這個對公共汽車拒乘的運動中,馬丁·路德·金的領導是至關重要的。他以他堅定的信念和作為牧師的演講天才,使得第一次團結起來行動的五萬五千名黑人,奇迹般地表現了堅韌和忍耐力,沒有形成對社會的任何破壞和威脅。馬丁·路德·金對黑人的要求是具有「基督徒的愛」,並且以遵從憲法和不違法,來要求憲法賦予的權利。所以,在他的領導下,黑人所做的,僅僅是「不與邪惡的規章制度合作,不再給予汽車公司以經濟上的支持」。這一行為自尊地指出了,蒙哥馬利的黑人們長期以來是汽車公司的經濟支持者。公共汽車的種族隔離制度,是在荒唐地侮辱他們自己的支持者。
這些來自北方的志願者,叫做「敢死隊」肯定不算誇大其詞。因為北方人以這樣的行為挑戰南方,在當時的這些地區確實危險重重。自從亞拉巴馬州的蒙哥馬利市的罷乘運動在法律上取得實質性的勝利以後,南方黑人的民權運動,以及這個運動由被動轉為主動,甚至四處「出擊」的勢頭,在南方深腹地的白人中間引起了真正的恐懼。他們確實無法想象一個種族混雜的「混亂」社會,而同時他們又感覺到這樣的時刻已經無可避免的即將來臨。KKK就在這個時候第三次在南方興起。
從最高法院的判詞中,儘管判的是教育領域,但是,最高法院尋求真正的種族平等的意圖是十分清楚的。人們幾乎可以預見到,徹底在南方打破種族隔離的時刻已經就在眼前。這樣的判詞,對於南方的黑人,更是一個莫大的鼓舞。因為,在沃倫大法官的判詞中,對於「分離」不可能「平等」的突破重點,並不是放在黑人的校舍比白人學校的破舊,黑人學https://read.99csw.com校的課程設置比白人學校更少,這樣一些可見因素上面。儘管在這些方面,確實可以找到大量證據,證明不平等。但是,正如大法官指出的,這些因素是可以使之「平等化」的。沃倫大法官把突破的重點放在對人的心理和精神影響方面。指出它「天生不平等」的原因是,它毀壞人的尊嚴、傷害人的心靈,使一個社會群體產生整體自卑感。他等於是在向黑人指出,在精神和心靈上,你們應該是和任何人一樣平等的,你們應該擁有精神平等的權利。這個判例,等於是在南方的上空炸響了一個驚雷。
接下來發生的一個重要事件,就是在北卡羅來納州的格林波羅市發生的「入座」事件。事情的起因看上去也是偶然的。可是,已經沒有人把它看做是一個偶然事件了。它必然要發生,這已經是一個被潮流推動的浪頭。
幾十年以後,當這個世界上,提倡「非暴力」的人越來越多的時候,我們可以再回頭看看美國的這段歷史,體味一下這裏面究竟差別在哪裡。從馬丁·路德·金的講話里,我們可以看到,這裏更多的是一種與宗教信仰同步的對於人性醒悟的信念,相信絕大多數的人,終將經歷「從猿到人」,相信他們的良知終將被喚醒。可是,在一種邪惡的力量強盛的時候,你也確實難以使所有的人都持這樣的信念,這就是以暴力反暴力,非暴力在最終又演化為暴力,潮潮不息的原因。
第二次世界大戰使美國南方,第一次從一個「被北方侵略的戰敗國」的心態里掙扎出來,開始認同這個國家。同時,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納粹德國所宣揚的種族優劣理論,以及在這一套理論之下所進行的殺戮,給南方比較開明的人對自己的種族觀,提供了一個再思考的機會。同樣重要的是,大量的南方青年如果不是這場戰爭,興許他們一生都不會去一次北方。可是戰爭使他們參軍出國,大開眼界。其中有南方的白人青年,也有黑人青年。南方的美國黑人士兵,在法國、英國等歐洲國家,見到了一個種族相容的世界。他們後來成為南方黑人民權運動的骨幹。同時,複員回到南方的白人士兵,不少人也走出了前輩的狹隘,成為南方變革的潛在力量。南方變革的另一個重要原因,是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後,美國開始建立州際公路網,南北雙方的交流開始急劇增加。
這一天終於來到了。自從「分離並且平等」的原則被接受以來,這是第一次出現對這個原則頻頻進行司法挑戰的浪潮。第一個引發點和突破口正是從教育問題開始的。尤其是當時的南方黑人中產階級,越來越意識到,接受高質量的教育是他們的孩子今後生活中唯一的希望和光明。因此,南方各州都紛紛出現黑人家長為孩子申請白人學校的事件。在被拒絕的時候,他們就堅決地走到當地法庭,開始為自己的孩子爭取平等教育的權利。於是,在1954年,美國的聯邦最高法院,一下子接受了四個來自不同的南方州的類似案子,一併審理。這樣一天的到來,實在是必然的。撇去別的原因不說,美國南方之外的州就一直是一個活生生的榜樣。在美國的大部分地區,是從沒有什麼種族隔離的。就在最高法院對這些案件宣判的一年以後,馬丁·路德·金就要在北方的種族融合的波士頓大學,拿到他的博士學位了。
我再回到我們原來的話題,回到半個世紀前的最高法院的法庭。今天,在教育已經如此重要的時候,沃倫大法官進一步指出,縱觀在所謂的「分離並且平等」原則下,在種族隔離的公共教育系統的學校,許多白人學校能夠得到的條件,黑人學校卻得不到。然而,即使能夠使教學樓及課程設置、教師的薪金等等表面因素平等化,是不是就意味著平等了呢?最高法院關注的是,即使這些表面的物質化的因素可能做到平等,一個以膚色為依據隔離的公共教育制度,是否還是使得少數族裔的孩子喪失了受到平等教育的機會?最高法院的結論是肯定的。
不知你注意了沒有,「入座」運動和「公共汽車罷乘」在性質上是不同的。公共汽車的罷乘並不違法,雖然它涉及的面非常廣,整個城市的五萬多名黑人幾乎全部捲入,但是,一開始進入司法挑戰的,只有羅莎·帕克一個人,因為她是做了一件違反南方法律的事情。但是罷乘運動本身,引出當地政府以「共謀妨礙公共交通罪」為由,起訴了那些南方黑人領袖。所以,這一事件實質上是分成兩個部分。一是全美國的黑人民權組織以最強有力的法律服務的支持,幫助被告的南方黑人領袖把官司一級級打上去,直至最後在法律的根子上,否定一項南方的種族隔離地方法。另一方面,馬丁·路德·金號召下的蒙哥馬利黑人舉行罷乘,是另一個方向的進攻。就是迫使一個以黑人為主要顧客的商業公司,在失去經營對象,經濟面臨破產的情況下,向市議會施加壓力,要求他們主動撤銷這條法律。
林達
為了證明這一點,黑人的律師提供了各種證據,說明教育的種族隔離產生的不平等後果。為了說明種族隔離的教育,對黑人兒童導致嚴重的自卑心理。他們為法庭提供了公認的專家對黑人兒童的心理測試,其中有一項,就是在黑人兒童面前放一些不同種族造型的玩具娃娃,結果,黑人兒童毫不猶豫地就要「白人娃娃」,而不要和自己一樣膚色的「黑人娃娃」。
沃倫大法官宣布,「我們決定,在公共教育的領域里,沒有『分離並且平等』這一原則的位置。隔離的教育設施天生就是不平等的。」因此,最高法院宣布所有有關教育隔離的立法是違憲的,它侵犯了黑人在憲法第十四修正案中,被規定應該擁有的權利。
最極端的例子,大概就是最近發生在路易斯安那州的一個黑人居民區的學校,他們的校管會決定,由於美國最著名的建國者之一,第一位總統喬治·華盛頓曾經蓄奴,所以,他們決定,把介紹華盛頓總統的有關章節,從他們學校的歷史教科書中剔出去。這個決定當然很不尋常,成為報紙上的一條新聞。它引來一些保守團體的強烈反應,大多數人則是一笑置之,覺得這不是一個聰明的歷史教育觀,如此而已。但是從來沒有聽說政府打算出面干涉。即使政府想干涉,美國的法律也不會允許它干涉。
這個時候的「入座」運動,已經發展成一個深思熟慮的有黑人組織指導的政治行動。許多去進行「入座」運動的大學生,在事前受過「非暴力行動」的技術訓練。這些技術性的指導十分詳細具體。參加行動的大學生一律服飾整潔,頭髮一絲不苟,以最有尊嚴的形象來到本來禁止他們去的地方。進入之後,以直視的目光正常地提出服務要求,保持不卑不亢的笑容,在遭到拒絕甚至粗暴對待的時候,罵不還口、打不還手,並且保持自己的尊嚴。
在這個著名的「布朗案」的審理過程中,由於「分離並且平等」的原則已經在最高法院被確認過,所以很難一下子挑戰整個原則。黑人原告一方的律師,就重點爭辯教育領域的「分離」,是否可能做到「平等」。因為,平等是寫入《獨立宣言》的最基本的原則。所以,假如今天能夠證明,在教育領域,「分離」就不可能「平等」,那麼,在這個領域,就可能產生一個突破了。

甘地
從一個「非暴力抗爭」的角度來說,罷乘運動是最為安全的一種。這些罷乘的五萬多名黑人,他們的行為本身並不違反包括「種族隔離法」在內的任何法律。他們本身也沒有任何受到侵犯的危險。例如被逮捕的危險,或者受到白人極端分子攻擊的危險,等等。但是,「入座」運動就完全不同了。它使參与這個運動的每一個人,都進入了司法挑戰的範圍,都面臨一定程度的危險。這時,馬丁·路德·金作為一個規模越來越大的一個群眾性挑戰司法運動的領袖,他的「非暴力」主張當然是極為重要的,至於他如何能夠使如此眾多的南方黑人接受這樣一種主張,更是一個值得探究的問題。
現在我們回頭來看當時蒙哥馬利發生的這件「小事」,就連羅莎·帕克本人,都覺得後面肯定就是一個小小的民事法庭,判一些罰款了事。她一定沒有想到,她當時身心疲憊中做出的一個堅持,會成為黑人民權運動的起點,成為一個最強有力的號召。這裡有一個奇迹般的歷史巧合,就是黑人歷史上一個最重要的人物,馬丁·路德·金,恰好在半年之前,從波士頓大學取得他的博士學位,來到蒙哥馬利市的一個小小的教堂擔任牧師。
在南方還沒有真正「回歸」美國的時候,它和北方如同兩個國家。所以,「灰狗」們一旦進入南方的地盤,就必須按照南方的法律,在座位的區域上進行種族分區。所以,公路上的「入座運動」,就是北方的民權運動組織招募志願者,如同敢死隊一般,去挑戰南方的種族隔離地方法。當初「地下鐵路」的精神重又在北方燃起。
他們的經歷非常典型地反映了南方的狀況。在歷來是溫和南方的弗吉尼亞,他們順利通過,一切平安無事。在北卡羅來納和南卡羅來納,他們分別被警察以違反當地法律為由逮捕,但是,這兩個案子一個沒有被起訴,另一個案子雖然被起訴,但是,一個全部由當地人組成的陪審團,卻依據聯邦最高法院在1960年12月的一個判例,判決這些「志願乘客」無罪。

梭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