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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某種啟蒙儀式,一種成年禮:一個人的書若是站立起來,他就不是一個孩子,而已經是大人了。我已經和爸爸一樣了。我的書已經站立在那裡了。
在接下來的日子里,我一連花費幾個小時重新整理我的小圖書館,我把這二三十本書像一包卡片那樣顛來倒去,按照各種各樣的方式來重新組合。
我從書里學到了布局藝術,它並非出自書中所寫內容,而是出自書本身,出自書的外表。我學到了在允許與禁止之間、在合乎常規與異乎尋常之間、在標準與古怪之間存在著令人困惑的無人地帶和灰色地帶。這一課從此一直陪伴著我。當找到愛時,我已經不再是生手,我已經懂得有各式各樣的菜肴,有高速公路和風景線,還有人跡罕至的偏僻小路。有些允許做的事情幾乎成為禁忌,有些禁忌又近乎允許。不勝枚舉。
即便沒有停電,我們也總是生活在黯淡的燈光下,因為節約至關重要。父母把四十瓦的燈泡全部換成了二十五瓦的,不光是為了節約,主要是因為燈光明亮造成一種浪費,浪費是不道德的。我們這套小房子里總充斥著人權的痛苦:為了印度飢餓的孩童,我得把我盤子里的東西吃得一乾二淨;從希特勒地獄里活過來的倖存者,被英國人運送到了塞普勒斯的拘留營;衣衫襤褸的孤兒,仍舊在飽受蹂躪的歐洲大陸那白雪皚皚的森林里流浪。爸爸慣於就著二十五瓦電燈泡的慘淡燈光伏案工作到凌晨兩點,損傷了眼睛,因為他認為使用光線強的燈泡不對。拓荒者在加利利的基布茲夜復一夜地坐在帳篷里,藉著搖曳的燭光撰寫詩集和哲學專著,你怎能將他們遺忘而像羅斯柴爾德一樣坐在明晃晃的四十瓦燈泡下?鄰居們要是看到我們家突然亮得像舞廳,會說些什麼?他寧願損傷自己的視力,也不願意吸引旁人的注意。
我可以想象他的憂傷。爸爸和書具有一種感官上的聯繫。他喜歡感受、撫摸、聞嗅他的書。他對書動手動腳,以此為快:他控制不住自己,他得過去觸摸書,連別人的書也是一樣。那時的書確實比現在的書要性感:適於聞嗅、輕撫和撫弄。有些書是用有點粗糙的皮裝訂而成,上有燙金字體,散發著香氣,觸摸時讓你起雞皮疙瘩,好像你在觸摸什麼隱秘而不可接近的東西,某種在你的觸摸下聳起並顫抖的東西。還有一些書用布面卡紙板裝訂而成,用散發著奇妙芳香的膠水粘住。每本書都有自己獨特而富有挑逗性的氣味。有時布面從卡紙板上脫落,像調皮的裙,令人難以抵擋誘惑去窺視肉體和衣裝間的黑暗空間,聞嗅那些令人眩暈的氣味。
此外,誰知道每天會發生什麼?我們的煩惱尚未結束,最好相信最壞的事情將要來臨。納粹或許已被消滅,但在波蘭,集體屠殺仍在繼續,講希伯來語的人在俄國正遭受迫害,這裏的英國人尚未做出最後的決定,大穆夫提正在討論屠宰猶太人問題,誰知道阿拉伯國家將要對我們做些什麼九九藏書,而玩世不恭的世界考慮到石油市場和其他利益,支持阿拉伯人。我們在這裏的日子不會好過。
耶路撒冷發生了許許多多的事情。城市遭到毀滅,重建,再毀滅,再重建。征服者接踵而至,統治一段時期,留下幾座城牆和高塔,在石頭上留下幾道裂縫、些許陶器碎片和文獻,而後不見了蹤影,如同薄薄晨霧在山坡上消失。耶路撒冷是個上了年紀的慕男狂,她把情人們一個接一個榨乾至死,而後打著哈欠把他們從身上抖掉;是黑寡婦球腹蛛,當配偶還在和它交配時就將其吞噬。
爸爸打破沉默,繼續說話,在大約二十分鐘的時間里,爸爸向我揭示出所有的人生真諦。他對任何事情都不加隱瞞。他開始引我探究圖書館迷宮的內在秘密:暴露出主要交通幹線,也暴露出條條林中小道,令人頭暈目眩的風光。它們千變萬化,差別微妙,想象奇特,像頗具異國情調的大街,有大胆的組合,甚至異常古怪之念。書籍可以按照主題分類,可以按照作家名字順序排列,按照系列或者出版商排列,按照年代順序、語言、主題、領域,甚至出版地點排列。不勝枚舉。
整個童年,我都喜歡排列東西,把它們打亂,再重新排列,每次排列都有一點區別。三四個空蛋杯能夠變成一座座堡壘,或是一群潛水艇,或是雅爾塔會議上超級大國的首腦集會。我有時會搞個迅雷不及掩耳的突然襲擊,闖進沒有秩序的混亂領地。這當中有某種無畏,令人振奮不已。我喜歡把一盒火柴倒在地板上,試圖找到一切無限可能的組合。
到處可見歐洲那個應許之地的各種使者。比如說小矮子,我指的是白天支撐百葉窗使之敞開的小個子男人,那些小小的金屬造型。每當你想關上百葉窗,你就旋轉它們,於是整個夜晚它們都倒懸著頭。墨索里尼和他的情婦克拉拉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時就是這樣被倒掛在那裡的。那是恐怖的一幕,可怕的一幕,恐怖和可怕的並非他們被絞死的事實,他們罪有應得,恐怖和可怕的是他們倒懸著。我有點同情他們,儘管我不該如此。你發瘋了嗎?同情墨索里尼?與同情希特勒幾乎一模一樣!可是我試驗過,我用雙腿夾住牆上的一根管子,大頭朝下,幾分鐘過後,血液全部湧向頭部,我感到犯暈。墨索里尼及其情婦被那樣倒掛在那裡不僅僅是幾分鐘,而是三天三夜,是在他們被處決之後!我認為那是極其嚴酷的懲罰。即便是對劊子手。即便是對情婦。
要是有那麼一兩次,買安息日食品的錢不夠,媽媽會看看爸爸,爸爸知道該做出犧牲了,就會朝書架轉過身去。他是一個理智的人,知道麵包比書重要,孩子的健康比什麼都重要。我記得他佝僂著後背,穿過走廊,胳膊底下夾著兩三本珍愛的書,走向梅亞先生的舊書店,彷彿是駝著的後背讓他走不快似的。我們的先祖亞伯拉罕一大早從帳篷里把以撒扛在肩上走向摩利亞地時,就是這樣躬著身子嗎?read.99csw.com
有時,我星期一開始做新遊戲,星期二整個上午在學校想出下一次行動,哪天下午來那麼一兩次行動,其餘的留給星期三或者星期四。我的朋友們對此頗為反感,出去到後院玩追人遊戲,而我則日復一日地繼續在地板上從事我的歷史遊戲,運送部隊,包圍城堡或城池,大破敵軍,勢如破竹,在山區展開抵抗運動,襲擊堡壘和防禦工事。解放,接著重新征服,用火柴棍兒延伸或者縮小邊界。要是大人誤闖我的小領地,我就會宣布絕食或是停止刷牙。但是最終審判日將會來臨,媽媽無法忍受越來越多的灰塵,會把一切統統清除,輪船、部隊、都城、山巒和海岸線,整個大陸,如同核彈大屠殺。
我們只有大量的書。到處都是書,從這面牆到那面牆,排滿了書。過道、廚房、門口和窗檯,到處是書。幾千本書,遍布整套住房的每個角落。我總感覺,人們來來往往,生生死死,但書是不朽的。小時候我希望自己長大后成為一本書,而不是成為作家。人可以像螞蟻那樣被殺死,作家也不難被殺死,但是書呢,不管你怎樣試圖要對其進行系統的滅絕,也會有一兩本書伺機生存下來,繼續在雷克雅內斯梅嶺、巴利亞多利德或者溫哥華等地,在某個鮮有人問津的圖書館的某個角落享受上架待遇。
偶爾,父母允許我把書從爸爸的書架上拿到院子里撣掉灰塵。每次不得超過三本,這樣才不至於把位置搞亂,因此每本書會回到其合適的所在。這項任務艱巨而愜意,因為我發現書塵氣息讓人如此心醉神迷,令我有時忘卻了自己的任務、職責和責任,在門外一直待到媽媽焦急起來,打發爸爸執行營救任務,查明我有沒有中暑,有沒有被狗咬傷。他總是會看到我蜷縮在院子里的一個角落,沉浸在書中,雙腿蜷曲,頭歪向一旁,嘴半張著。爸爸半生氣半慈愛地問我怎麼又這個樣子,我過了會兒才緩過神來,像溺水者和眩暈者那樣,緩慢而勉強,從無法想象的遙遠之地,來到這滿是日常雜務的塵世中來。
他不再說話。爸爸那邊是漫長、可怕的沉默,某種格里高爾·薩姆沙似的沉默,彷彿我在他面前變成了昆蟲。我這邊是負疚的沉默,彷彿我真的一直就是某種可憐的昆蟲,現在秘密揭穿了,從現在開始,一切都失去了。
我們還算不上最貧窮的。爸爸在國家圖書館工作,擁有一份微薄但固定的收入。媽媽教些家教課。我每周五在泰勒阿扎給科恩先生澆花園掙一先令,周三我在奧斯特先生的雜貨店後面,把空瓶子放進職工收入板條箱,又掙四個皮阿斯特,我還教芬斯特太太的兒子看地圖,每節課兩個皮阿斯特(可這是賒賬,直到今天芬斯特一家也沒給我錢)。
與此同時,在世界另一邊發現了新大陸和島嶼。媽媽經常說,你生得太晚了,孩子,算了吧,麥哲倫和哥倫布已經發現了面積最大的島嶼。我和她爭辯https://read.99csw.com。我說:你怎麼能夠那麼肯定?畢竟,早在哥倫布之前,人們就以為已經了解了整個世界,沒有什麼好發現的了。
我犯了個嚴重的錯誤。爸爸出去工作時,我可以自由自在地整理我的圖書角,但做這些事情時又非常孩子氣。我按照高度來排列書。最高的書確實有損我的尊嚴,那是兒童文學作品,用韻文寫成,附有圖片,我蹣跚學步時他們就給我讀這些書。我把它們放在那裡,是因為我想把分配給我的書架全部填滿。我想要我的領地滿滿當當,擁擠,溢出,像爸爸的書架那樣。爸爸下班后,我尚處於亢奮狀態,他吃驚地瞥了一眼我的書架,隨即一言不發,死死盯住我,那目光讓我終身難以忘懷:那是蔑視的目光,無法用語言描述的痛苦失望的目光,近乎絕望的目光。最後,他噘起嘴唇朝我噓了一聲:「你發瘋了嗎?按照高度來排列?你錯把書當成士兵了嗎?你以為它們是某種榮譽衛士嗎?是消防隊接受檢閱嗎?」
快六歲時,我的人生中發生了一件大事:爸爸在他的書架上騰出一小塊地方,讓我把自己的書放在那裡。確切地說,他給予我書架最後一格的四分之一。我懷抱著自己所有的書——這些書以前一直放在我床邊的一條凳子上——把它們拿到爸爸的書架上,井井有條地放在那裡,讓它們背對世界,面朝牆壁。
九歲那年,有一次,一個名叫尼海米亞的大叔教給我一句諺語,「戀愛如同打仗」。我那時一點也不懂愛情,只是在愛迪生影院看到愛情與被殺害的印第安人之間有種模模糊糊的聯繫。但從尼海米亞大叔的話中,我得出這樣一個結論:欲速則不達。隨著歲月的流逝,我意識到,我大錯特錯了,至少從交戰角度想:在戰場上,速度據說絕對至關重要。我的錯覺大概來自尼海米亞大叔本人行動遲緩、不好變化這一事實。他一站起身,就幾乎不可能讓他再次坐下,一旦就座,就不能讓他站起身。他們會說,起來吧,尼海米亞,求你了,真的,你這是幹什麼呀,已經很晚了,起來吧,你還要在這裏坐到何時呢?坐到明天早晨?坐到明年(下個贖罪日)?坐到彌賽亞來臨嗎?
儘管有這些收入來源,我們還是每天省錢,省錢。小住房裡的生活與我在愛迪生影院里曾經看到過的潛艇上的生活類似,每當海員們從一個水密艙到另一個水密艙去,就得把艙門關在身後。我用一隻手打開廁所的燈時,就用另一隻手把走廊里的燈關掉,為的是不浪費電。我輕輕地拉動鏈子,因為光是小便就把儲水器里尼亞加拉大瀑布似的流水傾瀉而空是錯誤的。還有其他生理功能需要(從來沒有命名),時而要大量水沖洗,可小便要用整個尼亞加拉?此時內蓋夫沙漠的拓荒者正把刷過牙的水節省下來澆灌植物吧?此時在塞普勒斯的拘留營,整家人要把一桶水用上三天吧?我離開廁所時,用左手把燈關掉,與此同時,右手打開走廊里的燈,因為大屠殺彷彿昨日,因為依舊有無家可歸的猶太人在喀爾巴阡山脈和多洛米提斯山漂泊流浪,在臨時難民營和禁不住風吹浪打的大船上遭受苦難,像骷髏一樣瘦骨嶙九_九_藏_書峋,衣衫襤褸,因為在世界上的其他地方,還有困苦與貧窮:中國苦力、密西西比拾棉人、非洲兒童、西西里漁夫。我們有責任不浪費。
實際上,我小時候具有一種奇怪的衝動——願意賦予某件事情第二次機會,而它不可能擁有這次機會——至今,這一模一樣的衝動仍驅動著我前行,不管我何時坐下來寫小說。
一般情況下,爸爸會在一兩個小時后回來,書沒有了,滿載裝有麵包、雞蛋、乳酪的牛皮紙袋,有時甚至有腌牛肉罐頭。但有時他獻祭歸來,笑逐顏開,沒有了心愛的書,也沒有吃的:他確實把書給賣了,但立刻買了另外的書取而代之,因為在舊書店發現這樣的奇珍異寶,他平生也許只有這樣一次機會,他無法控制自己。媽媽寬恕了他,我也寬恕了他,因為除了甜玉米和冰激凌,我幾乎什麼也不喜歡吃。我痛恨炒雞蛋和腌牛肉。坦白地說,我有時甚至嫉妒印度飢餓的孩子,因為從沒有人告訴他們要把盤子里的東西吃光。
於是我學到了各種各樣的秘密。生活中有各種不同的道路。任何事情均可根據不同的樂譜和邏輯,以其中某種形式發生。這些并行邏輯按照自己的途徑保持和諧,自我臻美,與眾不同。
整個世界大戰期間,走廊牆壁上掛著一幅大型歐洲戰區示意圖,上邊別有別針,並插有五顏六色的小旗。每隔一兩天,爸爸就會按照無線電新聞廣播移動這些別針和小旗。我則建造著類似的私人現實世界:我在草墊子上布下我自己的戰區示意圖,我的虛擬現實世界,我把軍隊分佈在四周,施行夾擊和聲東擊西的戰略,攻克橋頭堡,側翼包抄敵軍,簽署戰術撤退命令,而後舉行戰略突圍。
接著他有所反省,撓撓自己,羞怯地暗自微笑,好像摸透了我們的把戲,加了一句:一切都逃不過我的眼睛。
他會回答說:至少。
他的體態彷彿屍體總保持著最後的自然狀態。
一個身材苗條的黑衣女子頭戴黑色頭巾從我面前走過,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依偎在她的身邊。孩子的小手指緊緊抓住她的裙邊,兩人都在哭泣。
我在草墊、桌子腳和床之間的空當,有時不只發現不知名的島嶼,還會發現一顆顆新星、太陽系、整個銀河系。要是我進了監獄,我將失去自由和一兩樣什麼東西,但只要允許我擁有一盒多米諾骨牌、一包紙牌、一盒火柴或是一把扣子,我就不會因無聊而受煎熬。我會終日排列、再排列,將其分開,再聚合到一起,組合成一件小作品。這一切或許是因為我是家中唯一的孩子。我沒有兄弟姐妹,朋友寥寥無幾,他們很快就會對我感到厭倦,因為他們要打鬥,適應不了我遊戲中史詩般的節奏。
我差不多是自己開始讀書的,那時我還很小。我們還有什麼可做的呢?那時的夜晚比現在的漫長,因為地球自轉速度比較緩慢,銀河系比現在自在。電燈光慘淡昏黃,經常因停電而中斷。直至今日,冒煙的蠟燭或煤油燈的氣味還會讓我產生讀書的願望。由於英國人在耶路撒冷實行宵禁,晚上七點我們就被限制在家裡。即使沒有宵禁,在那時的耶路撒冷,誰願意摸黑出去?一切關閉得嚴嚴實實,石街分https://read.99csw.com外空寂,每個經過那狹窄街道的路人都要拖上三四個影子。
並非我對情婦這一概念一無所知。在那年月,整個耶路撒冷一個情婦也沒有。有「女伴」,有「伴侶」,有「具備雙重含義的女性朋友」,甚至有各種各樣的風流韻事。有這樣小心的傳言,比如說,車爾尼安斯基先生和魯帕汀的女友之間有一腿,我的心怦怦直跳,意識到「有一腿」是個神秘致命的表達方式,將甜蜜、可怕、丟臉的東西隱藏起來。可情婦呢?全然是《聖經》上的東西,比生活偉大的東西。不可思議。也許在特拉維夫有這樣的東西,我認為,他們總是擁有我們這裏不存在或者被禁止的東西。
我是個對歷史著迷的孩子。我嘗試糾正將領們過去犯下的種種錯誤。我重新打起猶太人反抗羅馬人的戰役,從提圖斯軍隊的魔爪下解救耶路撒冷,把戰役推向敵人的土地,把巴爾·科赫巴的軍隊帶到羅馬城牆,迅猛拿下古羅馬圓形劇場,把希伯來人的旗幟插向朱庇特神廟。這一切完成後,我把英國軍隊中的猶太旅搬到公元1世紀和第二聖殿時期,兩挺機關槍竟然把哈德良和提圖斯那可詛咒的精銳軍團打得落花流水,我陶醉其中。一架輕型飛機,一架派珀,就能使不可一世的羅馬帝國屈服。我把馬薩達衛士註定失敗的戰鬥,轉變為猶太人藉助一座迫擊炮和幾枚手雷而取得決定性勝利。
我和他不同。我絕對非常喜歡變化,喜歡不期而遇,喜歡旅遊。但我也喜歡尼海米亞大叔。不久以前我找過他,但在吉瓦特肖爾墓地沒有找到。墓地擴大了,漸漸遠去,很快將與貝特尼庫法湖接壤,或者與莫茨阿毗連。我在長凳上坐了大約半個鐘頭,一隻執拗的黃蜂在柏樹枝丫間嚶嚶嗡嗡,小鳥把一個詞重複了五六遍,我目光所及只有墓碑、樹木、山丘和雲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