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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回~六十回

第五十六回~六十回

次日收拾起身,走了五十里,到了燕家村;早有燕家僕婢前來迎接。眾姊妹進了燕府,見了紫瓊,彼此見禮,並拜見葉氏夫人。原來紫瓊父親名燕義。曾任總兵之職,如今年近七旬,致仕在家。妻子葉氏。跟前一兒一女:女即紫瓊,兒名燕勇,自幼習武,赴試未歸。燕義家資巨富。雖致仕在家,因主上久不複位,時刻在念,所以家中養著許多教師,廣交天下好漢,等待天下起了義兵,好助一臂之力,共力勤王,昨聞女兒要同閨臣結伴赴試,知道閨臣是探花唐敖之女,又有駱賓王之女同行,都是忠良之後,心中甚喜,即命家人備筵款待。
花再芳道:「殿試著不彌封,那殿元我倒有點想頭。」鍾綉田道:「何以見得?」花再芳道:「聞得當年我們還未出世時,太后曾命百花齊放,大宴群臣,吟詩做賦,甚為歡喜。明年閱卷,看見我『花再芳』上字,倒象又要百花齊放光景,一時心喜,把我點作殿元,也不可知哩。」秦小春冷笑道:「這是姐姐過謙。若論文字,姐姐就可點得殿元,何在尊名。」花再芳道:「外面鑼鼓聲喧,這樣好戲,我們卻在此清談,豈不辜負主人美意?如諸位姐姐不去,妹子要失陪了。」閨臣忙道:「姐姐既喜看戲,妹子奉陪同去。」洛紅蕖道:「此處客多,姐姐是主人,只好在此陪客;妹子替你代勞陪再芳姐姐去。」再芳道:「姐姐是客,怎好勞駕。」宋良箴道:「他雖是客,他是唐府人,也算半主,這有何妨!」紅蕖聽了,把良箴瞅了一眼,滿面緋紅,同再芳去了。竇耕煙道:「紅蕖姐姐莫非就是世嫂么?」閨臣道:「正是。」
不多時,多九公打聽回來道:「這員武官姓熊,不知何名,人部叫他『熊大郎』,乃本地督捕。今擒了宋素,因是欽命要犯,惟恐路上有失,連夜要解都督衙門,業已向東去了。」紫綃道:「九公可曾打聽宋公子何以被他擒獲?」多九公道:「聞得前面過去五十里有兩個村莊,一名宋家村,一名燕家村。兩村相離甚近。宋家村內有一富戶,名叫宋斯,外號叫作『好善』。當日宋素逃到他家,宋斯因他少年英俊,就認為義子,收留在家,並將甥女燕紫瓊許他為妻,尚未婚配。誰知宋素右眼是個重瞳。太后因他日久在逃,忽然想起重瞳是個憑據,特發密旨命天下大臣細心訪拿。宋素向日常在教場習武,人都叫他『三眼彪』,現在身患重病,因此毫不費事,就被擒獲。」良箴聽了,這才明白。紫綃知宋素並未另犯重罪,才允定了晚上必去解救。當時多九公仍去外面照料。
閨臣道:「只顧閑談,姐姐你聽,外面已起更了。」紫綃忙起身道:「此時可行了。」於是換下衣履,系了絲絛,扎了魚婆巾,胸前插了寶劍,仍是一色通紅。三人正看他結束,只聽說聲「去了」,將身一縱,不知去向。良箴一見,口中只呼「奇怪」、連忙趕到門外仰頭一望,只見月色橫空,何嘗有個人影。因轉身進來道:「紫綃姐姐有此本領,大約我哥哥性命可以無憂了。」閨臣道:「他若無驚人手段,何敢冒昧挺身前去、此事大可放心。古來女劍俠如聶隱娘、紅線之類,所行所為,莫不千奇百怪,何在救脫一人。他們只要所行在理,若教他在法亂為,只怕不能。你只看他務要打聽宋公子有無犯罪,才肯解救,即此已可概見。當日姐姐執意不肯應試,若非眾人一力攛掇,姐姐那肯同來?誰知今日倒與公子得了一條生路。雖『吉人天相』,亦是上天不絕忠良之後。」紅蕖道:「嫂嫂剛才趕到外面,可見紫綃姐姐向那方飛去?」良箴道:「我出去一望,惟見一天星月,那有人形。如此奇技,真是平生罕見!但賢妹剛才為何又以嫂嫂相稱?前日所說『機事不密則害成』那句話,莫非忘了?只顧如此,設或有人盤根問底,一時答對訛錯,露出馬腳,豈不有誤大事!」紅蕖道:「這是妹子偶爾順口稱錯,此後自當時刻留心。」
次日飯後,葉氏夫人貪丫環引眾位小姐到花園遊玩。正是桃杏初開,柳芽吐翠,一派春光,甚覺可愛。大家隨意散步,到各處暢遊一遍。紫瓊道:「妹子這個花圃,只得十數處庭院,不過藉此閑步,其實毫無可觀。內中卻有一件好處,諸位姐姐如有喜吃茶的,倒可烹茗奉敬。」蘭音道:「莫非此處另有甘泉?何不見賜一盞?」紫瓊道:「豈但甘泉,並有見朱絕好茶樹。若以鮮葉泡茶,妹子素不吃茶,固不能知其味,只覺其色似更好看。」墨香道:「姐姐何不領我們前去吃杯鮮茶,豈不有趣!」紫瓊在前引路,不多時,來到一個庭院,當中一座亭子,四圍都是茶樹。那樹高矮不等,大小不一,一色碧綠,清芬襲人。走到亭子跟前,上懸一額,寫著「綠香亭」三個大字。
紅蕖見這光景,連忙攜了閨臣上前萬福道:「姐姐有話,何不請坐慢慢再談。」易紫菱一面把劍入鞘,一面還禮道:「姐姐請坐。」於是人家一齊歸坐,紫綃、紫瓊也將寶劍入鞘歸位。易紫菱問了眾人名姓,閨臣把上京赴試,路過此處話說了。紅蕖望著燕紫瓊道:「我看紫菱姐姐舉止大雅,器度非凡,真不愧名將之後,令人惟恨相見之晚。但他府上既世受國恩,斷無恩將仇報之理。這是上天不絕良善之後,所以幸遇這位姐姐;若是遇了那些負義忘恩之人,……」紫菱不等話完,即接著說道:「宋素究是唐家子孫。妹子此時若食周朝之俸,自然惟知忠君之事,替主分憂,何暇計及別的。好在俺非有職食祿之人,此來係為表兄所託;諸位姐姐既仗義相救,俺妹子豈敢另有他意。就此告別,他日再於京中相會。」正要拜辭,燕紫瓊那裡肯放,務要攀留少飲數杯,略盡主誼。閨臣、紅蕖眾妹妹也再再相留,紫菱情不可卻,只得應允。燕義躲在後堂,探知這些情節,久已命人預備筵席。
這日行至中途,船上幾個柁工忽都患病。兄妹正在驚慌,恰喜迎面遇見一隻熟船,當時請了一位柁工過來。那隻船上還有一位老翁,要搭船同到淮南;余承志因船主人再再相托,情不可卻,只得應承。及至過船細談,原來卻是麗蓉乳母之夫,名叫宣信。當年被大兵衝散,逃到淮南節度文老爺府內,在彼十余年;文老爺早知徐公子逃在海外,因久無音信,待命奶公到海外尋訪。這奶公因見承志面目宛如敬業主人,所以借搭船之名,過來探聽。那知不但主僕相遇,並且夫婦重逢。
紫瓊含笑道:「尊駕此話固非強詞奪理。但你可知宋素是何等樣人?俺們救他,豈是無因?」易紫菱道:「他何嘗姓宋!乃叛跡九王之子,俺如何不知!」紫瓊笑道:「尊駕既知,更好說了。俺且請教:你說你家世受國恩,這個『國恩』自然是大唐之恩了?」易紫菱道:「如何不是!」紫瓊道:「府上既受大唐之恩,要知九王爺不獨是大唐堂堂嫡派,並是大唐為國忠良,他因大唐天子被廢,每念皇恩,欲圖報效,所以特起義兵,迎主還朝,那知寡不敵眾,為國捐軀,上天不絕忠良之後,故留一脈。不意尊府乃世受唐恩之人,不思所以圖報,反欲荼毒唐家子孫,希冀獻媚求榮。不獨恩將仇報,遺臭萬年;且劍俠之義何在?公道之心何存?今趁諸位姐姐在此,尊駕不妨把這緣故說明。如宋素果有大罪,俺們自當獻出,決不食言。」易紫菱聽了,立在堂中,如同木偶,半晌無言。
登時重整杯盤,眾姊妹又復敘坐。閨臣、紅蕖、紫綃、紫瓊與易紫菱同坐一席。酒過數巡,紅蕖道:「適才姐姐有『他日京中相會』之話,莫非也有京師之行么?」紫菱道:「不瞞姐姐說:妹子幼年亦曾略知詩書;前應郡試,雖得僥倖,但恨尚無伴侶,所以未及登程;大約遲早亦擬就道。」閨臣道:「姐姐既無伴侶,如府上無事,何不與妹子同行,豈不甚便?」紫菱道:「妹子適才亦有此意,因初次見面,不敢唐突,既承厚愛,足慰下懷,俟回去稟知老母,自當附驥同行。諸位姐姐倘能在此少為耽擱,妹子回去略為收拾,不過兩日即可趕回。」燕紫瓊道:「家母正要攀留眾位在此盤桓數日,姐姐只管回去慢慢收拾,我們自當在此靜候。」閨臣道:「雖承伯母盛意,但人口大多,過於攪擾,實覺不安,姐姐千萬早些趕來,以便作速起身。」紫菱連連點頭。紫綃道:「姐姐回去,作何回復你家表兄,也須預為籌畫,省得臨期又有糾纏。」紫菱道:「俺只說無從尋找,他又何能再為糾纏。」席散后,別了眾人,將身一躍,登時去了。坐中如林書香、蔡蘭芳、司徒嫵兒之類,從未見過飛來飛去之人,今見紫菱這般舉動,莫不出神叫奇,都道:「不意世同竟有如此奇人!」若花因又談起去年紫綃寄情,婉如赤腳亂鑽光景,引的眾人不覺好笑。小春道:「我看婉如姐姐日後定要成仙。」蘭音道:「何以見得?」小春道:「世上既有『纏足大仙』,自然該有『赤足小仙』,這是衣缽相傳,亦非偶然。所以妹子知他必要成仙。」眾人聽https://read.99csw.com了,雖覺好笑,卻不知「纏足大仙」是誰。婉如道:「『纏足大仙』四字,只有閨臣、若花兩位姐姐心內明白,除此之外,再無第三人。何以傳到小春姐姐耳內?令人不解。」田鳳囗【儇左亻換右羽】道:「你們海外各事,我家九公舅舅到了無事與我們閑談,那樣不說;並囑我們日後如到海外,遇見仙果,切莫嘴饞,惟恐捉去要釀『倮兒酒』,那才苦哩。」婉如聽了,回想當日吃果身軟以及男妖搽胭抹粉光景,倒也好笑。廉錦楓見他們說的藏頭露尾,走到小春眼前,再三追問。小春只得把倮兒酒及纏足大仙一切情節略略說個大概,眾人笑個絕倒。褚月芳道:「今日見了紫菱姐姐飛來飛去,業已奇極,誰知還有海外這些異事,真是聞所未聞!」
蘇亞蘭道:「巧文、題花二位世姐同耕煙姐阻學問鴻博。妹子常聽老師言及;今得幸遇,真是名下無虛。現在各處紛紛應考,為何還在此耽擱?」竇耕煙道:「昨同印、祝兩位姐姐商議,今日過了老師壽誕,早晚就要回籍。他們二位都是家學淵源,此去定然連捷,妹子學問淺薄,才女之名,自知無分,大約明春京師之行,只好奉讓諸位姐姐了。」閨臣道:「姐姐說那裡話來!若姐姐不到京師,只怕那個殿元還無人哩!」
駱承志指著史述向余承志道:「此即史伯伯之子,名叫史述。當日兄弟自軍前分手,逃到隴右,見了史伯伯,呈了血書,蒙史伯伯收留,改為洛姓,命跟教師習學諸般武藝,至今十有餘年。史伯伯久欲起兵保主上複位,因常觀天象,武后氣數正旺,唐家國運未轉,耽擱多年。這幾年,武后氣運日見消敗,紫微垣已吐光芒。昨因武后回光反照,氣運已衰,正好一舉成功;不料起兵未久,竟致全軍覆沒。史伯伯不知逃奔何處。小弟同史家兄弟蒙史伯伯派在後隊按應,因大事已去,只得帶了本隊一千人馬逃至此山。山上向有數百強人,聚集多年;他見我們弟兄驍勇,情願歸降。我們正在『有家難奔,有國難投』,見他如此,因此暫在此山權且避難。不想今日得遇三位仁兄,真是三生有幸。不知史家兄弟與這女子是何親眷。
話說三人走了幾日,行至中途,只聽過往人傳說,史逸業已被難。隨即趲行。這日來到小瀛洲山下,天色已晚,三人止步,意欲覓店歇宿。眾家將道:「這座大山,周圍數百里,向無人煙。裏面強盜最多;豺狼虎豹,無所不有,每每出來傷人。因此山下並無人家,必須再走一二十里才有歇處。」文萁道:「此處既有強盜,倒要會他一會,且替客商除除害也是好事。」文囗【上艹下師】道:「如此甚好。我們且去望望,這些強盜,從未見過,究竟是何模樣?」承志聽了,不覺發急道:「二位賢弟:你看天色業已黃昏,不但山路崎嶇,難以上去;即使上去遇見強盜,你又何能見他模樣?莫若日後隴右回來,起個絕早,再去看罷。此時駱家兄弟存亡未卜,二位既仗義而來,自應趲路,豈可在此耽擱?素日我在山南海北,見的強盜最多,你要問他面目以及名色,我都深知;且隨我來,等我慢慢細講。」於是攜了二人,一齊舉步。
主僕一路閑話。因沿途逆風,走了多時。這日到了淮南,另雇小船,來到節度衙門。奶公進去通報。承志見了文隱,投了血書。文隱看了,不覺睹物傷情,一時觸動自己心事,更自凄愴不已,道:「令尊雖大事未成,且喜賢侄幸逃海外,未遭毒手,可見上天不絕忠良之後。今日得見賢侄,真可破涕為笑。」因又捻須嘆道:「賢侄:你看我年未五旬,鬚髮已白,老病衰殘,竟似風中之燭。自與令尊別後。十余年來,如處荊棘,心事可想而知。境界如此,安得不老!古人云:『君辱臣死。』令雖不至於辱,然亦去辱無幾,五中能毋懣恨!賢侄要知我之所以苟延殘喘不肯引退者,一因主上尚未複位,二因內亂至今未平。若要引退,不獨生前不能分君之憂,有失臣節;即他日死後,亦何顏見先皇于地下?然既不能退,只好進了。無如彼黨日漸猖獗,一經妄動,不啻飛蛾投火,以卵就石。況令尊之後,又有九王諸人前車之鑒,不惟徒勞無功,更與主上大事有礙。時勢如此,真是退既不可,進又不能。蹉跎日久,良策毫無,『不忠』二字,我文某萬死何辭!而且年來多病,日見衰頹,每念主上,不覺五內如焚。看來我也不久人世,勢難迎主還朝,亦惟勉我後人,善承此志,以了生平未了之願,仍有何言!」說罷,嗟嘆不已。將承志安慰一番,並命僕人把二位小姐接入內衙。司徒嫵兒同余麗蓉都到上房,一一拜見;並與書香、墨香二位小姐見禮,彼此敘談,十分契合。
文囗【上艹下師】道:「請教兄長:世間強盜是何面目?共有幾等名色?」承志道:「若論面目,他們面上莫不塗抹黑煙,把本來面目久已失了,你卻從何看起?惟有冷眼看他,或者略得真神。」文囗【上艹下師】道:「請教怎樣看法?」承志道:「你只看他一經有錢有勢,他就百般驕傲;及至無錢無勢,他就各種謅媚。滿面雖然含笑,心中卻懷不良;滿嘴雖系甜言,胸中卻藏歹意。諸如此類,雖未得其皮毛,也就略見一斑了。其中最易辨的,就只那雙賊眼:因他見錢眼紅,所以易辨。」文囗【上艹下師】道:「請教名色呢?」承志道:「若論名色,有殺人放火的強盜,有圖財害命的強盜。」文萁道:「只得這幾種么?」承志聽了,隨口答道:「豈止這幾種!有不敬天地的強盜,有不尊君上的強盜,有藐視神明的強盜,有毀謗聖賢的強盜,有忘了祖先的強盜,有不孝父母的強盜,有欺兄滅嫂的強盜,有逆長犯上的強盜,有誣罔正人的強盜,有欺壓良善的強盜,有凌|辱孤寡的強盜,有挾制貧窮的強盜,有損人利己的強盜,有口是心非的強盜,有謠言惑眾的強盜,有惡口咒人的強盜,有負義忘恩的強盜,有嫌貧愛富的強盜,有不安本分的強盜,有無事生非的強盜,有作踐廟宇的強盜,有穢溺字紙的強盜,有輕棄五穀的強盜,有荼毒生靈的強盜,有暗箭傷人的強盜,有借刀殺人的強盜,有造言害人的強盜,有設計坑人的強盜,有淫人|妻女的強盜,有誘人子弟的強盜,有離人骨肉的強盜,有間人弟兄的強盜,有破人婚姻的強盜,有引人嫖賭的強盜,有謀人財產的強盜,有奪人事業的強盜,有壞人名節的強盜,有陷人不義的強盜,有唆人興訟的強盜,有唆人不和的強盜,有說人閨閫的強盜,有說人是非的強盜,……諸如此類,一時何能說得許多。只顧閑談,下知不覺離了小瀛洲已有二三十里。且喜前面已有人家,我們趁早投宿,以便明早趲路。」上前覓店安歇。
第五十八回 史將軍隴右失機 宰少女途中得勝
顏紫綃道:「咱妹子有句話說:今日難得大家幸遇,氣味又都相投,咱們何不結個異性姊妹?日後到京,彼此也有照應。諸位姐姐以為何如?」眾人都道:「如此甚好。」田鳳囗【儇左亻換右羽】道:「再芳姐姐一心想中殿元,看他光景,未必把我們看在眼裡;況他現在看戲,可以不去驚動。莫若把紅蕖姐姐悄悄找來,我們十七人一同結拜罷。」婉如道:「姐姐所言極是。」隨命丫環把洛紅蕖請來,告知此意,紅蕖甚喜。當時鋪了紅氈,眾姊妹一齊團拜。少時,林氏進來,邀去看戲。到晚宴畢各散。竇耕煙、印巧文、祝題花各回本籍赴考;顏紫綃也拜從唐敏看文,眾姊妹都在唐府用功。
話說末空道:「原來小姐不知此中詳細,待小尼講這根由:我本祁氏,丈夫名叫喬琴,無志功名,向在駱府課讀公子,駱老爺因與王府聯姻,同我丈夫說知,將我薦與九王爺課讀大郡主。未及一載,大郡主去世。我要回來,娘娘再三挽留,只得仍舊住下。彼時九王爺因娘娘又懷身孕,曾與駱老爺指腹為婚,倘生郡主,情願與駱公子再續前姻。不意方才定婚,駱老爺帶了公子,即同徐老爺舉兵遇難;我丈夫跟在軍前,存亡未卜。到了次歲,娘娘才生二郡主。老身因這郡主是駱公子之妻,加意照管,用心課讀,以冀將來丈夫同公子回來,仍好團聚。那知九王爺因皇上貶在房州,久不複位,心中不忿,同河北都督姚禹起了一枝雄兵前去接駕,不意時乖運舛,登時也就遇害。我同太監瞿權帶著二郡主並小王爺宋素,暗地奔逃。不料逃至中途,被大兵衝散,太監同小王爺不知去向,老身吃盡辛苦,才能保得郡主逃至此庵。虧得庵主相待甚好,問明來歷,就留我們在此帶髮修行。庵主去世,我就權當住持,在此業已七載。至今仍舊帶發,即是明證。郡主今年一十五歲,每日惟以詩書佛經消遣,從不出戶,因此人都不知。」
洛紅蕖忖道:「指腹為婚,向日母親也曾言過,至喬琴夫婦兩處課讀,原有其事;今聽老尼之言,絲毫不錯,可九九藏書見我嫂嫂果真在此庵內。」因說道:「師傅既是祁氏師母,我又何敢再為隱瞞。剛才實因不識師母,故爾支吾,尚求見諒!我嫂嫂現在何處?即求引去一見。」末空道:「待老身領他出來。」於是進內把宋良箴領出。眾人看時,只見生得龍眉鳳目,舉止不凡。大家連忙見禮讓坐。末空把這情節向宋良箴說了。洛紅蕖見了嫂子,因想起哥哥,不覺垂淚道:「原來嫂嫂卻在此處!若非今日進香,何由得知。不意府上也因接駕合家離散,真可謂『六親同運』,能不令人傷感!」宋良箴聽了,淚落如雨,欲言不言,只得含羞帶淚答道:「聞得太公、婆婆都逃海外,近來身上可安?姐姐何由至此?」紅蕖不覺哽咽道:「祖父同母親都已去世。妹子虧得唐伯伯之力,方能復返故鄉。……」
紅蕖道:「公子向在宋府居住,今藏燕府,豈不甚妥,為何欲議長久之計?」紫綃道:「現在宋、燕兩村紛紛訪拿餘黨,那熊大郎今日失了公子,豈肯干休,勢必仍到原處搜捕。一經訪知公子是燕府之婿,豈有不去嚴查?況是欽命要犯,縱進內室,有誰敢攔?沒有不妥,所關非輕,所以不能不預為籌畫。為今之計,除遠遁之外,別無良策。不知良箴姐姐可有安頓令兄之處?」燕紫瓊道:「良箴姐姐歷來藏身既無人知,可見所居定是僻鄉,伺不請公子且到尊府暫避幾時,豈不放心?」良箴聽了,不覺滴下淚來道:「姐姐那知妹子苦處!自從先父遇難,妹子逃避他鄉,雖得脫離虎口,已是九死一生。後來逃入尼庵,所處之地,不瞞嫂嫂說,方圓不及一丈,起走坐卧以及飲食一切俱在其內,終年惟睹星月之光,不見太陽之面。蓋因庵近鬧市,日間每多遊人,故將其門牢牢反鎖;惟俟夜靜無人,始敢潛出庭院,及至自晝,又復鎖在其內。日日如此。八年之久,幾忘太陽是何形象。去年若非閨臣姐姐提攜,無非終於斗室,囚死而已。今雖略有生機,但自顧不暇,何能另有安頓哥哥之處。」閨臣道:「紫瓊姐姐府上既難存身,莫若且到嶺南,權在我家暫避幾時,又有我家兄弟可以照應;俟風頭過去,再回燕家村,亦是救急之法。」紅蕖道:「此說斷斷不可!昨日九公探得太后曾有特命天下大臣訪拿之所,既命天下訪拿,嶺南豈有不搜捕之理?況今日被劫,明日廣捕又行天下,勢必更加嚴緊,姐姐府上豈能藏身。設有敗露,不獨公子在送性命,並恐種種牽連。若據愚見:莫若妹子修書一封,即去投奔小瀛洲與我哥哥相處,豈不是好?」
三人住了幾日,屢要告歸,因史、洛二人再三挽留,又住幾時,才同回淮南。見了文芸,把上項話說了。文芸正在三番兩次差人打聽,今見他們回來,這才放心。余承志見了妻子、妹妹,也把此事告知。麗蓉道:「此處兩位姐姐不日要赴縣考,意欲約我二人同去,妹子因哥哥前在船上有不可去之話,所以再三推辭。誰知伯母竟將我們履歷業已開報,並囑我們陪伴同去;妹子只得含糊答應,俟哥哥回來再去復命。哥哥你道如何?」余承志道:「伯母既如此高興,自應同去為是。況此間之事,也須耽擱兩年方有頭緒,你們藉此出去消遣消遣,也省我許多掛牽。
第五十六回詣芳鄰姑嫂巧遇游瀚海主僕重逢
余麗蓉道:「剛才紫菱姐姐來時,何等威武;那知紫瓊姐姐口齒靈便,只消幾句話,把他說的啞口無言,把天大一件事化為瓦解冰消,可見口才是萬不可少的。當日『子產有辭,鄭國辭之』,這話果真不錯。」司徒嫵兒道:「紫瓊姐姐幾句話,不獨免了許多干戈,並與紫菱姐姐打成相識,倒結了伴侶。將來路上得了紫綃、紫瓊、紫菱三位姐姐,妹子別無叨光之處,就只到了客店,可以安然睡覺,叫作『高枕無憂』。婉如道:「若據姐姐之言,路上有了他們三位,連看家狗也不必帶了。」顏紫綃道:「若把狗帶去,設或有人赤腳鑽在床下,他趕上一口,把腳還要咬赤哩。」說的眾人胡盧大笑。小春道:「紫綃姐姐把『赤腳』二字忽然改做『腳赤』,這個故典用的生動,真是化臭腐成神奇。將來場中文字都象這宗做法,不獨要擾高發喜酒,並且妹子從此要擱筆了。」婉如道:「場中若象這般用意,即使高發,也有些臭氣。」紫綃笑道:「原來婉如姐姐腳是臭的!咱們快走罷!莫把紫瓊姐姐廳房薰壞了!」大家笑著,一齊起身,來到葉氏夫人跟前,道了厚擾,各自安歇。
余承志拜過章氏夫人,來到外廂,與五位公子一同相聚、閑話間,惟恨相見之晚。大公子文芸道:「當日令尊伯伯為國捐軀,雖大事未成,然忠心耿耿,自能名垂不朽。大丈夫做事原當如此;至於成敗,只好聽之天命,莫可如何。」五公子文囗【上艹下小】道:「若惱我的主見,早已殺上西京!如今把主上不是禁在均州,就是監在房州,遷來遷去,成何道理!這總怪四哥看了天象,要候甚麼『度數』,又是甚麼『課上孤虛』,以致耽擱至今,真是養癰成患,將來他的羽翼越多,越難動手哩。」二公子文囗【上艹下師】、三公子文萁也一齊說道:「武氏如把主上好好安頓,我們還忍耐幾時,等等消息,倘有絲毫風吹草動,管他甚麼天文課象,我們只好且同五弟並承志哥哥殺上長安,管教武氏寸草不留,他才知文家利害!」四公子文菘道:「兩位哥哥同五弟何必性急!現在紫微垣業已透出微光,那心月狐光芒日見消散,看來武氏氣數甚覺有限,大約再遲三五年,自必一舉成功。此時若輕舉妄動,所謂逆天行事,不獨自己有損,且與主上亦更有害。當日九王爺之舉,豈非前車之鑒么?」文東道:「兄弟記得前年四哥曾言武氏惡貫指日即滿,為何此時又說還須三五年?這是何意?」文菘道:「當日我說武氏惡貫即滿者,因心月狐光芒已退;誰知近來忽又時出一道奇光,蒙微垣被他這光欺住,不能十分透露,因此才說還須三五年方能舉事。這道奇光,我聞那些臆斷之徒都道以為回光反照,那知卻是感召天和所致。」
話說史述聞武九思家眷不日從此經過,即同洛承志商量,意欲把九思家口殺害,以報陷城之仇。余承志道:「史家哥哥固志在報仇;但他的家眷,豈無兵將護送?縱使殺害,他又豈肯干休?一經領兵到此,豈非泰山壓卵?史伯伯兵馬數萬,尚且不能取勝,何況今日人馬不滿兩千?據小弟愚見:且把報仇之事暫綴,莫若招集舊日部曲,以為日後勤王之計,最為上策。此處難得山田又多,又能容得人馬,剛才小弟細細眺望,盡可藏身。況史伯伯在此多年,官聲甚好,各兵受恩深重,看來也還易於招集。俟兵馬充足,別處一有勤王之信,此處也即起兵相助。二位在此既不替天行道,又不打劫平民,自耕自種,與人無爭,眼前既可保全,將來亦不失勤王功業。二位以為何如?」史述同洛承志聽了,個個點頭稱善。就命各兵在山前山後播種五穀,積草屯糧,並暗暗招集人馬。
話說余承志正因不知文府消息,無從訪問;今見奶公,歡喜非常。當時乳母領宣信與麗蓉、司徒嫵兒見禮。余承志問起文府親丁幾口。宣通道:「文老爺祖籍江南,寄居河北,並無弟兄。眼前五位公子,都是章氏夫人所生;還有二位小姐,是姨娘所生。姨娘久已去世。大公子名文芸,二公子名文囗【上艹下師】,三公子名文萁,四公子名文菘,五公子名文囗【上艹下小】:現在年紀都在二十上下,個個勇猛非凡;大、四兩位公于尤其足智多謀,人都呼為『文氏五鳳』。文老爺年紀雖不足五旬,時常多病,頗有老景;兼之屢次奉旨征剿倭寇,鞍馬勞頓,更覺衰殘。近來淮南臨海一帶海寇得以安靜,全虧五位公子輔佐之力。文老爺久要退歸林下,因主上貶在房州,尚未複位,所以不忍告歸;大約主上一經還朝,也就引退了。」麗蓉道:「二位小姐現年幾何?」宣通道:「都在十五六歲。大小姐名書香,許與林侍郎公子林烈為妻;二小姐名墨香,許與陽御史公子陽衍為妻;現在府中,都未出室。」承志道:「五位公子可曾配婚?」宣通道:「雖都聘定,尚未婚娶:大公子自幼聘山南節度章老爺小姐章蘭英為妻;二公子聘潮州郡守邵老爺小姐邵紅英為妻;三公子聘工部尚書戴老爺小姐戴瓊英為妻;四公子聘許州參軍由老爺小姐由秀英為妻;五公子聘柳州司馬錢老爺小姐錢玉英為妻。這位章氏夫人,就是河東節度章更老爺胞姐,為人慈祥,一生好善,相待兩位小姐如同親生;凡有窮人,莫不周濟;諸如舍葯、施棺、修橋、補路之類,真是遇善必行。淮南一帶,人人感仰,都以『活菩薩』稱之。」承志道:「這五位公子,為何都不成親?」宣通道:「文老爺本早要替眾公子婚娶,因太后頒有考才女恩詔,這些小姐都要赴試,所以耽擱。文府兩位小姐至今尚未出閣,也https://read.99csw.com是這個緣故。」承志道:「原來國中近日又有考才女一事。這惡婦並不迎主還朝,還鬧這些新鮮題目,也忒高興了!」宣通道:「小主母同小姐向來可曾讀書?若都能文,將來到了文府,只怕兩位文小姐都要攜著赴考哩。」承志道:「我同這惡婦乃不共戴天之仇,豈可令妻妹在他跟前應試!」宣通道:「公子此話雖是;但恐那時章氏夫人高興,特命同去,何能推脫?」
印巧文道:「家父前日評論紅紅、亭亭二位姐姐文字,都可首列,無如郡元之後,恰恰碰見閨臣、若花二位姐姐卷子,因此稍覺奉屈。」紅紅道:「妹子僻處海隅,素少見聞,今得前列,已屬非分,何敢當此『奉屈』二字。」亭亭道:「妹子固才疏學淺,然亦不肯多讓;今老師以閨臣、若花姐姐前列,我又不能不甘拜下風了。」祝題花道:「昨印伯伯與家父評論諸位姐姐文字,言天下人才固多,若以明年部試首卷而論,除閨臣、若花二位姐姐之外,再無第三人。如品論訛錯,以後再不敢自居看文老眼。可見二位姐姐學問,非獨本郡眾人所不能及,即天下閨才,亦當『返避三舍』哩。」竇耕煙道:「昨聞家父言,現在看文巨眼,應推印伯伯當代第一。諸位姐姐既被獎許,將來名振京師,已可概見;今日得能幸遇,誠非偶然。」若花道:「妹子海外庸愚,正愧知識短淺,適蒙過獎,更增汗顏。至閨臣阿妹,才名素著,自應高擢。妹子何如,昨雖濫邀前列,不過偶爾僥倖,豈可做得定準。」廉錦楓道:「部試首卷,老師既如此評論,來年殿元,自然也不出閨臣,若花二位姐姐之外了。」印巧文道:「殿試甲乙,家父卻未評論。」蘭音道:「據妹子看來:老師所以不言者,大約因恩詔條例言殿試毋許『謄錄』,又不『彌封』,恐太后別有偏愛,因此不敢預定高下。」祝題花點頭道:「姐姐所論不差。」
紫綃道:「姐姐所見極是。他們郎舅至親,同在一處,彼此亦有照應。事不宜遲,就請修書,以便紫綃姐姐趁早伴送郎君上山。」紫瓊不覺含羞道:「諸位姐姐計議雖善,但宋公子患病已深,現在人事不知;況離小瀛洲甚遠,妹子一人何能辦此大事?必須仍煩紫綃姐姐幫同照應,庶免疏虞。」紫綃道:「此去小瀛洲尚有數百里,咱們往返雖如風雲,此時天已發曉,安能頃刻即回。姐姐既要咱同去,閨臣姐姐這裏只管收拾起身,明日咱在前途客店相會便了。」閨臣道:「與其如此,莫若我們在此耽擱一日,等姐姐回來一同起身,也不為遲。」當時紅蕖把信寫了,交付燕紫瓊;紫瓊即攜了紫綃,別了三人,騰空而去。
那女子雖然武藝高強,那裡敵得四員小將,看看刀法散亂,力怯難支。忽聽遠遠有員小將喊道:「駱家哥哥並諸位壯士休要動手,莫把我的小姨子傷害!我史述來了!」駱承志連忙跳出圈子叫道:「史家兄弟:此話怎講?」史述道:「兄長且請三位壯士暫停貴手,小弟慢慢講這緣故。」眾人聽的明白,只得住手退後。女子叫道:「原來是史述表兄!為何卻在此處?」駱承志道:「既是親眷,此非說話之地,且請上山,慢慢再講。」大家一齊上山。走了多時,進了山寨,女子往後寨去了。
正要告訴逃到海外各話,史氏接著道:「此間說話不便;郡主既是至親,自應請到家內再為細談。」宋良箴道:「侄女出家多年,乃方外之人,豈可擅離此庵。尚求伯母原諒。」閨臣道:「話雖如此,好在彼此相離甚近,此時過去談談,就是晚上回來,也不費事。」宋良箴仍要推辭,眾姊妹不由分說,一齊簇擁出了庵門,別了末空,來到唐府,同林氏、緇氏諸人見過。姑嫂彼此訴說歷年苦況,嗟嘆不已。到晚,林氏再三挽留,並勸他同去赴試,慢慢打聽駱公子下落。宋良箴那裡肯應。無如眾姊妹早把行李命人搬來,良箴身不由己,只得勉強住下。閨臣也替他在縣裡遞了履歷。從此眾姊妹都聚一處。但遇除日,若花就同紅紅諸人煎湯洗浴;就是良氏、緇氏也都跟著煎洗。閨臣因想起泣紅亭之事,即托末空在魁星祠內塑了一尊女像,以了海外心愿。
殘冬過去,到了正月,閨臣同眾人要去赴試,先在府縣起了文書。惟恐緇氏要去,也把文書起了,後來虧得良氏、史氏再三勸阻,緇氏這才應允不去。唐敏恐蒼頭乳母沿途難以照管,同林氏商議,送了老尼末空並多九公許多銀兩,托他們同去照應。多九公正要照應甥女田鳳囗【儇左亻換右羽】、秦小春赴試,聽見此話。正中下懷;末空也因徒弟宋良箴上京,甚不放心,今見林氏送銀托他,如何不喜,即換了舊日衣服過來等候起身。當時選擇吉期,因這年閏二月,就選了二月旬日子。是日,林氏安排酒宴送行。閨臣拜別母親、叔、嬸,命小峰好好在家侍奉,即同顏紫綃、林婉如、洛紅蕖、廉錦楓、田鳳囗【儇左亻換右羽】、秦小春、宋良箴,黎紅紅、盧亭亭、枝蘭音、陰若花共十二人,各帶僕婦,齊往西京進發。眾姊妹本擬去年臘月就要動身,因洛紅蕖久已寫信通知薛蘅香,意欲等他海外回來;又因婉如說徐麗蓉、司徒嫵兒當日曾有要來嶺南之話:惟恐他們赴試,以便攜伴同行。那知等之許久,杳無音信,眾人只得起身。
印巧文道:「前者捧讀諸位姐姐佳作,真令人口齒生香。家父閱卷時,因想起詔內有『靈秀不鍾于男子』之句,可見太后此言,並非無因。就只郡元這本卷子,令人可疑,若論倜儻清雅,以閨臣姐姐第一;論富麗堂皇,以若花姐姐第一,至郡元文字,雖不及二位姐姐英發。但結實老練,通場無出其右,似非出之幼|女之手。彼時家父再三斟酌,言此人若非苦志用功,斷無如此筆力,此等讀書人,若不另眼相看,何以鼓勵人才。所以把他取在第一。其實不及二位姐姐時派。」祝題花道:「郡元前的縣考,家父也喜他文字;因筆力過老,恐非幼|女,兼恐倩代,因此取在末名。可惜此人方才得中,就染重病,至今未得一見,究竟不知年歲幾何。諸位姐姐可曾會過?」眾人都回不知。婉如道:「這位郡元,只怕亭亭姐姐向來同他熟識?」亭亭忙說道:「妹妹休得取笑。你們都是此地人還不認識,何況我是異鄉人哩。」秦小春道:「原來姐姐同他也是素昧平生,這就是了。」
少時天明,閨臣假推有病,不能動身,在店住了一日。到晚仍同紅蕖、良箴守候。天交三鼓,紫綃方才回來,良箴道:「連日姐姐為我哥哥之事,屢次勞動,實覺不安。可送到小瀛洲么?」紫綃道:「今早同紫瓊姐姐到了他家,見了葉氏夫人,把上項話說了。夫人與太公再再商酌,雖放心不下,因事在危急,無可奈何,只得勉強應允,等到夜晚,咱同紫瓊姐姐將公子送到小瀛洲山寨之內,把書放下,隨即回來。」閨臣道:「那燕家姐姐呢?」紫綃道:「紫瓊姐姐也要上京應試,得知諸位姐姐赴試之情,心中甚喜,意欲攜伴同行。他家就在前面燕家村,咱們此去,必由村前路過,因此紫瓊姐姐先趕回家預備酒飯,以便接待諸位,囑妹子回來代達其意,姐姐意下如何?」閨臣道:「妹子巴不能多幾個姊妹,路上才有照應。今紫瓊姐姐既有此意,明日路過燕家村,自然前去約他。」
這日天晚下店,只見許多兵丁圍著一個木籠,裝著一員小將,滿面病容,繩蒙捆綁;後面有一武官押著,出了店門,簇擁而去。只聽眾兵紛紛言講:「這個小將,乃九王爺之子,本名李素,如今改作宋素,在逃多年,今日才被擒獲。」這話登時傳到宋良箴耳內,嚇的驚慌失色,淚落不止。只得背著眾人,再三懇求閨臣、紅蕖想個解救之法。二人躊躇多時,毫無計策,因將多九公找來,暗暗商議。九公搖頭道:「他是欽命要犯,有何解救!難道我們把他劫奪回來?天有此理!」正在議論,適值顏紫綃走來,問知此事,忖了一忖道:「九公且去打聽:他們今夜要投何處?此番捉獲,還是本人犯了重罪,還是為著當年九王爺之事?如果本人並未犯罪,仍為當年之事,咱看良箴姐姐分上,倒可挺身前去,憑著全身本領,或可救他,也未可知。」良箴聽了,不覺轉悲為喜,再三道謝;即托九公前去打聽。閨臣恐人多嘴雜,說話不便,即同良箴、紅蕖、紫綃另在一房居住,暗托若花、蘭音陪伴眾人。
承志道:「史伯伯若果失利,可惜駱家兄弟少年英豪,投在彼處,不知如何。」文芸道:「莫非賓王伯伯之子?兄長何以知其在彼?」承志道:「當日先父同駱家叔叔起兵時,小弟與駱家兄弟都在軍前,后因兵馬大傷,事機不能挽回,先父命弟投奔淮南,駱家兄弟投奔隴右。此時若史伯伯失利,豈非他亦在內。」文囗【上艹下小】道:「我們離得過遠,不能救他,這卻怎處!」文芸道:「即使相近,又何能救?此時惟有暗暗訪他下落,再作計較。」文萁道,「賓王伯伯向同父親結義至交,今九_九_藏_書駱家哥哥既然有難,我們自應前去救他,豈可袖手!」文囗【上艹下師】道:「為今之計,我與三弟且同承志哥哥偷上隴右,探探下落,如何?」文芸道:「你們且去稟知父親,再定行止。」文萁道:「此事只好瞞著父親,如何敢去稟知!」文芸道:「若不稟知,如此大事,我又焉敢隱瞞。」
原來徐承志自從別了唐敖,帶了徐麗蓉、司徒嫵兒,改為余姓,竟奔淮南。一路甚感唐敖救出淑士之德;司徒嫵兒也感贖身救拔之恩。余麗蓉道:「哥哥嫂嫂此番幸遇唐伯伯,我們方能骨肉團圓。此去淮南,不知機緣若何。那文伯伯,哥哥向日可曾見過?其家還有何人?文伯母是何姓氏?」余承志道:「文伯伯我雖見過一面,那時年紀尚小;至文伯母是何姓氏,我更不知。只好且到淮南再去打聽。」
到晚,四個姊妹同眾人飯罷歸房,良箴另外備了幾樣酒肴與顏紫綃壯威,敬了幾杯,天已黃昏。良箴道:「紫綃姐姐好去了。惟恐他們去遠,何能趕上?」紫綃笑道:「姐姐:不妨。他若去遠,咱有甲馬,若拴上四個,做起『神行法」,任他去遠,咱也趕得上。」良箴道:「這甲馬不知別人拴上也能行么?」紫綃道:「如何不能!只要把咒語一念,他就走了。」良箴道:「若果如此,將來姐姐何不替我拴上兩個,我也跟著頑頑呢?」紫綃道:「這個雖可,但路上必須把葷戒了,才能飛跑。若嘴饞,暗地吃了葷,直要奔一世才能住哩!」紅蕖笑道:「嫂嫂何必聽他瘋話!他又何必要用甲馬!前在嶺南,閨臣姐姐托他寄信,不過半個時辰,往返已是四五十里,就拴百十甲馬,也無那般迅速!」
第五十七回讀血書傷情思舊友聞凶信仗義訪良朋
飯罷,掌燈。正在閑談,忽見一個女子飛進堂中,身穿桃紅袖短襖,下穿桃紅棉褲,頭上束著桃紅漁婆巾,腳下穿著三寸桃紅鞋。腰系一條桃紅絲絛;手執寶劍;生得十分艷麗。眾姊妹一見,嚇的驚疑不止。只聽那女子厲聲問道:「昨日那個劫去宋素?姓甚名誰?請來一見!」紫綃聞言,即從身旁掣出寶劍,挺身上前道:「是咱顏紫綃!」紫瓊也執劍上前道:「是俺燕紫瓊!你是何人?問他怎麼?」女子把二人上下看一看,道:「俺只當三頭六臂,原來不過如此!但你二人既以寶劍隨身,自然都是深通劍術之人。俺聞劍客行為莫不至公無私,倘心存偏袒,未有不遭惡報;至除暴安良,尤為切要。今宋素乃欽命要犯,特奉密旨擒拿,你們竟敢抗拒官兵,中途行劫!俺表兄熊訓偶爾疏忽,致將要犯被竊,特托俺前來。快將宋素早早獻出,免得大禍臨身!俺姓易,名紫菱!父親在日,曾任大唐都招討之職,祖父當年亦曾執掌兵權;我家世受國恩,所以特來擒此叛逆!」
史述道:「剛才兄長與這女子戰鬥,小弟即將他的車輛人口搶擄上山,意欲拷問為何來探行藏;誰知卻是小弟舅母,又是小弟岳母。」洛承志道:「此話怎講?」史述道:「小弟母舅姓宰名宗,與年曾任隴右都督,久已去世;寄居西蜀。舅母申氏,膝下兩個表妹:一名宰銀蟾,一名宰玉蟾。那銀蟾即家君自幼代弟所聘者。剛才那員女將,就是玉蟾。因考才女一事,同了母親,姐姐並兩個姨表姐妹,一名閔蘭蓀,一名畢全貞,回籍赴試,從此路過。我玉蟾表妹素日最孝,他恐山上藏有虎豹驚嚇老母,前來探路;那知我們只當他有意來探行藏,與他爭鬥。若非問明,幾乎誤事。這三位兄長尊姓大名?從何到此?」洛承志將三人名姓來意說了。史述這才明白,深贊三人義氣。洛承志再三拜謝,隨命下人大排筵宴。宰氏姊妹即同母親別了史述,帶著蘭蓀、全貞應試去了。忽有小卒來報:武九思家眷不日從此經過。史述同洛承志聽了,當時計議要去報仇。
三人談之許久,漸漸已轉四更,正在盼望,只聽嗖的一聲,顏紫綃忽從外面飛進。隨後又有一個女子也飛了進來,身穿紫綢短祆,下穿紫綢棉褲,頭上束著紫綢漁婆巾,胸下露著三寸紫繡鞋,腰系一條紫色絲絛,胸前斜插一口紫綃寶劍;生得面似桃花,與顏紫綃打扮一模一樣。三人一見,不解何意,嚇的連忙立起。良箴心中有事,慌忙問道:「紫綃姐姐可曾將我哥哥解救?此時現在何處?這位姐姐卻是何人?為何與你同來?」顏紫綃道:「姐姐你道這人是誰?」
文菘道:「咋日兄弟偶爾起了一課,父親驛馬星動,大約不日就有遠差,兩位哥哥莫若等父親出外,再議良策,豈不是好?」文囗【上艹下師】道:「如此敢好,但恐四弟騙我。」文萁道:「四弟之課,向來從無舛錯,我們且耐幾日再看,如何?」文囗【上艹下小】道:「若果如此,你們設或去時,切莫把我丟下。」文菘道:「五弟驛馬雖動,但恐不是隴右之行。」過了兩日,文隱接了一道御旨,因劍南倭寇作亂,命帶兵將前去征剿,所有節度印務,仍著長子文芸署理。文隱接了此旨,那敢怠慢,星速束裝,帶了文菘、文囗【上艹下小】並一干眾將,即日起身往劍南去了。文囗【上艹下師】,文萁約了余承志,帶了幾名家將,在章氏夫人眼前扯了謊要到五台進香,其實要往隴右探駱承志下落。文芸再三相勸,那裡阻得住;只得託了余承志諸事照應,並於暗中命人跟去探聽。三人上路,望隴右進發。一路飢餐渴飲,早起遲眠,說不盡途中辛苦。
第五十九回洛公子山中避難史英豪嶺下招兵
三人一連又找數日,也是枉然。只得商議,且回淮南。走了幾日,出了隴右邊界。這日又到小瀛洲山下。文囗【上艹下師】、文萁正想上山望望,忽見有員小將帶著一夥強人圍著一個女子在那裡戰鬥,戰了多時,那小將看著抵擋不住。余承志道:「遠遠望去,那個少年宛似駱家兄弟。可惜不能問話,這卻怎好?」文囗【上艹下師】道:「我們何不助他一臂之力?」文萁道:「既是駱家兄弟,承志哥哥且去同他答話,我們與這女子迎敵。」即同文囗【上艹下師】身邊行取利刃,迎了上去,大聲喊道:「女子休得逞強!我二人來了!」登時斗在一處。余承志叫道:「那位可是駱家兄弟么?」駱承志聽了,撇了女將,把余承志上下打量,雖多年未見,究竟面貌相似,因大聲問道:「尊駕莫非徐家哥哥?因何到此?」余承志慌忙上前,把面投血書,「今同文囗【上艹下師】、文萁來此探聽賢弟消息」話,略略說了幾句。因問道:「賢弟到此幾年?為何與這女子爭鬥?」駱承志道:「此話提起甚長。我們把這女子殺了,慢慢再講。」各舉利刃,一齊上前。
承志道:「請教是何效驗?」文菘道:「小弟連日夜觀天象,隴右地方,似有刀兵之象;但氣象衰敗,必主失利。據我揣奪:此必隴右史伯伯誤聽謠言,以為心月狐回光反照,意欲獨力勤王,建此奇功;那知輕舉妄動,卻有殺身之禍!」正在談論,果見各處紛紛文報,都說隴右節度使史逸謀叛,太后特點精兵三十萬,命大將武九思征剿。眾人聽了,這才佩服文菘眼力不差。
麗蓉同司徒嫵兒聽了甚喜,即去見了林書香、陽墨香,告知此意。二人得有伴侶,歡喜非常。因將乳母之女崔小鶯喚出與二人叩拜行禮。麗蓉連忙攙起還禮道:「我們時常見面,今日為何忽又行此大禮?」嫵兒也還禮道:「莫非要求我們做媒么?」書香道:「姐姐休得取笑。此女雖是乳母所生,自幼與妹子耳鬢廝磨,朝夕相聚,就如自己姊妹一般;並且我同墨香妹妹在家讀書,也是他伴讀,時刻不離,真是情同骨肉。更喜他心靈性巧,書到跟前,一讀便會;所有書法學問,竟在我們姊妹之上。今逢考試大典,乃自古未有奇遇,妹子意欲帶他同去考考。他因二位姐姐曉得他的出身,求我們轉懇:將來應試,全仗包涵,替他遮掩遮掩。」嫵兒道:「這個何消囑付!妹子向在淑士也曾充過宮娥,這有何妨。」麗蓉道:「既如此,我們竟要叨長,將來個稱崔姑娘,竟要呼作小鶯妹妹了。」崔小鶯道:「得蒙二位小姐如此提攜,自當永感不忘,此後惟以師禮事之;並且竟要大胆,如在人前,只好以『姐姐老師』呼之了。」墨香笑道:「『姐姐老師』向無此稱,莫若竟呼姐姐,把老師二字放在心裡,叫作『心到神知』罷。」
話說顏紫綃向宋良箴道:「這位姐姐,你道是誰?原來卻是令親。姐姐莫慌,咱們忙了多時,身子乏倦,且請坐了再講。」大家序了坐。紫綃又接著說道:「剛才咱從此間出去,到了中途,忽然遇見這位姐姐。問起名姓,原來姓燕名紫瓊,河東人氏,自幼跟著哥哥學得劍術;今因丈夫有難,特奉母命前去相救。他也問咱名姓,咱將來意說了。誰知他丈夫正是宋公子。因此同至前途:咱妹子迎頭把熊大郎攔住,與他戰鬥;紫瓊姐姐趁空即將公子劫去。咱鬥了幾合,撇了熊大郎,趕上read.99csw•com紫瓊姐姐,把公子送到燕家村交與太公、夫人。只因聞得彼處官兵現在搜捕餘黨,家家不寧,所以咱同紫瓊姐姐趕來,特與諸位姐姐商議長久之計。」三人聽了,這才明白。紫瓊問了眾人名姓,重複行禮,各道巧遇。
過了幾時,章府大小姐蔡蘭芳、二小姐譚蕙芳、三小姐葉瓊芳、四小姐褚月芳,都從河東節度衙門起身,來約文府二位小姐同回祖籍赴試,於是書香、墨香約會麗蓉、嫵兒,帶了崔小鶯,一共九人同到江南。喜得郡縣兩考都得中式。回到淮南,略為耽擱,即向西京進發。恰好行了幾日,適值唐閨臣、林婉如、洛紅蕖、廉錦楓、田鳳囗【儇左亻換右羽】、秦小春、宋良箴、顏素綃、黎紅紅、盧亭亭、枝蘭音、陰若花也上長安,二十一位才女竟於中途巧遇。婉如同麗蓉、嫵兒彼此道了久闊,並謝麗蓉神彈相救之力。嫵兒見了閨臣,再三道謝當日寄父救拔之恩,此時聞在小蓬萊修行,頗為喜慰。洛紅蕖得了哥哥在小瀛洲避難下落,這才放心,把此事告知宋良箴。大家說說笑笑,一路頗不寂寞。
余承志道:「有何驚天動地善政卻能如此?」文菘道:「我因這事揣奪許久,竟不知從何而至,後來見他有道恩詔,才知此光大約因這恩詔所感而來。」承志道;「何以見得?」文菘道:「他因七十萬壽,所以發了一道恩詔,內中除向例蠲免、減等、廣額、加級等項,另有覃恩十二條,專為婦女而設,諸如旌表孝悌、掩埋枯骨、釋放宮娥,恩養嫠婦、設立藥局、起造貞桐、以及養媼院、育女堂之類,皆前古未有之礦典。此詔一出,天下各官自然遵照辦理,登時活了若干民命,救了無數苦人,生肯沐恩,死者銜感,世間許多抑鬱悲泣之聲,忽然變了股和藹之氣,如此景象,安有不上召天和。奇光之現,大約因此。無奈他殺戮過重,造孽多端,雖有些須光芒,不過三五年即可消盡。此時正在鋒頭,萬萬不可輕動!五弟如不信,不出數日,自然有個效驗。」
這日縣考,緇氏也隨他們姊妹十一個同去赴試。喜得太后詔內有命女親隨一二人伴其出入之話,因此,凡有女眷伴考,都不稽查。點名時,暗用丫環頂替,緇氏混在其內,胡亂考了一回。到了發案,閨臣取了第一;若花、紅紅、亭亭也都高標;惟緇氏取在末名,心中好不懊惱;顏紫綃文字不佳,幸虧眾姊妹替他潤色,才能取中。各人都豎了匾額。
承志道:「那河東節度章老爺既是這邊章氏夫人胞弟,他家幾位公子,幾位小姐,想來你也知道了?」宣通道:「章府同文府郎舅至親,時常來往,他家若大若小,老奴那個不知。」承志道:「當日老爺在軍前同我別時,曾給我兩封血書:一送淮南文老爺,一送河東章老爺。將來到過文府,如路上無人盤查,還到河東見見章老爺,所以問問他家光景。你既曉得,何不談談?日後到彼,省得臨時茫然。」宣通道:「他家人口甚多,今日若非問起,將來公子到彼,何能知其頭緒。這位章老爺,祖籍江南,弟兄四位,共生四位小姐,十位公子。如今章老爺三位兄弟俱已去世。那十位公子年紀也在二旬上下,個個英勇;四、五兩位公子學問更高,人稱呼為『章氏十虎』。大公子名章葒,自幼聘開封司馬井老爺小姐井堯春為妻,二公子名章芝,聘會稽郡守左老爺小姐左融春為妻;三公子名章蘅,聘劍南都督廖老爺小姐廖熙春為妻;四公子名章蓉,聘武林參軍鄴老爺小姐鄴芳春為妻;五公子名童薌,聘戶部尚書酈老爺小姐酈錦春為妻;六公子名章莒,聘吏部郎中鄒老爺小姐鄒婉春為妻;七公子名章苕,聘常州司馬施老爺小姐施艷春為妻;八公子名章芹,聘兵部員外柳老爺小姐柳瑞春為妻;九公子億章芬,聘太醫院潘老爺小姐潘麗春為妻;十公子名章艾,聘洛陽司馬陶老爺小姐陶秀春為妻。都等應過女試,才能完姻。」麗蓉道:「那四位小姐年紀也都相仿么?」宣通道:「四位小姐年紀都與文府小姐差不多。大小姐名蘭芳,許與御史蔡老爺公子蔡崇為妻;二小姐名蕙芳,許與翰林譚老爺公子譚太為妻;三小姐名瓊芳,許與學士葉老爺公子葉洋為妻;四小姐名月芳,許與中書褚老爺公子褚潮為妻;也因要應女試,都未出閣。章、文二位老爺因爵位甚尊,將來諸位小姐出去應考,若用本姓,恐太后疑何情托等弊,因此將諸位小姐應試履歷,都用夫家之姓,如今在家,就以夫家之姓相稱。若不說明,將來公子到彼,聽他稱呼,還覺詫異哩。」承志道:「章府十媳,文府五媳,名字為何都象姐妹一般?」宣通道:「這是章氏夫人寫信照會各家都以『英』、『春』二字相排,以便日後看『題名錄』,彼此都可一望而知。」
第六十回熊大郎途中失要犯燕小姐堂上宴嘉賓
到了郡考,眾人以為緇氏必不肯去,誰知他還是興緻勃勃道:「以天朝之大,豈無看文巨眼?此番再去,安知不遇知音?」又進去考了一場。及至放榜,竟中第一名郡元;若花第二,閨臣第三,紅紅第四,亭亭第五;其餘亦皆前列;顏紫綃虧眾人相幫,也得高中。大家忙亂去拜老師,緇氏只得裝作染病。各家都豎起「文學淑女」匾額,好不榮耀。緇氏這才心滿意足,因向閨臣眾人道:「此次郡考,我本不願再去,惟恐又取倒數第一,豈不把它臉丟盡?奈連得夢兆,說我不去應考,日後才女榜上缺了一人;必須我去,方能湊足一百之數:所以勉強進去,那知倒僥倖取了第一。將來我還不知可能去應部試,其實要這第一何用!」閨臣道:「伯母若非限於年歲,倘會殿試,怕不奪個頭名才女回來!明年把這第一留給亭亭姐姐,也是一樣。」林氏道:「聞得郡考取中不足二十人,今我家倒有十二人之多,可見本郡文風都聚我家了。若論喜酒,須分十二天方能吃完。明日又吃喜酒,又是壽酒,更覺熱鬧。今日先從老元吃起了。」良氏道:「『老元』二字怎講?」史氏道:「緇氏嫂嫂本是老才女,今又中了郡元,豈非『老元』么。」大家說說笑笑,暢飲喜酒,
登時各村都知燕小姐就要起身,因而燕義甥女姜麗樓,表侄女張鳳雛,都來面求要同去赴試。紫瓊與唐閨臣商議,閨臣甚為樂從。燕義即通知各家。當時張鳳雛、姜麗樓都過來與眾人相見。燕紫瓊向丫環擺了五桌酒席,唐閨臣、林婉如、洛紅蕖、廉錦楓、田鳳囗【儇左亻換右羽】、秦小春、宋良箴、黎紅紅、盧亭亭、枝蘭音、陰若花、顏紫綃、余麗蓉、司徒嫵兒、林書香,陽墨香,崔小鶯、蔡蘭芳、譚蕙芳、葉瓊芳、褚月芳、張鳳雛、姜麗樓、燕紫瓊。共二十四位小姐,各按年齒歸坐,飲酒暢談。原來紫瓊談風甚好,席上頗不寂寞。婉如道:「我們與紫瓊姐姐今日雖是初會,聽他言談,莫不情投意合,真令人恨相見之晚;就是別位姐姐,一經會面,也都是一見如故,倒象素日見過一般。莫非前世我們都曾會過么?」小春道:「如何不曾會過!妹子聞得凡人死後投胎,都要歸到轉輪王殿上發放,大約我們前世曾在那裡一會罷。」說的眾人不覺好笑。
不一日,趕到隴右。細細打聽,原來史逸被武九思大兵掩殺,及至退到大關,城池已陷,只得遠逃。現在武九思在此鎮守。三人即到各處探聽駱承志下落,毫無影響。這日又在街上偵探,遇一老者,問起駱公子消息。那老者輕輕說道:「你們問的莫菲賓王之子駱大郎么?」文囗【上艹下師】見他不敢高聲,即到跟前附耳道:「我們問的正是此人,求老翁指教。」老者聽了,也在文囗【上艹下師】耳邊輕輕說了幾句。文囗【上艹下師】聽罷,不覺喊道:「既如此,你又何必輕輕細語?真真混鬧!」那老者見他喊叫,慌忙跑開。文萁埋怨道:「二哥只管慢慢盤問,為何大驚小怪把他嚇走?剛才他說駱家哥哥現在何處?」文囗【上艹下師】道:「你道他說甚麼?他道:『你問駱公子么?』我說『正是。』他道:『你們問他怎麼?』我說:『我要問他下落。』他道:『原來你要問他下落。我實對你說罷:我只曉得他是欽命要犯,至於下落,我卻不知。』」余承志道:「這個老兒說來說去,原來也同我們一樣。文囗【上艹下師】道:「誰知我低聲下氣,恭恭敬敬,卻去吃他一個冷悶。」文萁搔首道:「杳無消息,這卻怎處?此番辛苦,豈不用在空地!」
次日乃唐敏五十大慶,家中演戲。本府、本縣以及節度都與唐敏有賓東之誼,齊來拜壽;隨後各家小姐印巧文、竇耕煙、祝題花也來叩祝;還有本地鄉宦女兒蘇亞蘭、鍾綉田、花再芳,因素日拜從唐敏受業,兼之郡考得中,都來拜謝,並來祝壽;顏紫綃也隨眾人同來。閨臣一一讓至客座看戲,眾姊妹都來相陪,彼此問了名姓,真是你憐我愛,十分投機。緇氏恐被眾人看破,另在一席坐了。用過早面,閨臣將眾人引至自己書房,只見詩書滿架,筆硯精良,個個稱讚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