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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回~八十回

第七十六回~八十回

婉如道:"俺先發發利市,出個金星草。"姜麗樓道:"梨花一名玉雨花。"錦雲道:"以玉對金,以雨對星,無一不穩。"秦小春把崔小鶯袖子一拉,道:"我出牽牛。"崔小鶯兩手向小春一揚,道:"我對丹參的別名逐馬。"紫芝道:"你對逐馬,我對奪車。"引的眾人好笑。花再芳道:"妹子因小春姐姐牽牛二字,忽然想起他的別名。我出黑丑。"紫芝道:"好端端為何要出醜?"素雲道:"這個丑字暗藏地支之名,卻不易對。"燕紫瓊道:"茶有紅丁之名。"眾人一齊叫絕。田鳳翾道:"茶是紫瓊姐姐府上出產,自然有此好對。"鄒婉春道:"桂州向產一草,名喚倚待草。"枝蘭音道:"玫瑰一名徘徊花。"蘭芝道:"倚待對徘徊,這是天生絕對。"施艷春道:"我出蒼耳子。"呂瑞蓂道:"我對白頭翁。"米蘭芬道:"敝處薔薇向有別種,其花與月應圓缺,名叫月桂,此花不獨我們智佳最多,聞得天朝也有此種。"閔蘭蓀道:"溫台山出有催生草,名喚鳳蘭,以此為對。"紫芝道:"請教催生二字怎講?"蘭蓀滿面通紅道:"你說甚麼!"蔣麗輝道:"蘭蓀姐姐莫說閑話,請教兔絲是何別名?"蘭蓀想一想道:"記得兔絲又名火焰草。"薛蘅香道:"我對金燈花。"眾人一齊叫好。柳瑞春道:"三春柳一名人柳。"董翠鈿道:"我……我……我對佛桑。"紫芝道:"他又結巴了。"酈錦春道:"苜蓿一名蓮枝草。"魏紫櫻道:"我對袁寶兒所持的。"眾人聽了,一齊稱妙。掌乘珠道:"袁寶兒所持的雖叫合蒂花,但原名卻叫迎輦花。"周慶草道:"我對連翹的別名搖車草。"紫芝搖頭道:"這個對的無趣。"呂祥蓂道:"我出地榆別名玉鼓。"余麗蓉道:"五加一名金鹽,以此為對。"蔣素輝道:"小鶯姐姐言丹參一名逐馬,但除逐馬之外,可另有別名?"潘麗春道:"還有奔馬草。"董珠鈿道:"隔虎刺一名伏牛花 。 "哀萃芳道:"三奈一名山辣。"蔣月輝道:"澤蘭又叫水香。"
話說玉芝一心只想猜謎,史幽探道:"你的意思倒與我相投,我也不喜做詩。昨日一首排律,足足鬥了半夜,我已夠了。好在這裏人多,做詩的只管做詩,猜謎的只管猜謎。妹妹即高興,何不出個給我們猜猜呢?"玉芝見幽探也要猜謎,不勝之喜。正想出一個,只聽周慶覃道:"我先出個吉利的請教諸位姐姐:天下太平,打個州名。"國瑞徵道:"我猜著了,可是普安?"慶覃道:"正是。"若花道:"我出天上碧桃和露種,日邊紅杏倚雲載,打個花名。"謝文錦道:"好乾凈堂皇題面!這題里一定好的!"董寶鈿道:"我猜著了,是凌霄花。"若花道:"不錯。"春輝道:"真是好謎!往往人做花名,只講前幾字,都將花字不論,即如牡丹花,只做牡丹兩字,並未將花字做出。誰知此謎全重花字。這就如蘭言姐姐評論他們彈琴,也可算得花卉謎中絕調了。"言錦心道:"我出直把官場作戲場,打《論語》一句。"師蘭言道:"這題面又是儒雅風流的,不必談,題里一定好的。"紫芝道:"既是好的,且慢贊,你把好先都贊了,少刻有人猜出,倒沒得說了。"春輝道:"妹妹;你何以知他沒得說呢?"紫芝道:"卿非我,又何以知我不知他沒得說呢?"林書香笑道:"要象這樣套法,將來還變成咒語哩,連沒得說都來了。"紫芝道:"姐姐:你又何以知其變成咒語呢?"書香道:"罷!罷!罷!好妹妹!我是鈍口拙腮,可不能一句一句同你套!"忽聽一人在桌上一拍道:"真好!"眾人都吃一嚇,連忙看時,卻是紀沉魚在那裡出神。紫芝道:"姐姐!是甚的好,這樣拍桌子打板凳的?難道我們《莊子》套的好么?"紀沉魚道:"直把官場作戲場,我打著了,可是仕而優?"錦心道:"是的。"紫芝道:"原來也打著了,怪不得那麼驚天動地的。"春輝鼓掌道:"象這樣燈謎猜著,無怪他先出神叫好,果然做也會做,打也會打。這個比凌霄花又高一籌了。他借用姑置不論,只這而字跳躍虛神,真是描寫殆盡。"花再芳道:"據我看來:都是一樣,有何區別?若說尚有高下,我卻不服。"春輝道:"姐姐若講各有好處倒還使得,若說並無區別這就錯了。一是正面,一是借用,迥然不同。前者妹子在此閑聚,聞得玉芝妹妹出個紅旗報捷,被寶雲姐姐打個克告于君,這謎卻與仕而優是一類的:一是拿著人借做虛字用,一是拿著虛字又借做人用,都是極盡文心之巧。凡謎當以借用力第一,正面次之。但借亦有兩等借法,即如國士無雙,有打何謂信的;秦王除逐客令,打信斯言也的。此等雖亦借用,但重題旨,與重題面迥隔霄壤,是又次之。近日還有一種數典的,終日拿著類書查出許多,誰知貼出麵糊未乾,早已風捲殘雲,頃刻罄凈,這就是三等貨了。"
第七十六回講六壬花前闡妙旨 觀四課牖下竊真傳
紫芝在窗內喊道:"我明白了!"把二人嚇了一跳。芸芝回過頭來,見是紫芝,不覺變色道:"這裏空空的,我們坐在此處,就是沒人驚嚇,心裏也覺膽怯,那裡禁得冒冒失失這一聲!此時心裏跳個不住。要象這樣頑法,不顧人死活,這可了不得了!"紫芝道:"姐姐:你不怪自己,反來怪人!"芸芝道:"為何倒怪我自己?"紫芝道:"你的課既靈,剛才在此坐時,為何預先不起一課?若課中知我躲在窗內,豈不省此一驚么?"芸芝道:"要象這樣處處起課,將來喝碗茶、吃袋煙,還要問問吉凶哩。 " 紫芝道:"姐姐莫氣,我說個笑話你聽。"芸芝把手按住兩耳道:"罷!罷!罷!我不聽!"紫芝道:"你不聽,我改日再說。"
紫芝連道"多謝",拿著來到百花圃。眾人都埋怨道:"你騙我們坐在這裏,卻去了這半日,必定有個緣故。"紫芝把賭東話說了。蔣春輝道:"原來為這小事。剛才芳春姐姐同你當歸一名文無,可准借用的話,你還未回他哩。"紫芝道:"即如鈴兒草原名沙參,鼓子花本名旋花,何嘗不是借用。又如古詩所載雅舅影、鼠姑心,鴉舅即葯中烏臼,鼠姑即花中牡丹。余如合歡蠲忿、萱草忘優之類,不能枚舉。只要見之於書,就可用得,何必定要俗名。"陳淑媛道:"據姐姐所言,自然近世書籍也可用了?"紫芝道:"只要有趣,那裡管他前朝後代,若把唐朝以後故典用出來,也算他未卜先知。"
紫芝等的發躁,只得上前拱手道:"諸位請了!我要兌換幾兩銀子。"青鈿道:"此話怎講?"紫芝道:"這裏錢也有,算盤也有,不是要開錢店么?"青鈿道:"開錢店倒還有點油水,就只看銀水眼力還平常,惟恐換也不好,不換也不好,心裏疑疑惑惑,所以不敢就開。姐姐何不出個新奇演算法頑頑呢?"紫芝道:"別的頑意都可奉陪,就只此道弄不明白。不瞞妹妹說:一個小九九兒學了半年,我還只當九九是八十三哩。你跟我來,寶雲姐姐找你哩。"於是一同來至白亭。
開要安詳大雅,放頰停頓從容。
青鈿道:"姐姐且慢給他。我聽他說過前後五十人,至當中五十人還未聽見哩。"題花從扇子底下拿出一張單子道:"剛才妹子已將各處眾姐妹向丫環陸續查明,開了一個清單。姐姐拿去教紫芝妹妹從頭再說一遍,如與單子一樣,只怕姐姐就要輸了。"青鈿接過單子,紫芝又把某處某人從頭至尾說了一遍。青鈿道:"姐姐說的固然不錯。但我們是一百人,今只九十八位,這是何意?"紫芝道:"我同寶雲姐姐湊上,難道不是一百么?題花姐姐不必替他耽擱,這半日我的心血也用盡了。"題花把壺兒鐲子放在桌上。
閨臣道:"今日把這鬥草改做偶花,一對一對替他配起來,卻也有趣。剛才我們只聽山辣對水香,可謂工穩新奇之至。不知還有甚麼佳對?"春輝道:"這裡有個單子, 姐姐一看便知。 "閨臣接過,眾人圍著觀看,莫不稱讚。董花鈿道:"慈姑花對妒婦草,雖是絕對,但慈姑二字,往往人都寫作草頭茈菰,今用這個慈姑,自然也有出處?"宰玉蟾道:"按各家《本草》言,慈姑一根,歲生十二子,閏月則生十三,如慈姑之乳諸子,故以為名。大約有草頭、無草頭皆可用得。"
題花笑道:"若非派他吃酒,諸位姐姐何能聽這許多笑話。適才我倒想了一令,往常人少,狠無意味;今日喜得人多,倒可行得,也可算得雅俗共賞。但過於簡便,不甚熱鬧,恐不合眾人之意,必須大家公同斟酌才好。"史幽探道:"只要雅俗共賞,我就放心。若是難題目教人苦思惡想,那不是陶情取樂,倒是討苦吃了。並且今日有百人之多,若全要行到,也須許多工夫;能夠令完,大家回去不至夜深,那才好哩。請姐姐宣宣罷。"題花道:"此令也無可宣。就從妹子說一句書,無論經史子集,大家都頂針緒麻依次接下去。假如我說萬國咸寧,第九-九-藏-書一字從我數起,順數至第四位飲一杯接令。"蘭言道:"既如此,就請姐姐起令。但量有大小,必須定了分數,使量大者不致屈量,量小者不致勉強,方無偏枯。據我愚見:大量一杯, 小最半杯; 內中還有半杯也不能的,亦惟隨量酌減,這才好哩。"題花道:"此話極是。"因飲一杯道:"妹子有僭了。但我們蒙老師盛意寵召,又蒙寶雲……七位姐姐破格優待,今日之聚,可謂極歡了。我就下個注語:舉欣欣然有喜色。……"
紫芝道:"諸位姐姐!剛才我同眾人飲過之後,他又教我格外飲兩杯;及至飲過,他又教我說笑話:此時笑話說了,他又教我再飲兩杯:這明明要同我歪纏了。他的意思,總因我派他出令,所以如此。妹子因他只管歪纏,忽又想了一個笑話:有一富翁帶一小廝拜客,行至中途,腹中甚飢,因同小廝下館吃飯。飯畢,店主算帳,誰知富翁吃的只得白飯兩碗,那小廝吃的除飯之外倒有一菜。富翁因他業已吃了,無可奈何,只得忍痛還了菜帳。出了飯館,走未數步,富翁思及菜錢,越想越氣。回頭望見小廝跟在後面,因發話道:我是你的主人,並非你的頂馬,為何你在我后?小廝聽了,隨即趲行幾步,越過主人,在前引路。走未數步,富翁又發話道:我非你的跟班,為何你在我前?小廝聽罷,慌忙退後,與主人並局而行。走未數步,富翁又發活道:你非我的等輩,為何同我并行?小廝因動輒得咎,只得說道:請問主人:前引也不好,后隨也不好,并行也不好,究竟怎樣才好呢?富翁滿面怒色道:我實對你說罷,你把菜錢還我就好了。"
午戍
眾人離了箭道,丫環請到百葯圃吃點心。大家都走進坐了。春輝道:"昨日若個是紫芝妹妹耽擱半日,還可多對許多好花。"紫芝道:"我一心只想翡翠鐲子,那知青鈿妹妹同他們談論演算法,滔滔不斷,再也說不完。"閨臣道:"適因演算法偶然想起家父當日曾在智佳訪問籌算,據說有一位姓米的精於籌算,又善筆算,久已帶著女兒來到天朝,自然就是蘭芬姐姐。可惜這一向匆忙,也未細細請教。"米蘭芬道:"家父向在家鄉,籌算、筆算,俱推獨步;妹子自幼也曾習學,卻不甚精。將來無事,大家談談,倒可解悶。"青鈿道:"昨日那裡知道卻埋沒這一位名公,真是瞎鬧!"因指面前圓桌道:"請教姐姐:這桌周圍幾尺?"蘭芬同寶雲要了一管尺,將對過一量,三尺二寸。取筆畫了一個"鋪地錦":
寶鈿道:"紫芝妹妹才說鼓子花原名旋花……"素雲即接著道:"去歲家父從雅州移來一種異草,見人歌則舞,名喚舞草。鍾綉田道:"這個對的好,我出續斷。"瑤芝道:"這二字只怕難對。"譚蕙芳道:"我對連翹。"宰銀蟾道:"這又是絕對。妹子就出續斷的別名接骨。"紫芝把畢全貞脊背一拍,道:"我對扶筋。"紅珠道:"狗脊一名扶筋,全貞姐姐被他罵了。"張鳳雛道:"鳳仙一名菊婢。"謝文錦道:"桃梟一名桃奴。"褚月芳道:"我出蝴蝶花。"姚芷馨道:"我對蜜蜂草。"紫芝道:"這個只怕杜撰了。"耕煙道:"姐姐剛才說過:只要見之於書就可用得。鈴信草既是沙參別名,他這蜜蜂草就不是香薷的別名么。"邵紅英道:"我才想了木賊草三字, 因其別緻, 意欲請教,但紫芝姐姐莫要說我賊頭賊腦才好哩。"紫芝道:"果真姐姐這個賊想的有趣!"紅英道:"不是又罵么!"廉錦楓道:"我對水仙花。"祝題花道:"以仙對賊,以五行對五行,又是好對,妹子把草 字去了, 就出木賊。"若花道:"牡丹一名花王。"春輝道:"這可列入超等了。"易紫菱道:"妹子出玫瑰別名離娘草。"秀英道:"我對個蘭花別名待女花 。 "尹紅英道:"我出猴姜。"蔡蘭芳道:"我對馬韭。"玉芝道:"骨碎補一名猴姜,那是人所共知的;這馬韭二字有何出處?"蘭芳道:"陶宏景《名醫別錄》,麥門冬一名馬韭,因其葉如韭,故以為名。"瓊芝道:"姐姐既看過此書,大約李勣所修《本草》自然也看過了,我出燈籠草。"白麗娟道:"這是國朝《本草》酸漿別名,雙叫紅姑娘。"亭亭道:"我對鉤吻的別名火把花。"眾人齊聲喝彩。宰玉蟾道:"我出慈姑花。"戴瓊英道:"我對黃芩別名妒婦草。"田舜英道:"我出鉤藤。"印巧文道:"茜草一名翦草。"素雲道:"以翦對鉤,又是巧對。"章蘭英道:"我出金雀花。"陽墨香道:"我對淡竹葉的別名竹雞草。"洛紅蕖道:"我出千歲虆。"錢玉英道:"我對萬年藤。"芸芝道:"這個對的字字雪亮,與燈籠草都是一樣體格。"
話說青鈿跟了紫芝一同來到白亭,寶雲道:"今日紫芝妹妹替我各處照應,令人實在不安。但除兩次所說七十三位之外,其餘眾姐妹共分幾處,你都見么?"紫芝道:"適才妹子都已去過。那講六壬課的是再芳、芸芝二位姐姐;垂釣的是閨臣、秀春、沉魚、星輝、驪珠五位姐姐狀元籌是幽探、慶覃、瑞徵、蘭芝四位姐姐;鬥草是淑媛、芳春、耕煙、全貞、華芝、春輝、浦珠、寶鈿八位姐姐;談演算法是良箴、熙春、瑤釵、秋輝、嫵兒、青鈿六位姐姐:共二十五位姐姐。"
丑寅卯辰
話說紫芝正在思忖,只聽芸芝對再芳道:"天盤排定,先將本日干支從中空一格寫在兩處,再起四課。今把一課、二課、三課、四課寫來你看。此是起課入門,最為切要,向來各書從未指出,以致初學無從入手。這是妹子因姐姐學課心切,所以獨出心裁,特將門戶指出,姐姐從此追尋,可以得其梗概了。"
張鳳雛見這許多弓箭,不覺技癢,因在架上取了一張小弓,開了一開。玉蟾道:"姐姐敢是行家么?"鳳雛道:"不滿姐姐說:我家外祖雖是文職,最喜此道,我時常跟著頑,略略曉得。"紫芝道:"妹子也是時常跟著舅舅頑。我們何不同玉蟾姐姐射兩條舒舒筋呢?"瓊芝道:"蘇家伯伯曾任兵馬元帥,亞蘭姐姐自然也是善射了?"亞蘭道:"妹子幼時雖然學過,因身體過弱,沒甚力量,所以不敢常射,膽此中講究倒知一二。如諸位姐姐高興,妹子在旁看看,倒可指駁指駁。"紫芝道:"如此甚好。"當時就同玉蟾、鳳雛各射了三箭,紫芝三箭全中,玉蟾、鳳雛各中了兩箭。紫芝滿面笑容,望著亞蘭道:"中可中了,但內中毛病還求老師說說哩,並且妹子從未請人指教。人說這是舒筋的,我射過之後,反覺胳膊疼;人說這是養心的,我射過之後,只覺心裏發跳:一定力用左了,所以如此,姐姐自然知道的。"亞蘭道:"玉蟾、鳳雛二位姐姐開放勢子,一望而知是用過功的,不必說了。至妹妹毛病甚多,若不厭煩,倒可談談。"綠雲道:"如此甚妙,就請姐姐細細講講,將來我們也好學著頑,倒是與人有益的。"
紫芝道:"姐姐此言,妹子真真佩服!當日我因人說射鵠子只要準頭,不論樣子,所以我只記了左手加托泰山,右手如抱嬰孩這兩句,隨便射去,那裡曉得有這些講究。"亞蘭道:"妹妹:你要提起在手如托泰山這句,真是害人不淺!當日不知那個始作俑者,忽然用個托字,初學不知,往往弄成大病,實實可恨!"瓊芝道:"若這樣說,姐姐何不將這托字另換一字呢?"亞蘭道:"據我愚見:左手如托泰山六字,必須廢而不用才好。若按此名,托字另換一字,惟有改做攥字。雖說泰山不能下個攥字,但以左手而論,卻非攥字不可。若誤用托字,必須手掌托出;手掌既托,手背定然彎曲;手背既彎,時也因之而翻,肩也因之而努。托來托去,時也歪了,肩也高了,射到後來,不但箭去不準,並且也不能執弓,倒做了射中廢人。這托字貽害一至於此!你若用了攥字,手背先是平正,由腕一路平直到肩,毫不勉強,弓也易合,弦也靠懷,不但終身無病,更是日漸精熟,這與托字迥隔霄壤了。"玉蟾道:"妹子也疑這個托字不妥,今聽姐姐之言,真是指破迷團,後人受益不淺。"綠雲道:"據妹子意思:只要好準頭,何必講究勢子,倒要費事?"亞蘭道:"姐姐這話錯了。往往人家射箭消遣,原圖舒暢筋骨,流動血脈,可以除痼疾,可以增飲食,與人有益的。若不講究勢子,即如剛才紫芝妹妹並不開弓,卻用扯弓,雖然一時無妨,若一連扯上幾天,肩肘再無不痛。倘不下腰,不下氣,一股力氣全堆胸前,久而久之,不但氣喘心跳,並且胸前還要發痛,甚至弄成勞傷之症。再加一個托字,弄的肘歪肩努,百病叢生,並不是學他消遣,惆是討罪受了。"張鳳雛道:"姐姐這番議論,真可算得學射金針。"
紫芝把酒飲過道:"請教蘭言姐姐:妹子宣令之後,如有不遵的,可有罰約?"蘭言道:"不遵的,罰三巨觥。"紫芝道:"既如此,妹子宣了。諸位姐姐在止;妹子今日這令並非酒令之令,是求題花姐姐先出一令之令。如有不遵的,蘭言姐姐有言在先。題花姐姐請看,妹于又飲一杯了。"題花道:"莫講一杯,就飲十杯,我也不管。這三巨觥我也情願認罰。但為何單要派我呢?"紫芝道:"妹子初意原要自出一令,因人數過多,意難全能行到;意欲拜懇公議一令,又恐推三阻四,徒然耽擱;因姐姐天姿明敏,一切爽快,所以才奉求的。"眾人道:"此話卻也不錯。就請題花姐姐先出一令,如普席全能行到九九藏書,那更有趣了。"題花仍是推辭,無奈眾人執意不肯。題花道:"大眾既聽紫芝妹妹之話,都派我出令,我一人又焉能拗得。令雖要出,但妹子放肆也要派一派了,先請諸位姐姐吃個雙杯。"眾人都飲了。題花道:"再請紫芝妹妹格外飲兩杯。"紫芝無法,只得飲了。題花道:"格外這兩杯,可知敬你卻是為何?"紫芝道:"妹子不知。"題花道:"是替你潤喉嚨的。把喉嚨潤過,好說笑話;笑話說過,我好行令。"
登時擺了筆硯。紫芝道:"其實可以無須筆硯。"董寶鈿道:"設或遇著新奇的,記下也好。就請妹妹先出罷。"紫芝四處一望,只見牆角長春盛開,因指著道:"頭一個要取吉利,我出長春。"竇耕煙道:"這個名字竟生在一母,天然是個雙聲,倒也有趣。"掌浦珠道:"這兩字看著雖易,其實難對。"眾人都低頭細想。陳淑媛道:"我對半夏,可用得?"春輝道:"長春對半夏,字字工穩,竟是絕對。妹子就用長春別名,出個金盞草。"鄴芳春遙指北面牆角道:"我對玉簪花。"竇耕煙指著外面道:"那邊高高一株,滿樹紅花,葉似碧蘿,想是觀音柳……"鄴芳春指著一株盆景道:"我對羅漢松。"春輝道:"以羅漢對觀音,以松對柳,又是一個好對。"
申子戍甲
史幽探立起道:"我們外面走走罷。"大家於是一齊起身。
只見芸芝同著閔蘭蓀,每人身上穿著一件背心,遠遠走來。眾人道:"二位姐姐在何處頑的?為何穿了這件棉衣,不怕暖么?"蘭蓀道:"妹子剛才請教芸芝姐姐起課,就在芍藥花旁,檢個絕靜地方,兩人席地而坐,談了許久,覺得冷些。"褚月芳道:"妹子從來不知做謎,今日也學個頑頑,不知可用得:布帛長短同,衣前後,左右手,空空如也,打一物。"蔣麗輝道:"我猜著了,就是蘭蓀姐姐所穿的背心。"月芳笑道:"我說不好,果然方才說出,就打著了。"司徒嫵兒道:"月芳姐姐所出之謎,是對景掛畫;妹子也學一個:席地談天,打《孟子》一句。"芸芝道:"我倒來的湊巧,可是位卑而言高?"嫵兒道:"我這個也是麵糊未乾的。"譚蕙芳道:"你看蘭蓀姐姐剛才席地而坐,把鞋子都沾上灰塵,芸芝姐姐鞋子卻是乾淨的;我也學個即景罷,就是步塵無跡,打《孟子》一句。"呂瑞蓂道:"可是行之而不著焉?"蕙芳道:"這個打的更快。我們即景都不好,怎麼才說出就打去呢?"蘭言道:"姐姐!不是這樣講。大凡做謎,自應貼切為主,因其貼切,所以易打。就如清潭月影,遙遙相映,誰人不見?若說易猜不為好謎,難道那凌霄花還不是絕妙的,又何嘗見其難打?古來如黃絹幼婦外孫齏日,至今傳為美談,也不過取其顯豁。"春輝道:"那難猜的,不是失之浮泛,就是過於晦暗。即如此刻有人腳指暗動,此惟自己明白,別人何得而知。所以燈謎不顯豁、不貼切的,謂之腳指動最妙。"玉芝道:"狠好!更鬧的別緻!放著燈謎不打,又講到腳指頭了!姐姐!你索性把鞋脫去,給我看看,到底是怎樣動法?"春輝道:"妹妹真箇要看?這有何難,我已做個樣子你看。"一面說著,把玉芝拉住,將他手指拿著朝上一伸,又朝下一曲道:"你看:就是這個動法!"玉芝哀告道:"好姐姐!松下罷,不敢亂說!"春輝把手放開。玉芝抽了回來,望著手道:"好好一個無名指,被他弄的屈而不伸了。"
宋良箴指花盆所擺紅白瑪瑙兩塊道:"此可算么?"蘭芬道:"加知長短,就可算出斤重。"取尺一量,對方三寸,算一算道:"紅的五十九兩四錢,白的六十二兩二錢。"寶雲命人拿比子一秤,果然不錯。廖熙春道:"一樣瑪瑙,為何兩樣斤重?"蘭芬道:"白的方一寸重二兩三錢;紅的方一寸重二兩二錢,今對方三寸,照立方積二十七寸算的。凡物之輕重,各有不同,如白銀方一寸重九兩,紅銅方一寸重七兩五錢,白銅一寸重六兩九錢八分,黃銅一寸只重六兩八錢。"熙春點頭道:"原來如此。"
大家談起園中景緻之妙,花卉之多。掌紅珠道:"適才想了一謎,請教諸位姐姐:無人不道看花回,打《論語》一句。"眾人想了多時,都猜不出。玉芝道:"妹子向來參詳題義,往往都有幾分意思,無如所讀之書都是生的,所以打他不出。可惜今日只顧對花,無暇及此,明日諸位姐姐切莫另出花樣,務必猜謎頑頑。若把明日再蹉跎過去,不知何日方能再聚。偏偏今日過的又快,轉眼已是下午。剛才紅珠姐姐說無人不道看花回 , 此等句子,妹子最怕入耳,如把看花回改做看花來,我就樂了,這個回字,好象一本戲業已唱完,吹打送客,人影散亂,有何餘味?替換個來字,就如大家才去遊玩。興緻方豪,正不知何等陶情,我就歡喜了。"青鈿道:"且莫閑談,究竟他這無人不道看花回是個甚麼用意?"玉芝道:"據我看來:內中這個道字,卻是要緊的。大約所打之句,必定有個曰字或有個言字在內。至於此句口氣,剛才我已說過,就如一本戲已經唱完,無非遊玩畢之意。"小春道:"若果這樣,只怕是言游過矣。"紅珠道:"正是。"題花道:"此謎以人名惜為虛字用,不獨靈活,並可算得今日遊園一句總結,可謂對景掛畫。"
申午戍
余麗蓉道:"我出日旁加個火字,打《易經》兩句。"綠雲道:"此字莫非杜撰么?"哀萃芳道:"這個炚字,音光,見字書,如何是杜撰。"(此處差一段)字拆的生動,誰知這個昱字卻用下上二字一拆,不但靈動可愛,並且天然生出一個其字,把那昱字挑的周身跳躍,若將炚字比較,可謂天上地下了。"緇瑤釵道:"春輝姐姐說國士無雙有打何謂信的,我就出何謂信,打《論語》一句。"香雲道:"瑤釵姐姐意思,我猜著了。他這何謂二字必是問我們猜謎的口氣,諸位姐姐只在信字著想就有了。"董花鈿道:"可是不失人,亦不失言?"瑤釵道:"正是。"瓊芝道:"這個又是拆字格的別調。"易紫菱道:"我出個四字,打個藥名。妹子不過出著頑,要問甚麼格,我可不知。"眾人想了多時,都猜不出。潘麗春道:"可是三七?"紫菱道:"妹子以為此謎做的過晦,即使姐姐精於歧黃,也恐難猜,誰知還是姐姐打著。"柳瑞春道:"我仿紫菱姐姐花樣出個三字,打《孟子》二句。"眾人也猜不著。尹紅萸道:"可是二之中、四之下也?"瑞春道:"妹子這謎也恐過晦,不意卻被姐姐猜著。"葉瓊芳道:"這兩個燈謎,我竟會意不來。"春輝道:"此格在廣陵十二格之外。卻是獨出心裁,日後姐姐會意過來,才知其妙哩。"
蘭芬道:"此用圓內容方算,每邊二尺二寸六分。"
子戍甲
紫芝慌忙跑開,來到百葯圃。只見史幽探、周慶覃、國瑞徵、孟蘭芝遠遠走來。蘭芝道:"妹妹到那裡去?"紫芝道:"我同青鈿妹妹賭東,要到各處查查人數。"周慶罩道:"姐姐為何賭東?"紫芝把上項話說了。國瑞徵道:"這個東道,你如何同他賭? 莫講分在幾處不能記, 就是這一百人教我一個一個念出來,我也好:風吹不響鈴兒草,雨打無聲鼓子花。假如耕煙姐姐說了鈴兒草,有人對了鼓子花,字面合式,並無牽強,接著再說一個,或寫出亦可。如此對去,比舊日鬥草豈不好頑?"鄴芳春道:"雖覺好頑,但眼前俗名字面易對的甚少。即如當歸一名文無,芍藥一名將離,諸以此類,可難借用么?"紫芝正要回答,忽然想起青鈿東道之事,連忙說道:"妹子有件事,少刻再來。"
少時,天已大晴。成氏夫人因寶雲的奶公才從南邊帶來兩瓶"雲霧茶",命人送來給諸位才女各烹一盞。盞內俱現雲霧之狀。眾人看了,莫不稱奇。寶雲把奶公叫來問問家鄉光景,並問南邊有何新聞。奶公道:"別無新聞:只有去歲起了一陣大風,把我院內一口井忽然吹到牆外去。"綠雲道:"如此大風,卻也少見。"奶公道:"不瞞小姐說:我家是個籬笆牆。這日把籬笆吹過井來,所以倒象把井吹到牆外去。今日為何我說這活?只因府里眾人都說我家乳了寶小姐十分發財,那知我還是照舊的籬笆牆。倒是人不可不行善,那惡事斷做不得;若做惡行兇,人雖欺了,那知那雷慣會報不平。剛才我在十里墩遇雨,忽然起一響雷,打死一人,彼處人人念佛。原來是個無惡不作的壞人。"素雲道:"十里墩離此多遠?"奶公道:"離此只得十里。那打人的地方離墩還有半里多路。我在那裡吃了一嚇,也不敢停留,一直趕到十里墩才把衣服烘乾。"眾人聽了,這才佩服蘭芬神算。
寶雲看那兩籌,只見寫著:
只聽外面有人贊道:"這個可以算得絕對。原來你們瞞著我們卻在此地做這韻事。那個騙我鐲子的可在這裏?"眾人看時,原來是講演算法的董青鈿……六人,品蕭的蘇亞蘭……五人,垂釣的唐閨臣……五人,都進來,讓了坐。青鈿向紫芝道:"我那鐲子通身盡翠,百十副還挑不出一副,最是難得的,姐姐如留自戴就罷了,設或賞繪女檔子,我可不依的。"紫芝道:"妹妹何不早說!"玉芝道:"剛才我見紫芝姐姐將鐲子交給丫環, 命人送給寶兒、 貝兒,果然被你猜著。"青鈿道九九藏書:"把這好東西賞給他們怪可惜的, 我明日給他二百銀子務要贖回來。 "寶雲道:"紫芝妹姐替我照應,既得了彩頭,還該有始有終,這裏擠的滿滿的,不知還有幾位在別處,何不替我邀來都在一處頑頑哩?"紫芝道:"此時除了你我,恰恰九十八位都在這裏,教我何處再去邀人?"
亥 午
國瑞徵道:"我出莕菜別名水鏡草。"廖熙春道:"我對金錢花。"葉瓊芳道:"我出金絲草。"掌驪珠道:"我對錦帶花。"綠雲道:"請教姐姐:金絲草原名叫做甚麼?"瓊芳正要回答:"紫芝把閔蘭蓀左耳一指,又把花再芳右耳一指,道:"他就叫做這個。"引的眾人好笑。蘭蓀、再芳暗暗請教呂堯蓂,才知叫做"狗耳草"二人聽了,氣的正要發揮,只聽綠雲道:"我對雞冠花。"陶秀春道:"我出龍鬚柏。"蔣秋輝道:"我對鳳尾松。"芳芝道:"秋輝姐姐如此敏捷,可知知母又名甚麼:"言錦心道:"知母又名兒草。姐姐可知菊花別名么?"司徒嫵兒道:"菊花又名女花。"紀沉魚道:"兒草、女花,真是天生絕對。"左融春道:"水仙一名雅蒜。"紅紅即接著道:"蔟葰一名廉姜。"紫雲拍手道:"這個真可上得無雙譜了!"掌浦珠道:"景天一名據火。"緇瑤釵道:"白英又號排風。"枝蘭音道:"芍藥有花相 之名。 "陰若花笑道:"梓樹有木王之號。"鄴芳春道:"常山原名互草。"香雲笑道:"首烏又喚交藤。"玉芝道:"我看這個光景倒象要做賦了。"只見丫環捧上茶來。玉芝道:"我就出茶花。"陳淑媛道:"椰名酒樹,我對酒樹。"眾人道:"這又是絕對。"花再芳道:"紫芝姐姐!我出一個你對:甘遂一名鬼丑。我因姐姐比鬼還丑,所以出給你對。"紫芝道:"姐姐才出黑丑.此時又出鬼丑,原來姐姐卻喜出醜。我倒想個對你一對。"因忖一忖道:"妹子記得疏麻一名神麻,我對神麻。"花再芳道:"你見那位神的面上有麻子?"紫芝道:"你見那個鬼的臉上生得丑?"田舜英道:"馬齒莧一名五行草 。 "宋良箴道:"柳穿魚一名二至花。"閔蘭蓀道:"我出獨活。"紫芝道:"一人活著有甚趣味?"顏紫綃道:"玉蘭一名叢生。"柳瑞春道:"我出三春柳。"春輝道:"三春二字卻不易對。"師蘭言道:"我對九節蘭 。 "錦雲道:"九節對三春,可謂巧極。"閨臣道:"我出仙人掌。"紫芝用手朝花再芳頭上一指,道:"我對夜叉頭。"再芳道:"紫芝姐姐杜撰,這是要罰的。"紫芝道:"此對或者平仄不調;若說杜撰,姐姐問牛蒡子就明白了。"春輝道:"若不論平仄,諸如青葙一名崑崙草,瑞香一名蓬萊花;地黃前喚作婆婆奶,赤雹兒叫作公公須;都可為對子。這個對子,若論等第,要算倒數第一。"紫芝道:"你把妹子取在後頭,我會移到前面去。"蔣麗輝道:"地錦一名馬蚊草,請教一對。"瑤芝道:"這個名字,又是獸,又是蟲,倒也別緻。"紫芝用手向畢全貞身上一撲,道:"我對蠟梅的別名。"呂瑞蓂笑道:"藕一名雨草,我出雨草。"畢全貞道:"蠟梅是何別名,妹子還未問明,姐姐就出雨草么。"題花笑道:"蠟梅一名狗蠅花。"蘇亞蘭道:"我對絡石草別名雲花。"呂堯蓂道:"梨一名蜜父。"閔蘭蓀道:"我對枇把別名蠟兒。"紫芝道:"共總兩個字,再將上一字平仄不調,有何趣味。這個同我夜叉頭一樣,都是四等貨。並且觀音柳、羅漢松,五行草、二至花,都是上一字平仄不調,也不能列之高等。"
申子戍甲
井堯春把案上所擺木瓜拿了一個,道:"我就出這個。"蔣星輝道:"這個易對的,何必出他。"青鈿道:"姐姐看著容易,只怕難哩。"眾人想了,都對不出。星輝道:"我對銀杏。"青鈿道:"瓜是總名,杏字如何對得。"潘麗春道:"我對無漏子別名金果。"玉芝道:"你才對丹參別名,此刻又是無漏子別名,《本草》都是透熟,無怪醫道高明了。"錦雲道:"這個只是絕對。"印巧文道:"菠菜一名鸚鵡菜。"彩雲道:"忍冬一名鷺鷥藤。"林書香道:"醫書誤以牡蒙認作紫參,其實牡蒙乃王孫草。"若花道:"我對菊花別名何如?"春輝鼓掌道:"帝女花對子孫草,又是天生絕唱。"
辰申午戍
紫芝道:"你們再打這個燈謎,我才做的,如有人打著,就以麗娟姐姐畫的這把扇子為贈。叫做嫁個丈夫是烏龜。"蘭芝道:"大家好好猜謎,何苦你又瞎吵!"紫芝道:"我原是出謎,怎麼說我瞎吵!少刻有人打了,你才知做的好哩。"題花道:"咪妹這謎,果然有趣,實在妙極!"紫芝望著蘭芝道:"姐姐!如何?這難道是我自己贊的? " 因向題花道:"姐姐既猜著,何不說出呢?"題花道:"正是,鬧了半日,我還未曾請教:畢竟打的是甚麼?"紫芝道:"呸!我倒忘了!真鬧糊塗了!打《論語》一句,姐姐請猜罷。"題花道:"好啊!有個《論語》,倒底好捉摸些;不然,雖說打的總在天地以內,究竟散漫些。"紫芝道:"你還是談天,還是打謎?"題花道:"我天也要談,謎也要打。你不信,且把你這透新鮮的先打了,可是適蔡?"紫芝道:"你真是我親姐姐,對我心路!"題花把扇子奪過道:"我出個北方謎兒你們猜:使女擇焉,打《孟子》一句。"紫芝道:"春輝姐姐:你看妹子這謎做的怎樣?你們也沒說好的,也沒說壞的,我倒白送了一把扇子。"春輝道:"我倒有評論哩,你看可能插|進嘴去?題花妹妹剛打著了,又是一句《左傳》;他剛說完,你又接上。"春輝說著,不覺掩口笑道:"這題花妹妹真要瘋了,你這使女擇焉,可是決汝……"話未說完,又笑個不了,"……可是漢哪?"一面笑著,只說:"該打!該打!瘋了!瘋了!"
說罷,走到金魚池邊。只見唐閨臣、陶秀春、紀沉魚、蔣星輝、掌驪珠五人都在池邊垂鈞。紫芝道:"池內菱藕甚多,你們莫非借垂鈞為名,偷吃蟠桃么?"掌驪珠道:"你要賴人做賊,也把謊兒撒的完全些!如今才交四月,不但藕是老的沒人吃,就是菱角也未出世哩。"蔣星輝道:"菱藕雖未見,我倒看見有枝血紫的靈芝,可惜被狗銜了去。"陶秀春道:"這句罵的有點意思。"
后拳鳳眼最宜豐,穩滿方能得中。
青鈿道:"寶雲姐姐喚我有何話說?"紫芝道:"寶雲姐姐請你非為別事,要告訴妹妹這個爾道你可輸了。題花姐姐把煙壺、鐲子都給我罷!"題花把筆放下對著眾人道:"剛才被紫姑奶奶一把扇子鬧出無數扇子,今日我們八個寫的,六個畫的,連老嬤丫環扇子湊起來,足足可開一個扇子店。"紫芝道:"姐姐!煙壺、鐲子呢?"題花道:"幸而還是絕精扇面,易於著色;若是丑的,畫上顏色,再也搨不開, 那才坑死人哩。 "紫芝逍:"我問你煙壺、鐲子怎麼不理我?"題花道:"人說洛陽紙貴,准知今日鬧到長安扇貴。此時畫的手也酸了,眼也花了,我要……"話未說完,被紫芝伸進手去,在肋肢上一陣亂摸。題花笑的氣也喘不過來道:"快放手!我怕癢!我給你!"紫芝把手退出道:"你快給我!不然我還亂摸,看你可受得!"
紫芝道:"遊玩一事既已結過,此刻是對酒當歌,我們也該行個酒令多飲兩杯了。春輝姐姐可記得前月我們在文杏閣飲酒,我說有個酒令,那時姐姐曾教我吃杯令酒宣令的?後來大家只顧說笑鬥趣,也就忘了。今日難得人多,必須行令才覺熱鬧,莫若妹子就遵姐姐前月之命,吃個令杯宣宣罷。"眾人道:"如此甚妙,我們洗耳恭聽。"蘭芝道:"此時如要行令,自應若花阻姐或幽探姐姐先出一令,焉有我們倒僭客呢?"若花道:"阿姐此話過於客氣。行令只要鬥趣好頑,那裡拘得誰先誰后。"史幽探道:"今日紫芝妹妹在母舅府上也有半主之分。俗語說的:主不吃,客不飲。就請先出一令。行過之後,如天時尚早,或者眾人再出一令,也未為不可。就請飲杯令酒宣宣罷,不怕謙了。"
次日把卷交了,陸續都到卞府,彼此把詩稿看了,互相評論一番。用過早面,仍在園中各處散步。遊了多時,一齊步過柳陰,轉過魚池,又望前走了幾步。紫芝手指旁邊道:"這裡有個箭道,卻與玉蟾姐姐對路。諸位姐姐可進去看看?"張鳳雛道:"此地想是老師射鵠消遣去處,我們進去望望。"一齊走進。裏面五間敞廳,架上九*九*藏*書懸著許多弓箭,面前長長一條箭道,迎面高高一個敞篷,篷內懸一五色皮鵠。蘇亞蘭道:"這敞篷從這敞廳一直接過去,大約為雨而設?"香雲道:"正是。家父往往遇著天陰下雨,衙門無事,就在這裏射鵠消遣。恐濕了翎花,所以搭這敞篷。"
第七十九回指迷團靈心講射 擅巧技妙算談天
子 巳
第八十回打燈虎亭中賭畫扇 拋氣球園內舞花鞋
用過點心,來到白亭。大家意欲聯句。又因婉如、蘭音韻學甚精,都在那裡談論"雙聲、疊韻"。蘭芬又教眾人"空谷傳聲"。談了多時。玉芝因昨日紅珠說的"言游過矣"甚好,只勸眾人猜謎。
史幽探道:"日已向西,再對幾個,主人好賜飯了。"寶雲隨即分付丫環預備。
只見眾丫環來報:"長班才從部里回來,說現奉太后御旨,命諸位才女做詩,所有題目卷子。已分送寓所去了。"眾人聽了,茫然不解。
紫芝道:"你左一個雙杯,右一個雙杯,都教人吃了,此刻又教人說笑話,竟是得隴望蜀,貪得無厭了。也罷,我就把貪得無厭做個話頭:當日有個人甚是窮苦。一日,遇見呂洞賓,求其資助。洞賓念他貧寒,因用點石成金之術,把石頭變成黃金,付給此人。以後但遇洞賓,必求資助,不幾年,竟居然大富。一日, 又遇洞賓, 仍求資助,洞賓隨又點石成金,比前資助更厚。此人因拜謝道:蒙大仙時常資助,心甚感激;但屢次勞動,未免過煩,此後我也不敢再望資助,只求大仙賞賜一物,我就心滿意足了。洞賓道:你要何物?無不遵命。此人上前把洞賓手上砍了一刀道:我要你點石成金這個指頭!"蘭言笑道:"這雖是笑話,但世間人心不足,往往如此。"春輝道:"怪不得點石成金這個法術如今失傳,原來呂洞賓指頭被人割去了。"
再芳道:"課傳一切,蒙姐姐指教,略知一二。至於怎樣斷法,還求姐姐講講。"芸芝道:"課體不一,事務紛壇,雖雲課止七百有二,但時有不同,命有不同,斷法豈能一定。若撮其大略,總不外乎生、克、衰、旺、喜、忌六字,苟能透徹此理,無論所佔何事,莫不一望而知。姐姐細心體察,慢慢自能領會。"再芳道:"姐姐何不將這六字大略談談呢?"芸芝道:"妹子新著一部《大六壬類纂》,上面無一不備,將來拿去,姐姐一看就明白了。"
再芳道:"即如起貴人甲戊庚牛羊,乙己鼠猴鄉,丙丁豬雞位,壬癸兔蛇藏,六辛逢馬虎,此是貴人方。這六句歌訣雖然記得,至如何起法,尚不明白。"芸芝道:"所謂甲戊庚牛羊者,謂甲日或戊日或庚日佔課,貴人總在天盤丑未之上,蓋丑屬牛,未屬羊也。"再芳道:"妹子聞得貴人有晝貴、夜貴、陽貴,陰貴之分:上一字為晝為陽,下一字為夜為陰。即以首句而論,丑為甲戊慶晝貴,未為甲戊庚夜貴。但每日既有兩貴,為何往往占課卻寫一個貴人呢?"芸芝道:"貴人雖二,要看來人所報之時:如所報之時是子、丑、寅、卯、辰、巳,用晝貴,夜貴不論;是午、未、申、酉、戍、亥則用夜貴,晝貴不論。或以卯酉分晝夜者,或以日出日沒分陰陽者,議論不一。據妹子愚見:似以子至巳為晝為陽,用晝貴為是;午至亥為夜為陰,用夜貴為是。如此用去,恰與古人所謂天干相合處,便是貴人方其義甚合。姐姐久后自知。"
只見彈琴的由秀英……七人,下圍棋的燕紫瓊……四人,寫扇子的林書香……八人,畫扇子的祝題花……六人,打馬吊的師蘭言……七人,打雙陸的洛紅蕖……六人,講六壬的花再芳……二人,打花湖的廉錦楓……人人,都因坐久,寶雲陪著閑步。見他們議論紛紛,都進來坐了。秀英問其所以,華芝把鬥草翻新之意說了。林書香道:"這倒有趣。不知對了幾個?"掌浦珠把長春、觀音柳說了,眾人無不稱妙。
寶雲指桌上一套金杯道:"此杯大小九個,我且金一百二十六兩打的,姐姐能算大小各重多少么?"蘭芬道:"此是差分法。法當用九個加一個是十個,九與十相乘,共是九十個,折半四十五個,作四十五分算;用四歸五除除一百二十六兩,得二兩八錢,此第九小杯,其重如此。"因從丫環帶的小算袋內取出二、八兩籌擺下,用筆開出,大杯重二十五兩二錢、次重二十二兩四錢、三重十九兩六錢、四重十六兩八錢、五重十四兩、六重十一兩二錢、七重八兩四錢、八重五兩六錢。
話說眾才女聽了丫環之話,正在不解,恰好卞濱也差家人把題目送來,告知此事。原來太后因文隱平定倭寇,甚是歡喜,適值上官昭儀以此為題,做了四十韻五言排律,極為稱頌。太后因詩句甚佳,所以特命眾才女俱照原韻也做一首,明晨交卷。眾人把原唱看了。幽探道:"既如此,就請主人早些賜飯,大家趕回去,連夜做了,明早好交卷。"寶雲道:"眾位姐姐何不就在此處一齊做了,豈不甚便?"顏紫綃道:"這比不得應酬詩,可以隨便謅幾句,咱要回去靜靜細想才做得出哩。"哀萃芳道:"妹子也有這個毛病。求姐姐快賜飯罷,設或回去遲了,還不能交卷哩。好在明日承蘭芝姐姐見召,今日早些去,明日也好早些來。"眾人齊道:"甚是。"寶雲只得命人拿菜拿飯,道:"這總是妹子心不虔,所以如此。即如昨日教人扎了幾百燈球,以備今日頑的,那知至今還未做成,豈非種種不巧么!"小春道:"即或做成,現在都要回去,也不能頑;都留著明日再來請教罷。"大家飯畢出席,命人到夫人跟前道謝。寶雲道:"家母所要藥方,麗春姐姐不可忘了。"潘麗春道:"妹子記得。"閨臣道:"我托寶雲姐姐請問師母之話,也不可忘了。"寶雲連連點頭。當時匆匆別去。
第七十七回鬥百草全除舊套 對群花別出新裁
紫芝道:"笑話說了,請出令罷。"題花道:"所謂笑話者,原要發笑;剛才這個笑話並不發笑,如何算得?也罷,我同你豁拳賭個勝負,輸家出令,何如?"紫芝道:"你要豁拳,我倒想起一個笑話:一個騎驢趲路,無奈驢行甚慢,這人心中發急,只是加鞭催他快走。那驢被打負痛,索性立住不走,並將雙蹄飛起,只管亂踢。這人笑道:你這狗頭也過於可惡!你不趲路也罷了,怎麼還同我豁拳!"眾人笑道:"這個笑話可發笑了,請出令罷。"題花道:"既派我出令,焉敢不出。但必須紫芝妹妹再飲兩杯,我才出哩。"
話說眾人離了百花圃,口見丫環稟道;"酒已齊備,夫人也不過來驚動,請諸位才女不要客氣,就如自己家裡一樣才好。"眾人道:"拜煩先替我們在夫人跟前道謝一聲,少刻擾過,再去一總叩謝。"說罷,一齊散步。丫環預備凈水都凈了手。香雲引至凝翠館。若花道:"這個坐兒早間妹子胡亂坐了,此刻必須從新拈過才好坐哩。"閨臣道:"早間業已說過,今日這個坐位原無上下,何必又拈?"春輝道:"坐位自然照舊,不必說了。但妹子還有一個愚見:少刻坐了,斷無啞酒之理,少不得行個酒令方覺有趣。若照早間二十五桌分五排坐了,不知這令如何行法。據我主意:必須減去十三桌,只消十二桌,由東至西,分兩行團團坐了,方好行令。"蘭芝道:"若擺十二桌,每桌八人,只坐九十六人,還有四位怎樣坐呢?"春輝道:"由東至兩雖分兩行,每行只須五桌;東西兩橫頭再擺兩個圓桌;圓桌上面可坐十人,豈非十二桌就夠坐么?"眾人聽了,齊聲贊好,都道:"如此團團坐了,既好說話,又好行令。"寶雲惟恐過擠,執意不肯。眾人那裡由他,各命自己丫環動手,又囑寶雲把送酒上菜繁文也都免了。一齊歸坐。丫環送了酒,上了幾道菜。
射貴形端志正,寬襠下氣舒胸。
紫芝慌忙跑開,來到百葯圃。只見史幽探、周慶覃、國瑞徵、孟蘭芝遠遠走來。蘭芝道:"妹妹到那裡去?"紫芝道:"我同青鈿妹妹賭東,要到各處查查人數。"周慶罩道:"姐姐為何賭東?"紫芝把上項話說了。國瑞徵道:"這個東道,你如何同他賭?莫講分在幾處不能記,就是這一百人教我一個一個念出來,我也沉魚道:"閨臣姐姐未曾垂釣,先把鉤兒去了,所以尚未釣著。"紫芝道:"既要釣魚,為何倒把鉤兒去了?"閨臣道:"我雖垂釣。卻志不在魚,若暗藏毒餌,誘他上鉤,於心何忍?此時面對清泉,頗覺適意,雖不得魚,亦有何妨。"沉魚道:"閨臣姐姐是無鉤之鈞,所以不曾得魚;妹子不知為句也未鈞著一個。"紫芝道:"姐姐尊名明明說是魚都沉了,如何還想釣著!倒是婉如姐姐所說海外雲中雁,你去弄個鳥槍打,那雁只怕倒可落下,若要想魚,卻是難的。"一面說著,忽然把腰彎下道:"我這腳縫疼的很,不知甚麼塞在裏面?"故意在繡鞋邊摸了一摸,把手退出里一望,道:"呸!我只當甚麼東西,原來是個灰星子塞在腳縫裡!"星輝聽了,放下釣竿,趕來要打。
紫芝忖道:"向來課書只講三傳,從未講到四課,令人無從下手,非口授不能明白;今既曉得天盤、四課,再將課書三傳合參,自能知其來路,何必又要口授。他向來不肯教我,那知我倒會了。"
姜芝道:"我把這個式子一層一層分開講給你聽:即如甲子日起課歌訣是甲課在寅,即看地盤寅上所加之時,如所加是戍,即于日干甲上寫一戍字,支幹中間所空之處亦寫一戍,凡課皆如此。此是第一課。一課起后,再看地盤戍上所加之時,如所加是午,即于戍上與一午字,此是第二課,蓋寅上得戍,戍上得午也。二課起后,再行地盤子上所加之時,如所如是申,即于日支子上字一申字,子字之旁也寫一申,亦如第一課戍字一樣,凡占皆如此。此是第三課。三課起后,再看地盤申上所加之時,如所加是辰,即于申上寫一辰字,此是第四課。你把這話同那式子對看,無不瞭然。古人起課歌決read.99csw•com都是甲課在寅乙課辰,必須改為甲課寅上乙課辰 , 初學始無舛錯之虞。四課起畢,然後照著古法再起三傳,如元首、重審之類,課經所載甚祥。三傳明后,再將《畢法賦》以及《指掌占驗》不時細玩,自能領會。"
蘭芝笑道:"才唱了兩出三花臉的戲,我們也好煞中台用些點心,歇歇再打罷。"蘭言道:"如何又吃點心?莫非姐姐沒備晚飯么!"寶雲道:"我就借歇歇意思,出個斯已而已矣,打《孟子》一句。"春輝道:"聞得前日有個紅旗報捷是寶雲姐姐打的;但既會打那樣好謎,為何今日卻出這樣燈謎?只怕善打不善做罷?"呂堯蓂道:"何以見得?"春輝道:"你只看這五字,可有一個實字?通身虛的,這也罷了,並且當中又加而字一轉,卻仍轉到前頭意思。你想:這部《孟子》可能找出一句來配他?"田舜英道:"我打可以止則止。"寶雲道:"正是。"春輝不覺鼓掌道:"我只說這五個虛字,再沒不犯題的句子去打他,謎知天然生出可以止則止五字來緊緊扣住,再移不到別處去。況區那個則字最是難以挑動,可以兩字更難形容,他只用一個斯字,一個而字,就把可以則的行樂圖畫出,豈非傳神之筆么!"左融春道:"天地一洪爐,打個縣名。但這縣名是古名,並非近時縣名。"章蘭英道:"可是大冶?"融春道:"正是。"師蘭言道:"這個做的好,不是這個大字,也不能包括天地兩字, 真是又顯豁, 又貼切,又落落大方。"亭亭道:"我出橘逾淮北為枳,橘至江北為橙,打個州名。"玉芝這:"這兩句:一是《周禮》,一是《淮南子》。今日題面齊整,以此為第一。"呂祥蓂道:"妹妹道此兩句,以為還出他的娘家,殊不知《淮南子》這句還從《晏子春秋》而來。"蔡蘭芳道:"據妹子看來:那部《晏子》 也未必就是周朝之書。 "魏紫櫻道:"可是果化?"亭亭道:"正是。"掌乘珠道:"這個化字真做的神化。"紫雲道:"既有那個淵博題面,自然該有這個絕精題里;不然,何以見其文心之巧。"玉英道:"我出個鬥趣的:酒鬼,打《孟子》一句。"玉蟾道:"這個倒也有趣。"邵紅英道:"我打下飲黃泉。"玉英道:"正是。"蘭言聽了,把玉英、紅英望了一望,嘆息不止。
紫芝要想編個笑話回他,偏又想不出,因向閨臣道:"姐姐可曾鈞幾個?"紀沉魚道:"閨臣姐姐未曾垂釣,先把鉤兒去了,所以尚未釣著。"紫芝道:"既要釣魚,為何倒把鉤兒去了?"閨臣道:"我雖垂釣。卻志不在魚,若暗藏毒餌,誘他上鉤,於心何忍?此時面對清泉,頗覺適意,雖不得魚,亦有何妨。"沉魚道:"閨臣姐姐是無鉤之鈞,所以不曾得魚;妹子不知為句也未鈞著一個。"紫芝道:"姐姐尊名明明說是魚都沉了,如何還想釣著!倒是婉如姐姐所說海外雲中雁,你去弄個鳥槍打,那雁只怕倒可落下,若要想魚,卻是難的。"一面說著,忽然把腰彎下道:"我這腳縫疼的很,不知甚麼塞在裏面?"故意在繡鞋邊摸了一摸,把手退出里一望,道:"呸!我只當甚麼東西,原來是個灰星子塞在腳縫裡!"星輝聽了,放下釣竿,趕來要打。
子戍甲
顏紫綃正要問他為何嘆氣,只見彩雲同著林婉如、掌浦珠、董青鈿遠遠走來。呂堯蓂道:"四位姐姐卻到何處頑去,臉上都是紅紅的?"掌浦珠道:"我們先在海棠社看花,後來四個人就在花下拋球,所以把臉都使紅了。"彩雲道:"告訴諸位姐姐:我們不但拋球,內中還帶著飛個鞋兒頑頑哩。"瓊芝道:"這是甚麼講究?"彩雲只是笑。 婉如指著青鈿道: "你問青鈿姐姐就知道了。"青鋇滿面緋紅道:"諸位姐姐可莫笑。剛才彩雲姐姐拋了一個丹鳳朝陽式子,教妹子去接,偏偏離的遠,夠不著,一時急了,只得用腳去接,雖然踢起,誰知力太猛了,連球帶鞋都一齊飛了。"眾人無不掩口而笑。紫芝道:"這鞋飛在空中,倒可打個曲牌名。"青鈿道:"好姐姐!親姐姐!你莫罵我,快些告訴我打個甚麼?"紫芝道:"你猜。"青鈿道:"我猜不著。"紫芝道:"即猜不著,告訴你罷,這叫做……
第七十八回運巧思對酒縱諧談 飛舊句當筵行妙令
亞蘭道:"妹子當日學射,曾撮大略做了一首《西江月》。後來家父看見,道:人能依了這個,才算會射;不然,那隻算個外行。今念來大家聽聽:
說罷,走到外面去尋青鈿。找來找去,找到梅花塢,只見董青鈿同宋良箴、司徒嫵兒、廖熙春、緇瑤釵、蔣秋輝在那裡擺著算盤,談論演算法。蔣秋輝道:"剛才所說這些歸除之類,無甚趣味。據我愚見:莫若大家隨便說一難算之事請教眾人。如有人答得出固妙;倘無人知,自再破解。諸位姐姐以為何如?"緇瑤釵道:"如此甚好,就請那位先說一個。"廖熙春道:"因談演算法,忽然想起前在家鄉起身時,親戚姐妹都來送行。適值有人送了一盤鮮果,妹子按人分散,每人七個多一個,每人八個少十六個,諸位姐姐能算幾人分幾果么?"司徒嫵兒道:"此是盈朒演算法,極其容易:以七個、八個相減;餘一個為法;多一個、少十六個相加,共十七個為實。法除實,為人數。這帳一為法,一歸不須歸,十七便是人數。以十七乘七個,得一百一十九個;加多一個,是一百二十個。乃十七人分一百二十果兒。"熙春道:"向來演算法有籌算、筆算、珠算,今姐姐一概不用,卻用嘴算,又簡便,又不錯。"宋良箴命丫環取出百文錢道:"妹子不喜演算法,卻有兩個頑意:一名韓信點乓,一名二十八宿鬧昆陽……"
只見投壺的林婉如……八人,打鞦韆的薛蘅香……六人,下象棋的秦小春……六人,打十湖的余麗蓉……四人,擲圍籌的史幽探……四人,都走過來,眾人讓坐。問了詳細,都道有趣。紫芝道:"幸虧昨日舅舅又添了幾百張椅子,若不早為預備,今日被諸位姐姐這邊聚聚,那裡坐坐,只好抬了椅子跟著跑了。"
寶雲道:"據這二籌,自然是一二如二,至二九一十八;那八籌是一八如八,至八九七十二了。但姐姐何以一望就知各杯輕重呢?"蘭芬道:"剛才我用四歸五除,得了小杯二兩八錢數目,所以將二、八兩籌一看就知了。你看第一行二八兩字,豈非末尾小杯廳重么?第九行二五二就是頭一個大杯。其餘七杯計重若干,都明明白白寫在上面。"寶雲道:"第九行是一八七二,怎麼說是二五二呢?"蘭芬道:"凡兩半圈上下相合,仍算一圈,即如第九行中間八七二字,湊起來是一五之數,把一歸在上面一圈,豈非二五二么。"寶雲點頭道:"我見算書中差分法,有遞減,倍減、三七、四六等名,紛紛不一,何能及得這個明白了當。籌算之精,即此可見。"
剛才紫芝妹妹射的架勢,以這《兩江月》論起來,卻樣樣都要斟酌。既要我說,諒未必見怪的。即如頭一句謝貴形端志正,誰知他身子卻是歪的,頭也不正,第一件先就錯了。至第二句寬襠下氣舒胸,他卻直身開弓,並未下腰。腰既不下,胸又何得而舒?胸既不舒,氣又安得而下?所以三箭射完,只覺噓噓氣喘,無怪心要發跳了。第三句五平三靠是其宗,兩肩、兩肘、天庭,俱要平正,此之謂五平,翎花靠嘴、弓弦靠身、右耳聽弦,此之謂三靠:這是萬不可忽略的。以五平而淪,他的左肩先已高起一塊,有肘卻又下垂,頭是左高右低,五平是不全的,以三靠而論,翎花並不靠嘴,弓是直開直放,弓梢並未近身,所以弓弦離懷甚遠,有耳歪在一邊,如何還能聽弦?三靠也是少的。第四句立足千斤之重,他站的不牢,卻是我們閨閣學射通病,這也不必講。第五句開要安詳大雁,這句紫芝妹妹更不是了。剛才他開弓時,先用左手將弓推出,卻用右手朝後硬拉,這不是開弓,竟是扯弓了。所謂開者,要如雙手開門之狀,兩手平分,方能四平,方不吃力,若將右手用扯的氣力,自然肘要下垂,弄成茶壺柄樣,最是醜態,不好看了。第六句放須停頓從容,我看他剛才放時並不大撒,卻將食指一動,輕輕就放出去;雖說小撒不算大病,究竟箭去無力,樣子也不好看。射箭最要洒脫,一經拘板,就不是了。況大撒毫不費事,只要平時拿一軟弓,時時撒放,或者手不執弓,單做撒放樣子,撒來撒去,也就會了。若講停頓二字,他弓將開滿,並不略略停留,旋即放了出去,何能還講從容?第七句后拳鳳眼最宜豐,他將大指並未挑起,那裡還有鳳眼?縱有些須鳳眼,並不朝懷,弦也不擰,因此後肘更不平了。第八句穩滿方能得中,就只這句,紫芝妹妹卻有的,因他開的滿,前手也穩,所以才中了兩箭。但這樣射去,縱箭箭皆中,也不可為訓。"
五平三靠是其宗,立足千斤之重。
說話間,陰雲滿天,雷聲四起。蘭芝道:"莫要落雨把今晚的燈鬧掉,就白費寶雲姐姐一片心了。"蘭芬道:"如落幾點,雨後看燈,似更清妙。"說著,雨已大至,一閃亮過,又是一個響雷。緇瑤釵道:"算家往往說大話,偷天換日,只怕未必。"蘭芬道:"此是誑話。但這雷聲倒可算知里數。"月輝道:"怎樣演算法?"蘭芬指桌上自鳴鐘道:"只看鈔針,就好算了。"登時打了一閃,少刻又是一雷。玉芝道:"閃后十五秒聞雷,姐姐算罷。"蘭芬算一算道:"定例一秒工夫,雷聲走一百二十八丈五尺七寸。照此計算,剛才這霄應離此地十里零一百二十八丈。"陽墨香道:"此雷既離十里之外,還如此大聲,只怕是個霹雷。"畢全貞道:"雷都算出幾丈幾里,這話未免欺人了。"
戍丑申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