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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二人進了會客廳,森田眯縫著眼湊近打量尾崎,說:「你怎麼越來越像個讀書人了?」尾崎說:「本來學生就是讀書出身。」森田說:「別忘了,你也是我的學生。」尾崎說:「是,跟老師學過柔道和劍術。」森田說:「現在你還是帝國的軍人。」尾崎說:「學生不敢有片刻忘記。」森田說:「那就好!甲子溝煤礦落到中國人手裡了。」尾崎說:「怎麼會呢?」石川說:「他們礦業廳的姚廳長騙了森田總裁,把甲子溝煤礦批給了一幫中國的小商小販。」尾崎說:「老師,您就是為這個事找我來嗎?」森田點點頭說:「想聽聽你的見解。」石川幫腔說:「尾崎大佐,礦業廳把甲子溝煤礦批給那些根本不具備開採能力的小商小販,是縱容不正當競爭,我想我們完全可以根據這一條向中國政府提出抗議,他們歧視日本人!」
朱開山說:「開煤礦是我那三兒子他們的主意。我不主張這麼做。開煤礦是一拍腦瓜子的事情嗎?得投大本錢,得有明白開礦的能人,這條街上的商號做不到這些。」客人說:「老人家,你和我想到一起去了。我也擔心山河礦資金不足,缺少技術,光憑那點熱情就把煤礦開起來了,一糟蹋了國家的資源,二也坑了那些開礦的人。」朱開山說:「說得好!回去和你們管事的說,把山河礦的事情放下吧!」客人站起身說:「謝謝朱老先生深明事理,我告辭了。」
文他娘說:「應當哪,麻溜去吧!」秀兒轉身出去了。朱開山說:「要不,也不能喝這麼多呀!看著那些日本人,我心裡頭堵得慌。」文他娘問:「去了不少的日本人?」朱開山點點頭說:「我擔心哪,早晚一郎得栽進日本人的懷裡呀!」文他娘說:「放心吧!一郎可不能跟咱家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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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文給客人和朱開山斟上茶,說:「俺這個小茅草店拿不出什麼好茶,也就是清明前摘的龍井。」客人說:「清明前的龍井好啊!那是一年當中最好的茶了。」那文笑了笑說:「將就喝吧,不嫌乎就行!」
傳文藉著一股酒勁,愣愣地就往酒樓的前廳闖,任誰也拉不住,邊走邊嘟囔:「他們在山東老家都怎麼說的,叫俺端起老大的架子來,還說把家裡的事情都交給俺,可是今天呢?」那文死死地拽住他。傳文就是不肯停下來,說:「不行,今天俺就想要個公道,俺憋了多少年了!什麼都不要,俺也得要這個公道!」
一家人準備吃飯。那文吸了吸鼻子,問:「這是股什麼味?」文他娘說:「什麼味?才做的飯菜,還能餿了?」那文說:「不是那個味,誰擦頭油了嗎?」玉書看了看秀兒,見秀兒的頭髮整齊錚亮,笑著說:「二嫂,擦頭油了?」秀兒說:「俺就打了一點。」那文說:「今個兒是什麼日子,秀兒想起捯飭來了!」文他娘說:「怎麼,就許你們浪歪,就不許俺秀兒捯飭捯飭了?」那文不依不饒地說:「秀兒,俺可沒見你打過頭油啊。」秀兒說:「一早上推開窗,俺見日頭好,天氣也好,俺不知怎麼就把頭油瓶抓過來了。」說完自個兒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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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進了屋。秀兒打開包袱,拿出一件嶄新的襯衣說:「俺給你買了件襯衣。」一郎說:「這何必呢!叫你破費。」秀兒說:「俺上回喝醉酒,把你的衣裳都吐髒了。你明天開業大喜,怎麼也該有件像樣的衣裳不是,這件也不知合不合身。」一郎說:「那我試試。」他拿起那件襯衣來到鏡前,解開自己的衣扣,秀兒趕忙轉過身去。一郎換上新襯衣說:「我覺著挺合身,你看呢?你是不是量了我的身材買的?」秀兒羞怯地笑著說:「胡說。」她幫著一郎把領口繫上,「把這扣繫上再看看。」
四味樓後院的正房裡,朱開山喝多了,倚在椅子上,合著眼。文他娘說:「喝那麼多幹什麼?也不怕人笑話。」朱開山嘻嘻笑著說:「咱能喝多嗎?那點酒算什麼?」秀兒端著盆熱水推門進來。文他娘說:「秀兒,你爹說他沒喝醉,可是剛剛進門時,就差點撲地上去!」
四味樓餐廳,進來位客人。他文質彬彬,細高個兒,還戴了副眼鏡。他也不慌落座點菜,而是四下轉著。傳文迎上去問:「先生,要用點什麼?」客人說:「來壺龍井茶吧。」傳文說:「只要一壺茶,別的呢?」客人擺擺頭,卻問:「你們四味樓總共有多少張餐桌啊?」傳文說:「樓下大廳有四五十個座位,樓上還有六個包間。」客人又問:「一天下來能賣多少錢?」傳文說:「也就是三五百塊錢吧!」客人接著問:「你們四味樓還有別的什麼產業?」傳文覺得這人問得有些奇怪,搪塞道:「我只管這飯莊,家裡的事情我也說不大清楚。」客人說:「那我可以見一下朱開山老先生嗎?」傳文說:「您知道我爹?」客人一笑說:「四味樓老掌柜的,是哈爾濱響噹噹的人物,誰人不曉啊!」
到了馬迭爾大酒店,秀兒想敲門,又怕吵醒了一郎;想叫服務員開門,又有些害羞。思來想去,秀兒也不顧了,叫人開了房門。一郎在床上呼呼大睡,酒氣熏天。秀兒給他倒了一杯水,守在一旁,不眨眼地盯著他看,滿臉的柔情。好一會子,一郎睜開了眼睛。秀兒說:「喝口水吧。」一郎點點頭,秀兒轉身倒了杯水,遞給他問:「喝那麼多酒幹什麼?」一郎說:「誰知道呢?不小心就醉了。」秀兒說:「咱爹回家說,你都喝吐了,還難受嗎?」一郎說:「好多了。」
傳傑和紹景正向朱開山說著去山東籌集資金的事。朱開山問他們:「黃老先生沒說這筆錢的利息多大?」紹景說:「他賬房的人說了,只要兩年內能返read.99csw.com回六十萬本金,黃老先生一點利息不要!」朱開山嘆道:「大人大量啊!」傳傑說:「黃老先生是衝著咱和日本人爭奪礦山,才這麼乾的。」
黃老先生又不接他們的話茬了,轉身看著屋檐下的幾盆花說:「現如今,騙子真是多。」他指著一盆月季花,「春半天,買的時候,賣家說這是最名貴的綠繡球,我還出了個好價錢。你們看看,長到現在不就是平平常常的月月紅嗎?」張先生說:「是啊,現如今的騙子就和蝗蟲似的,遍地都是。」傳傑看了一眼紹景,紹景皺著眉搖頭,二人琢磨著話里的意思。傳傑說:「老人家,這兩天給您添麻煩了。如果我們的事,您老實在不方便,那我們也不為難您了。」黃老先生笑了笑說:「哪能啊,你們大老遠來的。張先生,你領這兩位小老弟去賬房把他們的事情辦了。」
傳文喪著臉,從四味樓二樓下來,那文瞅見了問他:「你怎麼下來了?」傳文說:「待上面幹什麼?」那文說:「陪咱爹他們多喝一會兒啊,說會兒話。」傳文說:「開採權批下來了,人家高興,我算幹什麼的?」那文說:「你算幹什麼的,你是老朱家的人!」傳文說:「老朱家的人,也分三六九等,咱爹是山河礦的總經理,老三是副總經理,我,家裡的長子,連潘紹景都不如,人家還當上個副總經理。」那文說:「那不是大夥選的嗎?再說,開煤礦的事,你壓根就沒參与,喪什麼臉子?」傳文說:「我當初不參与也是聽咱爹的。」那文說:「咱爹不改主意了嗎?他改主意了,你就得隨後跟上!老是這麼往後,哪年哪月山河礦能有你的位置?」傳文說:「那你說怎麼辦?」那文說:「明個兒是山河礦正式成立的日子,你給我好好張羅著,再嘟嘟著這麼張豬頭臉子,別說我當眾叫你下不來台!」傳文不放聲了,悶著頭往一邊走。那文拽住他說:「聽沒聽見你?」傳文哼一聲道:「耳朵沒聾啊。」
喬先生瞪大眼睛說:「老人家,您鬧過義和團?」那文說:「還是個大頭目呢!」喬先生說:「老人家,聽說義和團失敗之後,有不少義和團的弟兄在北平前門外叫洋人殺了?」朱開山點點頭說:「我就在其中。兵敗了,就得認個掉腦袋。那天成百上千的弟兄被洋鬼子綁到了前門下面。洋鬼子里有俄國的、英國的、美國的,當然少不了還有小日本子。別的洋鬼子是開槍殺咱們,小日本子怎麼殺——他拿刀一個一個地砍!喬先生,你知道,那時候咱都留著條辮子,他們砍倒一個,拾起辮子又喊又叫那個樂啊,鼻子不叫鼻子,嘴不叫嘴了。這時候你就看出來了,小日本子不叫人,是獸,是畜生!」
良久,他抓過秀兒的手說:「秀兒,過兩天,我回天津去。」秀兒說:「急什麼呀?」一郎說:「分號開張了,天津還有一攤子事呢!」秀兒不舍道:「什麼時候還回來呀?」一郎瞅秀兒一眼,逗她說:「就不回來了。」秀兒說:「為什麼?」一郎說:「這面分號也有人管著,我還回來幹什麼?」秀兒不吭聲,低下頭,淚水悄悄流下來了。一郎笑了說:「哪能啊,逗你呢!」秀兒眼淚沒幹,又笑了,撲到一郎懷裡說:「你不回來,俺就跟你去!」一郎說:「不怕別人說?」秀兒笑著說:「有你在身邊,俺誰也不怕!」
傳文清了清嗓子,對著眾人說:「今天是山河煤礦正式成立的日子,在這裏我想代表俺爹說那麼兩句話。」朱開山轉頭招呼他說:「老大,今天是山河煤礦的事,你講什麼?一邊去。」又朝紹景說:「紹景,這個場合,還是你來講。」紹景說:「總經理,你說吧!」朱開山說:「你新鮮詞多,你說。」不容紹景再推辭,傳傑站起來說:「大夥是不是趕快鼓掌啊?歡迎咱們山河煤礦的副總經理潘紹景講話!」眾人鼓掌。傳文只好撤到一邊,看潘紹景講話。紹景說:「諸位嘉賓,諸位同仁,今天,是中華民國十八年八月二十八日,欣逢山河煤礦正式成立,鄙人代表山河煤礦的總經理朱開山,對諸位的光臨,深表謝忱!」
傳文又晃晃悠悠來到朱開山跟前說:「爹,俺祝你長壽,祝山河礦興旺,也祝咱朱家興旺。」朱開山見傳文眼裡轉悠著眼淚,勸他說:「老大,別喝了,我看你像是多了。」傳文說:「多什麼多,不多這一杯呀!」不等朱開山舉杯,自己一飲而盡,一步三搖地朝外面走去。
一郎說:「爹,聽說森田物產也要在甲子溝開煤礦,咱能爭過人家?」朱開山說:「爭不過也得爭,那是中國人的礦山。一郎,森田物產的人你熟悉?」一郎說:「說不上熟悉,來哈爾濱做生意了,少不得去見一下。爹,森田物產的勢力可不同尋常啊!」朱開山說:「怎麼說?」一郎說:「他們總裁,森田大介在日本,上上下下都有些人啊!」朱開山說:「好啊!我這一輩子就喜好和有頭有臉的人打交道。」
森田在自己的書法上落了款,緩緩抬起頭,說:「小同鄉,你的生意和我的禮金都是一回事。都是為了『拓濤和布威』。」一郎說:「拓濤和布威?」石川說:「明治天皇的那句話——『開拓萬里波濤,布國威於四方』。」一郎點點頭道:「明白了。」森田說:「小同鄉,在哈爾濱你還有熟人嗎?」一郎說:「有,開四味樓飯莊的朱家。」森田說:「哦,那是家山東菜館。」一郎說:「小時候,我病得很重,他們救過我的命。」森田盯著一郎說:「中國有句古話,知恩必報。」一郎說:「是。」森田說:「上至天皇,下至貧民。」一郎說:「晚輩知道。」
酒菜已經吃了一陣子,話頭又扯到開礦上了。傳傑問:「喬先生,姚廳長到底看沒看山河煤礦的申請書?」九*九*藏*書喬先生說:「能不看嗎?姚廳長的意思也是要把開採權批給你們,可是擔心你們沒那個能力。今天,我來了,一看,果不其然,資金、技術全都不行。」傳傑說:「那麼說,開採權要批給日本的森田物產了?」喬先生說:「不得不這麼考慮了。」紹景說:「為什麼?」喬先生說:「日本人早就在甲子溝勘測了,把煤層的分佈都畫成了圖紙,資金和技術就更不用說了。他們幾次三番找到礦業廳要見姚廳長,姚廳長避而不見,就是不忍心把甲子溝煤礦批給他們。可是,現在不批也不行了,就你們一家中國人的公司和森田物產爭,如今,你們又是這麼個狀況。」傳傑和紹景相互看了看,一時無語。
傳傑和紹景相互看看,覺得朱開山有點怪異。紹景悄聲問:「老爺子要幹什麼?」傳傑說:「他是有話要說。」
到了晚上,包間里擺了幾張大餐桌,桌邊坐滿了熱河幫和山東幫的掌柜們,都是山河煤礦的股東。傳文來到朱開山身邊說:「爹,菜已經齊了,可以開始了吧?」朱開山說:「行啊,開始吧!」
傳傑說:「老爺子借多少給我們?」張先生說:「大洋六十萬塊。」紹景樂了,轉過身朝黃老先生的院子鞠了個躬,說:「謝謝老人家,你真是救苦救難的菩薩!」
朱開山舉起酒杯說:「來,我在這敬上三杯,第一杯,感謝你喬先生還願意聽我老頭子說話。」朱開山自己飲下,又斟上舉起杯說,「這第二杯,我感謝姚廳長能派你喬先生親自來過問山河礦的事。」朱開山又飲下斟上,再次舉起酒杯說,「這第三杯,我感謝姚廳長還沒丟了中國人的良心,不忍心筆頭子一勾就把甲子溝扔給了日本人!」說罷仰頭喝下。
致詞完畢,酒宴開張,一番觥籌交錯,眾人皆有了酒意。傳文和劉掌柜喝得臉紅耳熱。劉掌柜拍著傳文的肩膀說:「按道理說,你應該當個山河煤礦的副總經理。」傳文問:「為什麼?」劉掌柜說:「你是朱家長子。應當應分的。」傳文苦笑,搖頭說:「咱不行啊!咱哪有老三那個能事,你看,人家人緣還好!」
他回到自己屋,對著那文的梳妝鏡,看見鏡子里的人已有了白髮,罵著說:「你是誰呀,你叫什麼名啊?俺叫朱傳文,俺是朱家的老大。老大是幹什麼的呀?那文告訴俺,家裡的老大就是朝廷里的大臣、宰相,呸!朱傳文啊,你還大臣呢,你還宰相呢,現如今你趕上人家朱傳傑差遠了,人家是副總經理,人家是爹的紅人,你算個什麼東西啊?」
石川送一郎出來,一郎說:「森田前輩的禮金太重了。」石川說:「森田總裁向來是仗義疏財,一生喜歡幫助別人,何況你還是他的同鄉。」一郎說:「可是,怎麼回報森田前輩呢?」石川說:「森田前輩向來是施恩不圖報,放心做你的生意吧。」
那文忙笑著攔住說:「別呀,雖說這是個茅草小店,可也講究個臉面啊!年把載的不來個當官的,今天總算把你們盼來了,說什麼也得賞個臉吧?不能走,說什麼你也不能走!」正說著,傳傑和紹景進來了。那文趕緊向客人介紹傳傑和紹景說:「這就是俺家老三朱傳傑,別看他年歲不大,可是做了多年的生意,從來沒閃失過!這位呢,大號叫潘紹景,人家留過東洋,跑過北平、上海的大碼頭,也是個百里挑一的能人。對了,這位先生,您貴姓呢?」
朱開山一開始默默無語,聽到這兒朝喬先生說:「你貴姓啊?」那文說:「剛才人家不是說了嗎,姓喬!」朱開山點了點頭說:「我到現在才明白原來是怎麼個事兒——山河礦是在和日本人爭奪甲子溝是不是?現在因為山河礦缺錢、缺技術,那個姚廳長就不批,是不是?」喬先生點頭說:「正是這樣。」
紹景問道:「那你為什麼說姓喬啊?」姚廳長一笑說:「不是怕你們纏住不放嗎?」傳傑問:「那山河礦的申請書,你能批嗎?」姚廳長斬釘截鐵地說:「批,肯定批。衝著老人家這番話,我也得批!只是資金的問題你們必須儘快解決,資金有了,我馬上就批。」朱開山說:「那技術上的事呢?」姚廳長說:「相對還好解決,我可以幫著找幾個這方面的人才。」紹景問道:「資金到底需要多少?」姚廳長說:「拿銀元說,至少也得一百萬。」朱開山問傳傑:「咱們籌集多少了?」傳傑說:「還不到三十萬塊。」朱開山說:「只要甲子溝的煤不落在日本人手裡,錢算多大點事?來,老三,紹景,還有老大,老大媳婦,咱們都舉起杯敬姚廳長。」姚廳長站起身說:「別,還是我先敬老人家一杯。」朱開山說:「就別客氣了,為了山河礦,也為了感謝姚廳長,一塊喝了!」眾人舉杯飲下。
第二天頭午里,夥計們忙著在飯店裡外布置著。傳傑戴了一頂嶄新的禮帽,在院子里踱步,口裡念念有詞。傳文從屋裡拿了張紙單,一迭聲地喊「老三」。傳傑轉過身,不耐煩地問:「什麼事啊?」傳文笑了笑說:「老三,想大事呢?打攪你了,今天山河礦開工,晚上是不是要擺幾桌啊?我把菜單拉出來了,你看行不行?」傳傑接過菜單,掃了一眼說:「你就看著辦吧。」說完,又踱到一邊,傳文跟上去說:「我新琢磨了一道菜,所有的配料都先用醬油腌上,再過油,等出了鍋上了盤,你瞅吧,紅彤彤,油光錚亮,我還給它起了個名……」傳傑不耐煩地說:「行啊,你忙去吧。」傳文不舍說:「你猜叫什麼名?滿堂彩!怎麼樣,喜慶吧?」傳傑沒說話,低頭想著事,上樓去了。
朱開山擺擺手讓大家都坐下,他埋怨傳傑說:「該說的話你不說,不該說的話你倒說了不少。」傳傑不解地問:「爹,你說什麼呢?」朱開山說:「你怎麼早不說,這開九*九*藏*書煤礦是和日本人對著乾的。」傳傑笑了說:「爹,你容人家說嗎?俺這剛開了個頭,你一巴掌就給拍下去了!」紹景說:「老掌柜,還說呢,傳傑這個兒子你都不要了。」姚廳長笑了說:「是嗎,老英雄?」朱開山大笑道:「確有此事啊!說什麼好呢?兩個字——老了!脖子朝後轉,眼珠子朝後瞅了!」大夥也都笑了。
秀兒換了件衣服進來,半截袖,藏藍的底,小白花。文他娘說:「秀兒,什麼時候添了這麼件褂子?」秀兒說:「才做的,就用你給俺的那塊家織布。」文他娘說:「別說這樣式還真上眼哪!是不是,一郎?」一郎笑笑說:「挺好看!」秀兒拿起茶壺說:「娘,俺沏壺茶水去。」文他娘說:「你和廚房說一聲,弄兩個菜。一郎,今晌午就別走了,在家裡吃。」一郎說:「娘,別忙了,俺還有請柬得送呢!」文他娘說:「那好,娘也不強留,秀兒,送送一郎。」
吃了飯,玉書跟著秀兒進了屋說:「二嫂,你把頭髮一收拾,真漂亮,跟換了個人似的!你要沒事,我再帶你去學校玩玩唄?」秀兒說:「剛逃開大嫂那面,你又來了。」玉書看見了床上一件男人的外衣,問:「二嫂,這誰的衣服?」秀兒有些支吾,趕忙把衣裳收起來說:「能是誰的,傳武的唄!」玉書上前仔細瞅了一眼,說:「不對吧,二嫂,二哥什麼時候穿過西裝啊?」
一郎把請柬一一送完,回到馬迭爾大酒店時,天色已經擦黑。他來到自己的房間門口,卻見秀兒挎著個小包袱斜倚在門上發獃,顯然已經等了好久。一郎輕輕地咳嗽一聲說:「來了,二嫂。」秀兒回過神來,不覺紅了臉,趕忙說:「以為你上午送完了請柬,下午就回來了呢。」一郎說:「你下午就來了,等好久了吧?」秀兒羞澀地搖搖頭。
傳文說完,晃悠著轉到傳傑跟前,舉著酒杯說:「老三,大哥也敬你一杯。大傢伙都說你有膽量,有見識,大哥不及你呀!朱家的將來就看你了!」傳傑說:「哥,看你說的,我哪有那麼大能事!」傳文說:「有,怎麼能沒有?你看看,滿屋子這些人哪個人不誇獎你,喝了吧!」哥倆飲下。
一隻碩大的水缸,水面上浮著兩片荷葉。幾隻螃蟹在荷葉邊上下穿梭,游得正歡。水缸邊,黃老先生向缸里撒著小蝦皮。他七十開外,慈眉善目,鬚髮皤然。
秦秘書說:「廳長,前天我來看您,您還下不了床呢,怎麼這麼快就……」姚廳長哈哈大笑道:「那是在等著山河礦的人回來,演給日本人看的。」秦秘書說:「您演得也太像了,連我都相信了。」姚夫人笑道:「你們不知道,他讀大學的時候,演過文明戲。」姚廳長說:「我不那麼演,日本人能放過我嗎?」
森田宅邸書房裡,森田又在桌子邊站著舞弄毛筆字。石川進來,森田也不抬頭,只問:「開採申請書批下來了嗎?」石川說:「姚廳長這幾天又不在家,說是出去考察了。秦秘書說姚廳長一回來,他馬上催辦。姓姚的沒有理由不批,我們的申請書寫得無可挑剔。」森田說:「甲子溝煤礦將是全滿洲,甚至東北亞最大的煤礦,這你清楚吧?」石川說:「清楚。」森田說:「中國人絕不會輕易把它讓給我們的。從明天開始,你守在礦業廳,非見到那個姚廳長不可。」石川說:「是,總裁。龜田一郎在外頭等您呢,他的東勝商社的分號要開業,給您送請柬來了。」森田說:「讓他進來吧。」
片刻,石川引著一郎來到書房。一郎向森田鞠躬敬禮:「老前輩,您好,又來打擾了。」森田轉過身看看一郎說:「小同鄉,近點,再近點。」他眯著眼,仔細地審視著一郎,「你這眼神,還是不對呀,還是少了點天照大神子孫的光彩。」一郎笑了笑,沒言語。
他越說聲越高,那文跑了進來說:「你叫喊什麼呢?小點聲。」傳文說:「俺能叫喊什麼?俺一個廢物,也就配給人家老三提提倒了的鞋跟,撣撣長衫上的灰,俺還能叫喊什麼?」那文說:「哎呀,你的出息,喝點酒,跑這來罵大街了!」傳文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頭栽在床上,號啕道:「俺哪還有個老大的模樣啊!」那文說:「你是不是瘋了?閉上嘴!」可那文越勸,傳文哭得越厲害,乾脆一把推開那文,沖了出去。
那文領著礦業廳的秦秘書進來了。傳傑和紹景趕緊站起來說:「秦秘書,你怎麼來了?」傳傑又轉過臉來向朱開山介紹說:「爹,這就是姚廳長的秘書,姓秦。」秦秘書說:「三位都在這,是這樣,姚廳長病了,可是他還挂念著山河煤礦的事,叫我來問問你們,這趟去山東事情辦得如何?」朱開山說:「姚廳長病了?」秦秘書說:「輕度中風。」傳傑說:「那咱得去看看哪!」朱開山說:「是啊,現在就去。」
朱開山說:「剛才不是說資金不夠嗎?我想起來了,這趟回山東老家,聽人家說,龍口的黃老先生家如今成了咱中國當鋪這行最大的一家。聽說連國民政府都和他們家借錢。」姚廳長說:「我也聽說了,咱哈爾濱就有黃老先生家的分店。」紹景說:「人家肯幫咱們的忙嗎?」傳傑說:「張口三分利,人不親,土還親呢!」朱開山說:「是啊,過兩天你和紹景去一趟龍口,拜一拜黃老先生。」
一郎點點頭道:「知道了。老前輩,晚輩的東勝商社哈爾濱分號後天開張,請您到場賞光。」說著遞上請柬。森田說:「那種熱鬧的地方我就不去了。小同鄉,人老了,就是想清靜一點。石川代我走一趟吧。」石川說:「是,總裁。」森田說:「再帶上兩萬元禮金,算我對小同鄉的一點意思。」一郎趕忙道:「老前輩,這不行,太破費了。」
席上幾個人聽得熱淚盈眶。喬先生問道:「老人家,你怎麼活九-九-藏-書下來了?」朱開山說:「我辮子粗,不光粗,頭髮絲還硬呢!小日本子一刀下去沒砍透!喬先生,你說,我能咽下這口氣嗎?我能眼瞅著山河礦叫日本人拿去嗎?」喬先生淚流滿面地說:「老英雄,你給我上了一課呀!說實話吧,鄙人不姓喬,姓姚,名振中,就是那個姚廳長。」朱開山笑笑,彷彿早已看出。那文捅一把傳文,悄聲說:「怎麼樣,我說人家是個當官的吧!」
森田扯著一郎的手到了桌邊,說:「小同鄉,過來看看我寫的字。這幾個字還看得過去嗎?」一郎說:「老前輩,我不懂毛筆字,說不好。」森田說:「那認識這幾個字吧?」一郎念道:「不問一身艱難辛苦,經營四方,安撫億兆,冀終開拓萬里波濤,布國威於四方。這是明治天皇《安撫萬民之宸翰》里的話吧?」森田點點頭說:「我們不能忘了天皇的訓誡,要時刻想著報效天皇,為國盡忠。你我雖然現在身在滿洲,但是不能忘了實現明治天皇『開拓萬里波濤,布國威於四方』的宏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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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略一遲疑說:「免貴姓喬,礦業廳跑腿的。」傳傑、紹景鞠了個躬說:「喬先生,您好。」朱開山冷笑一聲,對傳傑和紹景說:「你們的申請書人家不能批呀!」喬先生解釋說:「剛才和老先生了解了,你們山河礦眼下還不具備開採甲子溝煤礦的能力,主要是資金和技術不行,這叫我們礦業廳怎麼批啊?」
傳文忙領了朱開山過來。客人起身點了一下頭說:「朱老先生,您好。」朱開山一抱拳說:「這位先生,有何賜教啊?」客人笑了笑說:「賜教不敢,你們不是要開煤礦嗎?申請書打到了省里的礦業廳,廳長打發我來看看你們有沒有開煤礦的實力。」那文一聽,趕緊溜出來,見跑堂的正拿著茶壺過來,她接過茶壺,囑咐說:「趕緊上潘紹景家去,把俺家老三和紹景找來。」說完,轉身又進了包間。
朱開山送走了姚廳長,回屋問文他娘:「晚上老大在院子里嚷嚷什麼?」文他娘說:「我也是後來聽夥計們說的,說老大嫌咱們對他不公了!」朱開山說:「怎麼不公了?」文他娘說:「說是叫三兒當上了山河礦的頭頭,他什麼也沒撈著當。」朱開山說:「這個糊塗蛋,我和他說去!」文他娘攔住說:「都什麼時候了?人家還不早睡下了?再說老大那也是酒話呀!」朱開山嘆一聲道:「咳!這個老大,還指望著他將來頂起家裡的這攤子事呢。」文他娘說:「咱就別計較了!你還不知道他,品行倒是厚道,就是心眼小了點兒。」
傳文外頭追上那文說:「你不是添亂嗎?人家答應了不批准開礦的事,你還張羅什麼?再說,一個小跑腿的,用得著咱破費嗎?」那文斥責他說:「你那叫眼珠子嗎?能看清楚什麼,他不是跑腿的,是管事的!在前清至少也是個四品大員。」傳文問:「真的嗎?」那文說:「你看看人家那個做派,話不想好了,人家不說。」
紹景著急道:「這兩天,我們正在跑資金和技術這兩件事,要不了多久,保證解決。」喬先生笑著搖了搖頭說:「這可是兩件大事,不那麼容易解決。」傳傑笑著說:「別這麼站著呀,坐下,咱都坐下,申請書的事再說。大嫂,人家來咱這一趟,也該請人家嘗嘗咱家的飯菜吧?」那文說:「我剛才就這麼說了。稍等,立馬飯菜就上來。」朱開山說:「那你們坐,我還有別的事情。」喬先生拽住他說:「老人家,別走,我還真願意聽您老說話。」
秀兒把一郎領進屋,自己出去了。一郎將手中的一個點心盒子放到桌子上,說:「爹,娘,這是盒綠豆糕,伏里衝著喝解暑。」文他娘說:「還是一郎想得周到。」朱開山問:「一郎,你那分號開起來了?」一郎說:「我就是為這事來的。」說著掏出一個大紅請柬,「後天,我們東勝商社的哈爾濱分號開張,請爹和娘光臨。」文他娘說:「我一個老太太就不去丟人現眼了,他爹,你去吧!」朱開山說:「也夠嗆!三兒和紹景去山東了,開煤礦的事全落我一個人頭上了。」文他娘說:「你再忙,一郎的事也得去捧場。」朱開山說:「行啊,插空吧!」
黃家賬房張先生引著傳傑和紹景進了院子。張先生說:「老爺子,山河煤礦的人來了。」黃老先生笑著朝傳傑和紹景點點頭,對張先生說:「老張啊,糊塗的人就辦糊塗事。」張先生說:「您是指哪一出呢?」黃老先生說:「前天,省里那個秘書長送來兩籠蟹子,微山湖的。」張先生說:「微山湖的蟹子好啊!」黃老先生說:「昨晚煮了兩隻,揭開蓋一聞,一股子土腥氣。」張先生說:「怎麼個事啊?微山湖的蟹子香啊!」黃老先生說:「眼下,還沒出伏呢,大熱的天,哪裡的蟹子也不能對味。」紹景嘴巧,趕緊接上話說:「那是,吃蟹子得是秋天,老輩不有這麼句話嗎,秋天了,『賞菊花,吃老酒,品蟹黃』!」黃老先生笑了笑,和傳傑和紹景打招呼,說:「這幾天,待膩了吧?沒去海邊上轉轉?」傳傑說:「轉了,就住在海邊的旅社了。」
前廳里,慶祝的股東們已經走得差不多了,只一張主桌邊,朱開山等還陪著姚廳長說話。傳文一頭拱進來。朱開山問他:「有事啊,老大?」傳文愣怔了,剛才的瘋勁面對他爹怎麼也使不出來。那文從後頭擠進來,笑著說:「爹,傳文是想來問問,用不用上點主食?」傳文忙哈腰說:「是啊,爹,你看是下麵條,還是撈乾飯?」朱開山說:「那就下碗面吧!」那文忙拉著傳文往外走,剛一出了門,傳文又要來勁,說:「不對,我不是來問這的。」那文氣得直扭他的胳膊,吆喝了幾個夥計,連抬帶架把他九-九-藏-書弄回屋。
姚廳長坐下來,拿過茶几上山河煤礦的開採申請書,當即簽了字。朱開山、傳傑、紹景齊聲說:「謝謝!謝謝姚廳長啊!」姚廳長說:「談不上謝,為山河煤礦,姚某人盡一點綿薄之力而已。」
秀兒正往四味樓里走,後面有汽車的喇叭聲,回頭一看,一郎開著一輛轎車停下來,問秀兒:「咱爹在家嗎?」秀兒忽然有些不自然,低頭說:「在,在樓上呢!你還開上車了?」一郎說:「商社為分號新買的。」
那文朝文他娘說:「娘,俺可得給你提個醒了,恐怕咱家有人在外面掛上相好的了。」秀兒打一下那文,慌張地掩飾著笑著說:「要有,也是你!」文他娘說:「對,秀兒說得對,咱家最不安分的就是你。」那文也笑了,朝玉書說:「俺這不是好心賺了個驢肝肺嗎?」玉書笑著說:「嫂子,你這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啊!」
瞅著傳傑的背影,傳文一臉的不高興。那文過來問道:「一大早上,怎麼又拉臉?」傳文說:「看沒看見?老三剛乾上個副總經理,就扣上小禮帽了!」那文說:「就為這點事?要是眼氣,明天你也買一個,晚上的事你可得辦好了。」傳文說:「你還要囑咐多少遍?當我沒長腦子啊!」
爺幾個坐了秦秘書的轎車,直奔姚廳長家而去。誰知道,進了姚家客廳,只見姚廳長和夫人談笑風生,滿臉笑容,沒有一點兒中風的跡象,眾人都有點兒愣。姚廳長一笑,問朱開山說:「山東之行可有收穫?」紹景說:「姚廳長你不是中風了嗎?」姚廳長還是笑著,請他們坐下說:「還是先說說山東之行的情況。」朱開山說:「黃老先生借了六十萬,一點利息不要。」傳傑說:「還得感謝姚廳長您給黃老先生過了話啊!」姚廳長如釋重負地說:「好啊,我姚某人懸著的這顆心總算可以著地了。」
一輛轎車駛到森田府邸門口,石川上前打開車門。日本關東軍的尾崎大佐下來,一身關東軍軍服,但神情舉止卻有幾分文雅之氣。他問石川說:「森田老師有什麼事不能在電話里說?」石川說:「您進去就知道了。」
傳傑和紹景糊裡糊塗謝過黃老先生,隨著張先生往院子外面走。傳傑說:「張先生,老爺子到底是什麼主意啊?」張先生說:「借給你們錢哪!」紹景說:「那怎麼才給我們回話?」張先生說:「老爺子一直把你們的事情掛在心上,這兩天叫哈爾濱分號的人去你們的礦業廳打聽了,聽姚廳長說,山河煤礦的事得幫,不然中國的礦山就落人家日本人手裡了。」
秀兒說:「爹,你這是在哪喝的?」朱開山說:「一郎的分號開張,不得給一郎長個臉嗎?也就多喝了兩盅。」文他娘說:「一郎沒喝醉呀?」朱開山說:「說我醉了,他比我還醉,還沒撤桌,就吐兩回了。」秀兒擔心地說:「娘,咱去看看一郎?」文他娘說:「這還有一個呢!娘怎麼離開?」秀兒說:「那俺去看看他?」
一郎情不自禁地抓住秀兒的手,痴痴地望著她。秀兒的臉更紅了。一郎改了口,輕聲地說:「秀兒,這些年我一直想著你。」秀兒說:「就因為俺救過你的命?」一郎說:「也不是,你好,你心眼好,我想扯著你的手,天天和你在一起。」秀兒難以自持了,軟軟地要倒下去。一郎一把抱住她。秀兒急促地呼吸著說:「一郎,一郎……」一郎哭了說:「秀兒,知道嗎?我多少回夢見你扯著我的手,在山坡上跑啊,笑啊。你知道這些年,我多想你嗎……」秀兒也哭了,什麼也沒說,緊緊地抱住了一郎,頭抵在他的胸上。兩人跌坐在沙發上……
尾崎說:「老師,對這個姚廳長,學生也有個辦法。」森田示意他說,尾崎說:「學生可以找到中國的高官,叫他們免掉姓姚的官職。」森田說:「還有呢?」尾崎說:「還有?還能有什麼辦法呢?開採權已經批給中國人了。」森田搖搖頭說:「看來,你真忘了自己是帝國的軍人。」
果然,朱開山又舉起了杯,臉色陰沉著說:「這一杯,就不是敬了,你替我捎個話給姚廳長,告訴他,山河礦的事,他批也得批,不批也得批。」喬先生有點蒙了,問道:「老人家,這話如何講?」朱開山說:「道理就是一句話,中國人的事情,中國人自己辦。小鬼子滾他媽一邊去!」喬先生笑了說:「老人家,開煤礦是科學,是技術,在這些方面咱中國人確實落後于日本。」朱開山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說:「落後了,咱就攆!小日本子有什麼?他三頭六臂嗎?三十年前,義和團的弟兄們砍他們,不也像砍西瓜似的嗎?要不是後來朝廷撤了梯子,那一仗誰贏誰輸,還說不定呢!」
秀兒不言語了,將外衣放進衣櫥,面色通紅,艷若桃花。玉書笑著低聲問:「老實說,到底誰的?」秀兒一撅嘴說:「說就說,那天,咱媽叫我給一郎送打滷麵,臨回來,下雨了,一郎就叫我把他這件衣服披回來了。」玉書略一琢磨,心裏明白了幾分,自語道:「哦,一郎的。」秀兒說:「是啊,俺可沒撒謊。」玉書問:「那怎麼還放你枕頭邊上了?」秀兒的臉更紅了,轉過身朝向牆角說:「你問我,我怎麼知道!」玉書扳過秀兒的肩,瞅著她說:「轉過來,你看著我。」秀兒趕緊捂上臉說:「不看,俺就不看。」玉書輕輕笑了,貼著秀兒的耳朵問:「頭油也是為一郎擦的吧?是不是已經那啥了?」秀兒一把推開玉書說:「你說些什麼啊?臊死人了。」玉書看秀兒的嬌羞神情,卻全都明白了,說:「二嫂,我還得問你一句話。」秀兒像孩子似的撒嬌,嘟著嘴說:「得是好話!」玉書點點頭說:「一郎愛你嗎?」秀兒想了想說:「俺不知道啥叫愛,他疼俺,反正!」玉書輕輕抱住秀兒,小聲地說:「二嫂,你早該如此。真為你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