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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道邊有個挎著包袱的老太太,向傳武招手。老太太說:「嗨!嗨!老闆子,別唱啦!」傳武把大車停下。老太太說:「大兄弟,捎個腳啊。」傳武見她年歲挺大,衣著破舊,就說:「上來吧。」老太太爬上車說:「謝謝了,大兄弟。」傳武說:「別大兄弟了,看你,都趕上我奶奶了。」老太太問:「大兄弟,你去啥地方啊?」朱傳武說:「往二龍山那面去。」老太太說:「正好順道,能陪你走一程子呢。我正要到孩子他舅舅家去。」傳武說:「聽說二龍山這一帶不太平,前些日子二龍山的鬍子還搶了一個大戶。頭幾天還把官軍打跑了,夠邪乎的。」老太太說:「有鬍子我老太太也不怕。」傳武問:「你咋就不怕呢?」老太太悄聲地說:「沒看出來嗎?俺就是個鬍子!」
老四說:「這高大戶家可是個硬窯啊,他家深宅大院,四周都有炮樓子,那些給他看家護院的,個個都是指哪打哪的好炮手。」一土匪附和道:「是啊,要硬幹,怕是不那麼容易,說不定還要搭上幾個弟兄。」鮮兒想了想說:「當家的,我倒有個主意,不知當說不當說?」鎮三江說:「都是自家弟兄,你還鬧這些彎轉幹啥呀?快說吧。」鮮兒對鎮三江耳語幾句。
高家少東家拆開了那封信,讀道:「高老爺子,在下先給您拜壽了。今去信不為別事,只因小寨糧草不足,弟兄們也缺零花錢,想跟您借銀元兩千。高家是咱這一帶有名的大財主,想這兩千塊大洋會如數借我。我先謝了。三天內等您的迴音。鎮三江。」
四顧無人跳粉牆,
一個長了些年歲的老叫花子上下打量朱開山。朱開山覺得奇怪,問:「兄弟,你不信我的話?」老叫花子說:「我信。」他喝光了自己碗中的酒,又對眾叫花子說,「沖老掌柜的這番話,小的們,都幹了!」眾叫花子也都幹了各自的酒。
傳傑說:「爹,你別誆人啊!」文他娘也吃一塊說:「嗯,好吃!秀兒,你也吃一塊。」秀兒吃一塊,連連點頭。玉書問秀兒說:「真好吃?」秀兒說:「你嘗嘗啊。」那文問:「老二家的,你不噁心了?」秀兒說:「它好吃呀。」文他娘說:「秀兒有身子,吃雞大補!秀兒,吃!」那文沖婆婆翻了翻眼睛。
鎮三江和鮮兒走下山坡,鮮兒說:「糧台(負責後勤的)說了,咱可沒多少銀子了。」鎮三江說:「是啊,糧草該買了,弟兄們也得往家裡送錢了。」鮮兒說:「不砸個窯這日子就吃緊了。」大掌柜說:「是啊。砸誰呢?」鮮兒說:「我已經派人下山去高家房子踩盤子了。」鎮三江說:「砸那個高大戶?」鮮兒說:「他早就該砸了!都六七十歲的人了,為保條狗命,一年四季雇奶媽子餵養他,惡不噁心人!哪年為收租子他不逼死幾口子?高家房子的人都叫他『高閻王』!」一個土匪跑過來說:「大掌柜,二掌柜,高家房子的線頭子回來了!」
張垛爺抽著旱煙,傳傑笑嘻嘻地蹲在他面前給他點煙。趕了一回垛,接了一場親,上回回來,朱開山為感謝張垛爺對傳傑的救命之恩,讓傳傑認他做了乾爹。傳傑說:「乾爹,我自己趕垛子走,你放心哪?」張垛爺說:「我上回就跟你說過了,我再也不幹了。」傳傑說:「乾爹,我知道您歲數大了,趕垛子追風走塵地挺九*九*藏*書辛苦……」張垛爺說:「我是怕辛苦嗎?我怕把你帶溝里去。」
一呀一更里有月牙,
幾段唱過,班主走上戲台,又是鞠躬,又是作揖。班主說:「今天是高老爺子的七十大壽。為了給他老人家添喜增壽,小班子臨時加一段單出頭《大西廂》。」下面的人議論開來說:「怪了,《大西廂》從來都是兩個人的戲,咋來了個單出頭呢?」「是啊,新鮮!看他單出頭咋唱《大西廂》。」鑼鼓點響了。俏麗的鮮兒扮成崔鶯鶯山環水旋般款款而上,一開口如燕啼鶯囀,台下一片叫好聲。
朱家一家人在吃晚飯。夏玉書說:「我在學校里聽說,官家派一個營的兵力去二龍山剿匪,結果被鬍子打敗了,死傷了十多個人。」朱開山說:「這鬍子也太邪乎了,竟敢跟官軍對陣!」玉書說:「聽說鬍子裡頭,有個領頭兒的還是個女的。」文他娘說:「女的?那群鬍子多生性啊,能聽一個女的?」傳文端來一盤雞塊,放到桌上。自打馬肉充牛肉,差點毀了招牌,傳文心裏憋著勁兒要補回面子來。聽了說數來寶的話,自己抽空就琢磨「爆炒活雞」,拉著全家做實驗,弄得朱家人一見雞肉就害怕。

3

情郎哥你咋還不來?
幾日後,高家寬敞的院子里搭起了一座戲台。戲台兩側掛著大幅對聯,上聯:三千朱履隨南極金鳩作杖;下聯:七十霞觴進北堂銀鶴添籌。院子里亂紛紛的全是人,四方來賀壽的人,家人奔來跑去地張羅著事情;戲班子樂隊走到台右就座。
唱數來寶的說:「老掌柜的,俺壓根兒就不是啥要飯的!」朱開山說:「我早看出來了,你滿口的文詞,準是個識文斷字、知書達理的人。你來我家,肯定有緣由。你放心,我不怪你。」
高家少東家坐在官府的沙發上,桌邊的一個官員一臉的無奈。高少東家說:「您是我們的父母官哪,土匪肆無忌憚,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搶劫無辜,也不知大人您作如何想,又將如何對待?」官員說:「這土匪,是太猖獗了!」高少東家說:「家父突遭驚嚇,一命駕鶴;家財近萬,盡數歸匪。如此下去,何談清平?吳俊升督軍若知此事,想也不會安枕吧?」官員說:「少東家,我一定報告上峰,為令尊報仇!」高少東家說:「家父之死固然可悲,家產損失,固然可惜,桑梓塗炭,民怨沸騰,豈容熟視無睹!」官員說:「媽了個巴子的,匪患不除,民無寧日呀!我馬上報告省里,請派軍隊剿匪。」
朱開山說:「哪兒的話呀,我還得謝謝潘五爺呢,沒有他,我也無緣結交你這個朋友哇。」唱數來寶的起身要走說:「對不住了。」朱開山說:「兄弟,你能行?」唱數來寶的說:「沒事兒,這點兒酒……」他突然想起件事來說,「哎,對了,那潘五爺不是當初拿『爆炒活雞』難為你們嗎?我告訴你們,他潘五爺也是聽我說有那麼道菜。」
傳傑說:「乾爹,您真不跟我去?」張垛爺說:「不去。」傳傑說:「好,那我自己去!」朱傳傑起身要走。張垛爺看他一眼。傳傑說:「我可真走了!」張垛爺笑了說:「我去也行,告訴你爹,再給我拿點兒亞布力煙。」

1

九_九_藏_書
白馬將軍帶人馬下山岡。
哪裡去吃酒?
二八佳人巧梳妝,
傳文說:「沒這把握,我還敢端上來嗎?」朱開山說:「都吃呀!老大還真把這『爆炒活雞』鼓搗出來了。」幾個人這才夾了雞塊,小口咂摸著。那文那塊剛一入口,她便驚叫道:「哎呀!真是那味兒呀!比王府的廚子還香呢!俺再給菜起個名吧,叫『魯味活鳳凰』,雞肉有鳳凰味呢。」全家叫好。
六花板拷打鶯鶯審問紅娘,
鑼鼓點又起,鮮兒竟揮舞著匣子槍又開唱了:
朱開山送走眾乞丐,又把那個唱數來寶的扶進包間。朱開山說:「去,弄碗醒酒湯來。」傳文應聲去了。那文說:「這個要飯花子,咋這麼歪呢?」朱開山說:「啥歪呀,也是個可憐人。老大家的,你找身好衣服給他換上。」那文走了。
這個掌柜真不賴……
青磚黑瓦的高家大院,高高的圍牆上矗立著炮樓。老四扮成一個乞丐,走近大門。他四處看看,掏出一把匕首,投向大門。匕首扎在大門上,顫動著。匕首上還插有一封信,信封上寫:高大老爺親啟,鎮三江拜上。高家管家看見扎在門上的匕首和信,嚇了一跳,戰戰兢兢地拔下來。他一看信封,臉都白了,向院里跑去。
孫飛虎抵擋不住歸西涼……
懷抱著金蓮等秀才,
五更夫人知道了,
文他娘把小枕頭遞給秀兒說:「給,秀兒,咱先把這出給唱了。」秀兒不解說:「這是幹什麼呀?」文他娘說:「傻閨女,你該顯懷兒了。從明兒個起,你把它纏在肚子上,也不用再裝噁心了。」秀兒拿著小枕頭,看了看說:「娘,裝到啥時候是個頭兒哇?」文他娘說:「你就聽我的吧。娘有辦法。」
鎮三江、鮮兒和幾個小頭目回到二龍廳里,聽線頭子彙報。線頭子說:「下月初三,是高老爺子七十大壽的正日子。他的幾個兒子要大操辦,高家大院現在就忙活開了。」鮮兒說:「下月初三?還有八天。」鎮三江樂了說:「想啥來啥!這可真是天賜良機!把高大戶家搶了,不說別的,就那些給高老爺子拍馬溜須的人,他們送的祝壽禮物,就夠咱山寨的弟兄們舒舒坦坦地貓個冬了。」
秀兒吃了飯,收拾了碗筷,回了自己房。文他娘手裡拿一個小枕頭跟進來。秀兒趕緊把一件東西藏到身後。文他娘說:「秀兒,藏什麼呢?來,給娘看看。」秀兒只好從身後拿出來,是一個小花肚|兜。文他娘拿過來一看說:「媽呀,真俊,這不是個肚|兜嗎?還是『連生貴子』的圖樣子呢!這是誰找你做的?」
傳傑說:「您再陪我一趟吧,就這一趟。乾爹,您再教教我,我就能混個八九不離十,我就成垛爺了。」張垛爺說:「你?和我一塊兒走垛子的,也不下十幾號人,能混個囫圇身的,也就我吧。這碗飯,不好吃。你說你們家,能過下日子就行了唄,為啥來回販貨呀!」傳傑說:「不販貨,我幹啥去?」張九*九*藏*書垛爺說:「幹啥都比干這個強。」
唱數來寶的說:「你們……這是你們自己願意來的,干我什麼事兒!我不明白你們說的啥,我啥也不知道。」朱開山說:「老少爺們兒,他也許是受了別人的矇騙。來,咱接著喝。」老叫花子說:「老掌柜的,今兒我們冒失了,對不住您。」又對眾叫花子說,「小的們,別給咱臉不要臉,走吧!」朱開山說:「別呀,別走哇,聚一起就是朋友嘛……」
土匪們持槍對著高家的人,院子里的人都已戰戰兢兢,服服帖帖。土匪們大包小裹地往院外搬東西。鎮三江沖台上仍在唱的鮮兒喊道:「利索啦!上道(出發)吧!」鮮兒大喊一聲說:「扯乎(撤)!」跳下戲台。
哪裡貪戀人家女裙釵?……
快上酒,快上菜,
張君瑞夜差他人請白馬,
一掛大車晃晃噹噹奔二龍山來了。轅馬脖子上的銅鈴鐺寂寞地叮叮噹噹響著。趕車的正是朱傳武,他扣了頂狗皮帽子,抱著根長鞭子,靠著車上的酒罈子。不仔細看,還真認不出他來。
唱數來寶的說:「我是潘五爺的一個遠房親戚,我也有自己的一爿店鋪。聽潘五爺說,你朱開山專和熱河人作對,我就動了來這裏和你叫板的念頭。可我看出你們家仁義、講理……老掌柜的、少掌柜的,大人不計小人過,千萬別跟我一般見識。」
戲班子的人打開大門,鎮三江帶著眾多兄弟一擁而進,沖向四下里的炮樓子。槍聲響處,又有高家炮手倒地。鎮三江說:「都別不識好歹!誰敢動彈一下就打死誰!」頓時,高家大院,鬼哭狼嚎。鮮兒亮出匣子槍,向天放了兩槍,大喊一聲說:「都別動!」
七夕膽大佳期會,
八寶廳前降夜香……
長槍逼走孫飛虎,
三請張生來赴宴,
朱開山笑了說:「兄弟,你信嗎?我想,兄弟你在江湖上闖蕩也不是一天半天了,街面上的事兒你也明白。人嘴兩層皮,說啥的沒有哇?嘴長在人家身上,由他們說去吧。不管他,來,咱們再干一碗。」老叫花子站起身說:「不,今兒個我還就要管一管了!」他走到那個唱數來寶的跟前,說:「哎,兄弟,我覺著你說的不是那麼回事兒呀。」唱數來寶的說:「咋不是那麼回事兒了?」老叫花子說:「我看他家的人挺厚道,挺仁義。」唱數來寶的說:「那都是假裝的!」老叫花子說:「你咋知道是假裝的?你跟他家熟嗎?」唱數來寶的說:「不熟……」
土匪的馬隊狂奔而去。鎮三江和鮮兒抖韁策馬。鎮三江說:「這個窯砸得痛快!一個兄弟沒傷,搶了足有四千塊大洋的貨,還有十七條快槍,八支短槍,一千多發子彈。太肥了!」鮮兒說:「我擔心,砸得動靜這麼大,官家不會放過我們。」鎮三江說:「那就讓他們來吧!我就怕咱二龍山不熱鬧呢!」
唱著唱著,鮮兒一抬手,藏在寬大的衣袖裡的匣子槍響了,院子一角的炮樓上,有一炮手應聲而倒。台下的人還沒醒過腔來,她又一抬手,另一座炮樓上的一個炮手也倒了。台下頓時大亂。
山東飯店一大清早開門,門九九藏書口就圍了一群叫花子,傳文怎麼驅趕也不走,眼見到了中午上客的時候,傳文沒招了,把朱開山叫出來。朱開山問明白了出了店門,大聲地說:「傳文啊,趕快招呼大傢伙坐下!沒想到,沒想到,朱家開了這麼個小店,竟然天下的老老少少都來捧場!」這些髒兮兮、臭烘烘的叫花子,也不客氣,一聽招呼進店找桌子大大咧咧坐下。朱開山招呼跑堂的說:「快!上酒,上菜。」
唱數來寶的說:「我後悔,我聽了潘五爺的一面之詞,來這裏耍光棍兒,丟人現眼哪,我都不如那些真叫花子……」傳文問:「你是潘五爺打發來的?」
一個乞丐敲著哈拉巴唱數來寶:
鮮兒說:「前些日子,俺當家的給你們下過帖子,想跟你們高家借兩千塊大洋,可你們不理不睬,連個話都不回,真不夠朋友!俺們只好自己上門來取了。俺也不白取,由我三江紅給高老爺子唱戲賀壽——這壽禮也不薄了。只要大伙兒懂事兒,肯賞臉,俺們絕不添亂。高老爺子,您答應嗎?」高老爺子嚇得眼都不敢睜開,只一個勁兒地點頭。鮮兒笑了笑說:「那好,咱就接著唱。」對樂隊說,「夥計們,起傢伙!」
傳傑說:「大哥,又是那『爆炒活雞』?」傳文說:「對,都嘗嘗,嘗嘗。」傳傑說:「快拉倒吧!上回我反胃好幾天。」傳文說:「上回是上回,這回,味兒准不一樣。」見誰也不動筷子,朱開山當爹的吃了一塊,面露喜色。
老叫花子「叭」地一拍桌子說:「那你憑啥說人家這也不是,那也不是?」唱數來寶的一時語塞。老叫花子說:「告訴你,別看我們是要飯的,要飯的也長著眼睛,也有良心!喪良心的事情,留著你自己做吧!」
一輪明月呀照西廂,
秀兒說:「爹,他這麼作踐咱家,還管他幹啥?」朱開山說:「唉,人哪,活著都不易,他也是身不由己呀。」唱數來寶的伏在桌上,悄悄睜開眼睛。傳文端來醒酒湯,送到叫花子嘴邊,說:「來,兄弟,把這湯喝了。喝了就好了。」唱數來寶的把那湯喝了。那文拿來一身衣裳,要給他換上,他卻一把推開。
好酒好菜上了桌,叫花子們大吃二喝。朱開山問那個唱數來寶的叫花子說:「請問先生,你貴姓啊?」那叫花子說:「貧賤之人,無有姓名。」朱開山又問道:「家不像是這條街上的?」叫花子說:「浪跡天涯沒有家。」朱開山笑笑,也不再問,起身挨桌給叫花子們敬酒去了。
傳文趕忙問道:「真有這道菜?」唱數來寶的說:「有,確實有。」傳文又問:「你會做?」唱數來寶的說:「我也只是曉得個大概:就是抓來活雞,給它灌上盅老白乾,趁它迷糊了,放血,褪毛,剁成塊。臨下鍋,那雞翅膀還忽閃呢。」
月牙剛出來。
老叫花子問:「老掌柜的,你得罪啥人了?」朱開山說:「兄弟,這話怎講啊?」老叫花子說:「有人叫俺們上你這來鬧事兒。」朱開山說:「為個啥呀?」老叫花子說:「人家說你們家這館子掛羊頭賣狗肉,欺行霸市,叫別人都沒法兒做生意了。」
客客氣氣咱坐下。
老掌柜的會說話,
哪裡去打牌?
秀兒臉九-九-藏-書紅了說:「俺給自個兒做的。」文他娘微微笑著說:「穿了給傳武看?」秀兒點頭說:「娘,你說鮮兒姐已經有男人了,傳武該掉過頭喜歡俺了吧?」文他娘說:「他早該喜歡你,疼你了!再加上這麼個鮮亮的肚|兜,他傳武就是鐵石心腸也該熱乎熱乎了!」秀兒輕輕笑了說:「娘,看你說的。」
朱開山說:「三老四少,你們來我這兒,這就是緣分,別見外,吃好喝好。說實在的,我當年來到這關東山,也跟你們一樣——還不如你們呢,要飯都找不著地界。看見你們,我就想起當年的我了。都不易呀,來,我敬大家一杯!」朱開山喝乾了碗中的酒。
老態龍鍾的高老爺子在兒孫的攙扶下出來,人們客氣地向高老爺子祝賀說:「祝您老壽比南山,福如東海。」「老爺子,你能活一百歲呀!」「七秩大壽,凡人莫比喲!」高老爺子問:「咋還不開戲呀?」管家說:「老爺,就等您說話啦!」人們簇擁著高老爺子坐到桌旁。高老爺子說:「開吧!開吧!」高家大少爺喊說:「把大門關了!」家丁關上了大門。高家大少爺又沖台上喊道:「開戲吧!」鑼鼓響了,開戲了。
營長正和朱傳武商談剿匪的事。營長說:「真他媽丟人!堂堂正規軍一個營,連一二百的土匪都打不過,我這營長還挨了一槍!」傳武說:「營長,二龍山易守難攻,實在是不好打呀。」營長說:「那就任由鬍子逍遙法外?咱咋向上邊交代呀?」傳武說:「依我說,咱不能強攻,只能智取。」營長說:「智取?咋個智取法兒?」傳武說:「我聽說鎮三江極好喝酒,而且酒量過人,凡路過二龍山的酒商十個有九個被劫。咱就投其所好,扮作車老闆子,拉幾大罈子的好酒從二龍山下過,如果被劫,就正好隨車上山,探明山上的情況,然後裡應外合,打掉這伙綹子。」營長想了想說:「試試看吧。這個車老闆子,就是你來當了!」

2

高家大少爺正在牆頭上向幾個炮手吩咐著什麼。大少爺說:「鬍子就好在這樣的日子下山搶劫,都長點兒精神,別光顧著看熱鬧。」一炮手說:「放心吧,少東家,鬍子們那兩根破槍爛棍,插上翅膀也打不進咱這深宅大院。」大少爺說:「那好,等風頭過去,老爺有賞。」
鮮兒的槍聲和喊聲鎮住了滿院子的老老少少。鮮兒說:「都老實待著!誰動誰就是血葫蘆。本奶奶報號三江紅!帶人上了炮樓的,是俺當家的,他也有一號:鎮三江。」院牆上站著鎮三江,雙手持槍說:「對!俺就是鎮三江,今兒個特意給高老爺子拜壽來了!」
鎮三江笑了說:「妙,妙!二掌柜的,你就是咱們二龍山的智多星!砸這個窯,就你指揮了!」鮮兒說:「不過,咱得先禮後兵。」鎮三江說:「對,先禮後兵!先給他家下個帖子,他要依了咱們,咱就省事了!」他喊一土匪,「翻垛的(文書、軍師),給高家去個信兒。」翻垛的拿著紙筆過來。鎮三江對翻垛的說:「我說,你寫!」
他哼著小調:
少東家撕了信說:「做夢!兩千?兩個子兒我都不會給他!」管家說:「少東家,鎮三江手可挺黑呀!」少東家說:「他手黑,我養那些炮手也不是吃素的!我就不信他鎮三江能打進我高家大院!告訴那些炮手,都給我打足了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