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克說：「給了。」

徐克說：「是啊，可能還是出趟遠門兒。」

韓德寶一邊放東西一邊答：「嗯，不是快『十一』了么，我那片有幾個服勞改的，代表他們家屬去看看他們。」

小李說：「大哥，那小子死啦！」

徐克：「拿得了么？」

徐克拎著鸚鵡離開家，一級級走下樓梯——他在三層老太太家門口駐足，猶豫著，最終還是敲了門。

鸚鵡立刻跟上「有家好，有家好」。韓妻笑。

徐克問：「誰？」

徐克失望地轉身離開了。

小李說：「那還有假么？不過，大哥你也別緊張。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我不說出去，除了咱倆，鬼都不知道！」

老太太瞧著他愣了半天尋思過味兒來：「那，算我沒說，算我沒說，你乾脆將這事兒忘了吧！徐克，徐克，你小子可差一點坑人不淺啊！」

他徘徊在人行道，望著馬路對面。

徐克緩緩起身，收起相冊和照片，穿上西服。

他在一個小商亭又買了兩條煙，用塑料袋兒拎著離開。

徐克火了：「你到底滾不滾？」

徐克：「……」

韓德寶女兒也將鸚鵡拎到小屋去了。

鸚鵡也學著叫起來：「完蛋去，完蛋去。孫子才作證。」

小李得意地說：「怎麼樣？嚇跑了吧？關鍵時刻，還不是得我幫你解圍么？我想了想，自首也好。你坦白，我作證，我也不必擔著份兒知情不舉的風險了。作證只是義氣，你就象徵性地付我點兒義氣費吧，三萬怎麼樣？」

小李說：「大哥，現在不是我在你眼前消失不消失的問題了，而是你在我眼前消失不消失的問題！」小李一邊說，一邊大搖大擺地進了客廳。

徐克盤腿坐在自家的地毯上，正一張張往相冊內插照片——全是他和朋友們昨天在吳振慶家照的。

老太太不滿地說：「你怎麼忘了呢！你二姐和你的事兒唄！她那頭兒等著你的回話兒呢！」

韓妻走進來，在圍裙上擦著濕手說：「你呀，我看你並不需九*九*藏*書要家，更不需要老婆，你就跟這隻貧嘴呱舌的鸚鵡結婚得啦！」

小李一反往日的卑恭：「作證？哎喲！作證也得給錢！」

徐克自語道：「難怪，我那天回到家裡，衣服上全是血……」

徐克放開了小李，兩人對視。

韓德寶點點頭：「嗯。」

徐克看看表，起身道：「我得走了，再不走，你又該嫌我屁股沉了。小嵩如果有信來，你回信時，替我帶好兒。」

鸚鵡也說聲「討厭！」

老太太又說：「你這隻鸚鵡嘴太貧了，沒教養的東西，你還是拜託別人吧。」

小李大模大樣地往沙發上一坐：「大哥，說話別那麼難聽，你滿臉晦氣，天庭如有烏雲籠罩，分明是大禍即將臨頭，自己尚且全然不知，我好心好意，前來為您排憂解難，你卻往外攆我，是何道理？」

門鈴聲又響。

老太太開了門，愣了愣，低聲說：「我再說一遍，你和你二姐那事兒，就當我沒提過。聽大娘的，法網恢恢，逃可不是回事兒，趕快去自首吧，啊？」

老太太固執地說：「大娘只耽誤你幾分鐘。」

小李：「打『賓士』的，泡外國『蜜』，吸紅塔山，喝威斯忌，穿名牌裝，得艾滋病，大哥，進入了這種檔次，才算是真正脫貧了吧……」

小李：「不給？不給你完蛋去？孫子去作證！」

良久，他將煙扔掉，踏上台階。

徐克一見地上還有兩個大旅行袋，都塞得鼓鼓的，又問：「都是他們家屬託你給他們帶的吧？」

徐克說：「你……你讓我想想……」

韓德寶裝好旅行袋，坐下，問：「去哪兒？」

韓德寶這才看見那鸚鵡，十分好奇：「咦，我還沒發現你把它拎來了……你是不是也打算出門啊？」

徐克：「嗯……」

徐克忐忑不安地看他……

韓妻說：「看人家，活得多瀟洒！像你，操心受累的命！」

「唉，他一走，我一時還覺得心裏空落落的。人家忙，咱們挑理！人家一時犯難，九-九-藏-書咱們慪氣，到走，他也不解釋……這一走，不知哪一天還能見著……」徐克說著，有些傷感。

終於他跨過馬路，朝公安局走去。

門鈴響了起來。

韓德寶說：「沒問題，忘了咱們下鄉的時候探家啦，哪一次不是大包小包的？」

徐克無奈，只好讓她進來。「喲，有客啊？」她見小李在客廳時，又從客廳退了出來，在門廳低聲問徐克：「大娘前幾天跟你說的那事兒，你究竟考慮得怎麼樣了？」

他在公安局的高台階下駐足，趑趄不前，坐在最低一層台階吸煙……

鸚鵡：「來客了，開門去，來客了，開門去。」

小李：「大哥，我不敲你。五萬，怎麼樣？知情不舉，我擔著風險呢，五萬不能算多吧？」

韓妻笑道：「別那麼護著它，我們小心替你養著就是了！」

小李：「給現金？還是賜一個存摺？」

徐克拎著鸚鵡走在街上，來到韓德寶家門時，敲門。

「這還需要考慮多長時間啊？你二姐還讓我轉給你一封信呢！我看，以後也別我老從中替你們傳話兒了，你們之間各有什麼考慮，各有什麼條件，你們自己約個會。在我那兒、在你這兒都行，當面兒一談就近乎了嘛。」

門外無人應聲。

小李：「大哥，想好了？」

門鈴聲又響起來。

他一邊插一邊吹口哨。

徐克說：「大娘，我正要出門，有事兒以後再說行不行？」

徐克說：「我沒想逃，我是要去自首的。大娘，這鸚鵡，拜託您，給收養了吧！」

徐克見他很認真，很鄭重，愣了一愣，不禁問：「哪小子？和我有什麼相干？」

徐克一腳將他踢倒在地，打開門，拖死狗似的，將他拖了出去，又一腳，幾乎將他踢得滾下樓梯……

小李從茶几上抄起他的煙，優哉游哉地吸了起來，一邊對他察言觀色。

徐克心在不焉地說：「什麼事啊大娘？」

鸚鵡在一邊兒學徐克說話：「收養了吧，收養了吧……」

韓德寶說：「那，要具體情況具體分https://read.99csw.com析了。我在局裡的時候，參与處理過這麼一樁案子——兩人打架，一個揮著棒子去打另一個，有個見義勇為的，從旁一鐵杴，將那個揮著棒子的打死了，結果自己也被判了三年徒刑。如今的法律是越來越細了，好人由於正義衝動被判刑，也不是什麼新鮮事兒，你問這個幹嗎？」

鸚鵡叫：「來客了，開門去！來客了，開門去！」

老太太不解：「今兒怎麼了？今兒有什麼不吉利的？我們這兒談的就不是正事了？」她一邊說，一邊從兜里掏出信，要塞給徐克。

架子上的鸚鵡叫道：「來客了，開門去！來客了，開門去！」

韓德寶問：「你就不能自己給他寫信啊？」

徐克漫不經心地說：「還沒想好去哪兒，反正是煩悶了，打算到個風景好的地方去散散心。」

他雙腿一軟，跌坐在沙發上。

徐克砰地關上了門——他回到客廳，坐在沙發上狠勁兒吸煙。

「他……他怎麼死的？」

小李換上一副正經的樣子：「大哥，我不跟你開玩笑，你殺了人啦！」

韓妻說：「你們聊，我洗衣機里還轉著衣服哪。」說著，她轉身離開了。

他心中有「鬼」地去開門。

徐克笑：「好奇唄，增加點兒法律常識。」

韓德寶點點頭：「嗯。究竟是情殺，是仇殺，還沒什麼線索，反正是他殺無疑了。」

小李一笑：「大哥，別裝糊塗了。不是死在你手裡，難道還會是死在別人手裡么？」

徐克開了門——門外站的是下層樓那老太太。

小李：「你想，你想，慢慢想，好好想，我有足夠的耐心等你……大哥，現如今有點兒經濟基礎的人，都不吸洋煙了，洋煙掉價了，人家都改吸正宗雲煙了……」

徐克指著小李：「你小子要是昧著良心血口噴人，我饒不了你！」

韓德寶點點頭：「是啊……我看他為人處世，一點兒沒變，還是從前那樣，能容忍……」

徐克說：「剛跟公園裡冒牌的相士學了幾句，就跑這兒來練舌頭是不九*九*藏*書是？三個數以內就給老子滾！一、二……」

「我那筆字兒，他總笑話。再說，我不是要出門了么。你別送，明天還得上路，早點兒休息吧，這條煙你路上帶著吧。」

徐克拒絕地往後退了一步：「大娘，大娘別這樣兒，我沒考慮好，這信我不能收下。」

徐克不得不起身去開門，見門外是小李，二話不說，將他從門前推開，欲關上門，小李卻像只黃鼠狼似的，死皮賴臉地擠進了門。

小李將老太太往旁邊一扯：「你啰唆什麼你！實話告訴你！他殺了人！監獄的大門正等著為他打開呢！地包區那起人命案聽說沒有？那人就是他殺的！」

老太怕粘什麼包似的：「這……這我可沒養過，養不好哇。再說，你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能回來，萬一我哪天忘了喂它，給餓死了……」

小李：「大哥，我可不是那種出賣朋友的小人。只要大哥你肯用錢堵住我的嘴……」

小李：「我等在這兒，還是和你一塊兒去銀行？」

徐克一聲不吭，打開櫃門，拿出整整一條煙，夾在腋下。

他上到最上一層台階時轉過身，望著繁華的夜景和遠處閃爍的霓虹燈，又猛一轉身進入了公安局。

韓德寶說：「小嵩臨走，把美元給我了，我叫你把我那些人民幣給小嵩的母親，你給了沒有？」

徐克問：「你說，他要是個歹徒，正在作案，比如攔路搶劫什麼的，別人見義勇為，失手將他殺了，會怎麼樣？」

徐克說：「噢，噢，這個嘛……我還沒考慮好呢。」

小李：「就是我陪你去買房子那天晚上……現在事情已經傳遍全市，街談巷議啊！我也是剛剛聽說，立刻就來給你報個信兒……」

徐克感嘆著：「還是有個家好哇。」

韓德寶感嘆地說：「算下來，一比五還不到，我佔了他一千元的便宜。」

「叔叔拎來，就是要讓你替叔叔養著的，可千萬別虧待了它，啊？」徐克自言自語，「再也沒有比人不公平的了。一隻鸚鵡，要是不會說話么，那一定被認https://read.99csw.com為是一隻蠢鸚鵡。像我養這一隻，太會說了，又是貧嘴呱舌。」

馬路對面是公安局，紅燈在夜裡很醒目。

徐克板著臉，冷言冷語地說：「你他媽怎麼說話不算話啊？不是保證過要自覺從我眼前消失嗎？」

徐克一把攥住他腕子：「我是見義勇為、合理自衛！你得跟我去作證！」

老太太瞅瞅小李，瞅瞅徐克：「真的？」

小李爬起，惱羞成怒：「姓徐的，我不給你作證，你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徐克狠狠地說：「我給你一大耳刮子！」

小李一下子蹦起來：「自首？哎哎哎大哥，你這又是何苦呢？」

徐克緩緩地走在街上了。

老太太望著他消失的背影，自言自語：「誰知你真是去自首，還是打算畏罪潛逃哇？」

徐克捂住了耳朵……

徐克從西服內掏出那條煙放下，立刻走了。

徐克還在喃喃自語：「我……我真的殺了人？」

小李從客廳里踱了出來，故作嚴肅地說：「老太太，快走吧！拉線兒說媒也不選個吉利日子，我們還有正事兒要談呢！」

徐克狠狠地瞪了小李一眼：「真的大娘……我……我抱歉得很……」

徐克說聲：「討厭！」繼續插照片。

徐克：「我去公安局自首……」

徐克裝作無意地問：「哎，聽說他包區那兒，出了樁人命案？」

韓德寶的女兒也拿著鉛筆從另一小屋出來，用鉛筆逗弄鸚鵡，喜歡地看著徐克：「它真漂亮！徐叔叔，讓我養幾天吧？」

徐克像尊佛似的，一動不動坐在那兒，目滯神呆……

小李罵道：「哼，他媽的守財奴！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門外小李在叫嚷：「左鄰右舍聽著啦！姓徐的小子殺人啦！地包區那起人命案他就是殺人不眨眼的兇手！」

徐克問：「要出差？」

韓妻開了門：「你呀？怎麼還把鸚鵡拎來啊？」她將徐克讓進了屋，韓德寶正在往一旅行袋裡放衣物。

徐克說：「你小子別不要臉地在這兒犯貧，趁早給老子滾。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老太太一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