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俊趕緊接著唱：「黃家逼債，打死我爹爹！」

小俊將他的頭摟抱在懷裡，像寬慰一個懺悔的孩子似的說：「別太和自己較真兒了，也別太和自己過不去了，今後就好了，今後，你有我了……我要好好愛你，讓你覺得，你的老婆是一流的。」

張萌接過杯子：「心中的太陽，暖又暖……」杯又傳給身旁的韓德寶。

他跪下就磕起頭來。

韓德寶作了個手勢，大家重新就座。

他一邊換拖鞋，一邊將鸚鵡籠子遞向徐克：「物歸原主，難怪人不願代你養，嘴太貧了。三教九流的話，什麼都說！再不還給你，我女兒都跟它學貧了！」

張萌拍了小俊的背一下，笑道：「你叫得也太超前了！」

張萌推著小俊從卧室走入客廳：「看看吧，新娘子漂亮不漂亮？」

徐克說：「不，我得給我老爸老媽磕頭。」

徐克夫妻二人躺在床上，悄言悄語地談心。

他說著，進入客廳，剝了瓣橘子放進嘴裏。

韓德寶說：「那你為什麼不唱？我不就可以接——向前向前向前，我們的隊伍向太陽了么？」

徐克說：「嗯，還行……」

徐克看了小俊一眼，違心地承認：「就染一次，好久了……」

徐克說：「不、不是……這十年當中，我也用錢買過男人那點兒需要……有一個，從始至終，一句話都沒對我開口說，我問她什麼，不是搖頭，就是點頭，憑我怎麼擺布她，就是一聲不吭。小俊，我雖然有一顆孝心，可並不像你想的……那麼好。我……我忘不了她當時那種眼神兒，和她那種表情……強裝笑顏的表情下，有一種對我這種有了點兒錢的男人……的憎恨……」

老潘說：「也太難為你了。那就再墊你幾句——山下是茫茫的草原，那是我可愛的家鄉……」

徐克接過後問：「小玲捨得啊？」

老潘說：「不承認不行，下一代的生活，就是普遍比我們幸福嘛！」

徐克說著流下了眼淚。

小俊有點著急：「你怎麼了？你還是……在乎……和我結婚，還是怪委屈的，是不？」

張萌站起來，走到廚房九_九_藏_書。

韓德寶說：「是啊，就像我們的父輩對我們憶苦思甜一樣，我們也開始整天對我們的下一代嘮叨我們受過的那點兒時代的委屈了，好像嘮叨嘮叨，心裏才能平衡一點兒似的。這證明了太多的什麼，主要證明——我們確確實實都快老了。」

大家肅然站起。

眾人大叫：「喝！喝！」

徐克笑了。

徐克父母的遺像，從牆上望著他們。

韓德寶站在他們身旁，望著遺像：「大爺、大娘，今天，我替徐克兄弟和小俊主持婚禮。這是你們早就盼著的一天了。其實我了解，他對他個人的這件終身大事，也是暗暗著過急的。只不過他想找個他稱心的，現在他找到了。你們二老，在九泉之下該替他高興了。一會兒我們如果多喝了兩盅，在你們二老面前放肆了，你們就念在今天是個高興的日子，多多地原諒我們做晚輩的吧！徐克、小俊，給兩位老人鞠躬吧。」

張萌說：「其實我本想唱——新蓋的房，雪白的牆，屋裡掛著毛主席的像……」

眾人吃蘿蔔。

老潘拿著一個切過了幾刀的「心兒里美」蘿蔔走入，一瓣一瓣分給大家：「這蘿蔔脆極了！」

徐克責問他：「你還來啊？這都幾點了！」

走入的是韓德寶。

她捧起他的臉，深情地吻他……

徐克只好將煙盒交給小俊，自己退後一步。

韓德寶望望她，望望徐克，認真地問：「你倆，沒代溝吧？」

韓德寶招呼道：「小俊，還沒叫我呢！忘了我是誰了吧？」

高壓鍋噴氣聲。老潘抽身而去。

徐克說：「你看你，我不是跟你說過了么！我的名字一見報，那也是新聞人物啦！一些個記者正愁沒什麼正經事兒可寫呢。捕風捉影的，又給你來一篇花邊兒。咱們又不想揚名四海，只求平平靜靜地過小日子，不需要他們報導。」

小俊含羞而笑：「那是劇組的孩子，我演他媽，他演我兒子，我叫他兒子，他叫我媽，叫得都順口了，又不讓我演他媽了，讓我演壁櫥里的一具女屍了……」

韓德寶說hｔｔps://reａd•99ｃsw.coｍ：「捨不得也得還！哪能由她，玩物喪志，耽誤學習。我沒上過大學，還指望女兒將來給我爭氣哪。」

徐克向小俊投去滿意的一瞥。

在徐克父母的房間，五個人圍桌而坐。

徐克決定和小俊結婚。韓德寶做司儀，另外還請了張萌、老潘等。儀式雖然儉樸，但不失莊重。

韓德寶瞅著徐克，表揚似的：「看不出，看不出，你還真變得懂事兒了。我為什麼預先就囑咐，把桌子擺在這小屋呢？因為在這兒等於和兩位老人在一起。」——他扭頭望牆上的遺像，「是兩位好老人啊！人好，命不好。對咱們的父母輩，咱們都欠得太多。有的還有機會盡點兒孝心，有的連盡孝心的機會也沒有了。咱們不能在另一個屋裡說說笑笑，把兩位老人家冷清在這兒。現在，幾位都請站起來。」

老潘在廚房叫：「張萌，來幫把手兒……」

徐克剛欲起身，老潘按住了他。從椅背上取下自己的工作服遞給韓德寶：「換上我的吧！」

韓德寶指著徐克說：「假冒偽劣，露餡了吧。」

小俊問：「張姐，這菜怎麼叫哇？」

小俊斜視徐克：「聽見沒有？叫我要好好調|教你！」

小俊說：「將來我倆有了孩子，我就不許他整天對我們的孩子嘮叨這些。幹嗎？嫉妒咋的？」

韓德寶說：「答應了你的事，赴湯蹈火也得來啊。最多晚一小時唄！」

門鈴響了。

小俊畢恭畢敬地說：「韓大哥，您請吸煙……」接著按打火機，替他燃煙……

張萌：「我們可不實行三包啊！」

小俊說：「別聽他的！我自己覺得更漂亮了就成！」

韓德寶問：「哎，那個……那個……那小傢伙呢？」

於是大家碰杯。

韓德寶點點頭。

韓德寶也笑了：「那，關於你那位當什麼導演的丈夫，也是劇情中的事兒吧？」

小俊嗔道：「我打你！」

夜深了，韓德寶等陸續離去。

張萌說：「龍井三鮮，你要誠心學的話，我就誠心收你這個徒弟，哪天來教你！」韓德寶說：「小俊，你郝梅姐到大慶體驗生活去九-九-藏-書了。你振慶大哥呢，現在在美國，小嵩大哥在日本，我們幾個，也代表他們，今天將徐克，移交給你。你今天也算當面驗收了，這叫貨一出手，概不負責，今後他變成怎樣個人，那就看你調|教得如何了。」

徐克撓腮幫子……想不出「們」該接什麼。

小俊獲救似的唱了起來：「鄉親們啊，鄉親們……」

「我信……」

小俊不好意思起來。

徐克在唱：「我們年輕人，有顆火熱心……」——他將一杯啤酒傳給身旁的張萌。

徐克撫摸著她的肩膀：「不是解放不解放，我也闖蕩過，那好比人在江湖，有時候什麼事兒都得認、都得忍，沒法子，何況你又是女的。」

小俊說：「媽，我雖然沒見過你的面，可常聽徐克說，您早早地就癱瘓了，他又早早地就下鄉了，等他返城，您已經不在了。可他對您，是懷著一顆孝心的。我小俊正是沖他這一點，認準他是個好人……大爺，對您呢，我什麼多餘的話也不說了，我小俊會用實際行動證明，我能是一個好妻子，能是一個好媳婦，能是一個好母親，我們一定向您們二老保證，撫養和教育咱們的第三代，讓孩子考上大學，還當博士。」

小俊笑道：「敢情我嫁了一個老頭兒！」

他們磕完頭站起來后，小俊問：「大哥，我能對兩位老人家說句心裡話么？」

韓德寶把酒一飲而盡，倒滿一杯，唱：「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將酒杯傳給老潘。

徐克說：「人多矯情啊！咱們小的時候，見著饅頭，吃不到口就直淌哈喇子！現在呢，人們要花比細糧還貴的高價去買粗糧，蔬菜不憑票了，敞開賣了，又都喜歡吃野菜了。香蕉、蘋果、橘子、梨，擺在眼前，不吃，蘿蔔倒都接著。」

徐克說：「還有臉說呢，記著，以後也不許做什麼明星夢！老婆當好了，也能出名！」

徐克說：「你怎麼聽不明白呢？我說還行，那意思就是——強調的是你的基礎條件好，施工的技術成就是次要的……」

小俊說：「可我發誓。這次和那幫假冒攝製組的騙子，我reａｄ•9９cｓw•com絕對沒有！……我想我起碼也得為你……在乎一次啊！你不信？」

小俊：「嶺……」也「嶺」不上來了。

「徐克、小俊，你倆站到老人像前來。」韓德寶嚴肅地說。

徐克說：「想是那麼想的，可舌頭一打彎兒……」

老潘說：「就差你了，徐克都等著急了。」

張萌瞧著徐克說：「別動，一根白頭髮……」——她替他拽下來，又有所發現，「還有一根……呀，不少哪，你頭髮染過吧？」

小俊說：「就你考慮得周到，顯得偷偷摸摸的。好像幾位地下工作者的秘密聚會似的！」

張萌說：「他考慮得也對，樓上樓下的住著，低頭不見抬頭見的，盡量別讓人家心裏醋得慌……」

韓德寶說：「這麼著，咱們吃著喝著，該說該笑，我心裏就安生了。要不，我這個主持人，心裏怪不安生。來，為新娘新郎一輩子過得和和美美，白頭到老，干！」

小俊不大相信：「你真的……這麼解放？」

徐克搖搖頭。

張萌眼睛瞪起來：「什麼叫『還行』啊？我花了半個多小時的時間，又是給她化妝，又是給她改髮型的，就落這麼一句評語啊？」

二人離開桌子，站到了像前。

張萌說：「就是成心讓你接不上來么！」

大家皆笑。

徐克連說：「好吃，好吃。」

老潘說：「看在你是新娘的分兒上，我墊你一句——我瞭望南方……」

小俊絞盡腦汁地翻起眼睛：「方……」

小俊說：「那我說到飯店去辦，他也不同意，辦不起呀？」

小俊說：「你不在乎我以前和別的男人……有過的事兒吧？」

徐克說：「我拎到陽台上去了，省得它貧起來沒完。」

小俊說：「哼，我那也是考驗考驗他，丟給他個機會，沒想到他還真有這份福氣！」飯菜擺上了桌，小俊叫著，「諸位，都請就座吧！」

韓德寶說：「沒忘就好，我要吸煙。」徐克趕緊抓起煙盒。

一直在拌冷盤、倒啤酒的老潘表示同意：「對，對，還是這樣好！德寶你說是不？」

老潘唱：「走上這高高的興安嶺……」又將杯傳給小ｒeａｄ•9９cｓw•ｃｏｍ俊。

韓德寶說：「給我找件別的衣服換上，穿著警服主持婚禮不大對勁兒，好像他們二位是被改造好似的。」

小俊說：「步子要快一點嘛！沒見他頭髮都白了？」

小俊瞪他一眼：「真笨！你倒是接爹親娘親啊！」

「就是有那玩意兒，他也得主動填平，跨到我身邊兒來！」小俊看著徐克，「是不孩子他爸？」

張萌說：「差不多吧，這是人類的遺傳。」

韓德寶瞅著徐克：「怎麼樣？我沒判斷錯吧？」——瞅著小俊又說，「在你離開那段日子，他還有另一手兒打算哪！這得感謝公安部門。要不是他很快就進去了，今天這新娘，八成就是別人啦！」

韓德寶擋住了他的胳膊：「輪不到你，不懂規矩！」

韓德寶換衣服的時候，徐克對張萌說：「不貼喜字，不放鞭炮，不張張揚揚的，都是替樓下考慮，那老太太替她二女兒可後悔死了！咱做事，不能往人家眼裡滴眼藥是不？」

徐克上下簇新，皮鞋鋥亮，領帶色彩鮮艷，西服沒扣上扣子，內穿西服坎肩——他瞧了一眼手錶，嘟噥：「小子，怎麼還不來？」

小俊說：「是不是每一代人，都要對下一代人憶苦思甜啊？」

小俊猶豫了一下，也跪下磕起頭來……

眾人叫：「喝！喝！」

韓德寶：「暖……暖……不上來。」

老潘說：「這是我的手藝。這是張萌的拿手好菜——她自己說的啊，好不好，大家吃了才知道！」——一邊說，一邊往客人碗里夾。

桌上菜已減少——添了水果拼盤。

小俊含羞地一笑：「韓大哥唄！我哪敢忘啊，你今天還要給我們主持婚禮哪！」

「別這麼沒禮貌。哪兒都插一嘴！」徐克將鸚鵡拎到陽台上去了。

鸚鵡在旁說：「德行！」四人都笑了起來。

徐克唱：「天大地大……」

他離開客廳，欲去開門——廚房裡已搶先閃出老潘。腰間系著圍裙，手裡攥著菜刀，替他開了門。

韓德寶看著小俊說：「我說的不是鸚鵡……上次，我不還見你領著個……」

張萌說：「難怪黑白分明的！得，不是一根兩根的，我也愛莫能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