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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9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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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德寶連忙說:「不,不……全市幾十萬返城知青,我認識的,還不到一百人……為了讓我幫你找到你爸爸媽媽,這張照片可以放我這兒么?」
女兒聽話地說:「嗯……」坐到他跟前去吃飯,邊問,「爸,昨天我們書上那道思考題,你想出來了么?」
那姑娘起身,去到了一面大鏡子前——只見她下穿牛仔褲、皮靴,長發披肩,完全變成了另一副樣子,儼然一位大城市的摩登女郎。
葛紅持煙站起來,走到這兒走到那兒地說:「孩子,你對我說的,倒也是實情話兒。不過呢,最好還是要找到親生父母。興許,他們也想找到你呢。」
韓德寶說:「我們再用兩顆棋子,另外組成一個三角形的話,顯然是不能夠的。所以,我們只有藉助已經組成的這個三角形的條件,看看把我們剩下的兩顆棋子,擺放在什麼地方,能從另外一個角度看,也成為一個三角形……」女兒從他手中拿過兩顆棋子,想了想,擺放在正確的地方——
姑娘撲在她身上,雙臂摟住了她脖子:「乾媽,你真好!」
姑娘說:「其實我主要也不是為了找到他們。他們當年忍心不要我了,我對他們還能保留什麼感情?我是想回到城裡來,我本來就是城裡人的女兒嘛!不重新做城裡人我心裏委屈。連我們那疙瘩的人,背地裡都認為我這麼俊個女孩子,窩在農村瞎了!」
葛紅也望著她,欣賞地說:「你很漂亮呢!」
韓妻也坐在一旁聽。分明的,不聽明白就不能放心地去上班。
韓德寶問她:「吃飽了么?」
她將戒指戴在姑娘手指上。
「七顆……」
韓德寶說:「想出來了,你來看。」
姑娘說:「阿姨,我就長期留在你家吧!」
葛紅笑了:「你這九*九*藏*書孩子,真會哄人!我要是有你這麼個體體面面的大女兒,那敢情好了!還不把你當成掌上明珠哇。」
韓德寶一愣:「姑娘,你搞錯了吧?」
韓妻將韓德寶扯到小房間內,並關上門,審問他:「德寶,你沒什麼個人經歷……瞞了我這麼多年吧?」
韓德寶:「你看你這個人,遇到件小事兒,就沉不住氣……」
姑娘說:「那有什麼不行?我認你乾媽!」
葛紅說:「習慣了,但有時候也悶,悶了就練著寫小說兒。」
韓妻和女兒以困惑的目光打量那姑娘。
葛紅笑了:「哪兒談得上豪華!不過——還可以吧!你叔叔當總經理,免不了經常在家裡招待國外商客,太寒酸了影響事業。說句冠冕堂皇的話,就算工作需要吧!」
「連心裏邊兒……都覺得舒服了——」
姑娘打開了櫃門——內中許多衣服和鞋,令姑娘艷羡不已。
姑娘受寵若驚地說:「謝謝乾媽!」
韓德寶將早飯用托盤端入:「小玲,今天穿棉鞋吧,別凍了腳。」
他一出門——見門口蜷縮著一個人。
「今天變天了,不給你吹乾,會著涼的。」葛紅說著收起了吹髮器。
她掐滅煙,從指上摘下了戒指:「好,我就認下你這個乾女兒!來,這給你,純金的,算是乾媽的見面禮吧!」
姑娘信賴地點點頭。
葛紅牽著她手走到衣櫃前:「打開……」
葛紅愛撫地摸著她的頭,說:「苦命的孩子!你說得不錯,你也是我們的女兒嘛!你首先找到了你德寶叔叔,真是找對了人。他那人,心眼兒善良得沒比,責任感又強,他一定會幫助你尋找到你生身父母的。」
女兒懂事地說:「爸,你放心吧。上了初中,我要更努力學習九*九*藏*書。」
葛紅說:「這邊的,是我喜歡的;這邊的,是我穿著不合身了的,凡是這邊兒的,你都可以穿。啊?」
女兒回答:「三行了。」
姑娘點點頭,目光望向桌上的早飯。
韓德寶說:「這個嘛……你對我的要求不過分……可你,有沒有什麼關於父母的線索啊?」
她欣賞著鏡子里的自己。
姑娘從兜里掏出一張舊報:「這張報紙,這上面登的,你們成立了一個知青聯誼會,這上面還登了你的名字,你是會長。你在報上說,凡是知青們的困難,聯誼會都要伸出友愛之手,給予熱情幫助。我當年就保留了這張報紙,心想我有一天,一定要上門找到你,現在我來了。」
「乾媽,要是有我在你身邊陪著你,你就不會悶得慌了。我練練字,將來還可以幫你抄稿子呢!」
「我們還剩幾顆棋子?」
他奇怪地彎腰拍那人的肩:「哎,同志,你是哪兒的?怎麼蜷在這兒?」
女兒已穿好衣服,趴在窗前大叫:「哇!好大的一場雪呀!」
韓德寶急著上班,只好把那姑娘託付給常年賦閑在家享清福的葛紅。葛紅痛快地答應了。她讓姑娘洗了澡,又換了一身行頭。現在,她正在給那姑娘吹頭。那姑娘坐在圓凳上,穿一件色彩鮮麗的寬鬆的蝙蝠式毛衣。
韓妻起身,使眼色暗示韓德寶跟出,在門口悄聲叮囑:「你別把家隨便扔給這姑娘,這年頭兒……」
韓德寶問:「你昨晚,蜷在我們門外過了一夜?」
「可我,並沒有你這麼一個大女兒啊?」
靜靜的夜,雪靜靜地下著。韓德寶幾乎絞盡腦汁,終於解決了女兒的疑難問題。
「兩顆……」
姑娘趁勢撒嬌地往她身上一偎:「乾媽,那我從今天起就認定您了!以後您九_九_藏_書打我罵我我都不帶後悔的!」
女兒默默去廚房給姑娘端來一碗熱粥:「小姐姐,你喝吧!」
韓德寶說:「數數,幾行?」
韓德寶說:「如果我們再在它的高上加一棵樹,現在幾行了?」
韓德寶將棋子都拿在手中一邊重擺一邊講:「一個等腰三角形,是由三條邊組成的,可每條邊又都是由兩點構成的線段,這兩點可以看成是兩棵樹,要求是每行三棵,那麼,我們再在每條邊的中點上,加上一棵樹,現在幾行了?」
姑娘看著他的神態,問:「叔叔,你認識我爸爸媽媽?」
「爸爸是笨,從小學習也不太好。是為了輔導你,都四十多歲了,還要重新去翻小學五六年級的課本兒。等你上了初中,爸爸想輔導你,也輔導不了啦,好女兒……」韓德寶摸了摸女兒的頭,「到那時,就全靠你自己了,你可要為自己、為爸爸爭口氣喲……」
葛紅點了點灰:「甭拿著,放下吧!」
韓德寶:「後來呢?」
姑娘繼續講述著:「我來城裡找我父母,我是知青的女兒,我本來也應該是這座城市的人。我知道你也是知青,所以我說我也是你們的女兒,沒說錯。」
韓妻說:「你爸昨晚擺了一夜,才擺出那麼三行來!」
韓德寶又吃了幾口飯,放下碗筷,穿上衣服,戴上帽子,對妻子說:「今天我得早點兒去,說不定交通部門要求組織街道居民義務掃雪……」
第二天早晨。
韓德寶:「再後來呢?」
「所以我又說,我『也』是你們的女兒嘛……」
姑娘已吃罷飯。
「我爸爸媽媽,當年也是去北大荒的本市知青……」
「看你凍的,有什麼話進屋來說清楚吧!」韓德寶開門,讓那姑娘進門。
姑娘說:「可我沒忘。我靠read.99csw.com這張報紙打聽了不下一百個人,最後才有一個人告訴我,你已經當上派出所所長了。你得幫我找到我父母……」
「於是我們知道,一個等腰三角形,如果我們在它的三條邊和高上各加一個點,它可以構成四條線段,每條線段都是由三個點組成。這樣的一個三角形,我們用去了幾顆棋子呢?」
姑娘從衣兜里掏出一個破舊的夾子,實際上是塑料筆記本的外皮兒,從中取出一張照片,交給韓德寶:「就這……除了這……我也沒別的線索。」
姑娘放下煙灰缸后說:「乾媽,你經常一個人在家裡,不悶得慌啊?」
姑娘:「我從郊區農村來。」
姑娘趕快拿起打火機,替她點煙。
葛紅被哄得暈頭轉向起來。
「得了得了,這年頭又怎麼了?我心裏知道該怎麼處理……」韓德寶回到室內,坐下又問,「誰……給你出主意,讓你來找我的?」
女兒說:「四行了。」
姑娘說:「我沒搞錯,我也是你們的女兒……」
韓德寶接過一看,一時獃獃地發愣——他抬起頭凝視著姑娘。
韓德寶很納悶:「姑娘,你是哪兒的?遇到了什麼困難?」
「那怎麼行!」葛紅坐在沙發上,拿起了煙……
姑娘緩緩轉過身:「阿姨,你家……真豪華!」
韓德寶坐下,拉開談話的架勢:「那麼,現在咱倆談談吧,你從哪兒來?」
葛紅不禁看了她一眼。
「洗個澡,身上舒服多了吧?」
韓德寶見狀,將她按坐在椅子上:「那吃了飯再說……小玲,給這位小姐姐盛碗熱粥……」
韓妻說:「今年雪也下得太早了點兒,剛十一月嘛!」
她手裡托著煙灰缸,很會來事地說:「乾媽,煙灰長了,點點吧,看落在地毯上……」
韓德寶對女兒說:「小玲,你還不九_九_藏_書上學去!」
姑娘點點頭。
葛紅說:「你不找你親生父母了?」
「你這話,我也不明白是什麼意思啊!」
韓德寶接過報紙看看:「這都是六七年前的事了。現在大家早忘了我是什麼會長了,連我自己也徹底忘了。其實,對哪一個返城知青的實際困難,我們都沒幫助過。想幫也幫不了,只不過體現了一種願望……」
葛紅說:「都乾媽乾女兒的關係了,還謝什麼!不過,你剛才說你生身父母那番話,乾媽聽著可有點兒不對味兒,他們當年肯定有他們的難處,後來肯定有他們後來的原因。父母哪有不愛自己骨肉的呢?心裏再別那麼去想了,啊?」
桌上有九顆圍棋棋子擺成的圖形。
那人緩緩抬起頭——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

韓德寶憐憫地望著她,認真地聽著……
姑娘:「他們把我寄養在一戶老鄉家,搬回城裡來了。起初,他們還一塊兒去看過我幾次。後來,就只有我媽媽去看我了……再後來,連我媽媽也不去看我了。我就明白,他們是不要我了……」
女兒臨出家門,又困惑地回頭看了姑娘一眼。
韓德寶不禁笑了:「是啊,當然,也是可以這麼說的。不過,兩者還是有區別的,對不?要不聽你解釋,我還被你鬧蒙了。」他瞅瞅妻子:「你也別再坐著聽了,該去上班了!」
姑娘:「後來,他們圖離城市近,搬到郊區農村,變成了插隊知青……」
女兒脆生生地答道:「還行!爸,你總說你笨,其實一點兒也不笨!」
姑娘哼了一聲說:「想找個屁!我就在那個村子里長到這麼大,十好幾年了,他們想找我,不早回去把我弄到城市裡來了?」
姑娘緩緩站起,袖著雙手,凄楚地說:「我是你女兒……」
姑娘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