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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大逃亡

第七章 大逃亡

「這兒的人,有誰見過我兒子?」
我在每一具殭屍上都看見了自己的影子,但過不了多久,我就會看不見他們了。我也將成為一具殭屍,只要再過幾小時。
我像機器似地邁著步子,拖著虛弱不堪的身子,肉體就像沉重的負擔。我真想把肉體甩掉!雖然我一直想擺脫這個念頭,但依然情不由衷地認為,我是兩部分組成的,肉休和我。我恨肉體。我不斷重複:「別思考,別停步,跑!」
我現在就像一個夢遊者,有時閉著眼睛,似睡似醒,邊跑邊睡。不時有人在背後踢我一腳,我才猛然驚醒。後面的人喊道:「快!要是不想跑,就讓我們超過去。」但是,我只能讓世界越過我,我已經夢見另一個世界了。
「你還好吧,朱利克?」我問道,與其說想聽到他的回答,不如說想聽到他的聲音,以便確認他是否還活著。
又是一小時行軍,終於傳來停止前進的命令。大家像一個整體似的,一起癱在雪地上。
我永遠都不知道,只能說我終於掙脫出來,在一堵死人和垂死者組成的肉牆上,我刨了一個洞,一個小洞,總算能喘氣了。
路漫漫,無盡頭。我聽任自己被一大群人挾裹而行,聽任命運的茫然驅遣。黨衛軍累了,有人替換他們,但沒人替換我們。寒風刺骨,喉頭焦渴,飢腸轆轆,氣喘吁吁,但我們依然竭蹶前行。
「忍一忍,查爾曼……儘力……」
他正在演奏貝多芬的奏鳴曲片段。我從來沒聽過這麼優美的音樂,在這樣的靜寂中。
我永遠不會忘記朱利克。我怎能忘記這場為死人和行將就木的人舉行的音樂會?直到今天,每當我聽見貝多芬的這段樂曲,就會閉上眼睛,一張蒼白、憂鬱的面孔在黑暗中悄然浮起,我的波蘭同志,為垂死的聽眾舉行了一場告別音樂會。
他在混亂中與兒子走散,他在奄奄一息的人叢里尋找兒子,但沒找到。他挖積雪,想找到兒子的屍體,還是徒勞。
「醒醒,你不能睡在這兒……」
父親在輕輕地打盹,我看不見他的眼睛,他用帽子蓋著臉。
棚子的門開了,一個老人走進來。他的胡茬上全是冰,嘴唇發紫,是拉比埃利亞胡。他在波蘭領導過一個小教團,為人和善,受到集中營全體人員的愛戴,連囚頭和樓長都不例外。儘管他被剝奪了一切,飽經磨難,卻依然保持著率真無邪的面容。在布納的所有拉比中,只有他一個人依然保有「拉比」的尊號。他看上去就像古代的預言師,每當人們需要安撫時,他就會出現在他們中間。說來奇怪,他的話語從不傷人,總能撫慰人心。
我曾經在什麼地方聽過這種微弱的聲音,這樣的呼喚。有人曾用這種聲音對我說話。什麼時候?幾年前?不,一定是在集中營里。
我很快忘了他,開始想自己的事。我的腳疼,每跑一步都疼一下,九-九-藏-書我再堅持幾公尺就跑不動了。一束紅色的火光……一聲槍響……死亡就會降臨,我飲彈而亡。這種意念像膠水似地牢牢粘在我的腦際中,我彷彿觸摸到了死亡。死亡的意念,不復存在的意念,糾纏著我。不復存在,再也感覺不到鑽心的腳痛,什麼都感覺不到,感覺不到疲勞,感覺不到寒冷,感覺不到一切。衝出隊伍,滑倒在路旁……
「我胃疼。」他對我小聲說,他堅持不下去了,必須停步。我央求他:「堅持一會兒,查爾曼,過一會兒隊伍就會停下來。我們不可能一直這樣跑下去,跑到世界的盡頭。」
起來?我怎能起來?我怎能離開溫暖的毯子?我聽見父親的話,卻沒有領會其中的含義,就像他要我用臂膀把整個棚子扛起來……
「起來,兒子,起來……」
隊伍越來越散漫,人人都在趔趄掙扎,想怎麼走就怎麼走。沒有槍響,衛兵們也同樣筋疲力盡。
我們在格雷維茲呆了三天,沒有食物,沒有水。我們被嚴禁離開工棚,門口有黨衛軍把守。
他是怎樣從死人堆里掙脫出來的?怎樣從我身體下面爬出的?而我全然沒有察覺?
「加油!再堅持幾小時!」
他想睡覺!怎麼能在這種地方睡覺?死神隨時都會敲響喪鐘,稍有鬆懈就有不測之虞。
他在掙扎喘氣:
夜,漆黑一片,黑暗中不時響起槍聲。他們接到命令,誰跑不動就打死誰。他們的手指摳在扳機上,隨時都能體驗到殺人的快|感。只要有人稍一停步,立即就是一聲槍響,幹掉一條骯髒的狗。
「還好,埃利扎……還好……我喘不過氣來……太累了,我的腳腫了,我想休息,但我的小提琴……」
但是,他一邊跑一邊解扣子,沖我喊道:「我跑不動了,我的胃要破了……」
我們是大自然的主人,世界的主人。我們可以超越—切——死亡、疲勞、自然欲求。我們克服了寒冷和飢餓,在槍口和死的慾念下煎熬,我們命運不逮,像無根的漂萍,只不過是一群號碼,但我們是地球上獨一無二的人。
我相信,他不是被黨衛軍幹掉的,因為誰都沒有注意他。他肯定死了,是被接踵而至的幾千囚徒踩死的。
「我……擔心……他們……壓碎了……我的小提琴,……我……我……一直帶著它。」
「發發慈悲吧!」
他突然驚醒,茫然若失地坐起身來,像孤兒一樣驚愕。他環顧四周,彷彿四周是他心思靈動突然創造出來的宇宙,他不知道自己在哪裡,怎樣來的,為什麼來。過了半天,他慘然一笑。
「別勸我,」他的話音細弱,「我累死了!管你自己的事吧,別管我。」
三年來,他們一直形影相弔,肩並肩,忍受著苦難和棍棒,一起等待著自己的食物,一起祈禱;三年來,他們從一座集中營遷到另一座集中營,經歷九九藏書了一場又一場大挑。可現在——就在結局即將到來之際——命運卻把他們分開了。
他沒有回答,甚至沒看死屍一眼。
他同意了,我們跌跌撞撞邁過許多活著或死去的軀體,回到棚子里,癱坐在地上。
我頭腦清醒時,想稍稍放慢腳步,但無法放慢。滾滾人流會把我碾死,就像碾死一隻螞蟻。
「就要到格雷維茲了!」
我雖然有這種想頭,內心卻在祈禱,向我不再信奉的上帝祈禱。
身邊的幾個人跌倒在骯髒的雪地里,一陣槍聲。一個波蘭青年在我身邊跑,他叫查爾曼,在布納的電料庫房裡干過活。人們嘲笑他,因為他總在祈禱,或者思考《塔木德經》里的問題。對他來說,這意味著逃避現實,逃避挨打……
我心中突然冒出一個可怕的想法:莫非他想甩掉自己的父親?他覺得父親越來越虛弱,認為他不行了。莫非他想解脫自己,甩掉包袱?這個包袱只能使他存活的希望越來越小。
我以為他神志迷茫。他的小提琴?在這個鬼地方?
我不知道他演奏了多久,睏倦征服了我。我在黎明時醒來,看見朱利克的臉衝著我,蜷縮著身子,死了。他身旁是那把小提琴,被踩得稀爛,成了一具令人驚愕、慘不忍睹的小小的屍骸。
「朱利克,你能聽見我說話嗎,朱利克?」
我們終於進去了,裏面的積雪很厚,我滑倒在地上。此時此刻,我才覺得自己弱不禁風,一點力氣都沒有。對我來說,雪就像柔軟、溫暖的毯子,我睡著了。我不知道睡了多久,幾分鐘還是一小時,醒來時,一隻僵硬的手在拍打我的臉。我睜眼一看,是父親。
拉比埃利亞胡走到我身旁,低聲說:「事情出在路上,半路上我們走散了。我落在後面,跟在隊尾,我再也沒有力氣跑了,我兒子沒注意,我就知道這些。他跑到哪兒去了?我去哪兒才能找到他?或許你在什麼地方見過他?」
「埃利扎……二十五鞭子……是的……我想起來了。」
「壓死我了……可憐可憐我吧!」
一路上大雪不停地下,沒完沒了地下。我們越走越慢,衛兵們似乎也勞乏疲倦。我那隻受傷的腳沒有痛感,可能是凍僵了。我覺得那隻腳就像脫離了汽車的輪子,已經不復存在。沒關係,我必須接受現實:我要靠一條腿活下去。眼下最重要的是,別老想著腳,把這個問題留給將來。
寒風凜冽。但我們腳不停步,急急前行。黨衛軍在催促:「快點,你們這群流浪漢,渾身跳蚤的狗!」為什麼不快點呢?只有快走,我們的身體才能發熱,血管里的血液才能快速流動,我們才覺得自己還活著……
他沒有死。
「爸爸,你在哪兒?」我剛能說出話來,立即詢問。
父親去了左邊。我快步跟上去。一個黨衛軍軍官在背後吼道:
「快點!你們這群骯髒的狗!」九-九-藏-書我們不是在走,而是在跑,像一群機器人。黨衛軍也在跑,手裡還端著槍,我們就像在他們面前逃命。
他突然感到一陣可怕的胃痙攣。
父親搖晃著我:「別呆在這兒……起來……離這兒不遠,有一個避風的棚子……來……」
但是,死亡幾乎不需要別人幫忙。嚴寒揮動著屠刀,每前進一步,都有人倒在地上,了卻痛苦的一生。
我思緒翻騰,依然在跑,感覺不到麻木的腳,甚至感覺不到我在跑,感覺不到我還有一個軀體,我的軀體與好幾千個軀體一起在路上奔命。
那一笑令我終生難忘,但我無法描述出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笑。
幾小時過去了,我們一直看著天際線,期盼著火車把我們救走,眼睛越看越酸。直到傍晚,火車才姍姍而來。那趟列車一眼望不到頭,全是運牲口的敞篷車。黨衛軍把我們推到車廂里,每節車廂一百人:我們瘦得只剩皮和骨頭了!大家都上車后,火車開動了。
但是,我記得事情的經過:他兒子看見他腳步不穩,漸漸落在隊伍後面。他看見他了,但依然在前面跑,聽任距離越拉越大。
黑暗嚴鎖了我們,我只能聽見琴聲。朱利克的靈魂彷彿成了一張琴弓,他在演奏自己的生命。他的全部生命都在琴弦上滑動——那些沒有實現的希冀,那些被燒成灰燼的經歷,那些湮滅的未來。他正在演奏永遠不可能再演奏的東西。
囚頭們很快把大家安頓在工棚里。人們擁擁搡搡,就像進了最後的避風港,進了生命之門。人們相互踩踏,不是踩了別人麻木的身體,就是踏了別人受傷的臉。沒有叫喊,只有幾聲呻|吟。我和父親隨著滾滾人流,一起倒在地上。
我眼睜睜看著他倒下去。
我想擺脫那個看不見的殺手。我把生的慾望全都凝聚在指甲上,亂抓亂撓,為一口空氣而拚命。我使勁撕那具疲憊不堪、沒有反應的軀體。我無法把沉重的壓力從胸口上挪去。我是否在同一具殭屍較量?誰知道呢?
他脫下褲子,倒在地上。
我們的毯子上落了厚厚一層雪。我們領了份量與往常一樣的麵包,馬上狼吞虎咽起來。有人想起吃雪止渴,大家很快競相模仿起來。因為不許彎腰,我們只好用勺子從鄰人的背上舀雪吃,一口麵包一勺雪。黨衛軍在一旁監視,見到這種景象全都樂不可支。
我們來到一個被遺棄的村莊,一個人影都沒有,一聲狗叫都沒有,房子的窗戶全都敞著。有幾個人悄悄溜出隊列,想躲進被遺棄的房屋裡。
大雪漫漫,覆蓋著地上的屍體。
於是他像來時一樣離開了,就像被風吹過的影子。他出門后,我突然想起,他兒子就在我身邊跑。但我忘了,沒跟拉比埃利亞胡說!
「你先來,爸爸,你先睡。」
「來,爸爸,咱們回棚子里去……」
旁邊的父親是惟一阻止我這種念頭的力量。read.99csw.com他就在我身邊跑,上氣不接下氣,雖已精疲力竭,但仍孤注一擲。我也沒有權力自暴自棄!沒有我,他怎麼活?我是他惟一的支柱。
「哦,上帝呀,宇宙的主宰,給我力量,千萬不要讓我像拉比埃利亞胡的兒子那樣做出背叛父親的事情來。」
「聽見了……」他氣若遊絲,「你想要什麼?」
灰色的蒼穹終於浮出一顆晨星,一片朦朧的曙光出現在天際線上。我們疲憊不堪,再也沒有力氣,只剩下幻覺。
我們又開始跋涉。死者留院子里,被積雪搜蓋,就像倒在地上的士兵,連個標記都沒有。沒人為他們念悼辭。兒子們拋棄了父親的遺骸,連眼淚都沒淌。
「在這兒!」一聲回答從遠處傳來,就像來自另一個世界,「我想睡覺。」
「醒醒。」我趴在他耳邊輕聲說。
「別擔心,兒子,睡吧,我守著。」
「不,拉比埃利亞胡,我沒看見他。」
「你的小提琴怎麼了?」
他不肯。我躺下來,想睡一會兒,打個盹,但睡不著。上帝呀,只要能睡上片刻,我什麼代價都願意付出。但我深知,睡著了意味著死亡,我心中有一股力量在抗衡死亡。死神正在無聲無息、躡手躡腳地降臨在我的周邊,抓住每一個睡著的人,鑽入他的軀殼,將他一點點吞噬。我旁邊有一個人,正在喚醒他身邊的同伴,可能是他的兄弟,也可能是他的夥伴,但只是徒勞,那人再也沒有醒過來。他緊傍那具屍體躺下,也睡著了。誰來喚醒他?我伸出胳膊,碰了碰他。
他不再說話,沉默了很久。
「我挺不住了!」他在呻|吟。
鵝毛大雪漫天飛舞,他們既不讓我們坐下,也不讓我們走動。
外面有人在喊,在院子里喊。夜幕降臨了,黨衛軍命令我們排隊。
一夜之間他就衰老得不成樣子!他的身體扭曲變形,萎縮得厲害。他目光黯然,神情獃滯,嘴唇乾裂潰爛。他嗓子里有淚水和雪,聲音又濕又重:「別睡,要挺住,埃利扎。睡在雪地里很危險,睡著了就再也醒不了。來,兒子,來……起來。」
第三天天剛亮,我們就被趕出工棚。我們把毯子披在肩上,毯子就像祈禱用的圍巾。我們被領到一扇大門旁,那扇門把集中營一分為二。一群黨衛軍軍官在那兒候著。隊伍里傳出一片流言:大挑!
我意識到壓住他了,他喘不過氣來,為了讓他喘氣,我想掙扎著站起來。但是,我也被別人壓在底下,喘不過氣來。我的指甲嵌進陌生人的面孔里,連撕帶咬,想喘口氣。沒有叫聲。
「壓死我了……可憐可憐我吧!」
黨衛軍軍官們騎著摩托車,不時從隊尾開到隊前,從隊前開到隊尾,給大家鼓氣:
我咬緊牙關,站起身來,他架著我的胳膊往外拽,但出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進來難,出去也難。我們的腳下躺著許多人,他們被拖垮了,奄奄一息,任人https://read•99csw.com踩踏。沒有人理睬他們。
「堅持住!快到了!」
這個人只能是朱利克。
黨衛軍軍官們開始大挑:體質虛弱的,到左邊去;步履穩健的,到右邊去。
他走進棚子時,眼睛比往常亮,好像在找人。
這些鼓動人心的話雖然出自劊子手之口,還是起了作用。距離目的地很近了,誰都不願在行將到達終點時泄氣。我們盯著地平線,希望能看見格雷維茲的鐵絲網。我們惟一的願望就是儘快到達那裡。
「朱利克,是你嗎?」
帶隊的軍官宣布,從撤離時算起,我們跑了二十公里。我們超越了疲勞的極限,我們的腿像機器一樣運轉,承載著軀體,承載著虛無。
幸虧我忘記告訴他。拉比埃利亞胡仍在尋找心愛的兒子,我反倒鬆了一口氣。
聽說我們將被轉移到德國中部。
我們被帶出集中營。我們走了半小時,來到一片空場中央,那兒有相互交叉的鐵軌。我們要在這兒等火車。
前線接踵而至,我們再次聽到附近的大炮聲。但是,我們沒有力氣,也沒有勇氣認為德國人就要垮台,不敢想象俄國人能在我們撤退前到達這裏。
我又飢又渴。根據別人的模樣,我判斷出自己肯定邋遢骯髒、蓬頭垢面。我們從布納帶來的麵包早就吃完了,誰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吃到下一頓飯?
我正在胡思亂想,突然聽到小提琴聲。在黑黢黢的工棚里,在死人與活人錯雜橫陳的地方,居然有小提琴聲?那個在墳墓旁拉提琴的人一定瘋了。難道是幻覺?
我擠進人群。幾個黨衛軍跑過來抓我,引起一片騷亂,他們七手八腳地把幾個人推到右邊——包括父親和我。槍響了,有人死去。
「來,爸爸,裏面好一些,你可以躺下,咱們輪流睡一會兒。我守著你,你守著我,別睡死過去。咱們可以相互關照。」
我既不想起來,也沒有起來的決心,但還是服從了。這不是什麼避風的棚子,而是一個磚瓦廠,房頂塌了,所有窗戶都碎了,牆上全是煤灰,不費點兒力氣是進不去的。幾百個囚徒擠擠搡搡地聚在門口。
我無法回答。有人壓在我身上,我快窒息了,無法用嘴和鼻子呼吸,我覺得前額與後背全都汗涔涔的。我們就這樣走到了終點,無聲的死亡,窒息而亡。無法喊叫,無法呼救。
「回來!」
我突然想起來,是朱利克。他來自華沙,在樂隊里拉小提琴。
夜深了,雪停了。又過了幾小時,終於到了。我們走到大門口時才看見集中營。
聲音很耳熟。
我們鑽了出來,寒風像鞭子一樣抽打在臉上。我立即咬住嘴唇,生怕被凍僵。我看見周圍彷彿上演著一場死亡的舞蹈,不由得天旋地轉。我正在穿越一片墓地,殭屍與木頭混雜在一起。沒有哀怨,沒有乞求,只有極度的痛苦和岑寂,沒人喊救命。他們死了,因為必須死。誰都不會惹是生非。
我知道他離我不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