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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訪嬌娘西門迷本 包女戲屏姐正色

第二十一回 訪嬌娘西門迷本 包女戲屏姐正色

官人說:「你過來!」叫美姐坐在膝蓋上,一遞一口的吃酒。美姐施展本事,又做出千般妖媚,萬種輕狂,把西門慶的魂勾得出了殼了,不知要說什麼。又唱了個《粉紅蓮》。官人說:「好是好,不知你下地兒拿著式子唱兩支崑腔我聽。」美姐答應說:「爹聽什麼?」官人說:「你唱一支《琴調》。」老闆唱起來,官人自己打著板。美姐下地走著,唱了一支。官人連聲喝采,說:「你再唱一支《佳期》我聽。」老毛又吹起笛來。美姐又拿著式子唱了一支,不但字句清楚,一切顛飛哦溲、唇齒喉音。無一不備。把官人聽呆了。一揚手,將淮鼓落地,把美姐兒笑成一團。
原來蘇杭婦女與北方不同,離不了處|女丹、揭被香,奇巧的睡情,勾魂的妙法,把西門慶治住了,由不的許金許玉,海誓山盟,一夜無眠,直到東方大亮。
一夕話,說得西門慶心服口服。說:「我娶著了你了。句句說得入骨,疼殺我了,叫我心裏痛快。叫紫燕泡盅茶吃。咱們睡覺。」屏姐瞅了一眼說:「這麼早就要睡覺,可要老老實實的。」丫環遞上泡茶,二人喝了,攜手入房,同上牙床,親親熱熱的睡了。
官人說:「我要回去了。」叫玳安拿出五兩銀子來遞與老闆,千恩萬謝。美姐捨不得,苦留不住。官人戴上眼紗,騎上馬,帶著玳安回家去了。
正是:
來到家中,也不往後邊去。到了書房,換了衣服。叫王經往謝希大家先送壽禮,又騎上馬往他家做生日去了,整吃了一日酒。也有幾個朋友摘不開,至晚回家。
別說一個三元兒,就是十個也比不上。官人道:「留下美姐兒,叫那一個去罷。」
去不多時,回說:「叫了,梳洗了就來。」一面獻上茶來說:「老爹凈吃酒,還是連夜?」官人道:「明日我才去呢!」老闆答應。只見從東屋裡出來https://read.99csw.com了兩個嬌娘,一個是美姐;那一個無見過,大概是三元兒。二人來至客堂,插燭也似磕了頭。西門慶先不看美姐,留神細看三元兒,但見眉目五官雖然端正,無甚風流媚氣,腳兒雖小,配著紅綠衣裙,不見動人春色。官人說:「你就叫三元兒么?」婦人簽應:「是。」又問:「多少歲了?」答道:「二十歲了。」官人又看美姐,另一番出色。自古道:情人眼內出西施。看著她如花似玉。
惚似嫦妙離月殿,尤如神女到席前。
等了半日,老闆才來了。進門就磕頭說:「不知今日大駕光臨,小的才出去買脂粉去了。他們也不認得,茶還無遞呢!」官人說:「我又無說下,你怎的知道?不大緊。你姓什麼?」老闆說:「小的姓毛。」官人說:「你們正角有多少?」老闆說:「生、旦、凈、末、丑是五對,外有正旦、花旦、樣旦三對,還有老外、老旦、萃花生、武生、文丑、大花面、油花臉七對,連柴頭、吹歌五對,共二十對。」西門慶說:「昨者那一個叫美姐的是什麼旦角?」老闆說:「他是花旦。」官人說:「還有好的無有?」老闆說:「我們一班中,他是帽兒,人材又好。所有的粉戲他會的多。余者一個正旦叫鳳兒,一個樣旦叫玉兒,一個貼旦叫三元兒,都比他次一等。」官人說:「那兩個我看見了,你把美姐與三元兒叫來我看。」老闆答應。
正說著,玳安、進福兒回話說:「各處的工程都完了,請爹查看。還欠他三十兩銀子。工程頭兒還往老爹討賞。」官人說:「我都看見了,活計做的好,兌給他們三十兩銀子外,給匠人們一頓飯吃,多給他們些酒喝。說我說了,做的好,再有了工程還叫他做。」二人答應,兌了銀子,開發眾匠人去了。
次早,官人先起來,美九_九_藏_書姐兒頭昏腦悶,爬不起來。官人說:「你怎麼不誇嘴了?有本事再試一試。」美姐說:「不敢了。你們北方人惹不得。」官人說:「不妨事,你喝口酒多躺一回就好了。」於是把昨日剩的酒喝了幾口,蒙上頭又睡了。官人在一旁坐著等了半晌,只見美姐醒了說:「我好了。」這才穿衣下床。二人梳洗已畢,老毛拿了三鮮腰子湯來,每人吃了半碗。
畢竟此去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官人下了馬,進入裏面,見前邊一層倒是伙房,兩邊是馬棚,中間一個穿堂門。進去都是一間一間的房子。對面四合坐北,有三間正房,南邊有一眼井。官人說:「在那裡坐?」玳安說:「爹先在正房裡坐著。他們還不知道呢!」官人進了上房,只見設擺著桌椅倒也乾淨。在上首里坐下,只見各屋裡撥頭探腦。玳安大叫:「老闆在那裡?」只聽一人答應說:「出去了,就來。我找他去。」官人只得等候,與玳安閑談。
官人說:「你笑我,我就不饒你。」順手牽羊,把美姐拉到裡間屋裡。老毛忙把帘子放下亞軍就溜了。裡間現成的夾綢帳幔,設著栽絨毯子,一張炕桌,兩個坐褥。美姐說:「不用忙。」把桌子挪在一邊,兩個坐褥湊成一處,說:「我還得告便,去去就來。」說罷,往後頭去了。
官人過前邊來叫玳官來備馬,戴上眼紗同玳安出門往獅子街來。過了花子虛的舊宅,走到西頭,果然有個小衚衕。進了南口往西拐,真有一個小廟兒。從小廟前往南就看見大公館。一直奔到路東第三座店。果然有紅紙報條。來至門前,玳安說:「只管進去,在後頭呢!」
卻說西門慶這日才起來,玳安回說匠人們來了。官人說:「叫他們收拾罷。」玳安答應,帶進匠人來一齊動手。棚匠先從上房糊裱,木匠樓上安隔扇,瓦匠勾抹各房,https://read.99csw.com油匠花園粘補油飾,只見房上房下,滿花園自大卷棚、翡翠軒、木香亭、藏春塢、玩花樓、卧雲亭、燕喜堂、芙蓉亭等處,共有十多個匠人,鬧的滿院都是磚瓦木料、青白石灰、泥土刨花成堆。只聽的錛鑿斧鋸之聲,擲磚撂瓦連響。西門慶查看了一回,說:「細細的做,不可草率了。匠人答應。」
不言屏姐房中之事,且說這日過了重陽節,西門慶在上房坐著與月娘閑談,說:「明年九月節咱們定做些花糕吃吃。昨日買的這花糕無有味。我記得前任李知縣送我的那花糕好似五層翻毛皮,夾著山楂、荔枝各樣的果子,甚是可口。那時叫他們照樣兒做了,一半送人,一半自己過節。」月娘說:「可是好呢!這幾年也無吃著好的,買搭的不過是個名兒。」
去夠多時,只見他脫了裙子,口含著香茶,笑嘻嘻的走進來。官人急了,跑出來抱入房中。說不盡相親相愛,百般溫柔。二人復又入席。
到上房坐了坐,說:「我乏了。」就往翠屏房中來。紫燕接了衣服。屏姐說:「擺酒罷。」官人說:「不喝了,在謝子純那裡整吃一日,酒太多了,喝盅茶罷。」紫燕遞了茶。二人坐下,屏姐說:「爹昨日在那裡歇了?」官人說:「在院里吃了一夜酒。」屏姐說:「還謅謊呢!聽見你把對子戲的美姐兒又掛拉上了。」官人說:「你怎麼得知道?」屏姐說:「我有耳報神。虧了是我聽見,若是別人聽見了,爹又要吃不了兜著走罷。」官人說:「好油嘴,你告訴我。」屏姐說:「夠你猜半年的。白日里聽小工子往棚匠說,對子戲班裡要糊棚,煩我找匠人,說這裏老爹要常過去,怕屋冷。我想把這活攬給你。棚匠說,散了工瞧瞧去。小工子又說,這老爹才會樂呢,包了他的帽兒解悶,比聽戲強百倍。『有錢使的鬼推磨』,此話真不假。我九-九-藏-書在旁邊坐著瞧糊窗戶,他無心說,我有心聽。你還弄神弄鬼不告訴我。這有什麼,打量我是醋罈子?往禮上說,錢是爹掙的,愛怎麼樂誰敢管著?就是我們幾個屋子,爹愛在那裡就在那裡,講什麼那屋裡多去了幾趟,那屋裡少去了幾趟?」官人說:「不是瞞你,怕的是人多嘴雜。你既然知道,我告訴你。前者,那一個唱《賣胭脂》的名叫美姐。我很愛她,因此昨日在那裡過了一夜。」屏姐說:「他們唱戲的也接人么?」官人說:「錯了是我,不能接別人。這個唱戲的比院里的婊子還好呢!只你知道別告訴人。」屏姐說:「幾時你見我說過什麼,不是我也不問,試試你的心。別人我也不管,拿我說,你包著十五個不與我的筋疼,只不要傷了身子。是真的難以抵換,是假的懶入公門。說一遭兒,老婆漢子是真的,那個浮萍草有根呢?」
老毛又來了,說:「老爹吃飯罷。」官人說:「有就拿來。」於是眾柴頭七手八腳擺了一桌嘎飯。美姐又斟了美酒,陪了幾盅。上了羹湯、點心,吃了飯,點上燈燭,又唱了一回。官人甚喜。柴頭送了鋪蓋、妝台來,又飲了幾杯酒。官人說:「睡了罷。」二人進房把門關了。老毛看著收了傢伙,才吃飯去。
話分兩頭,再說袁碧蓮。自從挨了打,大病了一場。原有身孕,幸無傷胎。過了半年,將近臨月,不想被鄭婆聞知,忙來見金寶說:「我告訴你一件事。」金寶說:「什麼事?」鄭婆說:「袁碧蓮有了孩子,將近臨月,他家無人。趁此機會,我常與他貼好兒,買住他的心。臨期自不請別人,我與他收生。他又是個頭生兒,偷了他的衣胞來,用陰陽尾焙了,配上懷胎的葯,你與珍珠兒都吃了。不拘誰,若坐了胎,養個男娃子,把他們都襯下去,比你那胭粉計如何?」金寶大喜,說:「到底媽媽是上年紀的人,想的到九_九_藏_書。這一向,他爹也瞧俗了。丫頭無本事,拴不住他的心,白費了我多少功夫。媽媽此計真乃擒龍捉虎的手段。若我們兩個吃了葯,我倒靠不的,珍珠兒十拿九穩。怎麼說,我在院里這幾年未免受了傷。他是才開花的女兒,有什麼不見效的?若是不拘誰養了男娃子,不但把他們襯下去,還要賺他的許多金銀。但此物難得,千萬別叫他知道才好。」鄭婆說:「這個不難,只要我手急眼快,百般的工夫,無有得不了的。」金寶說:「事不宜遲,先把他買住才好。」鄭婆說:「還得下本錢。先買些雞蛋、小米、紅糖、白糖拿了去,我好說話。」金寶說:「不用買,都現成。」說著叫珍珠兒取出來,見一百個雞子、二斗小米、五斤紅糖、五斤白糖放在桌子上,說:「還有核桃、芝麻,要不要?」金寶說:「用不著。」鄭婆說:「這是那裡的?」金寶說:「事有湊巧。這東西有了日子了,還是鳳凰下蛋的時候,我買了要送去。見別人比我的強,賭氣子無給他,賺下的。」婆子說:「也用不了許多。」拿了五十個雞子、半斗小米、紅糖、白糖各分了一半,裝了一盒,小米裝了小口袋,說:「我去了。」攜男抱去往外所走。一邊走著,一邊打算。
於是,擺上酒,上了十六個果碟。美姐兒忙斟了酒。尖尖十指雙手奉與官人說:「酒不好,喝個手罷。」官人接來,叫他坐下。一面喝,一面看,越瞧越愛。說:「你會唱什麼?」美姐說:「會唱崑腔。」官人說:「還會什麼?」答應道:「還會唱南曲。」官人說:「甚好,我最愛聽南曲兒。你唱兩個我聽。」美姐叫老毛拿了琵琶、橫笛、鼓板來,老毛彈著,美姐唱了個《南疊落》,果然另一個味兒。不獨嗓子好,一切發脫賣相,蘇白南韻,十分動人。另說優伶小唱,就是院中的妓|女也不是他的對手,把西門慶喜了個拍手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