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最有意義的生活 - 高考後八個月

最有意義的生活 - 高考後八個月

我去勾他的手臂,說:「那麼我呢?我是在高中里好還是在大學里好?」他笑起來,看著我——他的目光老是在我的眉毛和眼珠之間游移。「你啊,」他好像很開心的樣子說,「你也是沒有什麼好不好的。」我說:「屁!」他鎮定地說:「是的呀。屁就是很難講好和不好的。」
C的寢室在學生公寓頂樓。在樓梯上,他說:「六樓走起來太吃力了。」又說:「咦,今天怎麼這麼清靜,一個人也沒有。」走到他的寢室,一開門,他重複說:「怎麼人也沒有。」一個人在房間深處咳了一聲,我們走進去一看,是C他們寢室捲髮的Van。我說:「Van在。」Van看到我,點點頭。在他的寫字桌上方貼了一張法國地圖,看得我開心得要命,又不好意思說出來,只好在心裏蠻佩服他的。Van在放音樂,一個有點鬼氣的女聲充滿了方塊的房間,然後他在音樂里做事情——感覺真好。我說:「這是什麼音樂?好聽。」Van說:「MONO。」
C跑到我面前,喘著氣說:「對不起對不起!你等了多久?」我說:「沒多久。」C帶我往校園裡走,在前面回過頭說:「我想你要殺掉我了。真是對不起。我跑出來的時候,一直想怎麼辦怎麼辦,即使你要我的頭,我也肯的。」我在他背後窮笑,笑得腳發軟,走不快,他走得特別快,又不停地回頭跟我說話。突然他回頭指著我脖子上的白手帕問:「這算什麼?」我說:「啊。」就把手帕摘下來塞在口袋裡。
B說:「你知道嗎?我從前很要很要吃韭菜的。」我說:「看不出來。」她笑笑,點頭說:「嗯。是很要很要吃的。後來喜歡了他,怕說話的時候嘴裏有味道,就很少吃了。再後來就變成一點也不吃,根本就不要吃了。以前我對張斕說過的,他說那有什麼要緊,就經常給我吃韭菜,分開以後有機會也是這樣。他好像要把我少吃的補給我一樣。其實我不要吃了。」她說著很煩躁地把盤子一推,說:「不吃了。」
然後我們說話說話說話。說到後來,我們都很絕望。紅茶坊里煙霧騰騰,服務生都像鬼一樣地飄來飄去。我們也像鬼一樣暗無天日地說話,好像我們永遠沒有出路了一樣。C幫B一起問我A的事,問得我走投無路,鬼話連篇。襄沒城你現在在哪裡?
這時突然有個人拍我的肩膀,扭頭一看,不是C,是A。A說:咦,怎麼在這裏?我十萬火急地說,你有沒有一元錢硬幣?他說有。我說多少多少?他就從口袋裡掏出一把硬幣來。我連忙大聲叫那個苦悶的人回來,把A的硬幣換給他。那個人已經走到馬路對面去了,在公交車之間飄忽不定,我叫得聲嘶力竭,他才聽見。等他又跑過去打電話,A說:「你這算什麼。」
A陪我等了二十分鐘,來不及,就走了。走以前,他掏出來一塊很大的白手帕,系在我脖子上。我說:「這算什麼?」A笑眯眯的,說:「幸虧我是一個環保主義者。」就走了。A走之後一分鐘,C從校門裡面跑出來,大叫著:「表停了。對不起哦read.99csw.com!」
我說:「那麼現在我們先解決溫飽問題。」C說:「等會兒8:30我們去奔向小康。」B說:「那麼現代化呢?」C用筷子戳著我說:「你回去的計程車費我來出。」我大笑說好的好的。B看看我,看看C,笑眯眯的,好像我們是她的小孩。我笑著在心裏想,B從前高中里就一直是這樣的,B真好。
我的A無影無蹤。而在我們的喉嚨里,極低極低地滾動著一個大大的懷疑——對將來滾燙的懷疑,懷疑,懷疑。
6:15,C走了。走之前他說:「怎麼樣,你們歡送我吧?」我和B就一起大笑大笑。C走掉
我們長途跋涉,走到一個泡沫紅茶坊門外,走得我起勁死了。C說:「這裏。」我說:「這裏沒標價的。」B說:「我懷疑很貴的。」C說:我覺得不會貴的。」B問:「為什麼?」C說:「覺得而已。」我說:「屁話。」說著我們就進去了。C要坐像鞦韆的椅子,B要坐靠背椅,兩個人又吵了起來,最後決定坐像鞦韆的椅子,因為是C請客。裏面在放張學友的歌。C說:「咦,是《Linda》么。」我說:「嗯。」我開心得要命,C也開心得要命。
我們盪了一個多鐘頭,盪到前門時,C已經在那裡了——燈光下一個剪影,看上去好像日本漫畫里傾城傾國的妖怪一樣。沖他走過去的時候,我悄悄對B說:「張斕真是好看噢。你損失了。」B笑笑,不說話,一直走到他面前,才問他考得好嗎。C說:「都找到了,在書上。可是我一直想,怎麼會那麼簡單呢?有點心慌。」轉個話題問:「去哪裡?是吃飽呢,還是氣氛好一點,去喝茶?」我們說,去看看,話畢又串到後門去。半路上C說:「有一道10分的題目,書上兩句話就說清楚了。我想沒這麼簡單的呀。」
我們說,吃飯。三個人走到學校後門去。後門那條路很熱鬧,頗有以前我們高中附近那條馬路的風範。B指著一家店說:「喏,這裏——黑店。上次我和同學在這裏喝咖啡,被斬得差點失血過多而死。」
走在樓梯上,C說:「還好回來一趟,還好Van和我一樣選修鄧小平理論,否則死定了。」我說:「你怎麼連考試也搞不清楚?」他笑道:「選修課隨堂考,亂七八糟,誰搞得清楚。我今天本來還想逃課的。」我們說著話走出C的學生公寓樓,迎面許多人進門,我隨便看了幾眼,說:「你們這裏的人怎麼都那麼難看,真恐怖。」C說:「你看慣了我,當然覺得別人難看。」我笑笑說呸,又說:"Van好像很靈的么……他幹什麼起個名字叫Van?」C指給我劉舒美宿舍所在的方向,一邊答道:「上網用的名字,他自己喜歡。是法文。法國狂。」
我沒有回答他,因為我自己也不知道這算什麼。我說:「我等張斕(C的名字),你陪我等吧。」A看看表,說:「我只能陪你等一刻鐘。我要去做家教。」我笑起來說:「你做家教,怎麼我不知道?」他說:「第二次而已。寢室里九-九-藏-書一個人不做了,一定叫我去做。小孩是蠻好的。」他一直在看校門對面停的一輛大巴士,半晌,指著它說:「會不會在巴士後面?」「沒有。我看過了。」我說。
走出紅茶坊的時候,離12點還差40分鐘。C說:「你來不及回去了吧?」B說:「她睡在我那裡。」我們很高興,喝茶居然也喝醉了,一路上唱許許多多歌。C一直在唱庾澄慶。B對我說:「你看他模樣蠻好,唱歌是一點也不會。真的是一點點也不會。」C走在前面,讓我們踩著他的影子,踩得他焦頭爛額。他唱,想念你在想念你的夜晚。他唱,好像愛上你wowowo。他的聲音掉下去,砸在地上鮮血橫流。
我在A那個大學的校門口,可是我並不是來看A的。好像我每次到A的大學都不是來看A的——這裡有太多我的中學同學了,多得我都來不及去看看A。
我大叫。天邊一朵雲,被我叫裂開來了。
最有意義的生活 - 高考後八個月
我還是一個痴愛走路的人。我個人認為,至少此生此世,這一點是不會改變的了。A說我
一個晚上過去,我的夢破了。
我站在校門口左面那個郵筒旁邊,東張西望。我在等C。C是一個男的,也是我的高中同學,過去和A很要好。校門口有許許多多的人和車,所有人都是一種慌亂的樣子,在走出走進。還有幾個保安人員站在當路揮手,可是沒有人聽他們的。我數了一會兒,沒有搞清楚到底有幾個保安——你永遠也搞不清楚世界上究竟有多少個警察、保安,真是傷腦筋。總而言之,我長時間地看著校門口,看得久了,簡直以為那裡是全世界人最多最亂的地方,於是我心裏就很煩,只好轉過臉去,看兩個人打投幣電話。
我給劉舒美的代號是B。她在高中跟我最要好了。從前她常常批評我「不三不四」,又罵A是「不陰不陽」。我就不知道自己怎麼不三不四,A又哪裡不陰不陽。不過我還是跟她非常非常要好,因為她做人真的一點也沒有不三不四,很大方很靈的。我們在女生公寓樓下面打她的電話,把她叫下來,劈頭我就告訴她C忘記考試的事情。她盯著C笑,說:「你怎麼連考試也搞不清楚?」我說:「我剛才也這樣問他。」於是我們一起笑了C一通。
快要睡著的時候,我突然打個激靈,清醒了過來。B說:「怎麼?」我說:「沒什麼。」隔半晌,我說:「舒美,我想襄沒城。很想很想。」B迷迷糊糊說:「好呀。」我說:「可是我不敢見他。」B沒有回答,我的胳膊感覺到她的腳。我一個人流著眼淚睡著了。
從前A也常常說,我沒有你以為的那麼聰明。可是這一次他有點像不願意同我多鬧的樣子。我沒講出來。我知道A是一個大好人。每隔幾天就坐車一小時來看我,他有點累了。我想,假如哪一天我們厭倦,分開,那隻能怪我們所在的兩個大學離得實在太遠、上海這座城市實在太大、交通線路實在太複雜,只能怪人是那麼容易就累了不願意動了。我這樣想著,並沒有好過九九藏書一點。我告訴自己說,這大概是因為我不想和我的A厭倦分開。於是我就去摸A的手。摸索了半天沒有找到,原來他把手插在褲袋裡。
那兩個人面對面站著,可是電話機龐大的身軀擋住了他們,讓他們誰也看不見誰。他們都在打很長很長的電話。我看著他們兩個人像商量好的一樣,一會兒你變姿勢,一會兒我變姿勢,輪流變。然後其中一個人掛了電話四下環顧,看見了我,就走過來問我換一元硬幣。我說,我不能換給你,我只有一個。說著我就把僅有的那個硬幣掏出來給他看。接著我說,要不然這個就給你好了。他趕忙說不用不用,只有一個也不夠。我說,那麼你去買樣東西,找一點。他笑了笑,對這個建議似乎不甚贊同。他說謝謝,轉身苦悶地走了。
C說:「沒什麼東西招待你。」我笑笑。我在看Van的微型音響,心裏羡慕了一百遍。Van抬頭問:「喜不喜歡?」C插|進來說:「JVC UX-7000。我眼熱死了,他不肯送給我。你要是做他的女朋友,大概他會送給你的。」我伸腿做個踢C的動作,說:「屁!」Van笑笑。
後來我和B擠在一張床上的時候,我說:「我覺得張斕很可憐的。總要那麼高興,很可憐的。」B打了個哈欠,說:「明天早上你要餅乾嗎?我這裏吃的東西太多,都是吃的東西。」我說:「張斕今天興緻那麼好,一副不想走的樣子。」B說:「是的呀。有什麼辦法。」接著我們就睡覺了。月光從窗外面照進來。窗上裝著柵欄,月光一條一條,鋪在牆壁上、被子上、地上、我的臉上,藍藍的。
早上我醒來,窗子大亮著。B從衛生間走出來,手裡拿支牙刷,滿口白沫,面目猙獰地瞪著我,說:「早。」
之後,B嘆了口氣,說:「現在又變成我們兩個了。」說著我們繼續吃飯。
這個時候我們在河邊的一條路上走,A指著對岸的灰色建築物說:「那是哪裡?」我說:「體育系。」A說:「為什麼體育系要在河邊?」我說:「不知道。大概體育系的人力氣大,搶得過別人。A笑笑,自言自語地說:「咦,我們學校的體育系在哪裡?」我們走過了一棵又一棵水杉樹,我一棵接一棵地拍著按比例大約是樹的腰的地方。隨後我說:「水杉樹到了晚上就都像一個個鬼一樣。」A沒有睬我。我又說:「高中好還是大學好?」A想了想,很久不說話。我伸出另外一隻手去拍他的腰,他就和顏悅色地笑了,還是不說話。我說:「喂,喂,喂,喂。」他一個人在那裡想了又想,一邊想一邊笑,從路的這一頭想到路的那一頭,又想過了一座橋,隨後說:「沒有什麼好不好的。」
我們經過那兩個英俊少年的籃球場。陽光罩著他們,好像把他們烙在了一個金色的大盤子上,做成花紋。整個世界都有種變軟溶化的感覺,看上去恍若童話。我說:「襄沒城,我們怎麼會在一起了?」A說:「不是你叫我來看你嗎?所以我就來了。你給不給報銷車費?」我不響。忍了一會兒忍不下去,說:「你明明https://read.99csw•com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A嘆著氣說:「自從高考結束,你就越變越聰明了。」我說:「你變笨了。」A說:「不是。我不是變笨。我是沒有你以為的那麼聰明。」
C也走過來,看Van攤在桌上的書。Van問:「看過沒有?」C茫然道:「什麼?」Van就把書的封面翻過來給他看:鄧小平理論。C說:「幹什麼要看?」Van說:「今天考試呀。不會吧,你忘了?」C跳開去,叫:「啊,不可能!」我插|進去說:「你們怎麼開學才一會兒就考試?」Van介面說:「這個老師是怪路道,隔幾個禮拜就考試,每次考試都要算分數,期末考么沒有的。」C很懊惱的一副樣子,附和著Van說:「是的呀。早知道就不選修這門課了。」我大笑,說:「好,你完蛋了!」Van說:「晚上6:30到8:30。」C問:「開卷閉卷?」「開卷。」Van回答。C聽了,在房間里走來走去,說:「還好,還好。」走過來問我:「怎麼辦?」我瞪著他。他站不定坐不定,房間里來來回回,最後從書架上找到鄧小平理論的書,說:「我們去找劉舒美。吃飯還是來得及的。」Van說:「嗯,你不錯。」我對C笑,又對Van笑。真糟糕。
最近走路的姿勢比起高中里那段時間來正常了一點。我一聽很氣,問他憑什麼說我以前是不正常的。A說,你不要以為我總是故意惹你生氣,不是的。我說,呸,你不要以為你自己總是在獻愛心,不是的。A噎了一下,說,你不要學我說話。
我說:「舒美。」她說:「嗯?」我說:「你和張斕還好吧?不要緊吧?」
我們走過一個大草坪。草坪上沒有人,空的。不知道為什麼,草坪藍盈盈的,好像一個比較小的夜空一樣。我說:「你們這裏的草坪挺怪的么。B說:「噯,襄沒城有一次也這樣說。這個草坪喔,不管多麼風和日麗,在它上面總是刮大風,大得不得了,待也待不下去。」我聽了,驚訝地望著那片草坪——真的是藍色,上面還飄浮著一層藍冰冰的水汽。有風嗎?我站在草坪外面看裏面,伸直手——沒有風。B說:「沒用。進去才覺得到。」真的有風嗎?我身上發冷,不敢進去。我想象著藍風……在我面前飄著A的藍T恤。
我們走到黑店隔壁吃蓋澆飯。C說先吃飯,等他出來再吃點好的。我說:「什麼叫出來?」B說:「就是考試完了放出來。」C笑看B,說:「嗯,還是舒美了解我,不錯不錯。」他先替我們一個個把一次性筷子掰開,隨後翻開他的鄧小平理論書,說:「讓我來先看看。」說著就把鼻子湊到書上,嗅了一會兒,抬頭問:「你們知道什麼是三步走理論嗎?就是先解決溫飽問題,再奔向小康,最後走向現代化。」
B悶聲吃飯,把韭菜挑出來扔在桌上。她挑了很久,很仔細地一直挑到一根韭菜也不剩,隨即轉過臉笑嘻嘻地說:「很好呀。你看我們不是很好?」我說:「我真佩服你們,分手了還那麼要好。」
那可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也許沒有我說的那麼https://read.99csw.com久,只不過是感覺上的久——感覺上是真的很久很久很久。我在食堂里猜疑著自己為什麼那麼愛走路的那個時候,離現在遙遠得就像南極點一樣。我現在自然是比高中里那會兒悠閑多了,可真要說大學里有多麼幸福,倒也沒什麼可說。
我說:「怎麼沒有人的。」B說:「就是呀。我也想不通。平時才不是那麼一點人呢。照理說么,剛開學應該都在玩呀。不過這次不對了,一對一對的都到教室里去了。教室里的位子都是要去搶的。要打起來了。是不是都張斕一樣要考試呀?」接著她說:「怎麼樣啦,你?」「什麼怎麼樣?」「襄沒城呀。怎麼樣啦?」我笑道:「不怎麼樣。」她說:「嘿嘿,舊友新朋么。我們以前班裡,你們是碩果僅存的一對了。你們要當心點。」說完,又加上一句:「不過這種事當心也沒用。」
B老是喜歡問我和A怎麼樣了,問起來笑眯眯的。B是最早察覺我和A的人——我還沒察覺,她就察覺了。那還是在高中里。那時我煩得不得了,一天一天,好像永遠沒有不一樣的明天了。
我們坐在剩飯前面,開始說話,一直說到我把一包面巾紙全部撕成一條一條。於是B就帶我去兜整個校園。校園裡路燈暗朦朦的,雜貨店的日光燈雖然亮,卻反而顯得慘淡。遠一幢,近一幢,全是樓房。B指著它們,給我講每幢樓房裡發生的人命案,還有裏面住的妖魔鬼怪。B說:「我們只住四年就走了,妖魔鬼怪要一直住下去——所以感覺好像是我們在借鬼的地方住一樣。而且我們還一天到晚要在背後議論我們的房東。」我身上發冷,鬼好像剛才我撕的面巾紙,一條一條薄的長的沒有骨頭的,在我們周圍飄來飄去,地上樹的影子,一條一條,游來游去。
我和A站在校門口,一起等C。A開始說C如何會放別人鴿子,曆數C放鴿子的罪狀。他說的時候,把手放在我後頸上,說到中間,突然停下來問:「脖子那麼空,冷不冷?」我說:「習慣了。說下去。」他就說下去,手沒動。傍晚這個時候,不知從哪裡出來了許多風,連夕陽也是冰紅色,很快很快就化成冰藍色的一大攤,沒辦法收拾掉。大家都結冰了,包括我。不過我的脖子後面是巴掌大一塊熱乎乎的。風吹啊吹啊吹。我聽著我熟悉的A的聲音,默默想,這一刻我一定要永生永世記住。
我們這樣說著話在我的大學校園裡走,(「我的大學校園」——聽上去好像很闊氣。)經過一個籃球場。剛剛過了正午,冬天的陽光亮得像夏天。籃球場上有兩個高個子男生席地坐著,腿叉開,脫了鞋,腳底心對著我們,棉襪子還木頭木腦地豎在鞋子里。不大有人會公然對我出示腳底心的,所以我看了有點感激涕零。A在旁邊,好像知道我想什麼似的,說:「他們不是給你看的。你別亂想。」我轉身做了一個踢他的動作,他沒有躲閃,像那兩個男生的襪子。每次他擺出這種金剛不壞之身的樣子來,我心中都不由恨恨。可是在嘴上,我卻說:「襄沒(méi)城,我愛你。」A燦然一笑道:「你不必勉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