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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有意義的生活 - 高考後六個月

最有意義的生活 - 高考後六個月

我把腳從水裡拔|出|來,伸腰伸手去握住B的手。她還是非常平靜——我覺得B真是一個超人。我問她:「難道你真的為了他和杜霜曉出去就和他分手嗎?」她笑了,說:「那也不是。都是借口罷了。兩個人分手,所有具體的事情都是借口。真正的原因,只不過是他們再也不能再相處下去了。Van說那句話的時候,我突然醒悟到,我和張斕再也不能相處下去了。」我看著B,看著她軟弱的紫色劉海……我更緊地抓住她的手:「舒美,你說的那個喜歡你的人,不會是他吧?」B笑眯眯地,好像在逗我玩一樣,說:「他是誰?」「不會是Van吧?」
我拎起水壺,對牢腳盆把水衝進去。B說:「你還洗啊?」我抬頭問她:「怎麼樣?你也來吧。」她笑笑,走過來。
B打來電話,笑道:「你過的到底是什麼日子?」我說:「我現在是有閑階級。我是很閑很閑。」B說:「我看出來了。你到底在想些什麼呀?」我沉默了一會兒,半導體里報股市行情的聲音鑽到B的耳朵里。然後我說:「舒美。」「嗯?」「想不想來看看我?」B笑笑說:「好吧,我來了。」
我問:「什麼疙瘩?」「也不一定是什麼具體的東西,只不過……」她說得很慢,一邊說一邊考慮,「只不過……打個比方吧:有一天杜霜曉到我們學校去玩——杜霜曉這個人么,你也知道的,最最看中張斕好看了,隔五分鐘要誇獎一次的——然後,我會覺得他為了她的在場特別精神煥發,等她一走,他就變了一個人。這也許是我們兩個的問題,也許只是我的問題……」我說:「你管杜霜曉幹什麼?她這個人最最喜歡去惹別人了。」「不一定是專門針對杜霜曉,其他人也一樣的,而且,主要還是我和他在一起不如以前那麼開心了。不過杜霜曉給我的那種感覺……」B開始代替我往腳盆里加水,「……我知道她肯定對張斕不感興趣的,問題是……是的,她突然很喜歡去招惹張斕。」
B開始告訴我關於她和C。她的聲音又輕又短,柔軟得像她的劉海,濕漉漉地趴在她的嘴唇上。她問我:「你們是不是真的都覺得張斕很好看?」我說:「那是當然的。不要說我們了,上次很多人到我家去,連我媽媽也覺得他好看,喜歡得不得了,恨不得他是她的兒子。」B笑笑,說:「噯,是的呀,我也覺得他好看。不過,兩個人關係好的時候,再好看也沒有什麼,我總是很放心的——因為他會給你一種踏實的感覺,你不怕。要是開始有什麼疙瘩,就不對了。」
就是患者打電話進去問,然後一個專家兮兮的人提出建議。這種茶好像什麼毛病都能治的。」她問:「吸毒能不能治?」「吸毒是病嗎?」我說。她沒有回答。
我和B拿了兩把椅子,面對面坐著,把腳放在一個盆里,一起洗腳。她說:「我也發瘋了,跑那麼遠來洗腳。」我說:「這是你的榮幸呀。」她說:「這句話應該我說吧?」我說:「是呀,所以我搶先說掉。」我低頭看腳盆——她的腳和我差不多大,比我白一點;我們兩個的腳丫默默躲在水底,相依相偎,很親熱的樣子。我九*九*藏*書的床上,那個半導體依舊在喋喋不休。她問我在聽什麼節目,我說,不知道,只不過是讓耳朵里有人在說話而已。我問她:「知不知道馬爾斯健康茶?」她說:「不知道。什麼東西?」我說:「廣播里老是有人在介紹——
B慢吞吞地說:「忍耐是很苦的。做個好人也很苦的。」說著,她自己先笑了出來。我也笑,說:「一年兩年,不算長的。」她靜了靜,用悠悠的、深紫色的一種聲音說:「那就都老了。」
B說著,把腳從水裡拔|出|來,然後,就這樣盤腿坐在椅子上,端端正正地。「我也知道她的脾氣,但是我心裏不舒服呀。去年聖誕節那天(就是12月31日前幾天),襄沒城打電話給我,問我借書,順便提起第二天晚上張斕又要和杜霜曉去聽四重奏音樂會,問我知不知道。我有點悶住,想怎麼張斕沒告訴我。我說哦,你說『又』是什麼意思?襄沒城說,他們以前也去過呀,你不知道嗎?——我聽出來,他剛剛說完這句話,就知道闖禍了。我掛了電話,心裏面很難受,堵得要命。我明白,我不喜歡他和別人——特別是杜霜曉單獨去聽音樂會,但是
「Van走過來——我還是被他發現了。我最最害怕的就是被他發現。他摸摸我的頭,我像殺豬一樣地大喊大叫起來。他很慌地說,你不要這樣,你不要這樣。最後他把我一下子抱在懷裡,說,你不用這麼難過的。我聽到他這樣說,就抬頭去看他——他的臉……說不清楚……很動人的一種樣子。我靜靜地流起眼淚來,一滴一滴地流——你有沒有一滴一滴地流過眼淚?人最傷心的時候,流眼淚就是一滴一滴的。我看著Van——我心裏很清楚,我要和張斕分手了。很難說那個具體的原因,但是當Van叫我不用那麼難過的時候,我就明白了。」
B微笑著。夕陽從窗外照進來,照著她的背。她是那樣一個毛茸茸的深紫色的小人兒,柔軟的,好看的,香的。她一直笑盈盈的,對一切又好玩又鄙視的樣子。她這樣笑了很久,最後說:「剛才洗腳的時候,我把腳放在水裡,你一直在加新的熱水進去,我的腳就一直是溫暖的。後來——我原先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我把腳拿出來——在那一瞬間,我覺得自己冷了下去,我的腳變硬了,老了。一個人是很快就會老的。兩個人在一起,老得慢一點。我只是不想那麼快就變老啊。」
我居然是在1999年12月31日過去一個多月之後才又和別人說起了這件事。我和A說,和B說,還和C說。中間那一個月沒什麼印象——應當是在期末考試。碰到大學里第一次期末考試,我們都緊張得要命,我三次把准考證落在寢室里,還有一次是明明在書包里,可是我沒能找到,到最後,老師說:算了,我認識你,你總是不帶證件的。——說實話,這個監考的老師真不錯。
「……第二天,我和他一起吃午飯。他說,我今天晚上有事。我私底下想,我知道。他說,嗯,晚上我要和杜霜曉去聽音樂會。我說哦。他說,她有票子,問我去不去,我想你今天晚上有課的read.99csw.com,所以就去了。我說哦。他想了想,說,你是上課吧?我說,是的呀,是上課。然後他就開始告訴我說,這個音樂會很靈的,他一直很想去聽。我說嗯嗯嗯。其實我在臉上露出了一點不樂意的表情,不知為什麼,他沒有注意到,或者,不願意注意到。
A跟我講這些事的時候,大概因為是C告訴他的,所以他更多地提到Van。我說,那麼張瀾和Van住在一起,不是要打起來了?A說,那倒不會。Van也沒有什麼特別的舉措,他就是很喜歡劉舒美罷了。我說,那麼現在呢?A說,現在……就說不準了。不同情況不同考慮么。我心事很重地說,噢——。A說,況且,張斕告訴我,劉舒美好像也不是一點不喜歡Van的——張斕氣的就是這一點。我說,啊?我想不清楚。A笑起來說,那也很難說,喜歡不喜歡的。分手到底為了什麼,誰也說不出來。我又心事很重地說,噢——。
我又給A打電話。我說:「剛才我在勸舒美。」他笑道:「你也會勸人嗎?看不出來。」我說:「是的呀,我是不會勸人。舒美說很怕變老的,我聽著聽著,也怕起來了。」他說:「老有什麼可怕?」我說:「不知道呀。就是怕。到老了,還會有人來聽你說心事嗎?還會有人來勸你嗎?」A頓了頓,說:「解頤,你不高興的時候,我都知道嗎?」我把腿在沙發上伸直,好像要像這樣一直伸到美國去。我暗暗地想,親愛的A——我要謝謝他。
我正面望著B,望著她的紫衣服。一片沉重溫暖的紫色,覆蓋在她的身體輪廓上面,一點一點,微妙地起伏。毛線編結的一根根羅紋線,並肩從她的脖子往下奔跑下去,半路上,一點一點地起伏,一直到最後,到邊緣,似乎打了個彎,在毛衣的裏面又一直往上跑去了。我的目光吃力地打彎,打彎,打彎,打無數個彎。一片沉重溫暖的紫色。我正面望著B,B那紫色的衣服、紫色的嘴唇、紫色的眼皮、紫色的劉海。我往後一靠,滿眼都是紫色,把我的眼淚也熏出來了。B說:你不要這樣,沒什麼好哭的。我說:怎麼會沒什麼好哭的呢?她很慢很慢地說:因為已經不在哭的限期裏面了。不在哭的限期里,就不要哭。
可是,我難過的時候,要是我不說,他怎麼會知道呢?我不知道。外面的天——我一看——是深紫色的,B的毛茸茸的深紫色。深紫色羅紋線,往高的、看不見的、傷心的地方一直不停地奔跑過去。
「我不打算馬上回家。」我說。
大學里出的考卷總給你一種考不出來也沒有關係的感覺,其實卻是很有關係、非常要緊的。大學就是這樣假裝寬容,極端虛偽不要臉。我恨死大學了。不過,那不等於說我在大學里的日子過得不好——還是很好的,只是那靠的並不是這個大學系統。我也不知道那靠的是誰。
我是有閑階級。其他人走掉之後,我開始用電水壺日夜不停地燒水(電水壺是校方規定的違章電器,我們藏了一個,比泡水方便得多。)我用溫水漱口、刷牙,用熱水洗臉——不管是在早上還是在晚上。我真的燒了很多很多熱水read•99csw.com,用滿滿一熱水瓶的熱水洗腳,每過五分鐘就加一點水,一共洗一個小時。我在床上鋪著電熱毯,焐在被子里看書——在我的床頭排列著堆積如山的日本漫畫書,我整天活在魔法、情死、肌肉膨脹、世界末日的情節里。我從早到晚開著半導體,聽許多許多的節目,要麼是唱歌,要麼是相聲,要麼是專家諮詢,要麼是股市行情。
通通在理包,發出很大的聲音,把許許多多東西都塞進包里,這時候也披頭散髮地對牢我說:「咦,好像是很滋潤的嘛。」我瞥了她一眼,笑出來了,說:「通通,你今天很難看的嘛!」她一摸頭說:「真的啊?」臉上很擔心的神色。我說:「等一會兒你就背那麼大的包去找你男朋友啊?像歸還孽債一樣的,不錯不錯。」大家窮笑了。通通氣死,還擊道:「你有什麼好看?喝牛奶喝得嘴唇上一圈白的。」
「晚上我沒有去上課——就是很賭氣,不想去。我想賭一把:假如他注意到我不高興,假如他還能夠考慮考慮我,那麼他很可能不去聽音樂會的。於是我跑到他寢室去找他。他不在,他們寢室的Van在……我就在那裡打電話call他,我叫call台小姐連呼——我恨死了,我想我今天一定要找到他,所以我也不管Van在,就這樣窮凶極惡。接著,我聽到BP機叫的聲音,一看,他把BP機忘記在寫字桌上了——沒有帶去。我一下子癱掉了——不知道為什麼,就是癱掉了。我癱在他的椅子上,手裡拿著他的BP機,那個機器隔一會兒就響,隔一會兒就響,一直不停地響。他們寢室里只開著Van的一盞小檯燈,光線昏暗,讓我覺得很安全,安全得即使我死掉也不會被發現,所以我就坐在那裡哭了,BP機的聲音就好像是我的眼淚掉在地上的聲音。
我在寢室住了三天,然後回家。在家裡給B打電話,問起Van,她說:「想不清楚。」我說:「那就別想了,順其自然是很有道理的。」她沉默了一會兒,說:「很寂寞。」她的聲音又像趴在額頭上的劉海那樣,軟撲撲的。我沒辦法,說:「那就學著耐住寂寞吧。」我在心裏想,咦,怎麼我也會去勸別人了。
我對床的Jo本來撅起屁股對著我,在理東西,突然扭頭驚訝地問:「你為什麼不回去?」熊熊代我回答說:「我們都回去了,她一個人在這裏,多逍遙!要不是想看電視,我也要留在這裏,再住幾天。」
我說:「舒美;我從前多麼羡慕你和張斕啊!」她笑笑,頭低了低,她的劉海,一層一層,軟弱溫存地趴在額頭上。
我真的記得,2000年1月1日,在那個不黑不白的網球場上,F大哭大鬧。我暗暗地原諒了她,因為我們一幫人,從剛聚在一起那時就常常說,杜霜曉這個人實在是太傻了,世界上為什麼會有像杜霜曉那麼傻的人呢?唉。
B一直很平靜地笑著,等我說完,她抬頭看看我,說:「你怎麼好意思對我說這些呢?你怎麼敢呢?你不怕我激動嗎?你不怕我哭嗎?」我愣了一下,不知道應當怎麼去回答她。我不是不怕,只不過……那也許只是因為我們把雙腳如此親密無間地放九九藏書在熱水裡的緣故吧?我低頭望著我的腳和她的腳,腳指頭很自然地重疊著。我又加熱水。我們沒有說話,很久很久,沒有說話。半導體里,一個女人大聲地描述著自己的健康狀況——她有嚴重的偏頭痛,什麼什麼。
我還記得那個龐大的教室,一排一排坐著來考試的人,講台前面堆滿了書包,考著考著,最上面的那個書包會突然掉下來——「啪!」
然後,她們——就是我的室友熊熊、通通和Jo——就都回去了,剩下我一個人在寢室里。
我讓B用我的大象杯子喝牛奶,然後我又拎了電熱水壺去盛水、插上插頭。B坐著打量我,搖搖頭說:「你這個人。」我直直腰,坐到她對面的寫字桌上。我們兩個很高興地對視著。她穿了一件深紫色的毛衣,把臉色襯得非常白。我說:「舒美,你很漂亮的喏。」她說:「真的啊?我高興死了。」我說:「真的很漂亮,比以前漂亮多了。你去不去染頭髮?」她說:「一起去吧。」我嘻嘻笑起來,說:「我要染成《相約2000》裏面陳小春的那種紅顏色,很紅很紅。」她也笑道:「那樣的話,你爸爸不會讓你回家的。」我說:「是的是的。他一開門,說,咦,這個小孩是誰?不行不行,我們不能收留你,收留了你,我們家解頤要不高興的。」我們兩個面對面哈哈大笑。隨後我們又說了染髮什麼什麼,說得很興奮,說到一半,水開了。
我說:「過去你們那麼好,不管一個人還是兩個人,都太好了。你們給整個年級一種希望——就是說,一個人讀高三也能像你們那樣讀的,也能讀讀書,談談戀愛,開開心心,風風光光。我們也不一定要和你們一樣,我們也沒那種本事——可是,有這樣一種希望,就覺得好很多,因為發現事情不是完全像老師說的一樣。茶餘飯後,我們也有東西可以扯扯。」我說著,拍了一下她的膝蓋。
我又不甘心這樣去質問他。他對我不滿意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因為另外有個人一直很喜歡我——那我又沒有辦法。那個喜歡我的人……算了,不去說他。」我一直注視著B:她的紫色毛衣襯著她的臉,在她臉上泛出一層紫紅色的光,極好看。突然我相信那種光動蕩了一下——是非常明顯地動了。但是我沒有響,我的腳還是在熱水裡。半導體在床上唧唧呱呱地說著,不知所云。
考完試的那一天,寢室里的人在理東西,準備回家。大家都有點兒未完全發作的歇斯底里,每個人唱著歌,把床上所有的東西都席捲下來,很痛快的樣子。只有我橫七豎八地斜在床上,(我們的床都在上鋪,下面是寫字桌。)腳耷拉下來,縮著頭頸在喝牛奶,沒什麼別的動作。熊熊從門外折進來,手裡拿了一塊濕抹布,站在我的床下面,抬頭看看我,說:「你怎麼還不理東西?」
寢室里有一種鬧哄哄的氣氛——主要是那個半導體引起的。我不由想起從前,在高中里,下了課的時候,教室里也總是這樣鬧哄哄的,還有許多人在跑來跑去,草稿紙滿天飛來飛去——那時已經是高三了,B和我不是一個班,但是她總是會跑過來,跑到我的座位後面,手裡拿著一支圓珠筆,往我背read•99csw•com上一戳,我就回頭說:你怎麼又來了。那個時候,B總是問我A怎麼樣了,我總是說,我怎麼知道,你自己去看他呀。說著,我也拿筆去戳她,一下又一下。我躲在牆壁的角落裡,哧哧地笑,一副賊頭賊腦的樣子,一邊戳一邊說:張斕呢?張斕為什麼不來?當時B和C已經很要好了,一天到晚在一起,連考試的名次也是一前一後地在一起:第一名和第二名,最好的和最好的。我在教室里,桌肚裏面塞滿了分數可憐的試卷,對B戳來戳去,鬼鬼祟祟地笑,叫道,張斕!張斕!有時候,C真的會從隔壁教室跑過來,慌慌張張地說:誰在叫我?誰在叫我?我們班所有人就大笑,C就把B領回去了。
最有意義的生活 - 高考後六個月
我嘆了口氣,往腳盆里加水。B問:「又怎麼了?」我說:「我想想,從前高中里真是蠻好的,有個固定的教室。」B說:「有什麼特別好嗎?我不覺得。」我望著她,看見她那些趴在額頭上的軟撲撲的劉海——那麼軟,那麼軟,軟得……我知道我始終是相信她的……有那麼軟的劉海的人……我總是很寶貝她的,可是過去我不懂怎麼去寶貝她,因為她太厲害了——現在我還是不懂。
A對什麼事都笑眯眯的,很能寬心的一種樣子——我也說不出來,我自己對他這種樣子,究竟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不久以後,我也和C、和A說起過這些。他們又用他們的語氣、他們的視角給我重複了一遍。可我記得最真切的,還是B的敘述,我甚至記得那種水溫……B和C最後的故事,我一共聽了三遍。為什麼要這樣反反覆復、無限冗長呢?也許就是因為,這是B和C最後最後的故事吧?聽過這個故事,就不再有其他的故事了。我不斷回憶起,還在高中的時候,B和我在體育課上溜出去,坐在操場的角落,B給我不厭其煩地講著她心愛的C,每次我說起另一個話題,她就好像很迷茫的樣子朝操場的盡頭眺望過去,接著說:張斕如何如何,張斕怎樣怎樣。張斕被她一描述,顯得比原先更加靈了——當然,他本來就是很靈的,否則,F幹什麼要去惹他呢?
掛上電話,我走過去把門開開。就這樣開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一直到B走進來。她跨進門,說:「咦,門開著么。你怎麼知道我什麼時候到?」我說:「不是的。打過電話之後我就一直讓它開著,開到你來。」B走到我的床下方,叉著腰抬頭看我,指指自己的頭,笑眯眯地說:「你這裡有問題啊?我來要乘兩輛公共汽車呢,至少要一個小時,你開那麼久門幹什麼?」我趴在床上,下巴沉重地擱在床檔上,往下看著她,哧哧笑道:「我掛了電話去開門,兩樣事情一起做,就不用等會兒再爬上爬下了。床在上鋪,就是太麻煩。」「噢,那麼就是說,你不準備下來了?」B一邊說,一邊低頭環顧腳下,拎起一隻腳輕輕甩了甩,說,「你這裏怎麼這樣濕?地板上一灘一灘都是水。」我說:「我剛才洗腳。」她驚叫道:「不會吧?現在幾點?洗腳?」我從床上很吃力地坐起來,穿上褲子,開始從扶梯一級級往下爬,邊爬邊說:「沒關係的,想到洗就洗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