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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你相信有仙子嗎

第十三章 你相信有仙子嗎

「你怎麼啦?」彼得喊,他有點害怕了。
「你們信不信有仙人?」他大聲喊道。
叮叮鈴在床上坐了起來,幾乎屏住氣,靜聽她的命運。
胡克生怕自己被人活捉了去,他總是隨身帶著一瓶可怕的毒藥,那是他用他找到的各種致命的毒草炮製成的。他把這些毒草熬成一種黃色的液體,什麼科學家都沒有見識過的,大概是世界上最毒的一種毒藥了。
有少數幾個沒心肝的小畜牲發出了噓聲。
彼得一點也不知道上面發生的慘事,孩子們離開后,他繼續歡快地吹了一陣笛子。當然,他只是在凄惶中故意這樣做,為的是證明他一點也不在乎。然後,他決定不吃藥,為的是讓溫迪傷心。然後.他躺在床上不蓋被子,好叫溫迪更加煩惱;因為溫迪總是把被子給他們蓋得嚴嚴實實的,怕的是半夜裡會著涼。然後彼得幾乎要哭出來;可是他忽然又想到,要是他笑,溫迪沒準會多麼生氣;於是他狂傲地大笑,沒笑完就睡著了。
叮叮鈴的聲音很微弱,起初,彼得幾乎聽不清她說些什麼。後來,他聽懂了。她在說,要是小孩兒們相信有仙子,她還會好起來的。
彼得發出了這樣一句可怕的誓言:「我要和胡克拼個你死我活。」
有些孩子沒拍手。
「況且,」彼得自信心十足地說,「我壓根兒就沒睡著。」
「葯里有毒。」
胡克看見了,這對彼得很不利。因為,若是這海盜心裏還有一絲惻隱之心,這時也消失得一乾二淨了。
「怎麼,叮叮鈴?你怎麼敢喝我的葯?」
半晌沒有回答,然後又是敲門聲。
這就夠了,胡克相信彼得現在終於落進了他的手心;不過他那陰暗的腦海里形成的這個計謀,一個字也沒有從他嘴裏吐露出來;他只作了個手勢,命令把俘虜押上船去,他要獨自留下。
現在沒有別的辦法,只有學著印第安人的樣子,貼著地面爬,幸好他習慣了這樣爬。可是朝什麼方向爬呢?因為他還不能斷定,孩子們是不是給帶到了船上。一場小雪掩蓋了所有的腳印;島上籠罩著死一般的寂靜,彷彿大自然一時給剛才發生的大屠殺嚇壞了。彼得自己曾經從虎蓮和叮叮鈴那兒學會了一些山林知識,這些,他都傳授給了孩子們;他相信,碰到危急關頭,他們是不會忘記的。例如,斯萊特利要是遇到機會,會在樹上刻上標記九_九_藏_書;捲毛會在地上撤下樹種;溫迪會在緊要的地方扔下她的手帕。可是要找到這些目標,需要等到天明,彼得卻等不得了。上面的世界在召喚他,卻不給他一點幫助。
那是叮叮鈴,彼得馬上打開門閂讓她進來。她飛了進來,神情興奮,臉紅紅的,衣裳上沾滿了泥。
鱷魚從彼得身邊爬了過去,可是,再也沒有別的活物,沒有一點聲音,沒有一絲動靜;彼得很清楚,死亡也許就等在前面一棵樹下,或者從身後撲來。
要說胡克這一刻真的迷惑了溫迪,似乎是貶低了她,但我們提到這一點,是因為溫迪的失誤引起了意想不到的後果。要是她拒絕挽著胡克的手臂(我們當然願意這樣來寫她),她就會像別的孩子一樣被拋在空中;那樣,胡克就不會看到孩子們被捆綁的情況;假如他當時不在場,他也就不會發現斯萊特利的秘密;假如沒有發現這個秘密,他就不會去卑鄙地圖謀彼得的性命。
怎樣押送呢?他們被繩子捆成一團,原是可以像木桶一樣滾下山坡的,但是途中要經過一些沼地。又是胡克的天才克服了困難。他指示,可以利用那間小屋子作為運輸工具。孩子們被扔進了小屋子,四個強壯的海盜把它扛在肩上,其餘的海盜跟在後面,唱起那支可惡的海盜歌。這支奇怪的隊伍出發了,穿過了樹林。我不知道孩子們是否有人在哭;要是有,那哭聲也給歌聲淹沒了。可是,當小屋于在樹林里漸漸隱去時,從它的煙囪里升起了一縷細細的但又是勇敢的青煙,彷彿在向胡克挑戰。
彼得舉起了杯子。說話已經來不及了,只有立即行動。叮叮鈴像閃電一般,迅速地躥到彼得的嘴唇和杯子之間,一口喝乾了杯中的葯。
「要是你們相信,」彼得衝著孩子們大喊,「就拍手,別讓叮叮鈴死去。」
叮叮鈴的翅膀已經托不起她了,為了回答,她落到了彼得的肩上,在他的下巴上親熱地咬了一口。她在他耳邊悄悄地說:「你這個笨蛋。」然後她搖搖晃晃地回到她的寢室,躺倒在床上。
現在,彼得像蛇一樣向前爬著;忽而他直立起來,飛快地跑過一片月光照亮了的空地,一個手指頭按著嘴唇,一手握刀做好準備。他高興得不得了。
彼得還在睡。燈火跳了一下,熄滅了,屋裡一片黑暗;可是他還接著https://read•99csw•com睡下去。鱷魚肚裏的鍾一定不止十點鐘了,也不知道被什麼驚醒了,彼得突然從床上坐起來。那是他的那棵樹上,輕輕的、有禮貌的叩門聲。
「你是怎麼想?」叮叮鈴問彼得。
「你不開口,我就不開門。」彼得喊道。
彼得就是這樣毫無防禦地被胡克發現了。胡克不聲不響地站在樹腳下,隔著房間望著他的敵人。胡克那陰暗的心裏,難道沒有激起一絲同情嗎?這個人並不是壞到家了:他愛花(我聽說),愛美妙的音樂(他自己彈豎琴彈得不壞);我們得坦白地承認,眼前這幅動人的景象深深地感動了他。要是他的善良一面佔了上風,他也許會勉勉強強地走回樹上,可是有個東西把他留了下來。
為了防止孩子們逃跑,海盜們把他們捆了起來,膝蓋貼近耳朵捆成一團;為了捆綁他們,黑海盜把一根繩子割成相等的九段。全都順順噹噹地捆好了。最後輪到捆斯萊特利,這時,發現他像一個惱人的包裹一樣,一道一道用完所有的繩子,剩下的繩子頭不夠打結了。海盜們惱怒之下就踢他,就像你踢一隻包裹一樣(說句公道話,你應該踢繩子);說也奇怪,是胡克叫他們停止暴行。胡克的嘴唇撅起來了,露出惡毒的得意神氣。他的部下在捆綁這個不幸的孩子時,每次要捆緊他的這一部分,另一部分就脹出來廠,累得他們汗如雨下。胡克老練的頭腦看透了斯萊特利的把戲,他勘察的不是結果,而是原因;他那副洋洋得意的樣子說明他已找到了原因。斯萊特利臉發白了,他知道胡克突然發現了他的秘密,這樣一個脹大了的孩子能鑽得進的樹洞,一個普通大人不用棍子捅,也一定能鑽進去。可憐的斯萊持利,他現在是所有孩子們中最不幸的一個了,因為他為彼得擔驚受伯,深深地懊悔他所做的事。原來,有一次他熱極了,拚命喝水,把肚子脹得像現在這樣大,他沒有使自己縮小去就他的樹洞,而是背著人削大了樹洞來就他自己。
她覺著她彷彿聽到了肯定的回答,可又說不準。
彼得悲哀地跪在她身邊,他的頭幾乎塞滿了整個小室。叮叮鈴的亮光越來越暗了;彼得知道,要是這亮光熄滅了,叮叮鈴就不復存在了。叮叮鈴喜歡彼得的眼淚,她伸出美麗的手指,讓眼淚在她手指上滾過。
胡克在彼九_九_藏_書得的葯杯里滴了五滴這種毒藥。他的手不住地顫抖,那是因為狂喜,而不是因為羞愧。胡克滴葯時,眼睛不去望彼得;不是因為怕起了憐憫而不忍下手,只是怕灑了葯。然後,他久久地幸災樂禍地凝望了他的受害者一眼,轉身艱難地蠕動著爬上樹去。胡克從樹頂上鑽出來時,那樣子真像惡魔出了魔窟。他流里流氣地歪戴著帽子,裹上大衣,用一個衣角遮住前身,像是把自己隱藏起來,不讓黑夜看見。其實,他才是黑夜裡最黑暗的一件東西。他喃喃地自言自語,說著些奇怪的話,穿過樹林溜走了。
「可是為什麼呀,叮叮鈴?」
彼得不覺毛骨悚然,這正是他最喜歡的。他兩步走到門前。這門不像斯萊特利的門,而是和樹洞嚴絲合縫,所以,他不能從門縫看到外面,敲門的人也不能看到他。
彼得鑽出樹洞時,月亮正在雲天里行走。他全副武裝,卻沒有多穿衣裳,出發去做危險的搜索。如果任他挑選,他不會挑上這樣一個夜晚。他本想低低地飛,離地面很近,好讓所有異乎尋常的事都逃不過他的眼睛。但是,在時隱時現的月光下飛得很低,就會把他的影子投在樹上,驚動了鳥,使警覺的敵人發現他已經出動。
留下胡克的是彼得那倨傲不恭的睡態,嘴張著,胳臂耷拉著,膝蓋拱著。這種種姿態湊在一起,簡直就是十足一個盛氣凌人的化身,在胡克那敏感的眼睛里看來,再也不會有比這更氣人的了。這使得胡克又硬起了心腸。要是他的怒火把他爆裂成幾百塊碎片,那麼每一片都會不顧一切地飛向那個熟睡的孩子。
彼得現在後悔他不該給島上的鳥起了些奇怪的名字,使它們變得很野,很難接近。
「誰?」
他平安地來到了樹洞底下,又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幾乎喘不過氣來了。等到他的眼睛逐漸習慣了黑暗,樹下屋裡的東西,才一件件看清楚;可是他貪婪的眼光,只注視著一件東西,那是他找了很久才終於找到的,就是那張大床。床上躺著熟睡的彼得。
彼得一面聽;一面心突突地跳。溫迪被綁了,被抓到了海盜船上;她愛世上的一切,卻落得如此下場!
拍手聲突然停止了,好像有數不清的母親們奔進了育兒室,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過叮叮鈴已經得救了,先是她的聲音變得洪亮了;隨後,她一陣九-九-藏-書風似的跳下了床。跟著,她就滿屋子亂飛,比以往什麼時候都來得歡快和傲慢。她決沒有想到要感謝那些拍手的孩子,卻一心想著要去對付那些發出噓聲的孩子。
「有毒?誰能來下毒?」
這是沒法知道的,除非下去。胡克把他的外套輕輕地脫下放在地上,緊緊地咬著嘴唇,直咬得流出了污血,他踏進了樹洞。他是個勇敢的人;可是,一時竟不得不停下來擦額上的汗,他的汗像蠟燭油一樣直淌。然後,他悄悄地下到這個從來不知道的地方。
「我要救她。」彼得跳了起來,去拿武器。他跳起來的時候,想起了一件可以讓溫迪高興的事,他可以吃藥。
「你是誰?」
「為什麼?」
最後一個出來的是溫迪,她受到的待遇略有不同。胡克嘲弄地裝作彬彬有禮的樣子,對她舉了舉帽子,用胳臂挽著她,把她攙扶到別的孩子囚禁的地方。胡克的風度是那樣高貴,溫迪像著了迷似的,竟沒有哭出來。她只不過是個小女孩呀。
「現在該去救溫迪了。」
第十三章 你相信有仙子嗎
來人終於開口了,發出了小鈴鐺似的可愛的聲音。
「啊,叮叮鈴,你喝毒藥是為了救我嗎?」
「怎麼回事?」
「葯里有毒,彼得,」叮叮鈴輕聲對他說,「現在我要死啦。」
「是的。」
很多孩子拍了手。
雖然一盞燈的昏光照在床上,胡克卻站在黑暗中。剛偷偷地向前邁了一步,他就遇到了一個障礙,斯萊特利的樹洞的門。門和洞口並不完全吻合,所以胡克是從門上面朝里看的。他伸手去摸門閂,發見門閂很低,他夠不著。在他那紛亂的頭腦里,彼得的姿態和面孔似乎越發顯得可惡了。他使勁搖晃著門,用身子去撞門。他的敵人究竟能不能逃出他的毒手呢?
那是什麼?胡克發紅的眼睛瞅見了彼得的葯杯擺在他伸手就能拿到的架子上。他一下子就明白了那是什麼,知道這個睡覺的孩子已經落進了他的手心。
彼得伸出了雙臂。可是眼前沒有孩子,而且現在是深夜;不過,他是對所有夢到了永無鄉的孩子們說話,穿著睡衣的男孩和女孩,還有光著身子、睡在懸挂在樹上的籃子里的印第安小娃娃,他們離他其實都很近,不像你所想的那麼遠。
彼得有時做夢,雖然不常做。可是他的夢比別的孩子更叫人難受。他在夢裡常會痛哭,一連幾個小時都擺脫https://read.99csw•com不了夢的糾纏。他的夢,我猜想大概是和他那不明底細的來歷有關。碰到這種時候,溫迪總是把他從床上扶起來,讓他坐在自己膝上,用她自己發明的種種親呢的方法撫慰他;等他悄悄平靜下來,不等他醒,又把他放回床上,為的是不讓他知道有損他的尊嚴的那些做法。可是這一回,彼得睡得一點夢都沒有,一隻胳臂耷拉在床沿下,一條腿拱了起來,沒笑完的笑意還掛在嘴角上,嘴張著,露出珍珠般的兩排小牙。
「別喝!」叮叮鈴尖聲叫道,她聽到了胡克匆匆穿過樹林時,口裡嘟噥著他做過的事。
這段恐怖故事,打發得越快越好。頭一個鑽出樹洞的是捲毛,他一出來,立刻就落到了切科的手裡,切科把他扔給了斯密,斯密把他扔給了斯塔奇,斯塔奇把他扔給了比爾·鳩克斯,比爾·鳩克斯又把他扔給了努得勒。就這樣,他被他們一扔一扔,最後被扔到了那個黑海盜的腳下。所有的孩子都這樣殘酷地從樹洞里被拽了出來;有幾個孩子有時候被拋到半空中,像傳遞一包包的貨物一樣。
「啊,你再也猜不到的。」她喊道,她讓彼得猜三次。「快說!」彼得大聲喊道;於是,叮叮鈴用一句不合語法的長句子,長得像魔術師從嘴裏抽出來的帶子一樣,說出了溫迪和孩子們被俘的經過。
雖然聲音很輕,很有禮貌,可是在寂靜的深夜裡,也是夠瘮人的。彼得伸手去摸刀,他握住了刀,然後問道:
「胡克。」
他的手端起那隻致命的葯杯。
叮叮鈴沒有回答。她已經搖搖晃晃地在空中旋轉了。
現在只剩下胡克獨自一人了,黑夜很快地降臨,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躡手躡腳地走到斯萊特利的那棵樹跟前,想弄清楚他是不是能從那裡鑽進去。他思索了好半晌,把他那頂不吉樣的帽子放在草地上,好讓吹來的一股清風輕撫他的頭髮。他的心雖黑,他的藍眼睛卻像長春花一樣柔和。他屏息靜聽地下的動靜,可是下面也和上面一樣寂靜無聲。地下的屋子像是一座空無一人的荒宅。那孩子是睡著了,還是站在斯萊特利的樹根下,手裡拿著刀在等他?
「讓我進來,彼得。」
咳!這一點叮叮鈴也沒法解釋,因為就連她也不知道斯萊特利的樹的秘密。不過,胡克的話是無可懷疑的,葯杯里的確下了毒。
沒有回答。
「別說傻話。胡克怎麼能到這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