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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 第十一章

卷六

第十一章

十二月七日,新切爾卡斯克已經知道協約國的軍事代表團到達的消息。滿城盛傳,一支強大的英國海軍艦隊已在新俄羅斯克港內拋錨,從薩洛尼卡調來的大批協約國海軍陸戰隊已在登陸,又說法國的一個外籍步兵軍團已登陸完畢,近日即將與志願軍協同展開進攻。謠言像滾雪球似的在城裡傳播……
「哪位是主任呀?」
「……俄羅斯人民的優秀的代表人物正在布爾什維克的刑訊室里就義。他們的目光轉向你們:他們正等待你們的援救,你們應該援助他們,只有他們,而不是頓河,需要你的援助。至於頓河,我們可以自豪地說:——我們已經享有充分的自由!但是我們的最終意圖,我們鬥爭的目的——是為了偉大的俄羅斯,忠實于自己的盟友,為同盟者的利益正在犧牲自己的俄羅斯,它正在殷切地期待著盟友們的援助。一百零四年前的三月里,法蘭西人民夾道歡迎亞歷山大一世皇帝和俄羅斯的禁衛軍,從那個時候起,法蘭西人民的生活進入了一個新的時代,這個時代使法蘭西成了頭等強國。一百零四年前,我們的首領,普拉托夫伯爵曾經訪問過倫敦。我們將在莫斯科歡迎你們!我們等候你們的到來!我們要陪同你們在勝利進行曲和我們的國歌聲中,步入克里姆林宮,與你共享和平與自由!偉大的俄羅斯!我們全部的理想和希望都包括在這幾個字里!」
兩個年輕的法國中尉,在跟哥薩克將軍們談話時,在那種文雅的外表和舉止以及假裝的法蘭西式的親熱的口氣中,已經帶出俯就和高傲的冷漠的調子。
「這是怎麼回事?」
在俄羅斯南方的英法軍事代表團的代表們,為了執行一項特殊的政治偵察任務,決定派幾個軍官到新切爾卡斯克去。他們的任務是了解頓河地區的形勢和與布爾什維克繼續進行鬥爭的前景,英國派的是陸軍大尉邦德、中尉布盧姆菲爾德和孟羅。法國派的是陸軍上尉奧申、中尉久普列和富爾。協約國軍事代表團這麼幾個微不足道的低級軍官的到來,由於某種奇緣,一下子就變成了「特使」,在將軍府裏面引起了極大的騷亂。
幾位特使被隆重地接到新切爾卡斯克。極度的逢迎、拍馬弄昏了這幾個原是很本分的軍九_九_藏_書官的頭腦。於是他們自己也有點兒飄飄然了,感到自己「真正的」偉大,就開始以保護者自居、高高在上地看待這些大名鼎鼎的哥薩克將軍和偉大的、有名無實的共和國的高官顯貴。
召開了一次群情激動的大會,會上,軍官們怕有人在背後對他們開槍,不情願地論證繼續戰鬥的必要性,而哥薩克們卻堅決一致地、毫無條理地叫喊著那些大家早已聽厭了的、不要戰爭要跟紅軍講和的口號。會後,團隊就出發了。經過第一程的行軍后,來到索隆卡鎮,團長菲利波夫中校率領著大部分軍官,趁夜離開了隊伍,黎明時分就加入了在戰鬥中受了重創、正在退卻的莫勒哀伯爵指揮的那個旅。
這天夜裡,在城外黃泥溝里的垃圾場上,執行野戰軍事法庭的判決,槍斃煤礦鐵路工人,布爾什維克。他們都是五花大綁,兩個一批,被押到溝坡上,用手槍和步槍照直對他們開槍,寒風吹息了槍聲,就像吹滅紙煙的火星似的……
晚上,在將軍府里舉行了百人的盛宴。宴會廳里回蕩著軍隊合唱隊像緞子一樣輕柔、滑潤、由響亮的男高音襯腔伴奏的哥薩克民歌聲,管樂隊在轟鳴,肅穆莊嚴地演奏著協約國各國的國歌。「特使」們都恰如其分地、謙遜而又莊重地吃喝著。將軍的貴賓們都意識到這一時刻的偉大歷史意義,悄悄地觀察著這裏的人們。
「將軍閣下的部隊軍容整齊,紀律嚴明,鬥志高昂,我深感滿意。」普爾將軍行前對克拉斯諾夫說,「我立刻就命令,把我們的第一批步兵從薩洛尼克運到您這兒來。我請求您,將軍閣下,準備三千件皮襖和三千雙防寒的靴子。我希望,在我們的援助下,您能徹底消滅布爾什維主義。」
「美麗的法蘭西」的代表們,由於多喝了幾杯齊姆良的佳釀,高興起來,眼睛油亮,但是他們還是聚精會神地聽完了克拉斯諾夫的歡迎詞。克拉斯諾夫不厭其煩地描述了「在野蠻的布爾什維克桎梏下的俄羅斯人民」遭受的深重災難后,慷慨激昂地結束說:
克拉斯諾夫一講完結束語,邦德大尉站了起來。在他用英語致詞的時候,全體參加宴會的人都保持著死一般的寂靜。譯員情緒昂揚地翻譯起來:
哥薩九九藏書克和第十五因津斯基師指揮部經過多次秘密談判后,決定撤出陣地,不加阻攔地讓紅軍部隊通過頓河上游地區。一個叫雅科夫·福明、目光短淺沒有什麼知識的哥薩克成了這個叛亂團隊的領袖,但是實際上福明只不過是塊招牌,他背後卻是由一個同情布爾什維克的哥薩克小組在掌權並操縱福明。
喜事使頓河政府忘記了北方戰線的慘敗。十二月二十六日,協約國的軍事代表團光臨新切爾卡斯克。代表團成員有英國駐高加索軍事代表團團長普爾將軍和參謀長基斯上校,法國代表——弗蘭舍·戴·埃斯佩列將軍和富克上尉。
過了一個星期,非常可怕的事情終於發生了——戰線開始崩潰,頭一個放棄陣地的是據守在卡拉契戰線上的第二十八團,彼得羅·麥列霍夫就在這個團。
「兵站主任不在這兒,他不在,我是連一雙氈靴也不能從倉庫里拿給您的。」
第三十六團也緊跟著第二十八團放棄了陣地。這個團包括全部軍官在內,建制完整地開到了卡贊斯克鎮。團長是個身材矮小、賊眉鼠眼的傢伙,奴顏婢膝地拍哥薩克們的馬屁,他在幾個騎士的簇擁下,騎著馬來到兵站主任的房前,氣勢洶洶地走進屋子,手裡玩弄著馬鞭。
大家都在期待協約國軍事代表團的代表講話,邦德大尉沒有使人們失望,說:
「諸位,你們正置身於這座具有歷史意義的大廳里,上一次,一八一二年人民戰爭的英雄們正從牆上默默地注視著你們。普拉托夫、伊洛瓦伊斯基和傑尼索夫使我們想起了那些神聖的日子,就是巴黎人向自己的解放者——頓河哥薩克致敬的日子,那時候,亞歷山大一世皇帝從斷垣亂瓦的廢墟中重新建立了美麗的法蘭西……」
協約國的代表們巡視了前線,滿意地返回新切爾卡斯克。
這天夜裡,從亞速海沿岸襲來的寒風在城中咆哮、肆虐。教堂的圓頂在今冬第一次的暴風雪中閃著死沉沉的光輝……
九-九-藏-書
這個聲明清楚得根本不需任何解釋……
「為偉大、統一、不可分割的俄羅斯乾杯,烏拉!」
「我提議為偉大的俄羅斯干一杯,而且我希望能在這裏聽到你們原先的美妙的國歌。我們不必理會歌詞的含義,我只是很想聽聽這首歌曲的音樂……」
克拉斯諾夫開始致歡迎詞:
譯員把話翻譯出來,克拉斯諾夫把激動得變得灰白的臉扭向貴賓,聲嘶力竭地喊:
紅軍第八軍的部隊衝進了北方戰線形成的一百俄里寬的缺口。薩瓦捷耶夫將軍不戰,向頓河退去。菲茨哈拉烏羅夫將軍的幾個團也倉皇向塔雷和博古恰爾方面撤退。北方有一個星期的工夫異常安靜。聽不見大炮的轟隆聲,機槍也沉默了。被頓河上游的幾個團的叛變弄得士氣消沉、原在北方戰線作戰的下游哥薩克也都不戰而退了。紅軍小心翼翼地、慢慢地向前推進,先派出偵察兵仔細搜索前面的村莊。
「我是副主任,」司捷潘·阿司塔霍夫站起來,很有身份地回答說,「軍官老爺,請您關上門。」
樂隊開始雄壯地、氣勢磅礴地奏起《上帝,保佑沙皇》。全體肅然起立,幹掉杯中酒。白髮蒼蒼的大主教格爾莫根的臉上老淚縱橫。「這太妙啦!……」醉醺醺的邦德大尉興高采烈地說。高官顯貴的來賓中有一位激動過度,竟把大鬍子埋在一條塗滿一粒粒壓碎的魚子醬的餐巾里,不成體統地號啕大哭起來……
「你!……你這是在對誰這麼說話?……我要逮捕你,鬼東西!弟兄們,到他的地窖里去拿!你這個躲在後方的老鼠,倉庫的鑰匙在哪兒呀?……什麼——啊——啊?」瑙莫夫在桌子上抽了一鞭子,氣得臉色煞白,把毛烘烘的滿洲皮帽子推到後腦勺上,「把鑰匙交出來——別廢話!」
在這之前四天,北方戰線的司令官伊萬諾夫少將和參謀長扎姆布爾日茨基將軍,倉皇撤往卡爾金斯克鎮。他們的汽車輪子在雪地上空轉不前,扎姆布爾日茨基的妻子緊咬著已經流血的嘴唇,孩子們在哇哇地啼哭……
「為保衛祖國,擊退來犯的野蠻赤衛軍匪幫,哥薩克全民https://read.99csw.com奮起。你們在這裏看到的是哥薩克三代人的代表。這些人曾經在巴爾幹、日本、奧匈戰線和普魯士戰鬥過,現在又為祖國的自由而戰。」克拉斯諾夫用漂亮的法語說,面帶微笑,像沙皇似的向大瞪著眼睛,連氣都不敢喘地直立在那裡的老頭子們點頭。
就在這時候,第二十八團在新團長福明軍士的率領下,開進了維申斯克鎮。因津斯基師的部隊也跟在他們的後面開來,相距約三十俄里的光景。紅軍的偵察兵在這一天已經到了杜布羅夫卡村。
「英皇陛下政府將給予頓河志願軍全面的物質援助,但是一兵一卒也不能發。」
可是由禁衛軍阿塔曼斯基團的哥薩克組成的儀仗隊,在將軍府的門外,卻被砭骨的寒風凍成了冰棍。哥薩克凍得發黑的雙手緊握出鞘的馬刀柄,眼睛凍得眼淚汪汪,腿全凍木了……一直到天亮,從將軍府里不斷地傳出醉酒的人們的喊叫、樂隊的像浪濤拍岸的轟鳴聲和軍隊合唱團男高音哭喪似的顫音……
過了半個鐘頭,一捆一捆的鞣皮的短皮大衣、一捆一捆的氈靴和長筒皮靴冒著黃色的煙塵,從倉庫的門裡扔到雪地上,扔到擠在門口的哥薩克們的手裡,裝著砂糖的袋子從人們手裡傳出去。熱鬧快活的人聲在廣場上回蕩了很久……
火車在乳白色的蒸汽的籠罩中轟轟隆隆地駛近月台。普爾門式客車的車門還沒有打開,樂隊指揮狠命地把手一揮,樂隊高奏起英國國歌。馬蒙托夫手扶馬刀,急忙向專車走去。滿面喜色的主人克拉斯諾夫,偕同貴賓從木然呆立的哥薩克的隊列前走過,向車站走去。
八日早晨,克拉斯諾夫命令派禁衛軍阿塔曼斯基團的哥薩克去作儀仗隊。匆忙裝備了由阿塔曼斯基團的青年哥薩克組成的兩個連,給他們穿上長筒靴和佩有白色武裝帶的制服,又同樣匆忙地把他們和一個號兵連一起送往塔甘羅格。
「就是這麼回事。」
翻譯還沒來得及譯完最後的一句話,已經爆發了三次震耳欲聾的「烏拉」聲,震得大廳的牆壁直抖。大家在雄壯的音樂聲中碰起杯來。為「美麗的法蘭西」和「強大的英吉利」乾杯,為「為戰勝布爾什維克」乾杯……頓河產的香檳酒在杯子里噝噝響著冒泡,陳年的「燈牌」葡萄美酒閃read.99csw.com著金光,散發出甜蜜芬芳的香味……
……急忙趕製短皮大衣,製作氈靴子。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協約國的陸戰隊並沒有在新俄羅斯克登陸。普爾回倫敦去了,換來了冷若冰霜的、傲慢的布里格斯。他從倫敦帶來了新的指示,用將軍式的直截了當、嚴酷無情的腔調聲明說:
維申斯克鎮有幾天陷入無政府狀態。謠傳正在卡爾金斯克鎮集結軍隊,準備攻打第二十八團。但是十二月二十二日,伊萬諾夫的副官從卡爾金斯克鎮來到維申斯克,笑嘻嘻地把他忘在司令官住過的房子里的東西都拿走:一頂釘著新帽徽的夏季軍帽、一把頭髮刷子、內衣和其他一些零碎東西……
克拉斯諾夫陪同協約國代表赴前線視察。十二月寒冷的早晨,奇爾車站的站台上擺好了儀仗隊。鬍子耷拉著、一副醉鬼相的馬蒙托夫將軍一向不修邊幅,但是這一次軍裝卻穿得筆挺,新刮的臉上閃著青光,在一群軍官的簇擁下,在月台上踱步。大家在恭候專車的到達。軍樂隊隊員們在車站一側跺著腳,用凍得發青的手指頭演奏著。由下游各集鎮發色不同,年齡各異的哥薩克組成的彩色絢麗的儀仗隊排列在月台上。還沒有長鬍子的青年和白髮蒼蒼的老頭子並列,中間夾雜著些蓄著額發、久經戰陣的老兵。老爺子們的軍大衣上都掛著洛夫恰和普列夫那戰役的金銀十字章和勳章,中年哥薩克身上也都密密層層地掛滿了十字章:有的是在格奧克——捷佩和桑傑帕城下戰役中勇猛衝殺獲得的,有的是在對德戰爭中——攻佔普熱米什爾、華沙、利沃夫等各次戰役中獲得的。青年的哥薩克身上一無所有,但是他們把身體挺得筆直,極力在各方面模仿他們的前輩。
馬蒙托夫按上級布置,挑選儀仗隊的一番苦心沒有白費。這一出表演得很出色。
「邦德大尉用他個人和奧申上尉的名義,向頓河軍司令聲明:協約國各國正式派來代表,目的是了解頓河地區的情況。邦德大尉保證說,協約國各國將竭盡全部力量和物資,包括派遣軍隊,來援助頓河軍和志願軍與布爾什維克進行英勇的鬥爭。」
「我是第三十六團團長,瑙莫夫中校。噯……我很榮幸……我的團需要軍裝和靴襪。我的士兵都還光著身子赤著腳呢。您聽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