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卷六 第二十五章

卷六

第二十五章

「把他關到地窖里,還是怎麼辦?」伊萬·阿列克謝耶維奇不停地眨著眼睛,遲疑不決地問。
「他們的武器交得很規矩,兩支步槍還有兩支手槍。你以為這是他們的全部武器嗎?」
「逮捕葛利高里·麥列霍夫的哥哥不見得有什麼意義。他有福明這個後台。福明說過他很多好話,這你是知道的啊……至於葛利高里,今天就逮捕,馬上就逮捕!明天咱們就把他送到維申斯克去,今天就派一個民警騎馬把他的材料送到革命軍事法庭主席那兒去。」
「你別沖我瞪眼啦……」接著就難聽地罵了一聲,「據說,葛利什卡跑到西金村他姨媽家裡去啦,這個能怪我嗎?可你們幹什麼去啦?玩貓捉耗子的遊戲去啦?豈有此理!錯過了逮捕葛利什卡的機會!拿我出氣!我的事情很簡單,像小牛犢一樣,吃飽了,就到牛棚里一躺。可是你們呢,想什麼去了?」他躲著向他逼來的施托克曼,節節後退,背靠在花磚砌的爐壁上,笑了起來,「別再逼我啦九九藏書,奧西普·達維多維奇!你要再逼近我一步,我就揍你,真的!」
「喂,怎麼樣,米哈伊爾?請坐。」
施托克曼咳嗽起來,咳了一陣之後,擦著大鬍子問:
「為什麼?」
「為什麼?」
革命軍事委員會的前廳里瀰漫著濃重的煙草、馬具和融雪的氣味。莫霍夫家的人已經逃到頓涅茨河對岸去了,唯一留下的一個女僕生上了荷蘭式的爐子。幾個民警正在隔壁屋子裡哈哈大笑。「真是些怪物!有什麼可高興的啊!……」科舍沃伊生氣地想著,走了過去,接著無可奈何地用鞭子最後抽了一下靴筒子,也沒有敲門,就走進角落裡那間屋裡去了。
儘管在西金村進行了仔細搜查,可還是毫無結果。
「我也是這樣想。」施托克曼微微地抿起嘴唇,「如果我是你的話,逮捕以後,一定要在他家裡仔細搜查一番。請你順便跟衛戍司令部打一下招呼。你呀,想倒是想到了,可是光想不行,還要做呀。」
半個鐘read.99csw.com頭以後,科舍沃伊回來了。他急忙順著陽台跑去,身後一道一道的門乒乓直響,來到辦公室門口,站住了,氣喘吁吁地喊:
科舍沃伊不知道是因為他的聲音太低了呢,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大發雷霆,狂喊道:
「昨天沒來得及送。」
「這樣閑話可以少一點兒。」
「見他媽的鬼!」
「你是我們革命軍事委員會的主席……要小心行事。」
「是不是可以晚上再去逮捕葛利高里呀,啊,奧西普·達維多維奇?」
科舍沃伊坐下來。施托克曼好奇的、鎮定的聲調使他清醒起來。
「沒有。」
他沒有張口,從牙縫裡嚴厲地說:
「米哈伊爾,你帶兩個人立刻就去把葛利什卡捉來。把他單獨關押。明白了嗎?」
「今天我們就送走。」
「當然不是啦!竟有比我還笨的人!」
「為什麼要晚上呢?」
伊萬·阿列克謝耶維奇回想著,眯縫起眼睛,笑了笑。
施托克曼在他身旁站了一會兒,把手指頭按得咯吧咯吧直響;read.99csw.com他看著米什卡齜著的白牙,看著他笑眯眯的、忠誠的眼睛,一字一板地問:
「熟悉。」
草原上瀰漫著淺藍色的薄霧。從頓河沿岸的山崗后升起了深紅色的月亮,吝嗇地閃著微光,還沒有星星的點點磷光亮。
「我是主席,那我就把他們倆,葛利什卡和他哥哥一同逮捕——送到維申斯克去!」
施托克曼皺起眉頭,但是立刻又把眉毛往上一抬,急忙問:
科舍沃伊從窗台上下來,往民警那裡走去。施托克曼踏著灰色的破氈靴子,在屋子裡來回踱著。突然在桌子對面停下來,問:
「最後收來的一批槍支送走了嗎?」
「嗨,要知道,這……這是沒有必要考慮的!」
科舍沃伊心事重重地用鞭子拍打著靴筒子,低著腦袋,慢慢地走上了莫霍夫家的台階。走廊里靠門的地板上堆了一堆馬鞍子。看來是有人剛剛來過:一隻馬鐙上還殘留著沒有化完的、被騎馬人的靴底子踏實了的、沾著馬糞的黃色雪塊;雪塊下面閃著一攤水。所有這一https://read.99csw.com切是科舍沃伊順著陽台的骯髒地板走過時候看到的。他的目光滑過木柱已經拔掉的天藍色的雕花欄杆,滑過像紫色花邊似的結在牆邊的毛茸茸的霜花;他也掃了一眼裡面蒙了一層哈氣,模糊得像牛尿泡似的窗玻璃。不過他所看到的一切東西,都沒有在他意識上留下什麼印象,模模糊糊地滑了過去,就像在夢中一樣。對葛利高里·麥列霍夫的憐憫和仇恨在米什卡單純的心上糾結在一起……
「那麼你還回來幹什麼?還說——跟德國人打過仗呢……飯桶!」他故意裝出輕視的樣子,眯縫起眼睛。
施托克曼笑了笑,聳了聳肩膀,閃爍其詞地回答說。他很會這樣挖苦地笑,這一笑,簡直比抽你一鞭子還難受。伊萬·阿列克謝耶維奇急得下巴上都出汗了。
「你熟悉去西金村的路嗎?」
施托克曼卷著煙,偶爾斜眼看看伊萬·阿列克謝耶維奇,等候著回答。
六個騎馬的人順著大路向西金村馳去。馬都小步跑著。施托克曼與科舍沃伊並排,搖搖晃晃地九-九-藏-書騎在龍騎兵的馬鞍子上。他騎的那匹高大的棗紅頓河馬總在東咬西啃,想咬騎馬人的膝蓋。施托克曼神色自如地講了個很逗笑的故事,引得科舍沃伊趴在鞍頭,像孩子似的格格地大笑不止,他喘著氣兒,打著嗝兒,總在窺視戴長耳風帽的施托克曼,窺視他那嚴厲的目光炯炯的眼睛。
「怎麼啦?!」施托克曼快步走到他跟前,眼睛睜得滴溜兒圓,問。他的長軍大衣襟在兩腿中間擺動,碰得氈靴子呼嗒呼嗒直響。
「不是嗎?」
伊萬·阿列克謝耶維奇穿著一件棉襖,敞著懷坐在寫字檯邊。黑哥薩克皮帽子瀟洒地歪戴在頭上,滿面大汗的臉上卻籠罩著一片疲憊、憂鬱的表情。施托克曼仍舊穿著那件騎兵長軍大衣,坐在伊萬·阿列克謝耶維奇旁邊的窗台上,對科舍沃伊笑了笑,做了個請他到身邊來坐的手勢。
「麥列霍夫家的人交出了些什麼東西?」
「我聽一個可靠的人說……葛利高里·麥列霍夫昨天晚上回家來啦。不過我沒有到他家去。」
「你以為這件事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