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第六章
他走進內室去，在神龕裏面翻了一陣，拿出一張由於年深日久變脆發黃的紙片。
「你說的咒文是啥樣的呀？」
有一個大海，海上有塊叫阿爾托爾的白色巨石，在阿爾托爾巨石上，有個古老的石頭人。從東方到西方，從地下到天上，把我這個上帝的奴僕和我的同伴都用石頭衣服遮上；使我們能躲開鋒利的刀和劍，躲開羽形矛和長矛的尖刃，躲開開刃的和沒有開刃的鏢槍。躲開刀斧和炮彈；躲避槍彈和各種百發百中的彈箭；躲開各種羽毛箭，不論是貼鷹毛的、天鵝毛的、鵝毛的、鶴毛的、秧雞毛和烏鴉毛的箭都能躲開；躲開土耳其戰爭，躲開克里米亞戰爭和奧地利戰爭，躲開追來的敵人，躲開韃靼人和立陶宛人、德國人和錫蘭人，也能躲開加爾梅克人。聖潔的神甫和天上諸神啊，保護我這個上帝的奴僕吧。阿門。
彼得羅把軍大衣襟撩開，仔細聽起來。
「沒有女人，怎麼受得了啊？」
「這麼說，要去打仗啦，老總們？」
聖潔的女神聖母娘娘和我們的主耶穌基督。主啊，請賜福保佑，當我這個上帝的奴僕以及凡是和我同去的人衝鋒陷陣的時候，請用彩雲把我們遮蔽，用你神聖的石頭的天城圍上我們。聖德米特里·索倫斯基，保佑我這個上帝的奴僕和我周圍的同伴們，不要叫壞人開槍，不要叫他們用羽形矛刺，用鉞斧砍；不管是用斧背捶，還是用斧刃砍，不管是用馬刀劈、削和刺；什麼刀都刺不進，砍不傷；無論年紀大小，不論皮膚黃黑，不管是異教徒，不管是魔法師和各種各樣的巫神，都不要叫他們開槍。現在這些人都站在我這個失去父母、被審判的上帝的奴僕面前。在海洋里的布揚島上，有根大鐵柱。鐵柱頂上立著一個鐵人，他拄著一根鐵杖，吩咐鐵器、鋼刀、寶劍、藍色的錫彈和鉛彈，以及各式各樣的兵器說：「鐵器，去吧，回到你的母親大地那裡去，躲開上帝的奴僕和我的同伴，躲開我的馬。箭桿回到樹林里去，羽毛回到你母親飛禽身上去，魚鰾回到魚身上去。」用金盾保護我這個上帝的奴僕，不遭刀砍和槍炮射擊；不遭炮彈、羽形矛和大刀的傷害。我的身體變得比盔甲還堅固。阿門。read.99csw.com
ｈｔtｐｓ://reａｄ•9９ｃsw.ｃoｍ「衝鋒陷陣的咒文——這並不是咱們現代人編出來的。這是我的爺爺從他爺爺手裡傳下來的。也許在那以前，這個咒文早就有啦。古時候，人們都是用羽形矛和弓箭打仗的。」
韃靼村和鄰近各村第二期徵召的哥薩克在離開家鄉后的第二天，在葉伊村過夜。住在韃靼村下頭的哥薩克總是避開住在村上頭來的哥薩克。因此，彼得羅·麥列霍夫、阿尼庫什卡、赫里斯托尼亞、司捷潘·阿司塔霍夫、托米林·伊萬和其餘的幾個人同住在一個人家裡。主人——一個高身材的，曾經參加過土耳其戰爭的衰弱老頭子——和他們談起來了。哥薩克們已經在廚房裡和內室打好地鋪，躺了下去，抽起睡前的最後一次煙來。
「就是這種真理：打仗的時候別拿別人的東西——這是一。千萬不許糟踏婦女，還要記住這樣的咒文。」
司捷潘微笑著不做聲了；阿尼庫什卡為了打圓場，問老爺子說：
老頭子用手巴掌把沙沙響的紙片在桌子上攤平，就走開了。阿尼庫什卡頭一個爬起來。燈光被從窗縫鑽進來的風吹得搖曳閃晃，飄忽的陰影在九九藏書他那女人似的光臉上閃動。除了司捷潘，大家都坐起來抄寫。阿尼庫什卡最先抄完，把那張從練習本上扯下來的紙片卷好，系在十字架的鏈子上。司捷潘晃著腳嘲笑他說：
「要記住一點：如果你想活著，想從拚死的戰鬥中腿兒胳膊全乎的活過來——就要維護人類的真理。」
下面的幾個咒文，各人看中哪個，就抄下來。
「親愛的，你這可是瞎說八道。這回是另外一種戰爭。」
衝鋒陷陣咒
哥薩克們翻過身來，大家同時說起來。
「咒文上面有個地方講到羽形矛，還說到箭。這是什麼意思？」
「為什麼不能動婦女？糟踏——這我明白——不行，可如果她願意呢？」
「孩子們，現在我求你們一件事。我誠心誠意地求你們，請你們記著我的話。」老頭子說道。
「這就是。都起來，抄下來吧！大概，雞叫以前你們就要動身吧？」
老頭子很嚴厲地瞪起眼睛，馬上回答大夥說：
感謝上帝。山上有塊白石頭，樣子像匹馬。水是流不進石頭裡去的，箭和彈丸也同樣射不進我這個上帝的奴僕身上，也射不進我的同伴和我的馬身上。就像鎚子從鐵砧上蹦開一樣，彈丸也同樣從我身上蹦開；箭像磨繞著磨心轉一樣，繞著我轉，卻射不到我身上。日月永光，使我這個上帝的奴僕也永生健壯。山後有座碉堡，我把碉堡的門鎖上，鑰匙扔到大海里燃燒著的白色巨石阿爾托爾底下面，不論男巫，還是女巫，不論和尚，還是尼姑，都看不見這塊巨石。水不會從海洋里流走，黃沙怎麼也數不清，我這個上帝的奴僕，同樣怎麼也傷害不了。為了聖父聖子及神靈之名，阿門。https://read.99csw.com
避戰咒
哥薩克都把抄好的咒文藏在貼身襯衣裏面。系在十字架鏈子上，放在母親給的保佑太平的聖物上；系在包著故鄉泥土的小包上，但是死神也並沒有饒過那些帶著咒文的人。
「無論如何也不能動婦女。絕對不能動！你要是忍耐不住，就會掉腦袋，或者受傷，等你明白過來，也晚啦。咒文我告訴你們。我參加過整個土耳其戰爭，死神就在我的背上，像背著褡褳一樣，可是因為我有這些咒文，所以活了下來。」
ｒead.９9ｃsw•cｏm「如今自個兒的東西別丟就行了，哪兒還顧得拿別人的啊。」
「去打仗，老爺子。」
「好漢，你要是不信，就閉上嘴！」老爺子嚴厲地打斷他的話，斥責道，「你不要妨礙別人，也不要譏笑人家的信仰。你這樣做應該感到慚愧，這是罪孽！」
「大概不會像土耳其戰爭那樣吧？現在的武器可很不一樣啦。」
「說的是啊！」
避槍咒
「咱們去打他一陣子。」彼得羅·麥列霍夫打了一個呵欠，在嘴上畫了個十字，把軍大衣蒙到頭上。
「你給虱子修了座養老院。本來它們不會在鏈子上搭窩，現在你給它們修了一間紙房子。真有你的！」
「一個樣。一樣的窮凶極惡！過去在土耳其戰爭中屠殺老百姓，現在也照樣屠殺。」托米林不知道是在生誰的氣，牢騷說。
「啥真理？」在邊上躺著的司捷潘·阿司塔霍夫問道。他懷疑地笑了笑。自從聽到打仗的那個時候起，他就眉開眼笑了。戰爭誘惑著他，普遍的慌亂和別人的痛苦減輕了他的痛苦。
「這是當然的啦。」赫里斯托尼亞懶洋洋地打著呵欠，用手指甲掐熄了煙捲兒，肯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