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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千里姻緣一線牽(1)

第三章 千里姻緣一線牽(1)

不由訝道:"國丈趕著跳牆啊,日子幹啥排得這般緊?"
杜得秈冷笑道:"蠢才,無怪日日墊底。"他拿出了少俠的架式,一邊摳著腳,一邊道:"話說很久很久以前啊……有個姓張的書生,為了打仗還什麼的。便要和老婆告別了。夫妻倆知道前程茫茫,此去關山萬里,自是哭泣甚哀,不忍相離。結果啊……月下就飛出一個老人,你曉得他是誰?"陳得福笑道:"你當我是傻子么?當然是月下老人。"
正吵鬧間,卻聽遠處傳來腳步聲,聽得一人笑道:"載志,你有乖乖練功么?"
天子的長子叫"太子",其餘兒子不分嫡庶,全都叫做"王子",諸子年過十歲,一率賞授"塗金"銀寶銀冊,封為郡王。至於郡王的兒子便是所謂的"世子"了。
呂得禮慌道:"不行啊,爹,孩兒一會兒還有個約會……"華山雙怪嘻嘻笑道:"小禮子,你又約了崆峒派的黃女俠啊?可曾摸小手啦?"都說狗嘴吐不出象牙,呂得禮心下害怕,忙道:"爹!孩兒真有事,留不得……"也是怕爹爹阻止。趕忙運起了輕功,一溜煙走了。
趙老五懶洋洋聽著,他也不管什麼大臣進士,逕自道:"別說那些朝廷事了,現下連咱們華山也淌這個混水了,那少林武當呢,他們八成也有支持人選吧?"呂應裳頷首道:"武當山的元易道長是豐王世子載儴的師父,至於少林寺么……聽說為了五輔大學士楊大人的緣故,靈定方丈已然來到京城,親自教導徐王子載儆武功。"趙老五蹙眉道:"楊大學士?與徐王有何淵源?"呂應裳忙道:"楊大人與徐王是姻親。他的表妹淑寧便是徐王妃。"
呂應裳臉上微窘,忙道:"五師伯說笑了。徽王子載允雖是勢力龐大,可朝廷里各方勢力虎視眈眈,豈會坐以待斃?如唐王世子載昊、魯王世子載棋,一個找上了東廠房總管援手,一個有宰輔何大學士撐腰,這兩位郡王都有億萬家資,自也是聲勢浩大。"
"柿子啊。"肥秤怪對著小胖童諂笑不休:"您睢咱家這小福子多孝順,您老人家這會兒玩得開心了,可以開始學劍法了么?"算盤怪也是呵呵陪笑,道:"是啊,是啊,邊學邊玩,這就是寓教於樂,武功才練得高啊,來,老頭兒背給您聽……華山劍道天機藏,前三后五轉兩旁,中有太極乾坤定……"
呂應裳搖頭道:"打瓊閣主南下貴州以後,我看他早晚悶在房裡,也不知是怎麼回事……"雙怪想起了那批怪圖,不由訝道:"是啊!咱們看他每日里畫圖呢,圓的方的,長的短的,到底是幹啥啊?"呂應裳嘆道:"我看少掌門撞上了關卡。"
柿子一臉茫然,算盤怪卻已色眯眯地笑了,說道:"王爺說得是窯子么?"窯子二字說出,卻聽川王爺哈哈大笑,道:"長老啊長老,宜花院、萬福樓,那是你們平民百姓的雅趣,至於我們姓朱的呢……"說著森然一笑,自將手指舉起,遙向帝都北京。
他哼了兩哼,擋到同門面前,大聲道:"獨腳仙,你擦藥了么?"
趙老五原本哈哈大笑,聽得婚期匆忙,不免又愣了,自古婚禮繁文縟節,分為納采、問名、小定、大定、乞日、迎親等六禮,講究門當戶對、明媒正娶,最是挨磨,卻不知為何排得如此緊湊?
貓狗大戰虎狼,怎麼得了?眾長老滿臉通紅,雖想據實以告,卻怕王爺責怪教學怠慢,竟拿著貓狗神功唬弄世子,正惶恐間,卻聽呂應裳咳了一聲,解圍道:"下官素聞川王見識淵博,西川各門武功無不瞭然于胸,何妨猜上一猜?"
趙老五火冒三丈,四下自是安安靜靜,無人敢吭一聲。猛聽撲地一響,場里臭氣薰天,這個屁卻是趙老五自己放的。他見眾人瞪著自己,忙來故左右而言它,笑道:"若林啊,聽說這次貴州之行可精彩了,雨楓沒給國丈罵死吧?"
正悲慘間,猛聽天頂轟隆一聲,滿空煙火大放異彩,照亮了面前的佛院,看這紅螺寺深藏紅螺山,此寺原稱"大明寺",乃是正統朝的"護國禪寺",號稱滿山名勝,無奇不有,只是此時此刻,卻無一處地方比得眼前怪異。看一名青年立在樹旁,高抬右腿,口中還汪汪不休,如此怪誕人物,正是華山的掃地神童陳得福。都說老萊子綵衣娛親,人家老壽星好生孝順,這掃把星卻又在取悅何人呢?陳得福暗暗咬牙切齒,偷眼瞄后,眼裡卻見到了一顆小柿子。
"一點也不像,貓不會搖尾巴。"那嗓音懶懶又道:"去學狗尿吧。"
"你……站起來。"
正吵鬧間,腦袋便給爹爹拍了一記,川王爺帶著兒子一起作揖,拱手道:"多蒙諸位長老連日來的愛護,下個月小兒金鑾殿御前比試,若真能……若真能……"說到此處,他深深吸了口氣,眼中隱隱露出興奮之色,又道:"到時本王知恩圖報,絕不敢忘諸位長老的恩情。"
趙老五吞了口寒沫,喃喃地道:"操你祖奶奶……這幫世子就沒一個像樣的?"
眾人臉色發白,全都吭不出聲了。趙老五駭然道:"他奶奶的?這幫世子不都是些十歲小孩么?小小年紀的,能使什麼壞?"呂應裳嘆道:"師伯不曉得了,小孩兒性子單純,看似不好色、不貪財,可心裏也沒什麼是非對錯的想法。一旦沒了父母管教,舉止實與野獸無異。"
練武之人終其一生,必會遇上一次大魔關,如能順利跨越過去,便能進入無上境界,反之則要就此定性。日後再怎麼苦練,至多隻能提升內力,卻再也無法脫胎換骨。這個道理便如毛毛蟲化作蝴蝶,能否破繭而出,全在一線間。這等關卡非只"不凡先生"遭遇過,連傅元影、呂應裳、趙老五,甚且蒙古人哲爾丹也都遇過。如能順利脫殼,便能孵化出"大黑天拳"之類的神奇武術,反之則要鬱郁一生。
趙老五哦了一聲,道:"徽王爺?你說得是勤王軍臨徽德慶里的徽王?"呂應裳嘆道:"正是這位徽王爺。他的兒子載允得了四大王合力支持,直如眾星拱月,來勢洶洶。現下朝廷里各方噫測,都以為載允最有希望。"
怪字一出,肥秤怪倒也愣了:"哪裡怪?"朱載志蹙眉道:"你這橘子有毛,像是變種怪橘。"肥秤怪心裏納悶,一旁趙老五再次伸手過來,捏起了果瓣上的一莖毛纖,笑道:"世子大人,你說的毛,可是這玩意兒?"朱載志大喜道:"是!是,你好聰明啊!"
方今世道講究極樂境界,正所謂"同性相九-九-藏-書斥,異性相吸",真天性也。看載志生來尤其具有磁性,專只和美貌女子相吸,只要見了男子現身靠近,不分老少、一概互斥。眾長老自是擋住了。
肥秤怪聽不懂"逼宮"二字,兀自嚅嚅囁囁。趙老五便笑道:"還不懂啊?皇帝又不是傻子,沒事弄只三十歲的大老虎出山來,鎮日睡在自己枕邊等接位,老頭兒沒死也要給嚇死啊。"
雙手奉上喜帖,交由父親過目。呂應裳低頭翻閱,喃喃便道:"臨王曼、徽王祁、德王薊、慶王盺……這麼巧?臨徽德慶四位王爺都出城了?"
趙老五這幾年不問世事,眼看晚輩們憂心苦惱,自是哈哈而笑。正要出言安慰,卻聽一人喊道:"爹,孩兒回來了。"眾人轉頭去看,卻見一名白面少年匆匆而至,模樣長得有些像呂應裳,卻是他的大兒子呂得禮到了。
"好玩!好玩!你們華山門人真傻呼啊!哇哈哈!"場邊傳來鼓掌之聲,卻是有人樂翻天了。
世間最神氣的老人,便是八十歲的趙老五,他手下的這根藤條抽過無數武林高手,什麼"若林先生"、"雨楓先生","不凡先生",小時候見了他便要慌忙奔逃,逃得快撫胸慶幸,跑得慢則要呱呱大哭,看這柿子落人他的毒掌之中,隨時都要給剝皮。
趙老五暗暗起疑,卻也不敢多問,忙道:"好了,好了,總之婚事定下了,新娘也回來了,國丈不會真罰雨楓的,你就別替他發愁了。"呂應裳搖頭道:"雨楓本領強得很,我本就沒替他煩惱。倒是掌門那兒……唉……我是一想到就煩……"
陳得福,成不了高手得了福。此人自十五歲那年以來,日日都倒著大霉。人家孔夫子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他陳得福卻遠勝孔夫子,十五歲便直接"知天命"了。那年他興高采烈投入華山,本想自己是爹娘嘴裏的小神童,日後定能成為"天下第一",誰曉得入門一看,眾師兄弟或聰穎、或靈秀,舞起劍來個個如八仙過海,陳得福大驚之下,當場便知天命了,從此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成了本山免錢的小長工。
眼看呂師伯走了,雙怪也一鬨而散,陳得福也只拖著他的鐵掃帚,望"雲會茶堂"進發。
士可殺、不可辱,也是心下憤然,陳得福便把怒眼來瞪人,哪曉得雙眼才一翻起,便見一根藤條當頭飛來,聽得算盤怪怒道:"大胆,這是和誰學得反逆眼神?給老子尿!"
方今世道講究神速,是以才子佳人不必媒妁之言,常奉兒女之命成婚。洞房做產房,喜酒、滿月酒雙喜合一,倒也省事。聽得荒唐言,呂應裳自是又窘又怒,忙道:"師伯!別胡說八道!"肥秤怪為老不尊,惹人嫌惡,一旁算盤怪忙來責備道:"是啊,師兄真不長記性!咱們少閣主才從貴州回來,整個月不在掌門身邊,肚子哪能被搞大啊?"
聽得一山還有一山高,眾人自是嚇得跳了起來。趙老五驚道:"你……你說什麼?"呂應裳嘆道:"師伯若是不信若林所言,不妨親去各王府打聽打聽,包管讓您大開眼界。"
聽得此言,呂應裳面色如澆黑墨,難看怕人,趙老五訝道:"又怎麼啦?"呂應裳低聲苦笑:"沒什麼,只是請五師伯別再提起此事,免增困擾。"華山雙怪為人雖蠢,耳朵卻算靈光,一時眉來眼去,料知瓊芳肚子之所以無端變大,必與吃面有些干係。
燒飯也好、煮菜也罷,本想整整墊底十年後,門裡總算要新收一批小師弟,自己也可以脫離墊底的苦日子,成為人人敬仰的得福師兄。誰曉得新弟子還沒來,竟又多出一個小暴君,指定自己作伴當,料來此命已不久長了。
八世子人人有希望,個個沒把握,非只大臣們分幫結黨,連武林各門各派也都各有擁護。其中瓊家乃是皇室姻親,更是洞見觀瞻,為得國丈的面子,華山眾長老方才接下重任,前來傳授劍法,倘使世子不領情,那也無計可施了。
龍爪伸出,摸了摸龍肚子,小龍王看起來飢腸轆轆。肥秤怪一聽主上餓了,想起了忠君報國的道理,便朝算盤怪瞧去,待見師弟瘦骨如柴,形狀不太可口,便轉朝自己的肥大腿來瞧,正痛苦掙扎間,忽然心下一醒,想起懷裡還有顆上好的貢品橘子,不由大大鬆了口氣,忙道:"世子大人,請用橘子吧。"
聽得請託,呂應裳卻只默然搖首:"對不住了。我山格於門規,只收男子為徒。世子欲訪女師父,該去九華龍吟閣才是。"
雙怪終於懂了,不由"啊"了一聲。方知立儲事關重大,個中機關之險,布局之深,絕非外人所能想像。趙老五將他倆訓了一頓,便又道:"若林啊,現下到底誰有希望中選?可以說說么?"呂應裳搖頭道:"現下朝廷情勢混亂,誰也不敢妄言。除開勛毅、樓德這兩個應景的,其餘六位世子各有勢力擁戴。不過實力第一雄厚的,便是徽王子載允。"
川王爺聽得譏嘲,不由猛咳三聲。正所謂寡人有疾,卻乃親爹所傳。也是知子莫若父,忙道:"長老們見笑了。我這兒子確實有點毛病,若與男人親近過久,身上會發紅疹子,有時更會嘔吐難過、食欲不振。倘使貴山有女師父指點他,那是再好不過了。"說著便望呂應裳望去,深深作揖道:"勞煩若林兄了。"
八世子打架帶幫手,看這徐王的兒子不只爹爹有權有勢,連娘親也有幾分本領,自是大佔便宜了。趙老五打了個哈欠,道:"王八蛋一群,聽來全是些不學無術的蠢材,我看八成還不識字吧。"呂應裳搖了搖頭,道:"師伯大大錯了。徽唐徐豐魯,這五位世子一點也不蠢。他們全都聰穎過人,有的精明能幹,有的能文能武,難得的是,他們全都性好讀書……"
呂得禮只是個少年人,哪裡懂得軍務?自然答不上話。呂應裳滿心煩惱,自也不管勤王軍去了何處,便道:"也罷,總算百來位郡王只漏了四個,得禮……趁著紅螺寺百官雲集,你等會會兒陪爹爹去發帖,把前三品重臣的帖兒一次發完……"
"柿子大人。"正淚眼汪汪間,終於有人出來救命了,但見趙五爺爺緩緩起身,道:"難得元宵,別老玩這些無聊把戲,不如咱們來打個燈謎吧。"趙五爺爺來了,那柿子原本在拍手大笑,聽得老頭兒語氣不善,便把頭轉了開,冷冷嗤了一聲,示意不屑。
人之初,性本擅,此擅非彼善。小孩子一旦自私起來,往往無惡不作,比大人還勝上三分。
紅螺寺里,祖師殿旁,傳出奇怪的說話。陳得福茫然張嘴,只得依言起身。
"可以……"川王爺眯超雙眼,拊須微笑:"你可是將來的天子啊。"
那川王爺聽得華山新步法現世,自是又驚又喜,待見陳得福四腳趴地,不時雙手比做拍翅狀,那右腳更是不可臆測,九*九*藏*書時時踢起,宛如回馬槍,不禁疊聲讚歎:"難得,難得!這套腳法非比尋常,適得麒麟之四足、與那孔雀之雙翅,可說介乎麒麟孔雀之間,本王斗膽,不如定個神麟步之名,諸長老以為美否?"
後宮之樂樂何如。酒池肉林衣褲除。柿子卻還只是個小孩,一時不解其意:"後宮……那兒有神仙姊姊么?"川王爺見頑兒痴傻,不由嘆道:"儍孩子……後宮里應有盡有,別說什麼神仙姊姊,你要神仙媽媽、神仙妹妹、神仙娘娘、神仙姑姑、神仙阿姨……朝廷都能給你找來……"說著貼耳過去,含笑道:"孩子,將來等你坐上了龍庭,這世上只要被你瞧中的女人,全都會來替你生孩子喔。"
場中來了五人,背後三人體型結實,全是侍衛。當先一人則是身材福態,看他頭戴三英冠,身穿玄黃麒麟袍,胸前左右飾以染靛天龍,如此尊貴服飾,自是柿子的爹"川王郢"駕到。再看這位川王爺身旁陪著一名中年男子,此人身穿雲雁文官服,年約六十,卻是華山九代大師兄"若林先生"到來。
陳得福懶得理他,打了個哈欠,正要翻身再睡,冷不防背後咻地一聲,那算盤怪竟然提了藤條,一下子抽上了屁股,喝道:"臭小子!快學貓狗跳!不然揍死你!"
肥秤怪驚道:"性好讀書?那你還說他們學壞了。"呂應裳嘆道:"諸子百家、孔孟大道,他們是不屑讀的。倒是厚黑之術、帝王之學,頗能廢寢忘食。"
眾人啊了一聲,全都醒悟過來了。天下最多美女禁錮之地,便是紫禁皇城。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后官佳麗三千人,走到哪,玩到哪,左擁右抱,當真是周天子一夜馭九女,其樂也無窮。一片驚嘆間,川王爺微笑道:"孩子,想去後宮玩么?"
趙老五譏諷道:"那咱們華山上下還忙什麼?趕緊變節吧。"
可憐這位"雨楓先生"陰溝裡翻船,這幾日自是焦頭爛額了。
肥秤怪笑道:"你這傻瓜,她不在掌門身邊,肚子大得才快啊。"算盤怪訝道:"什麼意思?"肥秤怪笑道:"什麼意思?肚子大,不一定是掌門搞大,掌門搞了,不一定是瓊閣主肚子大,總之是一塌糊塗了。"算盤怪大驚失色:"是啊!真有道理!可是……可是肚子里的孩兒總該有個爹吧,他到底是誰啊!
果皮褪下,露出內里晶瑩的火瓣果肉,柿子滿面驚訝,道:"是啊!是啊!這和我家的橘子一個樣子了。"趙老五啐了口唾沫出來,自將火橘扔給肥秤怪,不再多言了。
"我的!我的!"載志嗚嗚哭泣,邊流淚邊搶奪:"我的橘子,你偷走人家的橘子!"
橘子送來了,柿子抖目去瞧,卻又一臉訝異,道:"胡說八道,這才不是橘子。"
清雅的嗓音如是吩咐,那柿子立時撇下了橘子,喜喚道:"父王!"
長老們面紅耳赤,不敢應答,那呂應裳卻是見怪不怪之輩,一時拍手大喜,贊道:"好個神麟步,既是王爺金口贈字,不如再加上兩個字,稱為川王神麟步,方是真章!"川王爺"啊"了一聲,沒想華山劍法享譽天下,自己的王號竟得與神奇武術相連,來日必能萬古流芳。一時撫掌而笑:"儕越了!僭越了,好一個川王神麟步,哈哈!哈哈!"
終於有人想起他了,可憐陳得福在樹下汪汪喵喵,翩翩起舞,早已精疲力竭,聞得師伯召喚,自是顫巍巍地晃了過去,喘道:"師伯、兩位師伯祖,還有師叔祖,有什麼事么?"
聽得華山沒有仙女,柿子扁嘴要哭,登時嚷道:"不學了!不學了!載志要回家吃元宵了!嗚嗚!嗚嗚!"柿子掉頭起身,今夜卻連口訣心法都還未傳上一句,肥秤怪慌道:"世子大人,別走啊!別走啊!我扮女人給你瞧啊!"
川王爺乍聞"貓狗"二字,自是眉心微蹙,正要斥責愛子,卻聽院中喵汪喵汪之聲不絕於耳,真有人在練著貓狗神功。王爺心下錯愕,驚見陳得福單腳跳、向樹尿,模樣怪誕之至。不由呆了半響,喃喃地道:"若林兄,這……這位少俠好奇特的武功,可是在使什麼高招?"
川王爺如此客氣,眾長老自是慌忙回禮,同聲道:"王爺何故鄉禮?吾等身負國丈所託,自當竭心儘力,豈敢再圖王爺的贈賞?"說著一同跪了下來,自與王爺互拜不休。
趙老五轉念一想,醒起這四位王爺便是勤王軍的統帥,忙道:"你們沒去京畿大營找人?"呂得禮道:"孩兒去瞧過了。他們的守將凶得緊,問了大半天,才說四位王爺有急事,一塊兒去了霸州。"趙老五微微一楞,自與呂應裳面面相覷,兩人同聲道:"霸川?勤王軍不是駐守北京么?去霸州做什麼?"
肥秤怪啊了一聲,方知橘辦上纖絲纏繞,難免入不了金口,正要為柿子大人清理,趙老五大手一揮,將橘子整顆拋入嘴裏,痛快大嚼起來。
王子公主,世子郡主……天無二日,自來皇帝只能有一位,親王郡王卻是宗族繁多。本朝開國太祖有二十六子,另外還有一十五位親兄堂弟,共計宗室四十一王。其餘自興宗、成祖以降,每帝少則三五,多則七八,整整百五十年繁衍下來,合計得百來位郡王,直可從奉天門列隊排到金水橋,隊伍綿延,淵遠流長。
趙老五啐道:"傻子,皇帝老兒幾歲了?"肥秤怪喃喃地道:"七十有了吧?"趙老五哈哈笑道:"所以啦,這老賊沒準明天便死了。朝廷怎能找個三歲小孩當儲君?"算盤怪笑道:"有道理,說不定是咱們聊著聊,這當口他便要兩腿一伸了。"
淫徒父子,採花大盜,卻是朝廷的寄望所在?眾人聽得目瞪口呆,趙老五則是大怒欲狂:"放屁!要我寄望這小暴君,他奶奶的不如寄望一條狗!若林!你究竟收了他爹多少好處?給我從實招來!"呂應裳搖了搖頭,逕自道:"師伯快彆氣了。您這會兒還沒見過其他幾位世子,要是親眼目睹他們的舉止,包管您第一個出面擁護載志。"
肥秤怪神神秘秘地一笑:"上個月誰靠近過她,誰就有嫌疑了。"聽得此言,算盤怪不免悚然一驚,想起自己也去了貴州,全身不覺發起抖來了。
眾人面色蒼白,方才知曉小柿子白痴的好處,趙老五苦笑道:"行了、行了,那蠢才載志呢?他有希望中選么?"呂應裳道:"能否中選,憑我這點兒微末道行是看不出的。不過載志這孩子雖然儍呼,卻有個好處,他的祖父是本朝隆慶帝的親兄弟,與咱們皇上血統最近。"
東宮太子,便是國家的儲君,八世子無論哪一位做了太子,誰就是未來的九五至尊,尤其正統皇帝年九-九-藏-書近古稀,這儲君更是要緊異常,也是為此,八位大王無不想方設法,盼兒子在一個月里改頭換面。這位川王爺仗著父祖輩對瓊國丈有恩,早已搶佔先機,一方面將兒子送到"紫雲軒"讀書,二方面請來"玉清觀"的高手指導武術,來日縱不能技壓群雄。至少靠了瓊皇後背后撐腰,也能在皇帝面前立於不敗之地。
想起瓊國丈的勢力,川王爺自是滿面含笑,他撫著兒子的小腦袋,溫言道:"載志,好容易父王請託,人家華山前輩才頤意教你幾手劍法,你可得乖乖學著,知道么?"
"獨腳仙!獨腳仙!"陳得福喊了幾聲,那杜得秈卻對自己不理不睬,自管目望前方,一動不動。陳得福訝道:"獨腳仙,你到底怎麼了?"
"喵……"陳得福口中喵喵,內心哀嘆,喵地一長聲過後,后臀還不忘搖了搖。
不知怎麼回事,別人下蛋也似的生著兒子,卻只正統皇帝一個人生不出來。皇帝年近七十,國家卻還沒有太子,為了江山社稷著想,幾位輔國大臣聯名獻議,建請皇帝由百位郡王世子中挑出一位繼任人選,以為太子儲君,這便是方今轟動朝野的"立儲案"。而面前這位"載志",自也是本朝"八大世子"之一。
"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趙老五森然道:"柿子大人,管你天大來歷。既要拜入華山,便得嚴守玉清觀的規炬,趙某這裏奉勸一句……"勸話還未說全,那柿子卻打了個哈欠,道:"好累喔,想睡覺了。"
肥秤怪少讀書。自也不懂朝政道理,便問道:"為何要找十歲小孩當太子?三歲不可以么?"
呂應裳道:"師伯有個差使給你,得請你跑個腿。"陳得福腿還酸著,聽得差事又來,自是慌不迭地道:"不行啊,今夜是元宵,我一會兒要去提燈籠玩兒……"肥秤怪聽他推諉,登時怒道:"臭小子,你幾歲了,還提什麼燈?"霎時之間,雙怪趁勢拳打腳踢,喝道:"現下有空了么?"陳得福歪嘴斜眼,笑道:"有空了、有空了,師伯有何吩咐,快請說啊。"
陳得福嘆著氣、搖著頭,一路拖著鐵掃帚,紅螺寺里雖是張燈結綵,他卻沒心思來瞧。正悶頭急走,忽見一人站在不遠處,看那人頭角崢嶸,雙目炯炯,正是同門師兄杜得秈。
呂得禮前腳一走,陳得強便想跟進,哪曉得走沒兩步,便聽背後傳來嘆息:"得福,你想去哪兒?"聽得呂應裳呼喚,陳得福只得垂下頭來,嚅囁道:"沒……沒有。"呂應裳嘆道:"乖孩子,滿山弟子里,就屬你最聽話了。趕緊去取喜帖了,別要貪玩,知道么?"
趙五爺爺哈哈大笑,道:"好樣的,帶種。"右手高高抬起,風聲咻咻,藤條直擊而下。猛聽啪地一聲大響,一顆大橘子飛身而來,一聲慘叫之後,已然著地滾開,轉看那小柿子,卻仍好端端地坐在原地,兀自把哈欠打全了。
王爺家的橘子赤身裸體,原來早有下人剝好。肥秤怪恍然大悟,他暗罵自己不長見識,趕忙掰開橘瓣,正待跪地敬獻,卻聽那朱載志道:"等等,你這橘子還是有點怪,我不敢吃。"
"不會、不會,宮裡沒有男人,只有……"川王爺伸起兩根指頭,做出剪刀喀喳之狀,眯眼笑道:"安心了吧?這世上的神仙姊姊,統通都是你的吆。"
載志出身貴族世家,自當吃過洞庭火橘,可他拿起橘子反覆端詳,卻又搖頭不停:"不對啊,我家的火橘不長這個模樣,你這是假的。"橘越淮為枳,肥秤怪越聽越納悶,不知自己的橘子有何古怪?那趙老五卻是見多識廣之人,他冷冷一笑,自將橘子接過,剝開了果皮,說道:"世子啊,敢情您家的橘子,全都不|穿衣吧?"
呂應裳嘆道:"好歹少閣主平安歸來,這當口雨楓總算放落了一場心事。"
四下月圓花好,當此良辰美景,佳人嬌羞可愛、才子正氣凜然,可陳得福看入眼裡,心中卻生出樂一股無名火。想自己武功低微,其貌不揚,從來是墊底人物,相熟異性更只有后廚那兇狠老嫗,每回來取餿水,必藉故辱罵自己。也是一輩子孤單,陡見男女相互施法之事,一股醋意油然而生。
杜得秈怒道:"滾開!殺了你這畜生,沒的髒了我的劍!"說話間除下了左腳靴子,拿著劍尖戳弄腳底,已是忍無可忍了。陳得福見他自暴自棄,自也暗暗高興。便笑道:"毒腳仙,你方才說什麼月下老人,那又是誰啊?"杜得秈哼道:"紅娘月老,這兩位都是替曠男怨女牽姻緣的,你居然沒聽過?"陳得福搖了搖頭,道:"沒聽過。"
算盤怪行徑回異常人,不來可憐徒孫。反幫著外人過來欺侮自家孩子,陳得福慌道:"師叔祖!到底要貓要狗,你說個數兒啊?"
天下武林四大家族、八大門派,多半有收女弟子,其中九華山更專收女子為徒。可華山玉清觀卻與和尚廟相仿,山上連蟲子都是公的。瞧華山雙怪一輩子未娶老婆,自是深受其害。
今夜適值元宵,蒙得國丈恩惠,華山門下雖無功名,卻也能來紅螺寺里賞燈,這杜得秈自也來玩耍了。陳得福乍見同門,心下大喜,忙奔向前去,喊道:"獨腳仙!獨腳仙!"
呂應裳,字若林,華山九代門人之首,經國丈一手薦保提拔,如今闔山中僅他一人身有官職,算得是國丈的心腹。看他官做久了,假言矇混之際,極盡摸稜兩可之能事,平日必也是使虛招的高手了。一旁載志是個笨蛋,聽得貓狗升格做麒麟,自是驚喜不已,趕忙拉住了爹爹的褲腳,喊道:"父王,這不是他們的貓狗神功!這是載志發明的、這是載志的神功!"
八王八世子,太子寶座卻只有一張。為了從眾孩童中找出國家的未來之主,一個月內正統皇帝便要召見八世子,瞧瞧他們的人品優劣,學養高低,屆時在金鑾殿里文比武較,自也少不了。
"都要!"藤條抽來,再次打中屁股,陳得福吃痛之下,一時前肢著地,後足抬起,上下縱躍不休,口中兀自哈哈大笑:"喵汪、喵汪……哇哈哈!好高興啊!"
兩人稍稍談起了腳癬惡疾,少女面色一顫,便已消失無蹤了。杜得秈又悲又恨,大聲道:"陳得福,我前夜好容易去了月下老人廟,辛苦求來這枝姻緣簽,你……你卻硬來壞我大事,你……你……秈說著擺出了金雞獨立的架式,陳得福驚道:"你別亂來啊!"
趙老五則是豎起了大拇指,讚歎道:"了不起!了不起!這年頭不愛師父愛師娘,老頭兒打心裏佩服啊!哈哈!哈哈!"
川王爺聽得馬屁送來,自是拊須含笑,便來細細考察陳得福的武功,他見陳得福右腳高抬,九九藏書兩手著地,自在大樹旁縱躍不已,當即醒起了華山的"鶴舞七星步",便道:"好功夫!這位少俠身法奇特,清靈而不拘形體,出入意表,大見玄妙,可是在練什麼神奇步法么?"
父親苦心意旨,耳提面命,載志卻嘟起了嘴,蹙眉道:"不要,沒有神仙姊姊,孩兒不想練。"川王爺微起訝異:"什麼神仙姊姊?"載志大聲道:"父王裝傻了,孩兒討厭男生,孩兒只愛美貌姊姊!載志要女師父教武功!"
"柿子喔。"柿子悠然自得,逕自伸指出去,將綠藤條推了開來。
肥秤怪吃了一驚,他手上拿的非但是橘子,還是上好的洞庭火橘。此物色若火紅,汁多味甜,乃是天下無雙的上品,他自己捨不得吃,方才取來孝敬祖宗。忙道:"世子取笑了,小人這是湖南進貢的火橘,絕非一般甘橘。"
杜得秈原本傲然若仙,陡聽此言,卻如潑上了冷水,慌道:"擦……擦什麼葯?"
皇家血統越純正,形狀越奇怪,肥秤怪一旁看著,只見載志打了個哈欠。那龍嘴一張,似有祥雲飄出。噴嚏一打,仿彿龍吟天籟,真命天子異象一出,可把肥秤老怪嚇得颼颼發抖,連話也說不出了。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萬一這顆柿子誤打誤撞,成了天子,這人間可要成了什麼鬼模樣?
"都是我的!都是我的!"柿子哈哈大笑,上下蹦躍,硬是跳起舞來了,他手指陳得福,笑道:"父王!那我要他喀喳!可不可以?"
呂應裳武功雖比不過寧不凡,傅元影,卻頗能生兒子,膝下一門三傑,取名為得禮、得義、得廉,這呂得禮是三兄弟的大哥,與陳得福同年,武功卻高得多了,算得是十代弟子的佼佼者。眼看大兒子來了,呂應裳儼然道:"你可回來了。郡王府的喜帖都發了么?"
算盤怪發怒,陳得福自是嚇了一跳,他東跑西躥,忽見院中有顆大樹,忙逃到了樹旁,自將右褪高高抬起,歪舌咧嘴間,兀自目露凶光,不忘狂吠兩聲:"汪汪!別打我!"
一年一度的元宵節,號稱"金吾不禁"。自正月十四懸燈起算,直至十八撤影為止,京城整整五日衙門封印,男女不隔,老少不禁。是以少男少女若要隔山打牛,今夜趁早。
瓊芳失蹤多日,傍晚總算在紅螺寺現身,眾人都是親眼目睹。趙老五安慰道:"行了,我瞧小妮子開心得緊,不還賣面玩兒,沒事的、沒事的。"
眾人說了一陣,呂應裳忽道:"不能再說了,我還有事忙著。"說著轉過頭去,喊道:"得福,得福,你過來一會兒。"
川王爺幽幽嘆氣,輕聲道:"兒子啊,你可曉得世上神仙姊姊最多的地方,卻是在何方?"
陳得福訝道:"你又忘了擦么?傅師叔不是早吩咐過你了,要你別再拿長劍摳腳丫么?"說著搖頭連連,嘆道:"你啊你,資質再高,也不能老是金雞獨立啊。早些把腳癬治好。下盤穩些,到時武功便能大進了呢……"
聽得此言,眾人都是又驚又喜。北京紫雲軒名滿天下,卻有兩張帖子等著發,第一張是老閣主瓊武川的,這老人八十好幾,行將就木,這張白的自是越晚越好。至於另一張,倒是能早就早。想起了美麗的瓊少閣主,趙老五大喜道:"是掌門與大小姐的婚事么?"呂應裳微笑道:"正是。月底納采,下月初文定,二月十七迎親。"
聽得掃把福問話,杜得秈卻顯得一臉正氣,對話聲充耳不聞,宛若木石。過得半晌,他伸手起來,撥開額前亂髮,又將臉蛋沉了下去,透出了莫名氣魄。陳得福咕噥幾聲:"搞什麼?給人點啞穴了?"他搖了搖頭,順著獨腳仙的眼光去看,卻見到了一名少女。
眾人聽到此處,方知這場遴選非同小可,可說連動了天下氣運。聽得茲事體大,趙老五原本敵視著小柿子,現下倒想幫他了。當下拿出了藤條,嘿嘿冷笑間,打算明日活活抽死這小祖宗,也好讓他多練幾套劍法。
呂應裳聽他自告奮勇,登時笑道:"乖孩子,你一會兒去雲會茶堂一趟,找一位福公公,替師伯取包帖子回來。"陳得福茫然道:"帖子?"呂應裳解釋道:"我說的是喜帖,瓊老爺子托宮裡印製的。"
呂應裳低下頭去,默默無語間,卻似有口難言的神氣,肥秤怪眨了眨眼,忽然想起一事,大喜道:"我知道了、我知道日子為何這般緊湊了……"眾人一臉驚奇,肥秤怪則是嘻嘻直笑:"我猜少閣主她啊……"說著摸了摸自己的大肚子,嘆道:"好大、好大。"
華山弟子多有外號,除了"掃把福"外,尚有"獨腳仙"、"死德性"、"蘇淫操"等等,多半不堪入耳,全是師兄弟相互指罵的傑作。至於得禮、得義、得廉三兄弟,卻因他們還缺了個小弟,外號自也極其難聽。
那載志混了一整晚,哪裡練功了?有些慌張,趕忙道:"有……有哪,我在學貓狗神功呢。"
肥秤怪滿心惶恐,正在暗自祝禱,忽聽載志嘆了口氣,道:"肚子好餓。"
趙老五啐道:"大逆不道的東西,什麼叫早些經手辦事?你這個早字,可是想詛咒誰啊?"眼見雙怪茫然不解,呂應裳深怕趙師伯又來譏諷朝政,只得自行解釋道:"三十歲乃是壯年,意氣最是風發,一旦接下太子大位,各方擁戴之下,隨時都能向皇帝逼宮。"
有錢能使鬼推磨,有權能使人變狗,可憐陳得福查在賣力學狗跳,陡聽要給閹了,嚇得魂飛天外,跳得更加高了。哈哈笑聲中,那川王爺反身站起,自向眾人欠身:"多謝長老們費心了。本王明日再攜他過來,屆時請諸位嚴厲管教,千萬別寵他了。"說話間,那小柿子躲在父親腳邊,卻向各長老做了鬼臉,氣得趙老五低頭咒罵,呂應裳則是欠身答禮,假作不知。
杜得秈臉上一紅,自將長劍刺入腳底,嘖地一聲痛哼,雙眼滲淚中,總算戩落了一塊毒腳皮。
好容易新娘回家。新郎卻似有發瘋跡象,趙老五頭皮發麻,忙道:"他又怎麼?"
"討厭、討厭、討……厭!"歌聲未歇,場里已然傳來哭吼聲了。看柿子雙手搗著耳孔,大哭道:"不學!不學,娃娃不要學你們的臭武功!別煩我!"眫童揮手舞腳,鬼吼咆哮,正哭鬧間,卻見陳得福躲在樹下乘涼,一幅小狗睡覺模樣,柿子大怒欲狂,急急抖開了黃馬褂,戟指怒罵:"大胆!我不是要你學貓狗么!你怎又不動了!快跳啊!"
看傅元影劍法雖說一流,卻始終無法成為絕頂高手,平日嘴裏不說,心裏必也鬱悶。至於呂應裳自己,早已看破天命,轉朝官場發展。至於肥秤怪、算盤怪這兩個老的,雖說七老八十了https://read•99csw•com,卻都還在毛毛蟲階段,自沒見過什麼大關卡,聽得師侄提起此事,竟是一臉茫然了。
聽得眾長老口無遮攔,呂應裳自是面色難看,忙道:"師伯師叔。說話當心。"眾長老仗著輩分高,自把他的話當做耳邊風,肥秤怪最愛辯論,登時喝道:"不對啊,既然皇上快死了,怎不找幾個三十歲的青年才俊出來當皇帝?不也好早些經手辦事啊?"
一場貴州遠行,沒曾找出寧不凡,卻險些把傅元影整死了。先是眾人在荊州與官軍犯沖,惹出了糾紛。其後瓊芳又在揚州走失,鬧得滿城風雨。消息傳回北京,氣炸了國丈、急死了華山上下。
貓狗神奇步在前,呂應裳臉不紅,氣不喘,欠身便道:"王爺果然淵博。這正是本山的新步法,前掌門不凡先生苦心創製,密而不傳,今日初方現世,還請王爺賜名。"
趙老五定睛去看,地上滾倒的卻是肥秤怪,一時怒火衝天:"你為何把腦袋伸過來?你想找死么?"肥秤怪搗著一張胖臉,苦笑道:"老五啊,打死我不打緊,可咱得提醒你一句,這孩子碰不得,他可是……"
這幾句話說得雖輕,卻怎麼瞞得過一眾練武之人?霎時之間,趙老五大怒、呂應裳震驚,連華山雙怪也倒抽了一口冷氣。那柿子則是大喜欲狂,一時手舞足蹈,喊道:"好啊!好啊!那我有好多好多神仙姊姊了!"可喜悅不過片刻,卻又擔心起來,慌道:"不行啊父王……那麼多神仙柹姊,我兩隻手抱不來,會不會被偷走啊?"
正要責備兒子們偷懶,呂得禮忙道:"爹別生氣,這幾位王爺都出城去了。您自己瞧吧。"
肥秤怪訝道:"什麼條件啊,那麼厲害?"呂應裳道:"郡王世子要能成為立儲人選,共須具備三大件。其一是正統元年以後出生,年方十歲,上下不得超過六個月,其二是血統純正,必得嫡出,不得庶出。其二為家世清白,父執輩不許在景泰朝任官,更不可與江賊狼狽為奸。這三個條件篩選極嚴,本朝郡王雖有百來人,卻極難找出一位,更別說是八位了。"
皇帝即位后,父祖即使早已作古,卻也能大發死人運,成了個冥府皇帝,千百年來不知多少前例。趙老五聽得此事,自是苦笑道:"他媽的,八百年前一家人,也難怪這兩個孩子會家道中落了。我看他倆定是給拿來應景的?對不對?"薑是老的辣,昔時三國劉備乃是帝王後裔,可傳了兩百年之後,卻當街做小販,賣起了草鞋,眼看趙五爺爺見識精明,呂應裳自也暗贊在心,便道:"師伯明鑒。這次立儲案依著皇帝意旨,共須訪出八位世子,取其八方獻瑞之意,奈何皇上定下的條件過於嚴苛,眾大臣反覆尋訪,居然湊不齊八個人。只得找這兩個苦命孩兒充數了。"
朱載志,將來要做皇帝的人,誰敢打?日後這小孩若真坐上帝位,懷恨在心,華山上下豈不大大遭殃?也是為此,趙老五縱使吹鬍子瞪眼,那條藤條卻還是抽不下來。
天下人物鬼模怪樣,肥秤怪像橘子,算盤怪似竹竿,連陳得福也活像一隻大掃把,誰曉得背後的小胖童更加加稀奇,他心寬體胖,穿了件黃馬褂,他不只長得像柿子,他連名字也是……
眾長老正要追上,那川王爺卻搶先抱起兒子,他自知載志病入膏肓,一時半刻改不來,一時深深嘆了口氣,道:"孩子,父王明白你的痛苦。可孩子啊,現下越是辛苦,越是值得,你可知道為什麼?"柿子訝道:"為什麼啊?"
都說柿子挑軟的吃,可天下最可怕的八顆柿子,沒一顆是軟的。面前這名孩童姓朱名載志,他是本朝皇室嫡系,太祖第八子西蜀川王六世孫,人稱"川王世子"的便是他。
"你,學貓貓。"
耳聽兩個老的越說越不成話,一旁呂應裳自是氣得全身發抖,雖想一耳光轟去,可礙在輩分,卻又不得其便,天幸一旁還有個趙五師伯,猛聽他暴吼一聲:"你這兩個混蛋!狗嘴裡再敢放出一個屁,老子就宰了你倆!"
美麗的少女明眸皓齒,她仰頭看花燈,賞一賞,走一走,舉止輕雅,流連忘返,只是無論如何挪移腳步,始終離不開杜得秈面前五尺。陳得福咦了一聲,轉朝同門望去,又見他一臉正氣,益發浩然,霎時啊了一聲,暗道:"這是隔山打牛!終於給我目睹了!"
呂應裳幽幽地道:"好孩子當然也有。八世子里最賢能的叫做勛毅,太祖旁支六世孫,另一個名喚樉德,則是熙祖次子壽春王之後。這兩個孩子出生時早已家道中落,貧賤寒微,都是難得一見的純樸好孩子。"肥秤怪訝道:"熙祖?有這個皇帝么?"呂應裳解釋道:"熙祖是太祖的爺爺,當年追封三代,故也得了廟號。"
本朝郡王駕臨,眾長老無不慌忙起身,下拜道:"參見川王爺!"這位川王爺倒也客氣隨和、搶先扶起了趙老五,隨即親手來攙雙怪。那肥秤怪一輩子沒給大人物碰過,給他握到了手掌,竟是滿面驚喜,想來要十天半個月不洗手了。
奇怪的語氣,說出奇怪的話語。陳得福哼了一聲,他雖是傻子,卻不太想做傻事,正要出言回拒,卻見幾道凌厲目光射來,滿是威嚴森然。
趙五爺爺並未動氣,逕自道:"柿子大人,老頭兒這燈謎不難,不過是打件兵器。你聽好了,這法寶呢,它一砍便斷,一燒就爛,卻能打得三達傳人不支倒地,嚇得天下第一哀哀告饒,您曉得它是什麼啥玩意兒?"柿子哼了一聲,正想打哈欠,卻見一根綠油油的藤條伸了出來,自在柿子臉旁移來晃去,兀自冷笑道:"猜到了么?小祖宗?"
諸人行禮已畢,川王爺拉過了載志,微笑道:"今日乖不乖,長老們教了你什麼新武功?"
川王爺總算走了,趙老五怒火中燒,一把抓住呂應裳,大吼道:"若林!你這助紂為虐的混蛋!咱們華山俠義中人,怎可為虎作倀?你再不把這小暴君趕出門去,休怪我召集長老,將你破門出教!"破門出教如同武林人物的死刑,華山雙怪雖然胡作非為,卻還不至如此下場,正想替師侄求情,卻見呂應裳搖頭道:"五師伯有所不知,這載志其實本性不壞,真說起來,這孩子還是本朝寄望所在哪。"
隆慶帝便是武英、景泰這對兄弟的父親,血統最是正統不過。趙老喜道:"難怪咱們國丈會支持川王爺,原來還有這層干係。"呂應裳微笑道:"正是如此。咱們川王爺依輩分排來,乃是皇上的小堂弟,其餘七位王爺卻只能算是遠親,在皇帝眼裡全都是外人。屆時載志上了金鑾殿,一聲堂伯父喚出,或可多了幾分希望。"
呂得禮答道:"咱們兄弟兵分三路,該發的全發了。不過還有幾位王爺未曾找到。"呂應裳這幾日受國丈之託,負責籌辦婚禮,自知婚期排得緊,喜帖也須儘早發出。聽得兒子找不到人,自是蹙緊了眉:"又貪玩了!郡王爺不全來北京賀歲了?怎會找不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