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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天機(2)

第八章 天機(2)

盧雲茫然道:「是……是我嗎?」
那首領淡淡地道:「你先別吵,聽聽這孩子在說些什麼。」
盧雲怔怔望著地下的『正統之盾』,道:「定遠背後還有靠山,是么?」
「韋先生。」
盧雲咳道:「這些人都改過名字了,是么?」那首領笑道:「對啊。曉得他們為何要在名里添把【火】嗎?」盧雲道:「你說。」
靈智合十道:「這位神明法號【修羅王】,他有天之福、卻無天之德,鄰次諸天而非諸天,故名非天。」
聽得此言,盧雲登時啊了一聲,道:「等等,我認得這孩子,他……他可是姓胡……」
人間最高的志向,埋藏於一顆玉璽之中,它輾轉流放,走遍天涯,最後來到『大掌柜』之手,他忍辱負重,于朝廷三大派中苦苦求生,直至最後,方能出脫玉璽,打贏了這場復辟大戰。也改變了很多人的一生,其中的一個,就是眼前的盧狀元。
盧雲低聲道:「他……他就是二當家么?」
那首領笑道:「想不出【二當家】是誰嗎?來,這兒給你點頭緒,你且想想,什麼樣的人和伍定遠稱得上同生共死,榮辱與共?比親兄弟還親?」
眼看陣式龐大,正奇互見、陰陽相濟,眾人自是暗暗心驚,方知這孩子的病非比尋常。那首領道:「來吧,你們四大高手同時發功【大掌柜】布下了什麼天羅地網,一會兒便能分曉。」
烙印是種誓願,也是種屈辱,宛如牛馬列印,標記了身心所屬,想伍定遠這麼個精明人物,豈會不知妻子胴體上烙下來的印記?」可他見到之時,卻該做何感想?心念及此,盧雲根本不願置信了,他低頭哽咽道:「艷婷她……她以前不是這樣的,她……她為何要這般對待定遠?」
說來難得,今日的怒蒼鋒銳如刀,猶勝秦霸先之時。朝廷若以江充的兵馬出陣來檔,早已一敗塗地。可十年來伍定遠卻能屹立不搖,這不能不讓人佩服之至。
說話間,簾幕又現出了一個名字,正是『羅摩什』。帖木兒滅里頜首道:「這個叫做【摩羅什】的,可是我汗國昔日的國師?」
那首領笑道:「是啊,你怎不想想?正統軍四大參謀,掌令高炯、掌旗燕烽、掌糧岑焱,人人名裡帶火,個個上火,怎就鞏志一個人不必改名?」
盧雲沈吟不已,一旁靈智附耳道:「盧大人,他說的是最後一卦。」
「鞏志是五當家,職在刺探敵後。」
正暴怒間,卻聽那首領笑道:「大家瞧瞧,婦人之仁,就是這幅熊樣。盧雲,你以為咱們大費周章的聚在此地,就是為了宰殺這小鬼,一人分上一口香肉么?」
那首領道:「他掌的是錢。」
「哈哈哈哈哈!」簾幕後的影子笑得前後搖擺,道:「盧雲啊盧雲,你還真不懂人情世故,這【二當家】只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連伍定遠也得怕他三分,這位子何其難當,單憑鞏志的資歷輩分,能壓得住【一代真龍】嗎?」
『鎮國鐵衛』,這四字飛入心坎,盧雲不由微起暈眩之感,四下一片沉默,但見一名漢子默默走上,簾幕前又放下了一幅捲軸,上頭繪了一位大神明。
瓊武川橫跨三朝,從武英至景泰、從景泰到正統,乃是朝廷里一塊老招牌了,沒想他也投入了『客棧』,成了什麼『三當家』,這也說明『鎮國鐵衛』在朝廷部署極深。盧雲提起一口真氣,勉強讓自己鎮定下來,又道:「那……那個屠凌心呢?他……他是幾當家?」
一片沉靜中,又聽那首領又道:「靈真是七當家,至於這個六當家,則是【摩訶般若】,他掌握的東西看似不要緊,實則重大異常,少了這東西,客棧立時煙消雲散。」
那首領笑道:「放心,這孩子不是咱們弄壞的。」
那首領道:「這叫做迦樓羅金翅鳥。以龍為食。」
盧雲勃然大怒:「那你究竟想做什麼?何苦為難這孩子!」洞中嗡嗡作響,滿是迴音,簾幕後的影子捂住了耳孔,待得聲響稍歇,方能道:「實話跟你說,這孩子確實是韋子壯擄來的。不過咱們並無惡意,只是有事要請救他。」
御名廟號須得迴避,盧雲是科舉出身,想到皇帝的名字,居然不大敢說,轉念想起自己閑雲野鶴,也不忌諱了,當即道:「方今天子,姓朱名炎。」
那首領道:「什麼怒蒼不怒蒼,那是放屁。只要和你意見相左的,就是惡勢力。」
盧雲生氣了,他把臉色沉下,渾身忿恚法相外顯,那模樣真如『崑崙劍神』現身,全場高手感應到他的殺氣,莫不心下戰慄,幾名漢子便悄悄走上幾步,保衛簾幕後的首領。帖木兒滅里則是咳了一聲,朝靈智看了一眼,等待他的指示。
眼看盧雲悚然而驚,那首領輕輕read.99csw.com地道:「盧雲,搞懂了吧?這才是怒蒼山真正的死敵。」
盧雲掌心出汗,道:「那……那鞏志呢?他……他又是什麼?」
布施雨露……這本當是一句好話,可此刻聽來,卻讓盧雲覺得古怪之極、難受之至,他撫了撫臉,低聲道:「瓊芳去布施……布施雨露去了,那……那蘇少俠呢?」
那首領道:「你去問靈智方丈,他那年在少林後山里採藥,卻是中了誰的暗算?」
那首領道:「少林上下都是偽君子,只有靈真一個是真傻瓜,他夠笨,所以敢殺人,現下他坐著七當家的交椅,手掌一柄金剛劍,自號【持戒】。結果他什麼戒都持了,就是不持殺戒,如今兩手早已沾滿了鮮血,卻還老覺得自己殺的不夠。」
那首領哈哈笑道:「靠山?虧你想得出這兩字,來,這就讓你瞧清楚,你嘴裏的【靠山】是什麼東西?」
區區一個後院,卻因多了個『楊』字,立時讓盧雲『咦』了一聲,心中大起異感。韋子旁又道:「這孩子從廢院里爬出來以後,從此話都不會說、飯不會吃,鎮日就是怕鬼。事後太醫診斷這孩子的病因,發覺他一未跌傷腦袋,二也不曾外感寒疾,只是不知怎麼回事,居然無緣無故成了傻兒痴子。盧雲,你不妨揣想一番,他這是為了什麼。」
四人分握四肢,盧雲深深吸了口氣,率先運出了內力,驟然之間,那孩子竟是吐沫不歇,手腳劇烈痙攣,竟是停了脈搏。盧雲大驚駭然:「這孩子!他……他死了!」
盧雲恍然大悟,看這羅摩什過去在江充底下辦事,定然熟知做帳之法,『大掌柜』這才將錢糧計算交給了他。
盧雲頗知醫理,聽得那首領如此安排,當是要自己與靈智鎮住這孩子的十二經常脈,一守『手太陰』、『手太陽』兩脈,一守『手少陰』、『手少陽』兩脈,帖木兒滅里與韋子壯則守『陰矯』、『陽維』,卻是鎮住了『奇經八脈』。
那首領笑道:「死鴨子嘴硬。你怎不想想,這孩子好端端地,卻是怎麼傻的?」盧雲怒眼斜視,森然道:「此事正要請教。」
眼見四大高手一個個給加下場來,盧雲不覺悚然一驚,滅里也是微感詫異,只聽那首領道:「滅里將軍,請你握住這孩子的左腳,扣緊足跟,韋先生握住這孩子的右腳,握住足掌外緣。」
盧雲無心多聽,低聲又道:「那……那崇卿呢?他是幾當家?」
盧雲大驚道:「天機?」那首領嘆道:「實不相瞞,這孩子見到了我一直在尋找的一樣東西,所以才得找他來問個明白。」
那首領笑了笑,道:「天機。」
他頓了頓,又道:「瓊武川對應之物,稱為雲裳裙帶,佈於皇帝身邊。」
眾人訝道:「為什麼?」
盧雲微微一凜,一時之間,只覺這三字頗為耳熟,正要發問,卻聽那首領道:「諸位朋友,實不相瞞,今夜我邀各位來地,便是要讓這個小孩兒醒來。盧雲,你能否出手幫忙?」
盧雲背脊發涼,顫聲道:「這……這是什麼?」
盧雲聞言嘆息:「這柄劍誰握著?」
盧雲喃喃地道:「不該看的東西?他……他到底看到了什麼?」
聽得『胡志廉』的名號,盧雲不由呼吸微促,好似聽到了這對父母的哭聲,他深深吸了口氣,凝視著那哭泣小童,慢慢沉下臉來,道:「這孩子究竟怎麼了?是誰把他弄成這樣的?」
說話間,簾幕上又亮了起來,這回又多出了一柄金剛劍,那首領道:「這把金鋼劍,與金凌霜的【精進戒】,同是大掌柜的殺人刀劍,不過【精進戒】調動朝廷刺客,【金鋼劍】率領江湖豪雄,專為大掌柜剷除武林里的惡勢力。」
盧雲心下一醒,自也知此問來到了要緊處。看當年景泰朝的鐵盾之所以破爛,正是因為朝廷上下中飽私囊,無論江劉柳哪一派,全都吃干抹盡。可伍定遠卻也不是什麼鐵面無私之人。他是個好人,向來講人情,留後路,從不趕盡殺絕。似他這般性子,帶兵操練還可以,可他便算生了三顆頭、六隻臂,也無法監造出那面精鋼鐵盾。
盧雲默然半晌,低聲道:「當年玉璽也是他弄出來的,對么?」那首領道:「沒錯。」
韋子壯聞聲答話,立時走到了簾幕後頭,躬身接過了東西。盧雲冷眼旁觀,眼看韋子壯這般恭順模樣,彷彿那首腦便是『善穆候』本人,方能讓他如此敬服。心念及此,不由得又讓盧雲疑心起這個首領的身分。這首領究竟是什麼人呢?先前聽靈智方丈所言,他好似性『祁』,是個江湖郎中,能替人治病,也能為人算命,還能看些風水。看這人本領非凡,本不難猜出他的來歷,誰曉得這read.99csw.com人竟能輕易改變說話口音,加上他今夜始終躲於幕后,把自己的面貌身形藏的一點不露,盧雲與他對答許久,竟都看不出一點端倪。
那首領道:「這就是大掌柜的本相。」
盧雲怔怔地道:「楊肅觀與正統皇帝非親非故,為何要向他效忠?」
盧雲心下一凜,還不及說話,卻聽遠處傳來細細啼哭聲,好似有誰躲在暗處飲泣。盧雲心下大驚,正要過去察看,卻聽腳步沉沉,一名漢子走了出來,手上卻牽了一名孩童,看他啊啊啼哭,捂著雙眼出來,好似十分害怕。
那首領道:「他是局外人。所以不能知道太多,以免害人害己。」
「哈哈哈哈哈!」全場都笑翻了,那首領笑道:「瞧你還真是惹人憐啊。無怪這麼多女人愛著你。來,你再跟我說吧,什麼人與伍定遠同生共死、榮辱與共、偏又勢同水火、同床異夢?」
盧雲倒抽一口涼氣,情不自禁走近幾步,他仰頭來看,只見捲軸里的神鷹略顯不同,只見它多生了兩隻金爪,左爪揪抓了幾十尾小蛇龍,右爪高舉過頂,好似仰頸欲吞一尾大龍。
那首領道:「沒錯。這就是【佛門六度】之一的【精進戒】。於六度中行四。」
那首領笑道:「韋護衛,人是你擄來的,你說吧。」
十年前怒蒼山頂割袍斷義,一刀將盧雲砍到了地獄里,那時他無拳無勇,只能低頭啜泣,而今他神功大成,一旦決定出手救人,縱使靈智、韋子壯、滅里群起包夾,甚至滿場義勇人齊來圍攻,卻是何懼之有?
盧雲驚怒交迸,厲聲道:「你們這是幹什麼?快放開這孩子!」
那首領笑道:「又來了。不知生,焉知死,你們儒生就只會這一套,人家拜神拜鬼,便要給你們譏為迷信。你自己說,伍定遠是給誰提拔的?」
盧雲深深嘆了口氣,道:「大掌柜就是他,對么?」那首領輕輕道:「是。」
盧雲冷冷地道:「既是如此,他為何在這兒?」盧雲口氣森然,滿是逼問之意,還在質問間,韋子壯卻悄悄走到那孩子背後,一把將他抓住。那正堂孩兒大驚失色,一時猛烈掙扎,痛哭道:「鬼!鬼!」
那首領等候半晌,笑道:「盧狀元,據說你天才蓋牛,文武雙全,卻不知你瞧出什麼啦?」
聽得請教二字,盧雲更火了,看這小孩年僅十歲小孩,便算不瘋不傻,也只是個無知小兒,卻知道什麼了?
楊家之王,便是『中極殿大學士』楊遠,盧雲深深吸了口氣,道:「這兩字有何典故?」那首領道:「玄就是黃。」
盧雲駭然不已,道:「瓊芳……瓊芳知道此事么?」那首領道:「知不知道,無關緊要。待瓊武川一死,【大掌柜】自有辦法讓她接下祖父的位子,成為下一代【三當家】。日後為了朝廷,她也得被迫進出後宮,布施雨露。」
那首領笑道:「你瘋了嗎?伍定遠已經是四爪龍了,皇帝老兒又沒瘋,幹啥還升火來旺真龍?你翻翻手上的本子吧,瞧瞧是誰在作怪啊?」
說著頓了一頓,道:「靈智大師,這是佛門的東西,還是讓你來說吧。」
眼看這孩子怕得如此厲害,盧雲立時想起怒蒼山上的那一夜,霎時奔上前去,厲聲道:「韋子壯!放開他!」靈智一步跨出,將盧雲檔了開來,韋子壯隨即左手五指如輪,一個輕拂掃過,便使正堂孩子昏暈過去。盧雲怒之極矣,厲聲道:「你們這是幹什麼?真要逼我下重手么!」
盧雲睜開了眼,道:「父親……你說得是……」那首領低聲道:「楊遠。」
一片寂靜中,靈智解開那孩子的衣衫,道:「盧大人,你來瞧瞧這兒。」
盧雲腦中嗡地一響,才知『大掌柜』內外節制,以伍定遠壓制怒蒼山,又以艷婷壓住伍定遠,最後再以鞏志盯住艷婷,層層相夾,嚴密異常。
盧言依言走近,只見靈智伸手指向膻西穴,其上竟有一處紅點,望來針尖大小,說痣不似,說疤不像,盧雲心下一凜,問道:「這痕迹是……」靈智道:「有人在這兒種針。」
陣陣歡暢大笑中,盧雲身下一酸,不自禁代伍定遠感到悲哀。
『效忠』簾幕後的影子很驚訝似的笑了:「楊肅觀向人效忠?盧雲,你是做夢見到的么?」全場哈哈笑聲中,簾幕後的影子一揮手,厲聲道:「把人帶上來了!且讓盧大人瞧瞧,楊肅觀是向何人效忠!」
盧雲啊了一聲:「這……這就是他的病因么?」靈智道:「你說對了。下針之人內功深厚無比,他將無形無質的內勁凝成一點,紮下這孩子的經脈,方能讓他神智不清。」
話聲未畢,『金凌霜』的名號旁又多了三字,盧雲凝目去看,赫然便是『瓊武川』,不覺大驚道九九藏書:「瓊國丈?他也是【鎮國鐵衛】?」
盧雲翻著翻,忽然心下一凜,暗道:「對了!為何這些人的名字怎都有個【火】?」
盧雲低下頭去,瞬息之間,耳邊再次響起那聲低聲呼救:「盧叔叔……救救我們……」
那首領道:「他沒這個份量。此人是【六丁六甲】之一,乃是【大掌柜】的貼身護衛。不過你千萬記得,下回要再見此人,立時便要走避,因為【大掌柜】便在左近。」
也難怪這個『鎮國鐵衛』無所不能了,他們有權有勢,右手掌劍,左手送錢,網羅各方豪傑,從西域高手,再到少林武僧、皇親國戚,諸人各有所司,各有所長,方能撐起了這個小朝廷。盧雲深深吸了口氣,道:「那……那五當家與二當家呢?這二個也是誰?」
那首領道:「別急,咱們一個一個來……」說話間,簾幕上貼來了一張絲帛,光芒從后透出,照得金光隱隱,看形狀卻是一隻指環,聽那首領道:「認得這個么?」
盧雲喃喃地道:「敵後?是……西北怒蒼么?」那首領道:「錯了,敵後不在千裡外的怒蒼山,而在隔壁鄰居都督府。也是這般,鞏志與艷婷向來不對頭。」
盧雲身上發冷,顫聲道:「六大當家,他們……他們是誰?」
帖木兒滅里聽他說得鄭重,便依言伸出手來,小心握住胡正堂的左腳掌,才一出力,忽見胡正堂口吐白沫,身子上下跳動不休,竟如癲癇之狀發作,滅里為之一驚,還不知該當如何,那首領立時喝道:「盧雲,快按他的膻中。」
那首領笑道:「我說就沒意思了。來來來,你快跟我說吧,金木水火土,黃龍屬什麼?」盧雲道:「屬土。」
盧雲顫聲道:「為什麼?」
那首領笑道:「瞧,一搞到皇帝身上,便不是迷信了。你瞧瞧,朱炎的這把火,旺大了伍定遠。讓他連升八百級,成了大蟒龍。那你再想想,又是誰叫正統軍的武官全數改名的?」
盧雲道:「他把玉璽交給了艷婷,再托崇卿之手轉給我?是嗎?」那首領並未作聲,因為他已說盡了千言萬語。
眾人駭然無語,盧雲更是滿心自責,才知這是一個陷阱。看這『大掌柜』好生陰毒,他種下的陰勁不是不能化解,然而這股陰勁卻與這小孩的心脈相連,稍一逼迫,便會讓那孩子死去。如此一來,方能確保秘密不致外泄。可憐盧雲並不知情,才一出手,便害得這孩子沒了呼吸,也沒了脈摶。
聽這指環如此權威。盧雲不由一凜:「綁架暗殺?難道……難道刑部不管么?」
說到此處,實在忍俊不禁,登時哈哈大笑了起來。
「鬼……」那孩子掩著臉面,哭得十分可憐:「好多好多鬼……」
盧雲大吃一驚,忙朝靈智方仗看去,卻見他嘆了口氣,避開了自己的眼光。
那首領道:「那還不容易么?因為他自覺殺的都是壞人。」
盧雲握著手上的那封信,饒他功力深厚,手掌還是不自覺地發抖,道:「靈吾玄志……這……這到底是何意思?」
盧雲低聲道:「我……我知道,這是金凌霜的指環。」
盧雲靜靜地道:「盧某現下就是在干大事。」
這幅圖畫說不出的古怪,不免讓盧雲微微一驚:「這……這是什麼?」
『靈吾玄志』,吾心自悟,以玄為志。原來這四個字是兩位長輩所贈,『靈吾』來自師父天絕,『玄志』出自父親楊遠,兩者相合,方是今日的『楊肅觀』。
那首領道:「靈智大師說吧,這事你最清楚。」
直到此刻,盧雲方能懂了,為何伍崇卿要投入『鎮國鐵衛』,又與『義勇人』結盟,甚且千方百計劫奪『業火魔刀』,原來他正在全力突圍、向父親身邊的天羅地網反擊而去。
那首領笑道:「放心,大掌柜早有準備了。」
盧雲生平最大嗜好,就是到處救人,一聽此言,自是大喜頷首:「當然!我義不容辭!」那首領道:「如此甚好。咱們現下有兩名好手了。韋先生,滅里將軍,你倆也得下場。」
盧雲喃喃地道:「他……他背後有人撐腰?」
盧雲雙眉一軒,他入洞時曾聽靈智提起,好似這義勇人的首領精通道術,曾為天下占卜了四卦,其中三卦皆已應驗,卻還留下了最後一卦,卻不知這虛無飄渺的『天機』卻又怎地現身在楊家廢院里?
那首領道:「你還沒弄懂吧。【鎮國鐵衛】不是武林幫會,也不是什麼邪門外教,它就是一個朝廷,要想在裡頭坐上一把交椅,憑藉的不是武功,而是主事者的資望。」
盧雲啊了一聲,趕忙伸手入懷,卻又取出了那封書信。正是『靈吾玄志』。
流放天涯十年,終於找到了最初的答案,也找到了天下動湯的解答。
刷地一聲,洞中九九藏書八盞孔明燈再次熄滅,簾幕前竟然放落了一大捲軸,光芒掩映,只見眼前是一富七工筆圖,長寬巨廣,其上繪了一隻金色大鳥,看揚喙睥睨,雙翼全展的形樣,不正是胡媚兒、伍崇卿等人燒啟在身、金凌霜、誓死效忠的那隻『鎮國鐵衛之令』?
那首領笑道:「說得好,你再跟我說,正統皇帝姓啥名誰?」
聽得此言,全場都明白『真傻瓜』三字的寓意。盧雲則是怔怔無語,心裏不能不為靈真和尚感到惋惜。
那首領介面道:「玄志是他的號。當年【靈吾】科考中第,他的父親便以此相贈。」
盧雲廢然若死,正要鬆開雙手,猛聽那首領喝道:「痴人!千萬別放開手!否則假死變真死!快!你們一起出手!別愣著!」說話之間,靈智立時潛運佛門神功,便也把一股內力送了過去,韋子壯與帖木兒滅里互望一眼,便也跟進出手。盧雲更當仁不讓,一聽那孩子還有救,自是拼上了老命,什麼也不顧了。
這鞏志過去是衙門師爺,當年盧雲長洲任官,雖說是脾氣剛硬,欲與他相處得極為融洽,連顧倩兮也對此人讚譽有加,說明鞏志真是塊作官的好材料,手段見識俱都一流。只是物換星移,現下鞏志的老闆不是盧雲,而是伍定遠,兩人脾氣南轅北轍,再說七十萬正統軍殺權之重,更非長洲知州所能望其項背于萬一,若說鞏志有膽爬到伍定遠頭上,那確是難以置信了。
盧雲凝目來看,卻見手上是一份簿本,他隨手翻了翻,內文竟是『正統軍』的將領配給,滿滿都是人名錢銀。盧雲蹙眉道:「你要我看什麼?」那首領道:「你耐心點,自能在裡頭找到二當家、五當家的名號。」
盧雲深深吸了口氣,道:「正統皇帝。」
話在口中,不覺一凜:「啊,對了,他……他也有個火字邊?」
盧雲隨手翻去,只見裡頭寫著一個人名,見是:「潼關六。張銅烈」,配餉若干,官職某品,再翻幾頁,則是「北關四鎮、虎大炙」,盧雲有些煩了,連翻數頁,但見『高炯』、『燕烽』、『劉星火』,一時數之不盡,瞧不盡瞧,誰曉得哪個是『二當家』、哪個是『五當家』?
那首領聲音驚訝:「怎麼?原來你見過他?」盧雲喃喃地道:「我……我在寶慶布莊外頭看過這孩子,他……他是不是叫正堂?」那首領道:「說對了,他的父親與你同榜登科,便是景泰朝二甲榜眼,禮部侍郎胡志廉。」
看昔日江充權勢薰天,卻也無法染指東廠,誰知十年過後,樹倒猢猻散,區區一個金凌霜,便能將手插入東廠,這固然是東廠無人,卻也能說是『鎮國鐵衛』手段非凡。盧雲深深吸了口氣,道:「那……那正統皇帝呢?他自己曉不曉得身邊藏了這群人?」
那首領道:「盧雲啊盧雲,這你就不懂了,這女人之所以狠得下心,往往是因為心裏有愛。來,瞧瞧自己的懷裡,看看咱都督夫人愛的是什麼東西。」
「一代真龍……」盧雲目光撇向了『正統之盾』,眼前也出現老友那張威嚴穩重的面孔。
那首領笑道:「你總算沒笨到家。猜到了嗎?鞏志是誰?」
那首領道:「懂了吧?【鎮國鐵衛】為何能與皇上相安無事,這就是答案。」
盧雲愕然道:「這……這是什麼功夫?」靈智道:「這個是【苦陰針】。」
盧雲怔怔望著『靈吾玄志』四字,道:「我心中有一事不解,可以請教閣下么?」那首領淡淡地道:「你說。」
全場劍拔弩張,人人憂心忡忡,卻在此時,聽得簾幕後傳來噗嗤一笑,道:「盧雲啊盧雲,看你老是不分青紅皂白的,無怪一輩子幹不了大事。」
同生共死,卻又同床異夢,就是是伉儷夫妻的寫照。越是親近的人,卻往往最是水火不容,原來駕馭『一代真龍』的乘龍之客,卻是他自己的枕邊人,艷婷。
盧雲低聲道:「裙……裙帶?什麼意思?」那首領淡淡地道:「要想讓男人乖乖聽話,便得讓他的女人服服貼貼。要想讓女人服服貼貼,最好的法子便是買通他的親爹爹。沒了這條裙帶,就沒有雨露布施,非但【鎮國鐵衛】站不住腳跟,連【大掌柜】也會成了皇上的眼中釘。」
靈智嘆道:「靈吾是個戒名,吾就是我。意思就是【吾之悟】。」
帖木兒滅里介面道:「有人封住了他的口,是嗎?」那首領贊道:「還是滅里將軍英明,比那姓盧的混帳強了三百倍。我跟你們說吧,這孩子之所以成了白痴,正是因為他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
說話之間,簾幕光芒黯淡,便又映出了六行字,見是忍辱、布施、精進、禪定、智慧、持戒,從右至左數來,這『精進』二字恰恰行四,其下對應了一read.99csw.com個名字,正是『金凌霜』。
眼見這幅佛圖如此可怖,全場隱見不安,那首領卻毫無分毫畏懼,淡然道:「修羅王持修羅法,這位【大掌柜】向以修羅王自況,殺人如麻、使眾生知所畏懼。替他執法之人,一共有六大當家。他們隱藏夜叉之貌,躲在茫茫人海之中,替他監看人間動向。」
那首領笑道:「火可以生什麼?」盧雲心下恍然,已知有人要下屬更改名字,刻意來符驗生克之理,也好來個『火生土』。他搖了搖頭,道:「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這些都是讖緯之說,全屬迷信。」
盧雲急出一掌,便朝那孩子的膻中穴壓下,內力送出,正堂孩兒癥狀大緩,便又平躺不動。那首領道:「記得,你們握住他的足掌時,千萬別觸到湧泉穴,否則這孩子立時就死。」
眼看盧雲低頭沉思,那首領又道:「盧雲,你別老是不吭氣,快跟我說吧,方才那面盾牌你也看過了,你想憑伍定遠的能耐,打得出那種東西來么?」
盧雲聽著聽,不免心下起疑:「廢院?」韋子壯道:「楊家廢院。」
盧雲顫聲道:「惡勢力?是……是怒蒼的勢力嗎?」
盧雲怔怔嘆了口氣,道:「定遠……定遠他……他知道自己妻子是【鎮國鐵衛】嗎?」
盧雲錯愕至極:「本相?」
盧雲嘆道:「皇上。」
靈智:「沒錯,當年【靈吾】在少林剃度出家,我天絕師叔便親手贈給他這兩個字。直到他下山還俗之前,他都給我寺上下稱為【靈吾】。直至他當了官,寺中僧人才刻意改口。稱他做【楊師弟】。」
正忖想間,韋子壯己然走了出來,道:「盧雲,瞧瞧這個。」
盧雲急急翻找,來到了第一頁,赫然見到了「掌印斷事參謀鞏志」幾字,他心下一凜,道:「這……這是鞏師爺的名字?」
韋子壯、滅里等人面面想覷,都給嚇出一身冷汗,那首領又道:「盧雲,你內力最強,請你緊握住這孩子的左掌,扣緊【魚際】、【前谷】兩內,帶領大家一同發功。靈智大師,你閱歷最深,請你微握這孩子的右手,略按【陽池】、【少沖】兩穴,隨機應變。」
那首領笑得好開心,聽他道:「想不出秦仲海要幹些什麼嗎?來,讓我指引你一條思路。你且想想,伍定遠是怎麼檔下怒蒼山的?」
韋子壯道:「數月之前,這孩子一個貪玩,居然溜到了一處廢院中,事後給人帶出來,卻成了傻子。」
那首領道:「就是他。這人十多年前來到中原,從江充那兒學了很多把戲。」
尋尋覓覓十年,如今答案已是呼之欲出了。盧雲閉上了眼,壓下了心裏的激動,輕聲道:「那玄志呢?」
那首領道:「這你得自己問他。反正一個人要投入客棧,便得學和尚爇頂立誓,在屁股上打個印記出來。只是不知洞房花燭夜時,伍定遠的老婆酥|胸半露,他老兄可來得及吹熄燈燭了。」
那首領道:「目下伍定遠身旁滿布眼線,艷婷是二當家,鞏志是五當家,兩人聯手架住了【一代真龍】,從府里到營中,從床第到戰場,他的每件事都給人算計得清清楚楚……盧雲,你說他可不可憐呢?」
盧雲恍然大悟,顫聲道:「你……你說得是艷婷……」
那首領笑道:「他的部下多半出身錦衣衛,連東廠里也有不少客棧中人,誰敢來管?」
盧雲難然抬頭,驚道:「黃?」那首領道:「黃者,玄色也。」
眼前又是一富大佛圖,一平佛暈光明中,雲彩圍繞神明身遭,看他身做黑青,三頭六臂,第一雙手合十為掌,第二雙手持拿日月,最後一雙手則威持刀劍。三張臉或做笑容、或做忿恚,或做平靜,不一而足。
那首領淡然道:「這金凌霜是客棧的四帳房,也是第一批追隨【大掌柜】的部屬。他秉持上意,絭養大批刺客,號稱十八學士、十二神將。舉凡朝廷里的陰私暗殺、綁架陷害,全由此人作為。」
這四大高手豈同凡響?靈智武功之高,那是不必說了,韋子壯也是出身武當名門,那帖木兒滅里更是方今汗國八代煞金、西域第一高手,加上內力深厚的盧雲,四人聯手,自該兵來將檔、水來土淹,熟料才把內力送入那孩子體內,卻發覺自己掉入了泥沼之中,難以自拔。
那首領吩咐道:「把本子交給盧大人。」
那首領笑道:「沒錯。這位二當家,就是艷婷。她壓制的是【真龍】,故稱【忍辱】。」
靈智雙掌合十,說謁道:「觀佛三昧經有言:【金翅鳥,名迦樓羅,業報應食諸龍。于閻浮提之中日取一龍王與五百小龍,周而復始八千載,須食龍族億萬,死後悲鳴撲墜,盡焚其身,得一琉璃之心。】」
盧雲深深吸了口氣,道:「這……這是個法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