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聽到了嗎，你們聽見這群魔鬼在談論魔鬼嗎？哦，上帝啊，看看她們談論別人、談論自己的孩子以及他們自己時的樣子，聽聽她們說起自己丈夫時的語氣，還有談到戰爭時的樣子。該死，我站在這裏，卻實在無法相信！」

「關於戰爭我可一個字都沒說，這點一定要讓你知道。」費爾普斯太太說。

「聽上去不錯，」波爾斯太太說，「上次選舉我去投票了，和大家一樣，我把票投給諾勃總統了。我覺得他是歷屆總統中長得最好的一個。」

「嚇跑她們心中的魔鬼，這就是目的，把真實的白天逼出來！」

三個女人都站了起來。

「這是不應該的，」波爾斯太太大聲哀嚎，「我們不能那樣做！」

「你手裡拿著什麼？是書嗎？我還以為現在的特殊培訓都採用膠片呢。」費爾普斯太太眨了眨眼睛，「你在鑽研消防隊員理論？」

「理論，去他的，」蒙泰戈說，「是詩歌。」

「『在野黨』為什麼要幫他競選呢？你總不會幫他這樣矮小的男人去和一個高大的人競爭吧。況且——他連話都說不清楚。有一半時間，他說的話我連一個字都聽不見。聽到的那些又完全聽不懂！」

「還很胖，read.99csw.com又不知道用衣著來掩飾一下。難怪人們一面倒地看好溫斯頓·諾勃呢。甚至聽聽他們的名字就可以了。把溫斯頓·諾勃和休伯特·侯戈比較一下，不出十秒鐘，你就能知道結果了。」

「蒙泰戈。」有人輕聲叫道。

「孩子們怎麼樣，費爾普斯太太？」他問。

「沒有人死於戰爭，」費爾普斯太太說，「不管怎樣，皮特和我總是說，不要眼淚，不要有那種東西。我們倆都是第三次結婚了，我們是獨立的。要獨立，我們總是這麼說。他說，如果我死了，你要繼續過下去，別哭，要重新結婚，不要想我。」

「蒙泰戈，蒙泰戈，求你了，看在上帝的份上，你到底要幹什麼？」費博在哀求他。

「蒙泰戈，」費博的聲音在指責他，「你會把一切都毀了。閉嘴，你這個傻瓜！」

「蒙泰戈，快擺脫她們，我要掛斷了，不管你了。」綠色的甲蟲刺痛了他的耳朵，「這有什麼好處，你能證明些什麼！」

米爾德里德坐了一會兒，看見蒙泰戈還站在門口，於是拍了拍手說：「我們談點政治吧，討好一下蓋伊！」

米爾德里德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你還是別站在門口了九九藏書，蓋伊，不要讓我們都緊張兮兮的。」

「你知道我沒孩子！腦子正常的人，上帝知道，都不會要孩子！」費爾普斯太太說道，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要對這個男人這麼生氣。

「至於詩歌，我討厭它們。」波爾斯太太說。

米爾德里德看著空蕩蕩的房間。「蓋伊，你究竟在和誰說話？」

蒙泰戈離開了。沒過多久又回來了，手裡拿著一本書。

她們坐下了。

「我不擔心，」費爾普斯太太說，「一切都交給皮特去擔心。」她咯咯地笑了起來，「一切都交給皮特去擔心。不是我。我不擔心。」

蒙泰戈一言不發地站著看這群女人的臉；當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他曾經走進一座陌生的教堂，也是用同樣的方式看著那些聖徒的臉。那些琺琅塑像的臉對他來說沒有絲毫意義，雖然他在教堂里待了很久，和它們說話，想了解那種宗教，想知道那是種什麼樣的宗教，想把那裡奇特的香味和塵埃吸進肺里，讓它們進入他的血液，以此來感受和了解這群陶瓷眼睛、鮮紅嘴唇、色彩艷麗的男男女女身上傳達出的深意。但是什麼也沒有，什麼也沒有，就像是逛進了另一家店鋪，他的貨幣對它們來說很read.99csw.com陌生，無法使用；他的激|情冷卻了，甚至當他觸摸那些木頭、塑料和黏土的時候，也沒有一絲激|情。此時，在他自己的客廳里，那些女人在他的注視下開始在椅子上不安地扭動，她們點上煙，噴出一口煙，用手碰碰被陽光曬枯的頭髮，仔細地審視著亮閃閃的指甲——它們好像已經在他的目光下燃燒起來。她們不言不語，一臉困苦。她們把身體往前傾，聽見蒙泰戈咽下他的最後一口食物。她們聽著他炙熱的呼吸。現在，那三堵空蕩蕩的牆壁就好像沉睡的巨人臉上蒼白的眉毛，連夢都沒有。蒙泰戈覺得，如果碰一下這三根倒豎的眉毛，你的指尖會感到一滴帶著鹹味的汗水。女人們幾乎要在緊張的氣氛中燃燒起來；汗水在寂靜中，在圍繞著她們的無聲的顫抖中慢慢凝聚。她們隨時都有可能嘶的一聲爆炸起來。

「我可不這麼認為，」波爾斯太太說，「我剖腹生產了兩個孩子。用不著經受生孩子的痛苦。世界一定要繁殖，你知道，種族一定要延續。另外，有時候他們看上去和你一模一樣，真讓人高興。剖腹生產兩次是很愚蠢的，這話沒錯，先生。哦，我的醫生說，沒有必要剖腹產；你可九-九-藏-書以自己生，一切都很正常，但是我還是堅持要。」

「死的總是別人的丈夫，他們說。」

「蒙泰戈，冷靜點，別……」

「行了，看看蒙泰戈先生吧，他想念一首，我知道他想那樣。如果我們認認真真地聽，蒙泰戈先生會高興的，說不定我們就可以接著做其他事了。」她焦慮地瞥了一眼圍繞在她們周圍的空白一片的牆壁。

「我們談談吧。」

一枚銀針扎進他的腦子裡。「蒙泰戈，聽著，只有一個解決辦法，把它當成一個玩笑，掩飾一下，假裝你根本沒生氣。然後——走到你的壁式焚燒爐，把書扔進去！」

「該死！」蒙泰戈大吼道，「你們對侯戈和諾勃都知道些什麼！」

「坐下！」

「這提醒了我，」米爾德里德說，「昨天晚上你看電視牆上那出五分鐘長的《克萊拉·多芬》浪漫片了嗎？嗯，故事講了一個女人，她——」

「不管是不是剖腹產，孩子都是禍害。你一定瘋了。」費爾普斯太太說。

「我要回家了。」波爾斯太太顫抖著說道。

「十天裏面有九天都把孩子扔在學校。他們一個月回家三天，我只要在那三天裏面忍受他們就行了；一點都不壞。你把他們趕進『電視廳』，然後打開開關hｔtpｓ://ｒeａd•99cｓｗ.cｏｍ。就跟洗衣服一樣：把衣服塞進去，然後蓋上蓋子。」波爾斯太太噗嗤笑了一聲，「很快他們就不會吻我，改成踢我了。感謝上帝，我可以還他們一腳！」

蒙泰戈動了動嘴唇。

女人們伸伸舌頭，大笑起來。

「別管我！」蒙泰戈覺得自己在大聲咆哮，震得周圍嗡嗡作響。

「沒錯，」米莉說，「讓老皮特去擔心吧。」

「哦，還有那個跟他競爭的人！」

「他可不怎麼樣，不是嗎？長得又小又普通，鬍子沒有刮乾淨，頭髮也沒有梳齊。」

「為什麼不給我們念一首你那本書上的詩？」費爾普斯太太點了點頭，「我想會很有趣的。」

「我也聽說過。我知道的人沒有一個是死在戰爭中的。從樓上跳下去摔死，確實有，上星期格洛里亞的丈夫就是這麼死的。死於戰爭？沒有。」

女人們猛地一驚，眼睛盯著他。

「怎麼不，他們就在電視牆上呢，還不到六個月呢。有一個老是挖鼻孔。我都要瘋了。」

「你究竟聽過嗎？」

「蓋伊！」

這三個女人坐立不安，焦慮地看著眼前泥漿色的空白一片的牆壁。

「嗯，蒙泰戈先生，」費爾普斯太太說，「你想讓我們把票投給那樣一個人嗎？」

「該死，該死，真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