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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少女-1

第十三章 少女-1

現在,每當面對鏡子就會產生一種奇怪的感受:
然而,年輕女人的情況則與此相反,她作為一個真正的人的地位和她做女性的使命之間存在著矛盾。青春期對女人之所以是一個非常艱難而關鍵的時刻,其原因只能從這裏去尋找。
然而實際上,從理想之愛到性|愛的轉變,不全是這麼簡單的。許多女人多少都能坦率地承認,她們之所以謹慎地避免與所鍾愛的對象有任何親近,是因為擔心受騙。如果這位英雄、巨人、半人半神,對他所激起的愛作出反應,把它變成一種現實體驗,少女就會感到震駭,她的偶像就會淪為她所嫌棄的男性。有些風騷的少女「拚命」想吸引她們認為是「有趣的」或「迷人的」男人,然而如果他反過來對她們表現出過於濃厚的興趣,她們又會自相矛盾地心煩意亂。他之所以對她們有吸引力,是因為他彷彿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作為情人,他未免顯得太平庸了——「他不過是個男人,和別的男人沒有什麼兩樣。」女孩子責備他使她失去尊嚴,以此為借口迴避會給她敏感的處|女性造成威脅的肉體接觸。即使她委身於她的「意中人」,她在他的懷抱里也仍是冷淡的,而且,如斯特克爾所說的那樣,「在這種事發生之後,一個思想清高的女孩子有時會自殺,或者,由於意中人原來是個『野獸』,她想像中的整個愛情大廈會頓時倒塌。」
屈服於他的溫柔權威,她將重新發覺在父親懷抱里的那種安全感:擁抱和注視的魔力,將再次使她呆若木偶。她一向承認男性優越。這種男性威望不是孩子的一種幻覺,而是有其經濟的和社會的基礎。男人無疑是世界的主人。周圍的一切都在告訴少女,變成他們的僕從是她的最高利益:父母這樣慫恿她;父親為女兒的成功感到自豪,母親則從中看到了錦繡前程;
她們奉獻自己的愛情,不是因為他是一個男性,而是因為他是那個崇高的人。於是,她們的愛情被理想化了。一個朋友對我說:「我想得到巨人,卻只找到了男人。」由於這種極高的要求,少女瞧不起僅僅是凡夫俗子的有志者,並迴避性問題。她無所顧忌地堅持她自己所夢想的形象,它作為一種形象確實很迷人,但她決不希望遵循這種形象。因而瑪麗·勒·哈爾杜思在《黑幕》里敘述了她如何興奮地想像自己是奉獻給某個男人的犧牲品,儘管她實際上是一個盛氣凌人的人:
所謂具有女性氣質,就是顯得軟弱、無用和溫順。她不僅應當修飾打扮,做好準備,而且應當抑制她的自然本性,以長輩所教授的做作的典雅和嬌柔取而代之。任何自我表現都會削弱她的女性氣質和魅力。由於在做人的使命與做男性的使命之間沒有矛盾,相對來說,年輕男人的生命歷程比較容易完成。這一優越條件,甚至在童年就顯現出來。通過獨立和自由方面的自我表現,他獲得了社會價值,同時獲得了他的男性威望:他像巴爾扎克筆下的拉斯蒂提一樣,是一個野心勃勃的男人,財富、名望和女人都是他要追求的事業;促使他進行努力的榜樣之一,是受女人崇拜的、有權勢有名望的男人。
在此以前,她一直是一個自主的人:現在她則必須放棄自己的主權。她不但像她的兄弟一樣(不過更痛苦)被分裂於過去與未來之間,而且在她對成為主動、自由的主體的固有要求,同她的性衝動以及逼她承認自己是被動客體的社會壓力之間,引發了一場衝突。她的自然傾向是把自己看做主要者:她怎麼能下決心變成一個次要者呢?但是,如果我只可以完成我作為他者的命運,我又該怎樣放棄我的自我呢?這是做女人必須與之鬥爭的痛苦的兩難境地。
神經中樞失去了對末梢神經和交感神經系統的控制;血液循環障礙和某些自體中毒,使身體彷彿成了設在女人與世界之間的幔帳,一股烈焰發出的熱氣籠罩著她,使她感到窒息與隔絕。
我的腰被那隻雪白的小手壓著,我的手在她圓肩膀上搭著,我的胳膊靠在她裸|露著的溫暖胳膊上。就在這時,我緊緊靠著她的酥|胸,眼前就是她漂亮的小嘴,它雙唇啟開,露出了貝齒……我發抖了,感到臉上在發燒。
少女突然間變成了一個靠工作謀生的人。她產生了不再和家庭有關的新慾望。她經常要相當努力地工作……她晚上回家時累得要命,腦子裡塞滿了白天發生的事情……家裡又是怎樣對待她的呢?母親照例使喚她,留下一些家務活兒讓她做,她還要收拾自己的衣服。要完全擺脫那一直在纏擾她的秘密想法,是不可能的。將自己的處境與在家沒有任何義務的兄弟相比,她感到很不幸,遂起了反抗的念頭。
凱瑟琳·曼斯菲爾德在《序曲》里,也描述了把自戀同對女人命運的羅曼蒂克慾望完全混在一起的情形:
但這時響起了很響的開門聲。女僕鮮紅的面孔突然伸了進來……然而,不,她不能忍受這個愚蠢的姑娘。她跑進黑暗的客廳,開始踱來踱去……啊,她是多麼焦躁,多麼焦躁啊!壁爐上有一面鏡子。她用胳膊撐著,望著裏面的淡淡影子,她看上去有多美,可惜沒有人看到,沒有人……
然而對少女來說,這種單獨進行的自我崇拜是不夠的。為了實現,她還需要別人意識到的她的存在,於是她經常向夥伴們尋求幫助和慰藉。當她比較年幼時,她最要好的朋友支持她逃出母性圈子,去探索世界——特別是性的世界。這樣,進入青春期少女的朋友,既是使她超出自我範圍的客體,又是將那自我還給她的證人。有些女孩子還相互展示自己的裸體,比較她們的乳|房:也許我們還記得《穿制服的少女》中,描寫寄宿學校女生大胆取樂時的情景;她們的相互撫摸甚至具有全面性或準確性。如柯萊特在《學校里的克洛迪娜》當中所指出的,以及羅莎蒙德·雷曼在《含糊的回答》當中所含蓄指出的,幾乎所有的少女都有同性戀傾向,而這一傾向與自戀愛好幾乎無法區別:每一個人都渴望在他人身上,體驗一下自己皮膚的柔潤、自己體型的曲線美;反之,在她的自戀中也蘊含著對一般女性氣質的崇拜。在性的意義上,男人是主體,所以在正常情況下,男人們被驅使他們接近有別於自己的客體的慾望,搞得相互分離。然而女人是慾望的絕對客體,這就是在中學、大學和藝術家工作室當中盛行那麼多「特殊友誼」的原因。它們有些是純柏拉圖式的,有些則明顯是肉|欲的。在前者,它尤其是一個相互打開心扉、互談心事的問題;而最誠摯的信任的證據,就是讓所選定的朋友去看自己的私人日記。女朋友們之間不進行性擁抱,而是相互表白極端忠誠,並常以委婉方式互贈她們感情的信物。所以,娜塔莎用燒紅的鐵尺燙傷自己的胳膊,以證明她對索尼娜的愛。特別是她們相互起了許多可愛的名字,還寫了熱情洋溢的書信。例如,下面就是年輕的新英格蘭清教徒艾米莉·迪金森寫給她其中的一位朋友,一位年輕的已婚女人的話:
年輕男人的性衝動,只會證實他對自己身體的驕傲:他在其中看到了自己的超越與權力的徵兆。少女可能順利地接受她有慾望這一事實,但通常它仍帶有羞恥的成分。她的整個身體是她感到窘迫的根本原因。小時候她對自己「內部」所感到的那種懷疑,會促使月經危機產生出令她厭惡的可疑性質。正是由於月經對她的束縛所造成的那種心態,它才成為一種巨大的障礙。少女在某些時期所感到的威脅,也許是極其難以忍受的,以至她要放棄郊遊和其他娛樂活動,以免她的恥辱被人知道。由此引起的恐懼,其影響遍及她的整個機體結構,加劇了它的紊亂和痛苦。我們已提到過,女性心理的其中一個特徵是,內分泌液的分泌同神經調節密切相關:它們之間存在著一種交互作用。也就是說,在心理生活與生理實現之間沒有什麼距離這個意義上,女人的身體,尤其是少女的身體,是一個「歇斯底里的」身體。青春期紊亂由於煩亂的心情而加劇了,而這種心清又是由於少女發現這些紊亂造成的。因為她覺得自己的身體可疑,因為她驚恐萬狀地對待它,所以在她看來它是有病的:它的確有病。我們已經看到,這個身體實際上是嬌嫩的,而且在它裏面確實在發生機體紊亂。但婦科醫生們一致認為,在他們的病人當中,有9/10是自以為有病的病人;就是說,她們的病或者根本不具備生理上的現實性,或者機體紊亂本身是由一種心態引起的:它是心理病症。在很大程度上,是對做女人的焦慮在摧殘著女性的身體。
「要是我從窗外往裡看,看到我自己時,一定會為之傾倒,」她想道。她把伴奏彈得更輕柔了——她現在沒有唱,只是在聽。
如果少女任憑自已被亂摸或被吻,她就會更加理直氣壯地當著性|伙|伴的面,或和同伴們一起,用笑聲進行報復。我記得有兩個年輕姑娘,一天晚上在火車車廂里被一個正在旅行的推銷員依次「摸來摸去」,他顯然會為他的幸運感到高興。她們間或歇斯底里地大笑起來,在一種性衝動和羞恥的混合感覺中,恢復了尚未成九-九-藏-書熟的青春期的典型行為。
她往往冒昧地向她的偶像直接表白自己的情感,如同一著作中所援引的另一個例子就是這樣:
她撫摸著自己,吻著自己的圓肩膀、胳膊肘,注視著自己的胸脯、大腿。自我快|感成為做白日夢的借口,她以此尋求對她自己的深情佔有。青春期時,在自我愛戀與使她變成被佔有的客體的性衝動之間,存在著對立:她的自戀通常在性成熟期消失。和女人無論是對她的情人還是對她自己都是一個被動的客體不一樣,在少女的性衝動中有一種根本混淆。在複雜的衝動中,她渴望通過對註定要佔有她身體的男性的效忠,得到對這一身體的讚美。不論是說她為了有魅力而想美,還是說她為了確信自己的美而去追求有魅力,這都未免過於簡單化:在她孤寂的閨房中,在她想出風頭的客廳里,她分不清楚哪個是對男人的慾望,哪個是她對自我的愛戀。這種混淆也表現在瑪麗·巴什基爾切夫身上。我們已經看到,由於斷乳的時間晚,她比其他孩子更希望得到別人的重視和評價;從5歲到青春期結束,她把自己的愛全都獻給了自己的映像;她瘋狂地愛著自己的手、臉和優雅的風度。她寫道:「我是我心目中的女主角。」
重要的是,無論如何都要把性的因素排除在外,從而在他者並不真正存在的情況下,延長內在性衝動的自戀傾向。
埃瓦夫人在她的《青春期》中,也收集了許多這種不正當心情的發泄:
「我在學校的時候,上課有時會走神兒,想入非非……」一位少女寫道。「我陷入愉快的怪想中,以至完全失去了現實感。我獃獃地坐在座位上,醒來時,吃驚地發現自己竟在教室里。」
瑪麗·B·是一個喜歡幻想的聰明孩子,在14歲進入青春期時,出現了狂妄症心理危機。她自稱是西班牙女王,擺出一副高傲的架勢,唱著歌,發號施令。兩年來,每次來月經,這種事就要重複一次。後來的8年,她過著一種正常的生活,但仍好幻想,並且抱怨自己的社會地位。將近23歲時,她的病情加重了,在醫院住了一段時間。
它發生過兩三次了……她對著鏡子看自己……
她將轉向一個女人,這個女人不如男性那麼陌生,那麼可怕,但多少有些男性的威望:一位能掙錢養活她自己。在世界上有所表現的職業女人,會很容易和男人一樣有迷人的魅力。我們知道,在學校里,學生們是多麼傾心於女教師、女管理人員。在《婦女團體》一書中,克萊門斯·戴恩以樸實的筆調描繪了最熱烈的情慾。有時,少女向她最要好的朋友吐露自己的最高情慾:她們甚至可能分享這種情慾,對極其強烈的感受引以自豪。瑪格麗特·埃瓦在《青春期》里,援引了一個女學生寫給她朋友的一封信,信中這樣寫道:
有一個從12歲時開始寫日記、一直寫到20歲的小女孩,寫下了以下幾句扉頁題詞:
這位少女想像與一個她從未和他講過話的年齡較大的男孩子,有一種很認真的關係。她一直在寫日記,情景很動人,有眼淚和擁抱,有分手與和解。而且還給他寫信,不過信沒有發出,是她自己答覆的。所有這一切顯然是對她所恐懼的真實體驗的一種防禦。
她還吃泡在醋里的糖塊。我還看見另一個女孩子,發現她那份色拉里有一條小白蟲,卻毫不猶豫地把它吞了下去。所有的兒童,都堅持用眼和手,並且更直接地,用口和胃去檢驗世界。
少女的這種自我崇拜,不僅僅表現為對她自然容貌的愛慕,她還希望佔有並且效忠她的整個自我。這就是那些她可以藉以自由傾訴自己心聲的私人日記的目的。瑪麗·巴什基爾切夫的日記是很有名的,堪稱這一體裁的楷模。如以前同布娃娃談話那樣,少女也在同她的小小筆記本談話。它是朋友,是知己;她向它提問題,彷彿它是一個人。那一頁又一頁寫下了不能對親戚,也不能對同伴和老師講的真心話,寫下了作者在孤寂中感到無比喜悅的心裡話。
通過體驗這種痛楚和被動的肉體,整個宇宙彷彿是一個難以擔起的重負。過分的負擔淹沒了她,使她認不出自己了,因為對世界其他部分來說,她變成了一個陌生人。整體破裂了,時間的順序脫節了,其他人也只不過是被心不在焉地承認。如果推理和邏輯能力仍是健全的,它們就會像在憂鬱症患者身上那樣,被用來表現機體紊亂狀態所引起的不穩定情緒。這些事實非常重要,但究竟有多重要,這要取決於女人對它們的態度。
這就是這基本羞怯的深層含義,它令人困窘地妨礙了最大胆的賣弄風情。一個小女孩可以驚人地大胆,因為她沒有意識到採取主動會暴露她的被動性:一旦看到了這一點,她就會感到驚恐和煩惱。沒有什麼比看一眼的含義更曖昧的了。它在遠處存在,在那種距離它似乎意味著尊重,然而它卻不知不覺地佔有了所看到的形象。未成年女人在這些陷阱里掙扎著。
而且,實際上,她在男人心目中的價值,也不是通過增強自己作為一個人的重要性取得的,而寧可說是通過根據男人的夢想去塑造自己獲得的。在尚無經驗的時候,她並不是始終都意識到這一點。她可能和男孩子們一樣具有攻擊性,可能想用一種粗暴的權威、一種自得的坦率去征服他們。但是幾乎可以肯定,這種態度使她註定要失敗。所有的女孩子,從最低三下四的到最清高孤傲的,遲早都會懂得,要討人喜歡,她們必須放棄自己的權利。她們的母親囑咐她們,不要再把男孩子當成夥伴對待,不要去獻殷勤,而要扮演被動的角色。如果她們想建立友誼或開始調情,就必須處處小心,避免顯出主動的樣子。男人不喜歡garCOnsmanques[男孩氣的女孩子],女學者或聰明的女人;過分有膽量,過分有文化或知識,過分有個性,會把他們嚇跑。如喬治·艾略特所說,在許多小說中,最後總是愚蠢的白皮膚金髮碧眼的女主人公,擊敗了較有男人氣的淺黑型的女人。在《弗洛斯河上的磨房》里,瑪吉徒勞地想顛倒一下角色,但她終於死去,是金髮女郎露西和斯蒂芬結了婚。在《最後一個莫希幹人》中,是索然無味的艾麗絲,而不是勇敢的克拉拉,贏得了男主人公的愛情。在制。《小婦人》中,可愛的喬只是洛麗的童年夥伴:他把愛留給了毫無生氣的艾米和她迷人的捲髮。
顯然,如果說女人的生物學狀況的確是一種障礙,那就要歸因於她的總處境。只要神經與血管舒縮的不穩定不是病理性的,就不會影響她從事任何職業:在男性當中也存在著各種各樣的氣質。每月有一兩天不適,雖然難受,也算不上是一種障礙;的確,許多女人對它是有個適應問題,尤其是對運動員、旅行家、舞蹈家和從事繁重勞動的婦女來說,這每月來一次的「災難」很可能帶來極大的麻煩。多數職業所需要的體力是女人力所能及的。而在體育運動中,人們盼望的結局不是與身體條件無關的成功,而是在每種體型的限度內所能達到的完美:輕量級拳擊冠軍和重量級拳擊冠軍沒有什麼兩樣;女滑雪冠軍並不比滑得更快的男滑雪冠軍遜色:他們屬於兩個不同的等級。在同男性比較時,恰恰是熱衷於自己比賽項目的女運動員,感到自己極少有障礙。不錯,女人的身體弱點不允許她從事暴力訓練;但如果她能用她的身體表現自己,並以其他某種方式面對世界,這種不足就會輕而易舉地得到補償。讓她去游泳、登山、駕駛飛機、搏擊暴風雨、冒險、探險,她就不會在世界面前感到我提到過的那種怯懦。正是在她無處發泄的總處境中,她的諸種特質——不是直接地,而是通過對童年自卑情結的證實——才呈現出它們的重要性。
在如此表現出孩子氣的乖僻性情時,這個「不成熟的果子」在防範著男人。少女常被描繪成這種半野蠻半馴化的造物。比如,柯萊特在《學校里的克洛迪娜》和《麥苗青青》中,就是以迷人的萬卡的形式這樣描寫她的。她對自己所面對和君臨的世界懷有濃厚的興趣,但她也對男人感到好奇,對他懷有一種肉體上的和浪漫的慾望。萬卡身上被荊棘劃破過,她捉喇蛄和爬樹,可當她的夥伴菲勒摸她的手時,她還是在發抖。她懂得了使身體變成肉體、使女人第一次展示為女人的興奮。她覺醒了,開始希望自己是美麗的:她時時梳理頭髮,使用化妝品,穿薄薄的蟬翼紗;她以賣弄風情和誘惑別人為自娛。但她有時似乎希望為自己而不是為他人存在,於是她穿起又舊又難看的衣服,或穿不合身的褲子。她扮演的一個重要角色不准她賣弄風情,認為這是對原則的放棄。所以她故意用墨水塗抹手指,不梳頭髮,一副邋遢相。這種反抗行為使她變得笨拙,她感到了這一點,於是很煩惱。她被激怒了,臉紅了,使自己加倍地笨拙,而且對這種想誘惑人且已流產的企圖感到戰慄。在這個階段,少女希望自己不再是一個孩子,然而她不承認自己正在變成成人。她一會兒責備自己的幼稚,一會兒又責備自己的女九_九_藏_書性服從。她處在一種不斷否定的狀態中。
我是你的小小筆記可愛優美又從不泄密告訴我你全部的心事吧我是你的小小筆記還有人寫下這樣的留言:「我死後方可閱讀」,或「我死後銷毀」。女孩子的這種保密意識,在青春期以前就開始產生了,現在肯定變得更加強烈。她把自己封鎖得如鐵桶一般,不願意讓周圍人知道她那隱藏得很深的自我。她認為那自我是她真正的自我,可事實上它是一個想像中的角色。她可能像托爾斯泰筆下的娜塔莎那樣假扮成舞蹈演員,或者像瑪麗·勒內呂那樣假扮成聖女,或者那個令人驚嘆萬分的人物乾脆就是她自己。在這個女主角同親友們所熟悉的她客觀本人之間,始終有著天壤之別。她也承認自己不為人理解,這時她同自己的關係反而更加熱烈:她陶醉於自己的與世隔絕,覺得自己就是與眾不同、優越、特殊;她向自己許諾,未來一定會對她現在的平庸生活進行報復。她用夢想逃避這狹窄而無價值的生活;她一向喜歡夢想,現在比以往任何時候更醉心於這種傾向。她用富有詩意的陳詞濫調掩飾給她帶來威脅的世界;她把月亮的光輝、粉紅色的雲朵和輕柔的夜獻給了男性;她用自己的身體建成了大理石、碧玉和珍珠母般的神殿;她給自己講些無聊的神話故事。她之所以屢屢陷入這種愚蠢境地,是因為她對世界沒有支配力。要是她覺得自己該行動,就會對這一點看得很清楚;然而她更可能在困惑中等待。年輕男人也在夢想:尤其是夢想自己所扮演的主動角色的冒險。少女喜歡不可思議的事物勝過於喜歡冒險。在她看來,事物和人顯然都是變幻莫測的,有魔力的。魔力涉及被動力量觀念。進入青春期的少女註定是被動的,可她又渴望權力,所以她必然相信,她的身體具有魔力,可以使男人受她支配,她的整個命運都具有魔力,可以使她無須做什麼就實現自己的慾望。至於現實世界,她想把它忘掉。
這種情況往往發生在姐姐們身上,她們還在十分年幼時就承擔了沉重的責任。garconmanque〔男孩子氣的女孩子〕在發現自己是個女人時,有時會產生一種強烈的受騙感,這可能直接導致同性戀。然而,她在獨立和暴力中所追求的,是對世界的佔有:她一般不可能希望放棄她的女性權力和母性的體驗,不可能希望放棄她的命運的全部地盤。通常,雖然有一些反抗,少女還是接受了她的女性氣質;她在撒嬌的童年階段,在和父親在一起時及在她的性幻想中,就已經知道了被動性的魔力;她看到了它的力量,但虛榮心馬上又和她肉體所引起的羞恥心攪在了一起。令她心情激動的那隻手、那副容貌,是召喚,也是祈禱;她的身體彷彿具有了不可思議的優點;它是財富,是武器,她引以自豪。她的嬌態,雖然常常在無拘無束的童年時代就已失去,現在卻又重新出現。她試用各種化妝品,試做各種髮式;她不再掩飾自己的乳|房,而是按摩,使之豐|滿;她對著鏡子端詳自己的微笑。
這就是少女的特性,也是我們認識她大多數行為的關鍵。她不接受自然與社會為她指定的命運,然而也沒有完全拒絕它。她自身中的矛盾太多了,以至不能同世界作戰。她只準備逃離現實,或者同它做象徵性的鬥爭。她的每一種慾望,都引起了相應的焦慮:她渴望擁有自己的未來,然而又害怕與過去決裂;她希望「有」一個男人,卻又不希望自己成為他的獵物。而在每一種恐懼的背後都潛伏著慾望,蹂躪使她懼怕,但她又渴望被動。她就這樣註定是不真誠的,而且滿口遁辭。她註定要受種種表現焦慮和慾望的矛盾的消極觀念之困擾。
蒙杜瑟列舉的另一個女孩子,在日記里袒露了某種不那麼高尚的情感:
我們可以看到,這種做白日夢的病態,是自認為生命功能不健全因而害怕面對生存現實的少女對自戀的一種滿足。瑪麗·B·只不過是把許多青春期女孩子常有的一種補償過程,推向了極端。
在這個年齡,少女們不但利用放蕩的笑聲,而且也利用強硬的言辭:有些少女用詞之粗野,足以使她們的兄弟感到臉紅。這種言辭無疑不那麼令她們感到震駭,因為在她們的一知半解中,她們所使用的表達方式並沒有在她們的腦海中引起很準確的聯想。況且,她們的意圖也不是引起這些聯想,而是在阻止它們,或至少是在減弱它們。女學生們相互講粗俗故事,在很大程度上,不是為了滿足她們的性感受,而是為了抵制性衝動:她們希望看到性行為的可笑方面,將其看做機械的或類似外科手術的操作。然而和笑聲一樣,使用淫穢語言不僅僅是戰鬥方式,而且也是對成人的一種挑釁,一種褻瀆,一種故作反常的行為形式。在蔑視自然與社會時,少女用種種奇怪的方式進行挑戰和抵抗。人們常會注意到古怪的飲食習慣:她吃鉛筆芯、封緘紙、木屑和活蝦;她吞服成打的阿斯匹林片;她甚至吃蒼蠅和蜘蛛。我認識的一個女孩子,她並不傻,但用咖啡和白葡萄酒調成一種可怕的混合液,強迫自己喝下去。
今天一整天我都在想你,昨夜我夢見你了……我和你一起在一個極其美妙的花園裡散步,我幫你采——玫瑰,儘管我們采呀采呀,可籃子里總是裝不滿。於是我整天都在祈禱能和你一起散步,再去采些玫瑰花。夜幕降臨,我感到很愉快。我不耐煩地盤算著時間,等待著深夜的來臨,期待著再夢見你和玫瑰,還有那永遠也裝不滿的籃子。
蒙杜瑟在他著名的《青春期的情感》里,引用了許多類似的信:
在美國南方,黑人根本不可能用暴力去反對白人。這條規律便是解開「黑人靈魂」之謎的關鍵。黑人對白人世界的感受方式,他為此據以自我調適的行為,他所尋求的補償,他感覺與行動的整個方式,都要根據懲罰他的被動性來加以解釋。在法國被佔領時期,甚至在憤怒時也決不使用暴力去反抗佔領軍的那些人(不論是出於自私的謹慎,還是因為他們有要緊的工作去做),發覺他們在世界上的地位有極大的改變:他人可以任意決定是否把他們變成客體;他們的主體性不再有具體的表現手段,它只是一種次要現象。
這種厭倦是傳染性的:少女們很快就會彼此厭倦起來。她們囚在自己的牢籠里,不可能為共同利益團結一致。這就是她們離不開男孩子們陪伴的原因之一。這種自我滿足的無能,導致了貫穿於她們一生的、甚至表現在她們工作中的怯懦。她們認為,只有男人才能獲得顯著成功;她們唯恐把目標定得太高。我們已經看到,14歲的小女孩,在把自己和男孩子相比較時,宣稱「還是男孩子的處境好」。這種對自己的虛弱的深信不移,導致了懶惰和平庸。一個對男性並不表示特別敬重的少女,會因一個男人膽小而責備他。當別人說她自己就是一個膽小鬼時,她會得意地宣稱:「哦,我是一個女人嘛,那是不同的呀!」
進入青春期的男孩子,無疑也在夢想女人,也在渴望她。但是,她不過是他生活中的一部分,沒有概括他的命運。然而女孩子,自童年時起,不論是想滯留在女性氣質的範圍內,還是想超出這個範圍,要實現或擺脫,卻都有賴於男性。他有珀耳修斯或聖·喬治式的光彩照人的容貌;他是解放者;他有錢有勢,握有打開幸福大門的鑰匙;他是迷人的王子。女孩子認為,在他的愛撫下,她將感到被生命的巨流所席捲,就像在母親的懷抱里所感到的那樣。
這是一種病態的極端,然而其過程卻是正常的。瑪麗·巴什基爾切夫同一位無法接近的貴族男子,曾保持了想像中的感情關係,希望在身為女人無法獲得獨立成功的環境中,提高她的自我。她想做名人,但作為女人如何實現這一願望呢?她需要一個男人,但他的地位必須極高。她寫道:「在優越的男人面前卑躬屈膝,應當是優越女人的最大驕傲。」於是,自戀導致了被虐狂,這一點我們在女孩子對殘酷丈夫和神聖殉道者的夢想中已經看到。這種自我彷彿是為他人並且是由他人形成的:他人越強大,這個自我就越高貴、有力。在他人面前消滅自己,是為了在自己身上併為自己實現他人。假如瑪麗·巴什基爾切夫被尼祿所愛,她也會成為尼祿。說實在的,這種對虛無的夢想,是對存在(tobe)的一種自豪意願。實際上,她從未遇到過一個男人,其出類技革足以讓她對他如痴如狂。拜倒在自己所虛構的遙遠之神的腳下是一回事,而委身於一個有血有肉的男性則完全是另外一回事。許多少女在現實世界堅持追求這一夢想;她們在尋找一個在所有方面都比其他所有男人優越的男人,他擁有財富且名聲顯赫,是一個由於為他所愛將具有他的光輝和主要性(essentiality)的絕對主體。
李普曼在《青春與性》援引了一個職業學校女校長的一席話:
朋友們對她最受男人注意感到嫉妒和羡慕。在美國的大學,女生的社會地位是由她「約會」的次數來衡量的。
雖然整個童年時九_九_藏_書代,小女孩都在經受欺侮和主動性的剝奪,但她仍認為自己是一個自主的人。在和家庭及朋友的關係中,在做功課和遊戲時,她彷彿仍是一個超越的人:她的被動未來,只是一個夢。隨著青春期的到來,這未來不但在逼近,而且就紮根在她的身體當中,顯露出最具體的現實性。它保留著它一直存在著的主宰命運的特性。進入青春期的男孩子,在邁向成人時代是主動的,而少女,卻在等待這個嶄新的、難以預測的時代的來臨。從今以後,它的情節將是被編排的,時間將挾持著她向它流去。她已經在向童年的過去告別;而現在,好像只是一個過渡期。它沒有任何切實可行的目標,只有對時間的消耗。她的青春,在或多或少的掩飾下,在等待中消磨著。她在等待男人。
人們往往斷言,如果她對這種服從採取聽天由命的態度,那就意味著,她在身體和精神上都比男孩子們低劣,沒有能力同他們競爭:一旦放棄無希望的競爭,她就會把保障她幸福的任務留給優越於她的那個等級中的一員。但是,事實是,她的這種聽天由命態度,並非來自什麼先天的劣等性,相反,這種劣等性倒是導致了她的所有缺陷;這種聽天由命態度的根源在於進入青春期少女的過去,在於她周圍的社會,尤其在於指定給她的未來。
結婚不僅是一項光榮的事業,而且也不像許多其他事業那樣令人厭倦:唯有它才既允許女人完整保持自己的社會尊嚴,又允許她作為愛人和母親獲得性的實現。這就是周圍人對她未來的設想,也是她本人的設想。大家一致同意,找丈夫,或有時候是找一個「保護人」,對她是一項最重要的任務。在她看來,男人是他者的化身,就像她對他也是這種化身一樣。但是她覺得,這個他者是處在主要者層次上的,而相對於他,她把自己看成次要者。她將擺脫兒童教養院式的家庭,擺脫母親的控制;她將開創自己的未來;但她不是主動地征服,而是舉手投降,從而被動地、溫順地受新主人的支配。
一提到你,親愛的小姐,我就陷入難以言狀的境地……每當你離我很遠,我就想不論來去什麼也要和你在一起。我一直在思念著你。每當我看見你,我就熱淚盈眶,一C想躲起來。和你相比,我是多麼渺小無知。你一和我說話,我就感到窘迫和激動,彷彿聽到了仙女的聲音和愛的喃喃細語,而這是無法模仿的。我留心你的一舉一動,語無倫次,小聲講著一些蠢話。你會說那全是昏話,但我講那些話時心裏非常明白,我打心眼裡愛你。
貝麗爾微笑了,她的微笑實在是太惹人愛了,以至她又微笑了……
出院后,她在家躺了3年,脾氣乖戾、懶惰,成了家裡的負擔。她又被送進醫院,這次是永久性的。她對生活毫無興趣,但每隔一段時間(月經期?)她就會下床來,披著衣服,一副盛氣凌人的樣子。而且她衝著醫生微笑,常常表現出某種性衝動。她在自己的夢想世界陷得更深,她衣冠不整,常常裸體。然而卻佩戴著古怪的飾物,如用錫紙做的王冠和用緞帶做的手鋼等。有時她對自己的情況,也能作出清醒的評論,說自己像個孩子似的和布娃娃一起玩並打扮自己,彷彿生活在夢中,是個幻想世界中的演員。她說,她好像在過好幾種生活,而且無論哪一種生活她都是主角。她在自己的大房子里舉行聚會。她生活在穴居人時代,有數不清的同床夥伴。她也曾有過朋友,那就是花兒、香水和貂皮。它們送給她豐盛的禮物。「當我赤|裸在被窩裡時,總是想起往日的時光。」她羡慕鏡子里的自己。她想成為什麼人就成為什麼人,她是白痴,在吸毒,有情人。她說,她是一位醫生的情婦。她說她有幾個年幼的孩子。她說,其中一個孩子在旅行,他的父親是一個非常瀟洒的男人。她有許多這樣的故事要講,每一個都是她在幻想中所過的虛構生活。
大約在13歲,男孩子們經歷了真正的暴力見習,他們的攻擊性在增強,成為他們的權力意志和對競爭的愛好。而就在這時,女孩子放棄了粗野的遊戲。她仍可以參加體育運動,但體育具有專門化和服從人為規定的意味,和自由的、習慣上的訴諸力量沒有任何共同之處。
這種對不可能實現的理想的喜好,往往使少女與對她的一個朋友感興趣的男人相愛,而且這往往是一個已婚男人。她很容易被唐璜式人物迷住;她夢想征服並控制這個任何女人都不曾長期留住的勾引者。她懷著改造他的願望,不過她也清楚她不會成功,而這就是她所以選擇的一個原因。有些少女永遠不能體驗到真正的完整愛情,她們一生都在追求不可能實現的理想。
「和寫詩相比,我更喜歡胡思亂想,」另一位少女承認說,「我喜歡一邊凝望著星空下的群山,一邊瞎編沒頭沒尾的美妙故事或構思著傳奇。這是一件十分愉快的事,因為它比較股俄,給人以一種寧靜、心曠神怡的感覺。」
她開始放縱,但又立刻對自己升騰的慾望嚴加控制和壓抑。在她仍在騷動的身體里,她時而感到撫摸是一種美妙的快|感,時而又感到它是一種令人厭惡的搔癢。接吻最初使她激動,後來突然讓她放聲大笑。每次屈從之後緊接著就是反抗。她讓自已被吻,但又擦拭嘴唇藉以賣弄。她笑容可掬,一往情深,後來又突然熱嘲冷諷,充滿敵意。她許諾,卻又故意忘記。
她對能引起男性的興趣、激起愛慕感到驕傲,但對反過來被捕獲卻感到厭惡。隨著青春期的來臨,她開始懂得羞恥。而這羞恥將會長久存在,與她的風騷和虛榮融為一體。男人們的注視,對她既是奉承又是傷害。她只想讓人家看她展示出來的部位,可人們的目光總是太銳利了。於是,男人們發現這種前後矛盾是無所適從的:她袒胸露肩,裸|露雙腿,可人們一旦去注視它們,她便會臉紅,惱怒。她喜歡刺|激男性,但如果看到她已經引起他的慾望,她又會感到厭惡,退避三舍。男性的慾望是恭維,同樣也是冒犯。就她認為自己應當對她的魅力負責,或應當自動地運用這一魅力而言,她對自己的成功感到很高興;但就她的面容、體態和肉體是她必須忍受的事實而言,她又不想讓這個貪婪而無關的陌生人看到它們。
從這種崇高的感情跌落到少女有罪的私通,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有時,兩個朋友中的一個支配另一個,像虐待狂似的施展著自己的力量。但這種事經常是相互的,沒有屈辱,也沒有鬥爭。給予快|感和得到快|感,都如每一方自戀時那麼單純,而不像做夫妻時那麼雙重。然而,這種單純是缺乏生氣的。如果進入青春期的女孩子想參与生活,那麼,由於屈服於他者,她就會希望為她自己恢復父親凝視的魔力,要求得到她所極度崇拜的人的愛,並和他做|愛。
在餐廳,在搖曳閃爍的爐火旁邊,貝麗爾坐在墊子上在彈吉他……她的彈唱有一半兒是為她自己的,因為她正在注意自己的彈唱。火光映在她的鞋上,映在裝吉他的紅琴箱上,映在她白皙的手指上……
第十三章少女
它是生活的邊緣部分,而不是像自由的戰鬥、一時興起的攀登那樣,能夠直接提供關於世界和自我的信息。女運動員永遠不會懂得男孩子把對手的肩膀按到地上那種征服者的自豪。況且,在許多國家,多數女孩子沒有得到從事體育運動的鼓勵。由於不許摔跤和攀登,她們的身體只能以被動方式承受事物。比小時候更為無疑的是,她們必須放棄擺脫既定的限制和出人頭地的想法:不許她們探險、冒險和擴大可能性的範圍。特別是,對年輕男人們十分重要的競爭態度,幾乎不為她們所知。當然,女人在她們自己中間也進行比較,但是,競爭,挑戰,與這種被動比較完全不同:兩個自由人相互對抗,是為了擴大對世界的支配權;爬得比同伴高,強行把一隻胳臂壓彎,一般是表明一個人對世界的主權。這類專橫行為對女孩子們不適合,尤其是在它涉及到暴力的時候。
她想當一名歌星,好讓如痴如狂的觀眾注視著她,這樣她就能驕傲地掃視他們作為回答;然而,這種「我向思維」(autism)是通過羅曼蒂克夢想表現出來的。她從12歲就在戀愛:就是說,她希望被人愛,而在她希望引起的愛慕中,她尋求的只是對自我愛戀的證實。她愛H公爵,卻從未同他說過話,她夢想他能拜倒在她的腳下:「你將被我的光輝照得眼花繚亂,你將會愛我……你不愧是我唯一希望做的女人。」在《戰爭與和平》的娜塔莎身上,我們也發現了這種矛盾心理:
在女孩子的自戀與她的性|欲註定她要有的那種體驗之間,顯然存在著一種衝突。女人不會接受她的次要者地位,除非她在這种放棄行為中可以重新變成主要者。可不是嗎,她在變成客體的過程中,成了孤芳自賞的偶像,但對讓她仍成為次要者的無情邏輯,她則予以唾棄。
她在慾望與厭惡、希望與恐懼之間搖擺不定,她在降低自己的要求,她在獨立的童年期與順從的女人潮之間徘徊猶疑。正是這種無常,在她離開末成熟的青春期的時候,https://read.99csw.com使她嘗到了青果的苦澀。
而且,這一情結會嚴重影響她的智能水平。人們常說,青春期以後女孩子就在知識和藝術領域落伍了。這方面的原因有很多。其中最常見的原因是,進入青春期的女孩子沒有得到她兄弟那樣的鼓勵——而是恰恰相反。人們期望她仍然做一個女人,於是她除了職業學習方面的義務外,還要履行包含在她的女性功能裏面的那些義務。一位職業學校的女校長,對這個問題談了如下看法:
不只是女人所受的教育使她們缺乏主動精神,習俗也使她們難以獨立。如果她們漫步在街頭,便會受到注視,便會有人上來搭訕。我就認識幾個少女,她們毫不膽怯,然而她們獨自在巴黎街頭散步時,卻沒有發覺樂趣,因為她們被人糾纏不休,必須時刻保持警覺,於是她們感到索然無味。如果女學生像男孩子那樣,一群一群地嘻嘻笑笑地穿街過巷,她們就會大大出醜;走路時邁著大步、唱著小曲兒、高談闊論,或哈哈大笑,或吃蘋果,都會把人激怒。這樣做的女學生會被侮辱、被尾隨或被人上前搭話。無拘無束的歡樂,本身就是行為不檢點。強加于女人並變成「有教養」少女的第二天性的自我控制,扼殺了自然的本性,壓抑了她的充沛活力,其結果是緊張、厭倦。
男人使她眼花繚亂,可也使她感到恐懼。為了順應她對他的這種矛盾情感,她會把他身上的、令她恐懼的男性,與她虔誠崇拜的、令她愉快的神性分開。和男伴們在一起時,她感到局促而羞怯,她崇拜的是某個遙遠的迷人王子:他是一個電影演員,她把他的肖像釘在自己的床頭上;他是一個英雄,不論是死是活,反正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地是一個被偶然注意到的陌生人,她知道永遠不會再見到他。這類私情不會引起任何麻煩。通常,少女嚮往的是具有社會威望或才華出眾、然而卻是無身體魅力的男人:比如說,一位年邁而又相當可笑的教授。這些較年長的男人處在少女世界之外,因而,她可以如一個人把自己獻給上帝那樣,暗地裡把自己奉獻給他們。這不會使她蒙受恥辱,因為不存在任何肉體的慾望。入選者甚至可能是下賤的、醜陋的,因為只有那樣她才可以感到安全。選擇某個可望而不可及的人,可以使她把愛情變成一種不危及她的整體性的抽象的主觀體驗。她感受到渴求、希望與痛苦的刺|激,卻沒有真正捲入糾紛。十分有趣的是,偶像離得越遠,他就越能是出類拔萃的。每天都見面的鋼琴教師最好沒有魅力,然而可望而不可及的英雄,如果英俊且有陽剛之氣則更可取。
但是,這樣一種體驗通常只代表一個階段:它的簡單宜行恰恰就是它的死亡證書。在把愛情送給一個較年長的女人時,少女是在與她自己的未來戀愛:她會認同於她的偶像。除非這個偶像非常優越,否則她很快就會黯然失色。較年輕的女人一旦開始表現自己,她就會進行鑒別和比較:那個他人,雖然僅僅由於屬於同類和沒有威脅而被選中,卻不具備足夠的他性長期影響她自己。男神們的地位比較穩固,因為他們住的天國比較遙遠。少女的好奇,她的肉|欲,使她渴望更強有力的擁抱。通常,她從一開始就把同性戀冒險只看做一種過渡,一種啟蒙,一件不會持久的事情。她假裝去愛,去嫉妒、憤怒、驕傲、快活和痛苦,同時又有些坦率地承認她在想,她在模仿她夢想中的冒險時,沒冒什麼風險,然而她至今還沒有勇氣或機會,將其付諸于現實生活。她註定要屬於男人,這一點她是清楚的;而且她希望有女人的正常而完整的命運。
有時彷彿我的心都進裂了。被你愛真是太美了,我簡直不能相信。啊,我的寶貝,告訴我,你會長久地愛我嗎?
根據早年傾向,少女對這種處境的反應是變化無常的。這位「小母親」,未來的主婦,能很容易對自己的變化聽之任之。但是作為「小母親」,她可能已經具有對權威的愛好,從而導致她反抗男性的束縛:她準備建立一種母權制,其目的只在於不變成發泄性|欲的對象和僕人。
她答應送給朋友的東西,即詩中被不得體地稱之為的「嘴唇」和「乳|房」,顯然沒有使她受到蹂躪。而正是部分因為對暴力和強|奸的恐懼,進入青春期的女孩子才往往把初戀送給年齡稍長的女人,而不是送給一個男人。在女孩子的心目中,男性化的女人既是父親的化身,也是母親的化身:她具有父親的權威和超越性,她是價值的來源與標準,她超出了既定世界,她是神;但她也還是一個女人。不論女孩子小時候得到母親的撫愛太少,還是相反,被母親寵愛得過久,她都會像兄弟那樣夢想得到溫暖的胸脯。現在,在這和自己的肉體貼近的肉體中,她又感受到了斷乳時失去的那種與生命的無憂無慮的直接融合。而且,在另一個人的這種久久的注視中,那使她變成孤獨者的分離被克服了。當然,每一種人際關係都隱含著衝突,所有的愛都會產生嫉妒。但是,在處|女和她的第一個男情人之間隱隱出現的許多障礙,這裏卻得到了消除。同性戀的體驗可以變成真正的私通,它能給少女帶來十分幸福的平衡,以至她會希望永遠進行或重複這種體驗,對它眷戀不已。的確,它可以暴露或產生一種女性同性戀的傾向。
輕蔑的笑聲是用於青春期鬥爭的最常見的戰鬥方式之一。女學生和年輕女工在彼此講充滿柔情的或粗俗的故事,或談到她們的調情時,會「鬨堂」大笑。她們從男人身邊走過或看到情人擁抱時,也會咯咯地傻笑。我聽說,女學生們穿過盧森堡公園的「情人巷」是專門為了發笑;另有些女學生們經常到土耳其浴室,是為了取笑大腹便便、懸著兩個大|乳|房的胖女人。戲弄女性的身體,挖苦男人和譏笑愛情,所有這些都是為了否認自己和性|交有關係的一種方式。在這些笑聲當中,除了有對成人的挑釁,還有對自己的窘迫和壓抑的克服方法。玩弄字眼和聯想是為了消滅危險的魔力:我曾看到小學生們在拉丁文課文發現femur[大腿〕這個詞時,便「鬨堂」大笑起來。
同樣,對於可以迫切要求別人注意他的存在的進入青春期的男孩子來說,和對於她的看法從本產生過直接效果的進人青春期的女孩子來說,世界的面貌也是不相同的。一個是不斷地對世界提出疑問;不論什麼時候,也不論對什麼事,他都可以起來反抗;因而他覺得,他在接受它時,是在主動地對它表示認可。另一個卻是一味地服從;解釋世界與她無關,在她關心的範圍里,世界的面貌是永遠不變的。缺乏體力導致了更全面的怯懦:她不相信自己身體有她未體驗過的力量;她不敢進取、反抗和發明;她註定是溫順的、聽從的,只能在社會佔有已為她準備好的位置。她認為事物的現狀是固定的。
我由於感冒躺在床上,只能想X小姐。我從未這樣深地愛過一位老師。頭一年我就很愛她,但現在是名副其實地戀愛了。我認為我愛得比你熱烈。我幻想我會吻她;一想到我將回學校去看她,就快活得幾乎暈倒。
親愛的蘇珊……我真想在這裏抄幾節雅歌:你有多麼美啊,我親愛的,你是多麼美啊!像那神秘的新娘,你是我的夏龍玫瑰、幽谷中的百合;和她一樣,你在我心中勝過任何普通的女孩子:你是一種象徵,象徵著美好崇高事物的精華……所以,純潔的蘇珊啊,我以一種純潔、無私、含有宗教意味的愛,深深地愛著你。
有一個女人告訴我,她年輕時雖深知自己的身體弱點,卻始終堅決予以否認;因為一旦承認,就會失去在智力和政治領域從事任何工作的熱情和勇氣。我認識一個少女,她從小受到男孩子式的培養,精力異常充沛,自以為和男人一樣健壯;雖然她很美麗,又受月經的周期性痛苦折磨,但她卻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女性氣質;她有男孩子那種豪爽的性格、旺盛的生命力和主動的精神;她還像男孩子那樣魯莽,要是在路上碰見孩子或女人受欺辱,她會毫不猶豫地用拳頭干預。然而,有那麼一兩次令她不快的經歷使她明白了,在暴力上男性是佔上風的。當她開始意識到自己實際上是多麼虛弱的時候,她的自信心便喪失殆盡;於是她開始向女性氣質演變,表現出被動性,接受依附性。對自己的身體沒有信心就等於失去了自信。一個人只要看看年輕男人置於他們體力的重要性,就會認識到每一個主體都會把他的身體看做自己的客觀表現。
這類情慾,往往是在暗中,或至少是在精神戀愛層次上顯露的。但和被愛者是男性相比,它朝明確的性|欲的轉變要容易得多。即便少女與同齡朋友未曾有過溫存的體驗,女性的身體也不會使她感到懼怕。和姐妹或母親在一起時,她通常已經知道有一種使感情微妙地染上性感色彩的親匿關係。而和她崇拜的愛人在一起時,從感情到肉|欲快|感的轉變,會在不知不覺中完成。在《穿制服的少女》一書中,多蘿西·維克在吻著赫爾塔·蒂爾的嘴唇,這吻既有母性的含義,也有性的含義。兩個女人之間有一種消除羞怯感的共謀九九藏書關係。一個女人在另一個女人身上引起的興奮,一般沒有經過暴力。同性戀的撫摸既不意味著破壞少女的重貞,也不意味著插入:它們使童年的陰|蒂性衝動得到了滿足,不要求引起新的令人不安的變化。少女既可以實現她作為被動客體的使命,又沒有覺得自已被深深地異化。這正是勒內·維維安在某些詩里所表達的。她在詩中讚美情人兼姐妹的輕觸柔吻,以及她們的做|愛在嘴唇或乳|房沒有留下任何痕迹。
然而在未成熟的青春期,女孩子更喜歡在令她難以理解的和令她反感的領域里探索。「令她厭惡的」東西,常常在吸引著她。這樣一個女孩子,儘管美麗、嬌氣、打扮得整整齊齊,但只要覺得自己像個勝東西似的,就的確會被各種「臟」東西所深深迷住:她擺弄昆蟲,盯住有月經污跡的衣物,吸自己傷口上的血。玩髒東西,顯然是抵制厭惡(這在青春期一開始就是十分重要的情感)的一種方式:如我們所看到的,小女孩對她的過於亢奮的身體,對她的經血,對成年人的性|交,對她註定要歸屬的男性,都感到厭惡;她在抵制這一情感時,對她所反感的東西恰恰是欣賞、親近。她彷彿是在說:「既然我每個月都要流血,我乾脆就用吸自己傷口的血來證明我並不害怕我的血。既緘我將來必須忍受令人作嘔的體驗,我現在也就可以吞下一條小白蟲。」
他不容許自已被他人超越,他本人就處在他的主觀性的中心。暴力是每一個人忠實于自己、忠實於他的熱情和自己的意願的真憑實據。徹底否定這一意願,就是放棄客觀真理,就是用抽象的主觀性把自己封閉起來。不動用武力的氣憤和反抗,是想像中的一種虛構。而不能在世界面前表達自己的情感,是一種嚴重的挫折。
做白日夢可能會變成一種病態,並且可能會困擾人的一生,如下面的例子就是這樣:
那天早上,她又回到她所喜愛的心境——自我愛戀和自我喜悅。「娜塔莎是多麼迷人啊!」她又說,好像是身邊的一群男人在說似的。「美麗、聲音悅耳、年輕;只要讓她平靜,她就不會妨礙任何人。」
但我的嘴角上掛著溫柔的痛苦微笑,我的眼睛里表現出在現實生活中我會非常討厭看到的沉默勇氣。
啊,這會是誰呢?……但這是別人。這是一副神秘的面孔,既鬱鬱寡歡又容光煥發:頭髮亂蓬蓬地在後面翹著,彷彿被疾風吹起。是上衣弄成的嗎?她的身體裏面好像得到了和諧的裝配,既緊湊又舒展,既靜止又流動,充滿了活力。這是一幅帶有青春美的少女畫像。屋裡被映出的一切東西,彷彿都在陪襯著她,描繪著她,都在悄悄地說:這就是你啊……
令奧莉維亞驚愕的是,她居然認為她可以指望那個映像既能使她識別童年的夢想,同時又是她自己。然而,少女也在愛著這實際上是肉體的身體,它像別人的身體一樣令她陶醉。
我們痛苦地生活著。我非常費眼神地給他補衣服。由於得病,我們唯一的孩子正面臨死亡的威脅。
連月亮也厭倦了……
在超越這些自戀結果時,有些少女比較現實地感到需要一個引路人,一個老師。逃出父母的控制以後,她們發現這種尚不習慣的獨立是令人窘迫的。她們所能夠做到的幾乎只是消極地利用它,陷入任性和放縱。她們仍然希望放棄自己的自由。任性的。高傲的、具有反抗精神的、令人難以容忍的年輕女郎,在私通時被一個通情達理的男人治得服服貼貼,這種故事是廉價文學和電影的標準樣式,也是既討好男人又討好女人的陳詞濫調。例如,德·塞居爾夫人在《如此童戀!》里講的就是這樣一個故事。一個叫吉澤爾的孩子,對過於溺愛她的父親感到失望,開始依戀嚴厲的老姑母。成為少女時,她又受到一個愛吹毛求疵的年輕男人朱里安的影響。他對她講刺耳的實話,羞辱她,並想改造她。後來她嫁給了一個品行不端的富有公爵,生活很不幸福。只是在作為寡婦接受了她的良師的熱烈愛情時,她才終於獲得了快樂和智慧。在路易莎·M·奧爾科特的《賢妻》中,任性的喬在她未來的丈夫嚴厲指責她的一些毛病時,開始和他相愛。儘管美國女人的自尊心很強,好萊塢影片還是一再表現這些難以馴服的年輕姑娘被丈夫或情人的適度粗暴所治服:打一兩個耳光,或者,最好是痛揍一頓,似乎是勾引的可靠方式。
對少女來說,所謂的性超越,就是變成獵物,以便達到她的目的。她變成了客體,她把自己看做客體。她驚訝地發現自身存在的這種新形式:她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雙重的人,不再與她自己完全吻合,而是從現在起開始存在於她自己之外。於是,在羅莎蒙德·雷曼的《請跳華爾茲》中,我們看到奧莉維亞在鏡子里發現了一個陌生人:突然面對她自己的,是作為客體的她。這引起了一種短暫然而是迷惘的感受:
母親毫不猶豫地壓在女學生、女學徒肩上的家務瑣事和常見的笨活兒,最終使她們勞累過度。戰爭期間,我在塞夫勒親眼看到我們班上的學生,被學業之外的家務重擔所壓垮:一個患了脊椎結核,另一個得了腦膜炎。正如我們所將要看到的,母親對女兒的解放暗懷敵意,多少是在故意地欺侮她。但是,男孩子變成男人的努力卻受到尊重,他享有許多自由。女孩子必須留在家裡,她的行蹤受到監視:她絕不會被鼓勵去自尋歡樂。我們很少看到女人自行組織遠足或旅行,不論是徒步的還是騎自行車的;也很難見到她們致力於檯球或滾木球之類的遊戲。
的確,青春期改變了少女的身體,它比以前更脆弱。女性器官在發揮作用時,是容易受到傷害的、嬌嫩的。她的奇怪而令人討厭的乳|房是一個負擔,劇烈運動時的痛苦抖動,使她想起了它們的存在。今後,她的體力、耐力與敏捷將不如男人。她的荷爾蒙之不平衡,將造成神經和血管舒縮的不穩定。來月經是痛苦的:頭痛、疲憊和腹痛,使正常活動變得令人苦惱或不可能;心理障礙經常出現;由於神經質和焦躁,女人可能短暫陷入半精神錯亂的狀態;
在迴避真實體驗時,進入青春期的女孩子常以這種方式,展開強烈想像的生活;有時,她的確是把她的幻覺與現實混為一談。海倫·多伊奇所描寫的一個少女的情況很值得注意。
致我心愛的仙女,我最親愛的愛人,我美麗的仙女。啊!說你仍然在愛我,說我永遠是你的最忠誠的朋友吧。我好悲傷,我是多麼地愛你,哦,我的L——我的愛說不出,道不盡,沒有任何文字可以形容。只說我崇拜你,實在太不足以表達我的感情了。
性感同誘惑的聯繫十分密切,以至在性的敏感沒有被喚起的所有實例中,我們所觀察的主體沒有任何想取悅於人的慾望。實驗表明,甲狀腺有毛病的人(因而感覺遲鈍,難打交道),可用注射腺液予以改變:他們開始微笑,變得快活,十分裝腔作勢。受唯物論哲學影響的心理學家們曾魯莽地宣稱,撒嬌是甲狀腺分泌的一種「本能」。但這種令人懷疑的解釋,在這個時期和在童年早期一樣是站不住腳的。事實是,在器質性缺陷的所有情況中,如貧血,身體變成了負擔。一個懷有敵意的陌生身體,既不會希望也不會允諾任何事情。它一旦恢復了平衡與活力,主體就會立即承認它歸他所有,並通過它,追求對他人的超越。
既然她必須扮演一個男性角色,被愛的女人就最好是未婚的:婚姻並非總是讓年輕的求愛者沮喪,但會令她感到煩惱。她不喜歡讓她所崇拜的對象似乎在受丈夫或情人權力的支配。
她認為沒有必要對自己提出許多要求,因為她的命運最終將不取決於她本人的努力。她並不是因為認識到自己的劣等性才把自己交給了男人,而是因為她把自己這樣交給了男人,她才接受了她是劣等的這個觀念,才建立了關於這種劣等性的真理。
她想做迷人的寶貝,而不是做被人獲取的物品。她喜歡像神奇的物神似的,充滿著魔力,而不喜歡把自己看做供人觀賞、觸摸和損傷的肉體:不錯,男人的確喜歡讓女人成為獵物,但他卻在逃避吃人女魔得墨忒耳。
一個飄忽不定的、難得出現的陌生人,也許會冒出來:一個新的自我。
我記得我小時候,我們常吵著搶我們年輕老師的包飯紙,寧願為它付出20芬尼。她的地鐵車票也是我們收集的搶手貨。
無疑,在成人世界,暴力在正常年代不起多大作用,但它仍纏擾著那個世界。許多男性行為,都源於潛在的暴力:街頭巷尾處處可能發生爭吵,這些爭吵會慢慢平息下去。但對男人來說,動用拳頭來感受他的自我肯定意願,這可以使他對他的主權感到放心。面對任何侮辱、任何把他貶到客體地位的企圖,男性都會求助於拳頭,從而使自己面臨被毆打的危險:
……「我第一次久久地看著你,小姑娘——啊,你肯定會想到你是孤獨的,你和你那雙小腳一起坐在墊子上,彈著吉他。天啊,我永遠不會忘記」……貝麗爾突然昂起頭,又開始唱道:
這種失敗主義的根本原因,在於進入青春期的女孩子,不認為她對自己的未來負有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