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

「可你怎麼能讓別人替你拿主意呢？」

洛克的祝賀

能得到洛克的認可，他感到很開心，但又有些難為情，為此他暗自在心裏罵自己犯傻。「我是說……你知不知道……」他突然又問洛克，「我媽媽告訴過你了嗎？」

「是什麼事呢？」

「我……有些事要和你商量，洛克，我想徵求一下你的意見。我可以坐下來嗎？」

「彼得，祝賀你啊！」洛克說。

洛克注視著他，一邊用指關節緩慢地在台階上有節奏地敲擊著。

春天的夜晚，懸在半空中的路燈燈泡看著有點怪怪的。在路燈的映襯下，街道顯得愈加暗淡，而夜色則更加柔和。它兀自懸在空中，像夜幕上開著的一道裂縫，屏蔽了周圍的一切九-九-藏-書，只露出長出茂密葉片的低垂著的樹枝，靜靜地守候在光亮的缺口邊上。這個小小暗示的意義重大，彷彿黑夜所包容的只有一大片濃密的樹葉。燈光濾去了葉子的顏色，從而讓人相信白天它們會比任何綠葉更鮮艷；燈光吸引了人們的視線，卻給人一種新的感官。它既非嗅覺，也非觸覺，然而卻又同時具備這兩種感覺——那是春天帶給人的心曠神怡。

「在你已經……我還在為我自己的事來煩你，你會覺得我這人太討厭了吧？」吉丁輕輕地說，十分真誠。

一路走著，不曉得人們是不是在看著他。他留神看那些透著燈光的長方形窗戶。每當一扇窗的帘子隨風飄起，有人將頭探出窗外時，他九九藏書就努力去猜測，那個腦袋是不是探出來看他走過的，即便現在不是看他，有朝一日他們也會這樣做的。

「是四年的獎學金。可是另一方面，前不久，蓋伊·弗蘭肯又在他的設計院為我提供了一份工作。今天他還說那個位置空著。可是我現在不知道該做何選擇。」

吉丁走近他家的房子時，霍華德·洛克正在游廊上坐著，雙肘支撐著靠向身後的台階，伸著兩條長腿。夕陽的餘暉從廊柱上方灑落下來，猶如在房子與街角的路燈光亮之間拉開了一道簾幕。

他認為建築設計師總能創造出輝煌的成就。而一旦成功——有人失敗過嗎——倏然間，他想到了亨利·凱麥隆。二十年前摩天大樓的建築設計師，現在是一https://read.99csw.com個把辦公室搬到湖濱的老酒鬼。想到這裏，吉丁不禁打了個寒噤。他加快了腳步。

「我都說過了，忘了它吧。你有什麼事？」

「她跟我講過了。」

吉丁認出了游廊的陰影里顯得十分荒謬的橘紅色頭髮，他停住了腳步。這就是他今晚想見的人。他很高興看到洛克單獨一個人，但也有點擔心。

第二部分

吉丁在旁邊的台階上坐了下來。在洛克面前沒什麼戲可演。況且，他現在也不想演戲。他聽見樹葉颯颯飄落的聲響。那是一種極其輕微的、質感透明的春的聲音。

「忘掉它吧。」洛克說。

洛克把頭向後一仰，抬頭看著他。

「唔，我也不明白為什麼我該來找你。可是，霍華德，以前我九-九-藏-書從未告訴過你，可是你看，一有事我寧可聽聽你的看法，而不是系主任的。儘管我很可能會遵照他的意見去做，但你的觀點對於我來說更有意義，我也說不清是什麼原因。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跟你說這個。」

「是關於獎學金的事。我獲得了去巴黎留學的獎學金。」

「噢，……噢，謝謝……」吉丁驚奇地發現洛克的祝賀比今天聽到的任何溢美之詞更令他開心。

「別恭維我了。」

「你知道，一直以來，我都以為你很狂妄，可是我心裏清楚，對於建築，你懂得不少。我是說那些白痴們永遠不懂的東西。而且我還知道你非常熱愛建築，可是他們卻絕不可能做到這一點。」吉丁說得很誠懇，誠懇得連他自己都感覺有些意外。

「可我九-九-藏-書是認真的。你做事怎麼總是那麼果斷？」

「怎麼啦？」

「為什麼不應該呢？」

「她真不該告訴你的。」

他知道，此刻他對洛克懷有一種很強烈的情感，那是一種夾雜著痛惜、驚異和無奈的情感。

「你看，洛克，你的事我感到非常的難過。」

「得了，快說吧。你該不是怕我吧，啊？你想問什麼事呀？」洛克說。

「你瞧，霍華德，那正是我佩服你的地方。你總是很有主見。」

最後他終於開口說話了：「如果你想聽取我的忠告，彼得，那你已經犯了個錯誤。詢問我的建議和詢問任何人的建議都是錯誤的。絕不要去問人家的看法。不要向他們詢問你工作上的事。難道你還不清楚你想要什麼嗎？要是你連這個都不知道，那怎麼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