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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噬著她的那種無可名狀的東西

吞噬著她的那種無可名狀的東西

過了很久,才突然靜寂下來,和那種咆哮聲到來時一樣地突然。揚聲器啞了,以一種高調的聲音哽咽著。門廊里的人靜靜地站著。然後,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我的朋友們,」那聲音說,簡潔而嚴肅,隨後又輕聲地不自覺地說,「我的兄弟們,」兩句話都說得富有情感,而且說話人為這種多情而報以抱歉的微笑,「這樣的歡迎和待遇使我深受感動,使我無法克制自己。我希望大家對我這種人人皆有的孩子氣不要見怪,然而我認識到了——也帶著那種孩子氣接受了——這不是給予我個人的禮遇, 而是給予一個原則,正是那個原則使得我今晚有機會來到這裏,帶著謙恭為它辯護。」
「……那麼因此,我的朋友,」那聲音在說,「從我們這次悲劇性的鬥爭中得來的教訓就是團結。我們應該團結起來,否則我們就會失敗。九_九_藏_書我們的意志——我們這些沒有特權的人、被忘卻的和被壓迫的人們的意志——將會使我們懷著共同的信念和目標,緊密結合成一個堅實的堡壘。該是我們每一個人拋棄那種個人的小思想、小問題,拋棄個人的得失、個人的安逸和自我滿足的時候了;該是我們把自我融入到一個巨大的潮流中去,融入到正在逼近我們的不斷上升的浪潮中去的時候了。那橫掃一切的浪潮,不管我們情願或不情願,都會將我們掃入未來。我的朋友們,歷史是從不質疑和默許什麼的。它是不能倒流、不能改變的,因為群眾的呼聲決定了它。讓我們傾聽它的召喚吧。讓我們組織起來,兄弟們。讓我們組織起來。讓我們組織起來。讓我們組織起來!」
她轉向他,彷彿此刻她才慢慢地從無意識狀態當中擺脫出來。他知道她是在九-九-藏-書設法理解他和他所隱含的意思。她小聲說:
「我們離開這裏吧。」他小聲說——聲音很野蠻,兇巴巴的。他害怕了。
他們漫無目的地走著,冒著雨,穿過街道。天很冷,可是他們一直走,感受著移動帶給他們的感覺。
那不是人說話的語聲,那簡直就是個奇迹。它就像是展開了一面天鵝絨的旗幟。它說出來的是英語,可是那帶著回聲的每一個音節卻使它聽起來像一種第一次有人說出來的新語言,那是一個巨人的聲音。
「好吧,我們出去。」
吉丁沒法再聽海勒演講的其餘部分,因為他頭痛得異常厲害,有些眩暈,那種聲響還讓他的眼睛感到疼痛,他只好閉緊他的眼瞼,靠在牆上。
「我們找個地方喝點什麼吧。」
吞噬著她的那種無可名狀的東西
吉丁站著,張著嘴。他並沒有聽清楚那聲音說了些什麼內九九藏書容。他聽到的是聲音的美。他覺得沒有必要知道它的含義;他可以接受一切,他心甘情願地跟隨著它的方向。
「好的。」凱瑟琳說,「走吧。這麼冷……我不是在犯傻嗎?現在我錯過了舅舅的演講,可我是那麼地想聽。」好了,她終於提到了。以一種健康適度的遺憾很自然地提到了。這件事過去了。「可我想和你呆在一起,彼得……我老想和你在一起。」情況來了個急轉彎,不在於她說的是什麼意思,而在於那種促使她這樣說的理由。然後,一切就都過去了,所以吉丁臉上泛起了微笑。他的手指在她的衣袖和手套之間搜尋著她光滑的手腕,她的肌膚暖暖地貼著他的……
第四部分
「女士們、先生們,我很榮幸地向你們介紹埃斯沃斯·芒克頓·托黑先生!」
嘶啞的揚聲器里傳出一陣尖利的歡呼聲和鼓掌聲。在門廊里還九-九-藏-書有人們氣喘吁吁地說話聲。凱瑟琳抓住吉丁的胳膊,對他耳語說:「噢,彼得!他指的是華納德!華納德就出生在『地獄的廚房』。他當然可以這麼說了,可是華納德一定會把氣出在埃斯沃斯舅舅身上的!」
吉丁最後終於說,「我們都濕透了。」說得儘可能地直率和自然。他們的沉默不語使他害怕,後來證明他倆都理解得一模一樣,而且是真實的。
吉丁注視著凱瑟琳。哪裡還有凱瑟琳,分明只有一張消融在揚聲器的聲浪中的蒼白面孔。那不是她在聽舅舅講話。吉丁對他沒有一絲一毫的妒忌之感,他但願他能妒忌得起來。那不是愛。是某種客觀的、與個人無關的東西洗劫了她,她的大腦一片空白,她的意志投降了:她沒有了人的意志,取而代之的是吞噬著她的那種無可名狀的東西。
那麼,吉丁想,巴內特在設計院的六美元贏定九-九-藏-書了。會場上有幾秒鐘的靜默。接著所發生的事對吉丁來說無疑等於當頭一棒。他聽到的不是一種聲音,也不是輪胎爆炸——那是一種把時間劈開的聲音,把這一時刻和以前的時刻切割開來的聲音。起初他只感覺到震驚。清晰的、有意識的一秒過去之後,他才意識到那是怎麼回事,那是人們的掌聲。它是那麼響亮,他等著看它爆炸呢。掌聲經久不息,在門廊的牆壁上回蕩,他覺得牆壁朝大街方向塌陷了。周圍的人們歡呼著。凱瑟琳站在那裡,嘴唇張開著,他敢肯定,她此刻一點呼吸也沒有。
當他意識到周圍異常地安靜時,他猛地睜開雙眼。他並未留意海勒演講的結尾部分。他看見人們在緊張和嚴肅地期待著,揚聲器發出的單調刺耳的吱吱嘎嘎聲使人們匆匆地看了一眼它那黑色的漏斗形的出聲筒。然後,一個人的嗓音打破了沉默,聲音洪亮而緩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