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拒不接受他們的邀請，你會樹敵的。」

洛克攙扶著他的胳膊肘，坐到一條長凳上。凱麥隆直視著前方的落日，生硬地問：「什麼建築？主顧是誰？付多少錢？」

「怎麼啦？」

「我不想人家幫助我成為建築師。」

第五部分

「我就是這樣。」

人類心靈中至善、至高的人

凱麥隆轉動著他的手杖，把手杖的末端在泥土裡畫出一個大大的圈。他的兩隻手摁在手柄上，手掌交疊在一起。隨著手的動作，慢慢地點了點頭。他把眼睛閉上，如此良久。然後，他注視著洛克說：

「哎呀，我真是活著看到了這一天。」他最後說。

「可以等下一次再告訴我嘛。」

他又撿起那張快照，說：「霍華德，你來看。」

「彼得，你九九藏書知道，我們在七年前就像這樣交談過。那時候，你一個勁兒地勸我加入斯坦頓的大學生聯誼會。你又來了。」

「儘管有機會，你都不願加入美國建築師行會？」

只是當洛克快要走了，他才突然說：「霍華德，等你開業了，拍張快照——拿來給我看。」

他把照片放到他們中間，「並沒有多少字。只有『霍華德·洛克，建築師』幾個字。可它們就如同那些人們刻在一座城堡的大門上，讓人們為之赴湯蹈火的箴言一樣。那是對龐大黑暗的挑戰——人世間所有的痛苦——你知道人世間有多少痛苦嗎？——一切的痛苦都源自於你即將面對的東西。我不知道是什麼樣的痛苦，我不知道為什麼它應該衝著你來。我只知道rｅａd.99cｓw.ｃom它會來的。我知道，霍華德，如果你抱定這幾個字的宗旨不放，堅持到最後，那就是勝利，不僅僅是你的一種勝利，而且，對於那些應該取勝，那種推動著世界前進，卻從來得不到承認的力量來說，也是一種勝利。它將證明，許許多多在你之前倒下的，那些遭受和你將來一樣的痛苦的人們是正確的。願上帝保佑你——也保佑任何一個能夠看到人類心靈中至善、至高的人。洛克，你已經踏上地獄之旅的征程了。

「在哪方面？」

「而且，這樣做會讓你有吃不盡的苦頭，你明白的。」

「我想我等不及了。」

「可你沒有意識到那會對你有多大的幫助嗎？」

「怎麼？你又來幹什麼？」凱麥隆沒好氣地問。

「九-九-藏-書我無論怎樣都是他們的敵人。」

然後，他搖著頭，有罪似的把視線挪開，鄭重地說：「我年老體衰，還是算了吧。」

「你這是故意跟自己過不去。你為難自己。」

「成為一名好的建築設計師。」

「那麼，可不能自大哦。」隨即又說，「扶我坐下來。」這是凱麥隆第一次說出這樣的句子。他的妹妹和洛克老早以前就知道了，當著他的面，最使不得的就是表露出想要幫助他的意圖。

「我有事要告訴您。」

他靜靜地聽著洛克的講述，久久地端詳著那幅鉛筆劃爛了的卡紙。上面的水彩被鉛筆的線條蓋住了。接著他又問了許多問題，石頭啦，鋼筋啦，道路啦，承包商啦，成本什麼的。他並沒有說祝賀的話，也沒有發表什麼意見。九-九-藏-書

關於自己的事，洛克首先要告訴的第一個人就是亨利·凱麥隆。洛克在與海勒簽署合同后，第二天就去了新澤西。剛下過雨，他在花園裡找到了凱麥隆。此時，他正費力地拄著一根拐杖，一步一步地沿著潮濕的小路挪著步下坡。在去年冬天，凱麥隆的病情恢復得很好，每天能走幾個小時了。他佝僂著身子，走得很費勁。看到腳下的泥土中冒出了新芽，便不時舉起手杖，撐好他的身子穩穩地站一會兒，用手杖尖碰了碰一朵含苞未放的綠色花萼，在薄暮微明中，看著它流出一滴晶瑩的液滴。他看到洛克正向小山丘上爬來，皺了皺眉頭。洛克在一周前剛剛來過，而且由於這樣的來訪對於他倆來說都意義重大，誰也不敢奢望這種機會常有。

「無九-九-藏-書論什麼時候，我都不會加入任何組織的，彼得。」

「我清楚。」

他丟下那張快照，隨即又說：「並不完全和我原先想的一樣，可是我的確想象過。它就像那些影子——有人說我們會在另一個世界里看到地球的影子。或許那正是我將要看到的其餘部分的樣子吧，我越來越認識到這一點。」

「我自己的設計院就要開張了。我剛剛簽了第一份設計合同。」

洛克沒有說話。三天後，他又來了。「你的麻煩事兒可真是越來越多了。」 凱麥隆說。洛克一語不發地將一個信封遞給他。凱麥隆看著那些快照，看著其中一張照片上的寬敞的、光禿禿的四壁，看著一張照片上的大窗戶，還有一張照片上的設計院門口。他把其餘的放下，久久地握著門口的那張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