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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為他的機智勝我一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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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口說話,他已經完全沒有了一路上伴隨他的那種恐懼了。他的語氣殘忍而鎮定。他想,蒂姆·戴維斯,克勞德·斯登戈爾,而現在只要再除掉一個。
他打算到海耶家去,他明白這是他把自己從即將來臨的災難中拯救出來的惟一的方式。如果他在大獎賽中失敗——而他清楚他是註定要失敗的——弗蘭肯一定會大為震驚,大失所望;然後,如果海耶死了,就像他隨時都會死的那樣,而弗蘭肯,在這種當眾出醜后的羞憤的餘波里,就會對接受吉丁為他的合伙人的事猶豫不決;如果弗蘭肯猶豫,那他在這場遊戲中就輸了。還有別的人等著這個機會呢。巴內特,那個他一直無法從設計院除掉的傢伙。克勞德·斯登戈爾,他獨自幹得很不錯,而且主動與弗蘭肯接洽自願出錢將海耶的職位買到手。除了弗蘭肯對他的那種猶豫不決的信心外,他什麼都指read.99csw.com望不上。一旦另一個合伙人取代了海耶的位置,那他吉丁的前途也就完蛋了。他唾手可得卻又失之交臂。成敗垂成是永遠不可饒恕的。
他等待著。海耶坐著沒有動,他那淺色的、鼓突的眼睛茫然失色,張開的嘴巴像一個完美的圓。吉丁一陣戰慄,心下疑惑他是不是在對著一個白痴講話。
「我想你沒有明白我的意思。你知道這個是什麼嗎?」吉丁說著將那封信往海耶半合著的手指間一塞。
他發現海耶獨自一人呆在書房裡。那是一間小小的光線暗淡的屋子,屋裡空氣很悶,彷彿多年都沒有人來過了。那些深色的紅木鑲板、壁氈,以及一件件無價的古董傢具都擦得乾乾淨淨,一塵不染,可是不知怎麼,從屋子裡能嗅出一種貧窮和腐敗的氣味來。僅有的一盞檯燈在牆角的一隻小桌上亮著,五隻精緻的,價值連城read.99csw.com的古瓷杯就放在那張桌子上。海耶弓身就著燈光在仔細地查看那些瓷杯,臉上有一種獃滯無神的歡喜神色。當老男僕將吉丁讓進來時,他茫然而迷惑地眨巴了一下眼睛,但是還是請他坐下了。
他朝著路謝斯·N·海耶家走去。他竭力不去注意經過他的行人的臉,但是他必須得注意。他一直是注視著人的,而人們也像他們經常做的那樣注視著他。他想衝著他們大聲叫喊,命令他們走開,讓他一個人獃著。他覺得,他們瞪眼看著他,因為他註定要失敗,這一點他們心裏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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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這些不眠之夜,這一決定在他心裏逐漸清晰,並不容懷疑——他必須馬上解決這種事情。他必須趕在大賽的優勝者被公布之前對弗蘭肯自欺欺人的幻想加以利用。他必須強迫海耶退休並取代他的職位。他只https://read.99csw•com剩下不多的幾天時間了。
「我會這麼做的——除非你退休。」
「他們當然會的。」吉丁說。
「在所有的報紙上。」
「而且此事還會登在報紙上。」
海耶的雙肩撲倒在桌邊上。他的頭依然露在桌子上面,彷彿要把那封信擋住似的。
接著,海耶的嘴唇動起來了,淡粉色的舌頭露了出來,在他的下牙齒上忽隱忽現。
第六部分
這就是恐懼。這就是一個人處在夢魘里的感覺,彼得·吉丁心想。只有當這種恐懼變得無法忍受時,人才會驚醒,但他既無法驚醒,又無法再去忍受這種恐懼。這種恐懼在不斷地擴大,一連數日,連續幾周,而且現在它終於攝住了他——這是一種對失敗的邪惡而無法形容的恐懼。他會在競賽中失敗的,他肯定會失敗,而且隨著期待著的每一天的過去,這種肯定性與日俱增。他無法工作。當人們與他講話時,他read.99csw.com猛地扭過頭去;他整夜地輾轉反側,徹夜難眠。
「你不能那麼做。」
「你必須得退休。」
「所以,要是你明天早晨不向弗蘭肯申明你要退休的話,」他最後說,一邊用兩指的指尖捏著那封信的一角,「這個將被送到全美建築師行會去。」
他還記得弗蘭肯所說的關於海耶品格的閑話。他仔細地翻閱了海耶辦公室的文件,找到了他要找的東西。那是一封來自某一位承包商的信,信是十五年前寫的。信上說,那位承包商隨信奉上一張兩萬美元的支票,寫明是付給海耶的。吉丁查找了專門有關那幢建築的記錄,看起來那幢大樓的修建成本高於它的實際成本。那一年正是海耶開始收藏瓷器的時間。
吉丁看見海耶握住那張薄紙在顫抖。接著那張紙掉到了桌子上,而海耶那隻手指,癱瘓了的左手妄自對著它沒頭沒腦地亂戳一氣,就像一隻鉤爪。他哽咽地說:
「你不read.99csw•com能把它交給美國建築師行會。他們會弔銷我的執照的。
「我不想。我不打算退。我是個著名的建築師。我一直是個著名的建築師。我希望人們不要再來打擾我。他們都想讓我退休。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他身子向前傾過來,狡猾地小聲低語:「你也許不知道,可是我知道,他騙不了我。蓋伊想讓我退休。他以為他的機智勝我一籌,可是你能看穿他。我早玩過他了。」他低聲地吃吃笑起來。
「你不會那麼做的,求你不要,」海耶一刻不停地哀求著,他的嘴閉著,似乎用牙根發著咕嚕嚕地的聲音,「你是一個好孩子你是一個非常有教養的孩子你不會那麼做的是嗎?」
他說明了想要的東西。在這間屋子靜寂的空氣里,展開了他思想的一個簡明扼要的段落,它完美得如同一個邊角切割得整整齊齊的小鬆餅。
「但是我不想退休。」他說得簡單而無辜,有點不耐煩的發牢騷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