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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會戳你的脊梁骨

人們會戳你的脊梁骨

「回答我!」吉丁尖叫了一聲,突然之間,他很害怕,「你為什麼不回答我?」
吉丁的眼睛因為厭惡而分外明亮。厭惡驅使著他,他必須變本加厲,因為他忍無可忍了。
那張倒在桌子邊上的蠟黃的臉張開它的嘴,發出一陣汩汩的傷感的呻|吟。
海耶沒有作聲。他動都沒有動一下。吉丁聽到桌子上的古董杯子一下子叮鈴鈴響起來。他看不見海耶的身體在抖動。在這間屋子的靜寂里,他聽到一聲細小輕微的玻璃質的叮鈴聲,彷彿那些杯子自己在發抖似的。
「滾出去!」吉丁說,提高了他的嗓音,他不想聽到那種叮鈴聲,「滾出這個公司!你賴著不走還想要什麼?你不中用了!你從來就沒有任何價值。」
「你說什麼?九九藏書」吉丁厲聲說,「你為我做過什麼了?」
看著那些杯子,吉丁想,他會暴怒的。他跳了起來,跪著,不得要領地撿著那些碎片。他看到它們是無法修補的了。他知道他同時也在想,終於來了,他們一直期待著的第二次中風,而且一會兒之後,他還得做點什麼,可是那沒有關係,因為海耶現在將不得不退休了。
「你會被當眾揭穿。」吉丁說道,放開了嗓門,「你將作為一個貪污分子和受賄者而受到譴責。人們會戳你的脊梁骨。他們會把你的照片印在報紙上。那幢大樓的持有者將會起訴你。他們會把你關進大牢。」
停止了顫抖。一抹陰影斜斜地從他的臉上橫切過去。吉丁看到一隻眨也不眨一下的眼九*九*藏*書睛,半邊嘴張開著,黑暗流進那個洞里,流進他的臉龐,彷彿他正在被水淹沒。
「我……」海耶哽住了,說不出話來,「我……」
那一小方黃色的信紙攤開在桌子上。海耶伸出不中用的左手去夠它,慢慢地在桌邊上爬著。吉丁向前靠過去,一把將那封信從他手底下奪走了。
接著,他趴到海耶的身體跟前。不知道為什麼他不想碰他。「海耶先生,」他叫了一聲。嗓音很溫和,幾乎是謙恭的。他舉起海耶的頭,感到有點好奇。他又讓它掉下去。他聽不到它落下的聲音。他聽到了自己的喉嚨里打嗝的聲音。海耶死了。
那半張臉搖動了一下,他看見那顆頭顱向前歪了過來。它倒在桌子上,然後又掉下九*九*藏*書去,當它停止時,便滾落到地板上。有兩隻杯子跟著掉了下去,輕輕地掉在地毯上摔碎了。吉丁首先感受到的便是一絲慰藉——他看見那具軀體隨著那顆頭顱掉到地板上,彆扭地倒作一堆,完整無損。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只有碎裂了的瓷器掉在地毯上時所發出的聲音,如同消過音一樣,美妙動聽。
海耶小聲地說:「求你了,你不要那樣做,好嗎?我覺得不舒服。我從沒有傷害過你。我似乎記得,我曾經還做了一件對你十分有益的事。」
人們會戳你的脊梁骨
海耶注視著他,他的頭歪到了一邊,他的嘴張開著。看著好像是預料到吉丁要打他似的,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懇求的眼神,那眼神似乎在說他會允許吉丁打他的。九-九-藏-書
「你的名字是彼得·吉丁……彼得·吉丁……你是蓋伊信任的小夥子。不要相信蓋伊。不過我喜歡你。我們最近就會讓你成為主設計師了。」說完這句話,他的嘴巴依然大張著,一縷細細的口涎從他的口角流了下來,「求你……不要……」
「閉嘴!你沒什麼可說的,除了是或不是。腦子轉快點。我不是到這兒來和你爭論的。」
吉丁安逸地坐著,身子向前傾過來,他的兩腿叉得很開,一隻胳膊肘支在膝蓋上,手耷拉著,搖晃著那封信。
吉丁像往常一樣來到設計院。他回答人們的提問。他解釋說,那天海耶邀請他晚飯後到他家裡去一趟,海耶想和他談談退休的問題。誰也沒有對這個說法心存懷疑,而且吉丁很清楚,沒有人會懷疑。九九藏書海耶的結局就跟每個人所預料要發生的一模一樣。弗蘭肯所能感覺得到的只有欣慰。「我們知道他會的,這是遲早的事,」弗蘭肯說,「他讓他自己和我們都免去了長期的苦惱,幹嗎還要為他感到遺憾呢?」
吉丁跪坐在那具屍體的旁邊,臀部壓在腳後跟上,兩隻手平放在他的雙膝上。他兩眼直視前方,目光停留在門邊懸挂物的褶層上。他不知道那灰色的光彩是塵土呢還是天鵝絨上面的呢絨,而且如果是天鵝絨的話,那麼,在門邊掛上那樣的裝飾是多麼過時呵。接著他感覺到自己在發抖。他想嘔吐。他站起身,穿過房間,突然把門開大,因為他想起這座公寓的什麼地方還有人,裏面還有一個男僕,所以他大聲喊叫起來,努力地尖聲呼救。
第六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