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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第五章

當新娘是寡婦,新郎是鰥夫;當前者在"我們偉大的小城"居住不到兩年,後者則不滿一月;當光生只盼一切倒楣事越快越好地結束,夫人又帶著寬容的微笑屈服了;那麼,我的讀者,婚禮一般說來就是一件"靜悄悄"的喜事。新娘可能會省卻桔花的皇冠,安心她的指尖罩,也不會在一本祈禱書中帶上一枝白蘭。新娘的小女兒或許能為亨與亨的結合儀式添加一筆生動的硃紅色,但我知道我不敢對被迫於困境的洛麗塔過於溫柔因此同意此時不值得把那孩子從她衷愛的Q營地拉走。
我忽然想象洛從營地回來了--棕色、溫暖、昏昏欲睡、吃了麻|醉|葯--正要因熱望的難耐而哭鼻子呢。
亨伯特·亨伯特在白晝強烈的光照下大汗淋漓,低聲哀號,他翻出良心,撕破靈魂的襯裡準備做更進一步的"說明"(多麼謹慎的詞!)我並未計劃和可憐的夏洛特結婚,以便用什麼野蠻、危險令人毛骨悚然的手段除掉她,比如說在她飯前的雪莉酒中放入五片二氧化汞將其致死,等等;但是一個密切聯繫的藥方——性想法確實在我陰沉混亂的腦際里叮噹作響。在我嘗試過的那次擁抱中,是什麼限制了我,使我畏畏縮縮、遮遮掩掩?性滿足的種種景象在我面前搖曳而微笑。我看見自己同時向母親和女兒都注入一種強大約瞌睡藥力,這樣就可以整夜對後者恣意縱情。滿屋裡充溢著夏洛特的如雷鼾聲,而洛麗塔在她睡夢中無聲無息,安靜得象畫中少女。
噢,她簡直恨她的女兒!我認為特別殘酷的是,她勤勉地回答了她自己有的一本芝加哥出版的蠢書(《子女發展指南》)上的各組問題。那些胡言亂語重複了一年又一年,而媽媽好象在她孩子的每個生日都必要填好一份清單。一九四七年一月一日,洛十二歲那天,夏洛特,黑茲,及貝克爾,在"您的孩子的個性"一欄的四十個形容詞中的十個下面劃了線:好鬥、暴烈、愛吹毛求疵、不可信、沒有耐心、易惱怒、好管閑事、無條理、消極反抗(劃了兩道線),及固執難管。
親愛的媽媽和亨密:
"這個笨孩子,"亨伯特夫人說,"很後面漏了個字。
祝你們幸福。非常感謝你們寄表的糖。我(劃去又重寫)把新毛衣丟在山裡了。最近幾天這裏很冷。我的日子很。愛你們。
"媽媽,我起誓肯尼從來沒碰過我。"你要麼撤了謊,多洛雷斯·黑茲,要麼就是那個專門壓在熟睡女人身上的魔鬼。"
關於亨伯特夫人還有幾句話要說,趁現在一切都還順利(一場不幸事故馬上就要發生)。我很了解她內心的佔有癖性,卻從未料到她會對我生命中任何一次不是為她的浪漫如此瘋狂妒嫉。她對我的過去表現出貪得無厭的強烈好奇。她要求我復活我所有的羅曼史,這樣才可以使我侮辱它們,踐踏它們,徹底唾棄它們,從而摧毀我的過去。她讓我告訴她我和瓦萊里亞的婚姻,她當然是個可笑之人;同時為了滿足夏洛特病態的快|感,我還得製造、或殘忍地編湊一部情人系列。
讓我們繼續這個奇異的故事吧。當我被召去享受從房客向情人的轉升時,我是否只體會到痛苦和厭惡呢?不,亨伯特先生承認他的虛榮得到了某種刺|激的快|感,得到了朦朧的溫柔感,甚至有一種懊悔優雅地追隨著他的陰謀者匕首的利刃。我從來沒料到這位雖然相當漂亮,但由於她對她的教堂和讀書俱樂部滿懷盲目的信仰,她談吐的風度,以及她對一個茸毛細密、可愛的十二歲孩子那副苛刻、冷酷又輕蔑的態度而顯得相當可笑的亨伯特夫人,竟能變成這樣一個動人嬌弱的造物,當我在洛麗塔卧室的門口將手放在她的手上時,她戰慄地縮了回去,不住地說,"不,不,請別這樣。"
現在請記下下面這段話吧:我體內的藝術家氣質已經比紳士派頭佔有絕大的優勢。https://read.99csw.com在這部回憶錄中,我始終能依靠堅強的意志力調節我的文風適應日記體。當黑茲夫人對於我僅僅是某種障礙時,我就一直在寫。關於我的日記再沒什麼要講的了;擔我珍藏它的口吻,無論它們現在讓我看是多麼錯誤多麼無情;我把這強為我的藝術責任。幸運的是,為了回憶的逼真,我的故事已經到了不必對可憐的夏洛特再進行海辱的時候了。
因此"壓在女人身上的惡魔亨伯特"謀划著,幻想著--慾望和決策(這二者創造了一個生動的世界)的太陽越升越高;在一連串陽台之上的一系列淫|盪者,手握閃光的酒杯,為過去和未來的快樂之夜痛飲。然後,我象徵性地將杯摔碎,進而勇敢地想象(那時我已經為這些美景醚酊大醉了,並低估了我天性今的溫文氣質)我最後能怎樣敲詐--不,這字眼太嚴重了--能怎樣哄騙大黑茲;如果她試圖阻攔我和我的合法繼女遊玩的話,我就假裝要拋棄她以此嚇唬這個可憐又衰弱的大鴿子,迫使她允許我和小黑茲的交往;一句話,面對這樣一個今人"驚異的求婚",面對這樣一副廣闊而變幻無窮的景色,我顯得那樣無助,就象預告東方遠古歷史片中的亞當,夜蘋果核里幻想著海市蜃樓的出現。
就這樣讓我象雄貓一樣越過歲月的圍牆,望到蒼白無力的窗戶裏面。當有著高貴乳|房和肥大臀部的她,用充滿憐憫的熱情、天真的平民的撫愛方式,幫我準備好執行夜間的職責,我一邊大叫著穿過那片發育不足又已衰敗的黑叢,一邊仍然在絕望中試圖尋出一個性|感|少女的氣息。
這場變化使她的容貌大為改觀。她的微笑過去是那麼一種做作的東西,現在卻變得那麼迷人璀燦--璀燦,還附帶著什麼柔軟、溫濕的東西,我驚奇地發現它和那副可愛卻空虛、迷茫的神情何其相似,那是洛在貪婪地望著新式混和型飲料,或默默無言地羡慕我總是新裁製的昂貴衣服時所有的。我變得狂熱了,凝望著夏洛特和其它女士交換作父母的悲哀,凝望她作出那個標誌女性之順從的國家級鬼臉(眼睛轉上去,嘴巴斜向一邊),這我曾看見洛象嬰兒一般作給自己。睡覺前,我們總喝點威士忌或其它烈酒,我依靠它們得以一邊撫抱母親一邊回憶那孩子。這是她白皙的腹部,一九三四年我的性|感|少女曾象條小魚蜷在裏面。這纖細染過的頭髮,對我的嗅覺和觸覺來說都是那麼枯澀,但在檯燈光照的特定時刻,在腳夫的床上,卻獲得了如果不是洛麗塔捲髮的質地,也是她的色澤。在我支配我白頭偕老的新妻子時,我不住告誡自己,就我而言,這是能接近洛麗塔的最便利的方法;洛蒂在洛麗塔的年齡也象她女兒一樣是個慾望很多的女學生,而洛麗塔的女兒有一天也會如此。從一本用了三十年的影集里,我在一堆鞋子底下將妻子發掘了出來(黑茲先生看來對鞋子很熱衷),這樣就可以看看洛蒂小時候長得什麼樣;即使光線不對,衣飾不美,我還是能模模糊糊看出洛麗塔最初的輪廓、雙腿、顴骨、短鼻。洛蒂麗塔,洛麗特申。
她滿懷普通年輕新娘的強烈興味,開始"令滿室生輝"。我用心領略了屋中的每一處裂縫--因為這些日子我坐在椅上默想著畫出了洛麗塔在屋中穿行的路線--我早已步入了和這個家、和它的污穢及灰塵某種情感上的聯繫,現在我幾乎能感覺到這些不幸的東西在退縮,不情願忍受夏洛特計劃施予它們的淡褐色、赭石色以及淺黃及深黃的鉛粉浴。她從來沒這麼迅速過,感謝上帝,但她確實為涮洗窗帘,給威尼斯式百葉窗條塗蠟,買來新窗帘和百葉窗,又送回商店另換一套,等等,耗進了大量的精力,她時而微笑,時而蹙額,一會兒疑慮,一會兒撅嘴;象是在一副明暗對照畫里。她試著用印花棉布改變沙發的顏色--就在這張神聖的沙發上面,曾經有一個天堂的氣泡在我體內慢慢破裂了。她重九*九*藏*書新擺置了傢俱--並且在-篇有關家務的論文里非常愜意地發現了這樣的語:"完全可以把一對沙發框和它們的配套檯燈分開。"受到《你的家就是你》的點撥,她發展了絕對小靠椅和紡錘狀長桌的憎恨。她認為展闊的窗戶和上好木器的鑲格,是房聞具有男性化的典型,而女性化的特點是小氣的窗戶和不穩固的木架。我走進屋發現她讀的那幾部小說已經替換成畫冊和家庭指南。她又向坐落在費城羅斯福大道4640的一家工廠訂做了一張雙人床,還要求加上"包容314隻螺施的錦緞床墊"--儘管船張舊的依我看其彈性和耐性,都足以支持任何東西。
--又跑回馬路,揉皺了紙袋,然後躲在亨伯特夫婦住處邊界的這位"綠山羊"後面。一輛驛站馬車突然從街頭的樹蔭下走了出來,在綠影折斷以前,車頂還牽住了一些;然後那車競象痴子一樣打起轉,汗流浹背的車夫用左手抵住車頂,舊貨商的狗在一邊流淚,一剎那微笑的停頓--隨即我胸中一陣跳動,望見"藍轎車"歸來。我看見它駛下坡,消失在房屋拐角後面。我只瞥見到她平靜而蒼白的側面。我想,直到她上樓也不會知道我是否已然離去。一分鐘以後她從洛屋裡的窗口朝下俯望,臉上是一副極度痛苦的表情。我於是全速跑上樓,想在她離開以前到達那裡。
"我希望,"瓊笑著打斷道,"洋娃娃和羅莎琳能一起過夏。"
我這輩子從沒坦白過這麼多,也從未聽到過這麼多的坦白。她談論她所謂的"愛情生活",從第一次隨便的親吻擁抱講起,那種真誠和樸拙,從道德上說,和我油腔滑調的長篇大論形成鮮明對比;但從手法上看,這兩套倒是異曲同工,因為都是受同樣事物的影響(肥皂劇、精神分析和廉價中篇小說),從中,我吸取的是我的人物,而她,吸取的是表達的模式。據夏洛特講,好人哈羅德·黑茲曾有某些奇待的性習慣,很令我發笑,夏洛特卻認為我的笑純屬不正常,可她自傳的其他地方就象她愛做的事後分析一樣毫無趣味。她儘管食量很小,我卻沒見過比她更健康的女人了。關於我的洛麗塔,她很少講什麼--實際上比她談起那個唯一一張裝飾我們凄涼的卧室的、已模糊不清的照片上的金髮男嬰還少。在她一次乏味的回憶中,她預言死去嬰兒的靈魂會以她這次婚姻孕育孩子的形式轉世再生。只是我儘管並不特別急於用哈羅德的產物複製品(洛麗塔,我已經以一種亂|倫的震顫把她看作了我的孩子)去接續亨伯特的香煙,但我想到明年春天什麼時候,一次長期卧病,或在安全的產科病房裡進行美好的凱撤式手術或出現其它併發症倒是可以給我幾星期的時間單獨和我的洛麗塔在一起,或者--還能用安眠藥餵飽我柔弱的性|感|少女。
我反問她,如果我父親的外祖父是,比如說,土耳其人,她是否還要和我結婚。她說這倒無所謂;不過,一旦她發現我根本不信仰"我們的基督上帝",她就要自殺。她說得那麼嚴肅,使我不寒而慄。就在那時我知道,她是個根有信仰的女人。
噢,她確是非常有教養的:每次在她流暢的談話中稍有停頓,每次把"xin封"讀作"xia封",她都要說"請原諒";無論何時與她的女友交談都稱我為亨伯特先生。我想如果我拖著一束迷人的光進入公眾圈,定會令她欣喜異常。結婚那天,對我的一小段採訪在拉姆斯代爾《日報》的"社會欄"上登了出來,還附有夏洛特的玉照,一隻眉毛挑起來,名字還拼錯了("黑茲爾")。儘管有這等尷尬事,這種大出風頭還是使她振奮不已---我也因難堪的快樂而搖頭晃腦了。夏洛待read.99csw.com開始熱衷干教會事務,又設法結識了洛的同學中比較出色的母親,近二十個月來,她已經成為-名即使不是卓著的,至少也是值得接受的公民;但在此之前她從未出現在激動人心的專欄中,是我,埃德加,亨·亨伯特先生(我加上埃德加只為了裝裝樣子),"作家兼探險家",才使她揚名。麥庫的兄弟問我曾寫過什麼。不管我告訴他什麼,登出來時都是"幾部關於孔雀、彩虹和其他詩人的書"。並且還說明夏洛特和我已相識多年,我是她第一位丈夫的遠親。我暗示十三年前就和她有過私情,但這在發表時未提。我對夏洛特說,社會欄應該具有一些誤差。
在我們同居的五十天里,夏洛特象塞滿了幾年的活動。
她原為中西方人,她的丈夫,在安靜的拉姆斯代爾--東部一州的一顆珠寶--居住得還不夠長久,未能了解所有的好人。她稍微知道點兒住在我們草坪後面一間快坍的木製別墅里的天性快活的牙陵。在一次教堂茶會上,她遇見了當地舊貨商"傲慢勢力"的妻子,她丈夫在大街的把角上擁有"殖民地"的白色恐怖。她還常常"會見"老奧泊西特小姐;但在那些她更多拜訪、或在草坪集會上碰面。或用電話與其閑聊的貴夫人中--這類優雅的女士象格拉夫夫人、謝里登夫人、麥克里斯特爾夫人、奈特夫人等等,卻好象很少拜訪我的被人忽視的夏洛特。確實,唯一與她有真正熱誠關係,而沒有任何不可台人的盤算或任何實際目的的,就是及時從前往智利的出差旅途中越回來參加我們婚禮的法洛夫婦。參加者還有查特菲爾德夫婦、麥庫夫婦和其它一些人(但沒有舊貨夫人或更傲慢的獵犬夫人)。約翰.法洛正當中年,不聲不響,不聲不響地活潑而強壯,是位不聲不響的成功的體育用品的經紀人,他在團十英裡外的帕金頓有一公司:就是他在一次星期天林間散步時拿了些柯爾特左輪槍的專用子彈給我,進而將用法告訴了我;他還笑眯眯地自稱是個業餘律師,處理過夏洛特的某些事務。瓊,他的年輕妻子(先前是表妹),是個四肢修長、戴一副滑稽眼鏡、領兩條拳師的姑娘,兩顆玉峰高聳,一對紅唇厚闊。她畫著--風景和肖像--,我清楚地記得,我喝著雞尾酒稱讚了她為她的一個侄女畫的像,小羅莎琳.霍內克,一個玫瑰般小甜人:穿一身童子軍制服,戴一頂綠絨貝雷帽,綠腰帶,迷人的垂肩捲髮--約翰拿掉煙袋說這是個可憐的洋娃娃(我的朵麗塔),在學校里她對每個人都過於吹毛求疵,但他希望,我們也都希望,當她們從令人尊敬的營地回來時能變好些。我們談起學校。它有它的缺點,也有它的美德,"當然,在這兒做生意的,意太利人太多",約翰說,"另一方面,我們仍在捨棄……"
露易絲走後,我查看了冰箱,發現它太清貧了,就進城買了足足的食物。我也買了一些好酒和兩三種維他命。我確信,靠這些刺|激物和我的天然元氣,一旦被召去表現強烈而焦灼的情慾時,我必能避免可能因冷漠而出現的任何窘迫。彷彿是從男性幻想的西洋鏡中看到生機勃勃的亨伯特一遍又一遍,弄得夏洛特顛倒魂神。她無比潔凈、體態美好,我可以這樣說,她就是我的洛麗塔的大姐姐--要是我沒有太過意看見她沉重的臀部,渾圓的膝蓋,隆滿的胸房,她脖上粗糙的粉色皮膚(粗糙是相對於綢緞和蜜糖而言)以及所有其他令人遺憾和乏味的地方我可能一直會這樣想著:一位美麗的婦人,那該多好。
而後,帶著極端的謹慎,這麼說吧,是小心翼翼地用咒語召來夏洛特當作可能的終身伴侶。靠著上帝,我能夠強迫自己節省地分給她半個柚子,端給她無糖的早點。
我簡直不能告訴你我可憐的妻子有多麼溫柔,多麼動人。
希望解除可憐的夏洛特在路上二或三小防的疑慮https://read.99csw.com(並且避免,也許會有的,與正面來車的相撞,那會播粉碎我們各自的美夢),我思慮再三,想通過電話在營地找到她,但這一企圖失敗了。半小時前她就已經離開,洛接了,我告訴她--聲音顫慄,滿是我對命運征服后的滿足--我將娶她的母親。我不得不重複兩遍,因為不知是什麼分散了她對我的注意力。
過了一會兒我銷毀了信,回到我的房間,反覆沉思,弄亂頭髮,理好我紫色睡袍,咬緊牙齒低聲呻|吟著,而後突然間--突然地,法庭的先生,我感到一種陀思要耶夫斯基式的露齒大笑出現了(就通過我那扭曲猙獰的嘴唇),象遙遠而可怖的太陽。我想象出了(在新的和準確的能見度下)她母親的丈夫對他的洛麗塔所有濫施的撫抱。我可以一天三次把她摟在胸前。我的煩惱會盡消,我會成為一個健康之人。"擁抱你輕輕地在一隻溫柔的膝上,印在你嬌軟的頰上一個父親的吻……"博學的亨伯特!
可憐的女人為一系列她已經很久不做或從沒這麼有興趣去做的事情而忙碌,好象(拖長這副普魯期特式音調)我娶了我所愛的孩子的母親,就得以委託勞動使我的妻重獲豐沛的青春。
陪審團的女士們,先生們!我不能發誓說手頭上這宗交易的某些動機--除非我能將表情偽裝--過去從未掠過腦際。不過我的大腦從來沒以任何邏輯形式把它們保留下來,或和記憶中某些確切情景聯繫起來;但我不能發誓--讓我重複一遍--說我從來沒有在我朦朧的思想和感情的暗處真正打算過(裝出另一副表情)。過去曾有許多次--也應該有許多次,如果我了解我亨伯特--公正而言,當我想過娶一位成熟寡婦時(比如夏洛特·黑茲)目的只為了能對她的女兒(洛,勞拉,洛麗塔)隨心所欲。我甚至準備告訴折磨我的人兒,或許我會有一次或兩次對夏洛特的桃色紅唇、金髮碧眼和開得很低的危險領口投去鑒賞者冷冷的注視,再努力使她適應這場似乎真實的白日夢。這一切我在痛苦中承認了。可以想象出來的痛苦,也許是,但格外可怕。我希望我能擺脫這個話題告訴你更多的夜曲夢幻曲;當我漫憶兒童時代,一個詞偶然出現在心頭,比如劇烈而堅硬的痛苦(這是怎樣一位痛苦的天才發明的啊!)或者是恐怖而詭調的字眼"精神創傷"、"創傷事故"和"絞刑台架"之後,夢幻曲就又會在夜裡面目可僧;也撕絞我。但我的故事已經夠拙劣的了。
"呀,很棒,"她說,笑起來。"婚禮是什麼時候?等一會兒,小狗--這兒的小狗咬住了我的襪子,聽著--"她又說她猜想她會有不少樂趣的……掛了電話后我發現,在營地的幾小時那些新印象就足以把亨伯特·亨伯特的英俊形象從小洛麗塔的腦中塗抹掉。但現在這又有什麼要緊?婚禮過後,適當的時間一到,我就可以把她領回來。"桔色的花苞會在墓地恐怖地枯萎,"一位詩人這樣說。但我不是詩人。我只是一架十分坦白的記錄器。
還有三十個形容詞為她視而不見,其中有可愛迷人、富於合作精神、精力充沛等等。這真是發瘋。我可愛又天性溫和的妻子以一種從未表現過的殘忍,侵犯並清除了洛微少的財產,將其四處扔棄,就象很多被施了催眠術的松鼠。這個好心的女人作夢也沒有想到,有一天早晨,我那極難受的胃(是我試圖改良她的果醬的結果)阻止了我伴她上教堂之行,當時我用洛麗塔的一隻短襪欺騙了她。再就是她對我的親愛之人的來信的態度!
我的自命多情又孤獨的夏洛特在日常生活中卻又頗愛交際。另外,我還發現她儘管本能控制自己的心或眼淚,倒是位很有自信的女人。她剛剛作上了我的夫人(她的"急切又神經緊張的愛人"--一位英勇的愛人!--雖然服用了興奮劑仍然有些初期的困難,但對九-九-藏-書此,他用他舊時代甜言蜜意的浪漫溫柔充足地補償了她)好人夏洛特便問起我與上帝的關係。我本可以回答說我的思想很開放;但結果卻說---將我的敬意獻給了一套虔誠的陳詞濫調--我罵信主宰宇宙的神靈。她低頭看她的指甲,又問我家裡是否有什麼奇異的血統。
不,我不會走那麼遠。
蒲公英倒了。一滴樹液融進了風梨醬。兩個小女孩,瑪里昂和瑪貝爾,後來我也曾機械地陷入她們的擺布,無法逃脫(但哪一個能代替我的洛麗塔?),朝這條街走來(我們的"草坪街1"就從那兒如瀑布般直落),一個推著自行車,另一個掏著紙袋裡的東西吃著,兩個人都用她們陽光般伶俐的嗓音有說有笑。萊期利,老奧泊西特小組的園工兼司機,一個非常和藹健壯的黑人,從遠處朝我咧嘴笑著大叫,又叫,還用手勢加以註釋,說我今天真是精神煥發了。鄰家富有的舊貨商的那條蠢狗正在追一輛藍色轎車--不是夏洛特的。兩個小姑娘中那個更漂亮點兒的(是瑪貝爾,我想)穿著短褲和窄窄的一條胸衣,頭髮亮閃閃的--一個性|感|少女,牡羊神所造!
早飯時,在亮得使人鬱悶的廚房裡,鍍鉻餐具閃閃發光,還有"五金與鈷一覽表"以及可愛的早餐之角(假裝那家夏洛特和亨伯特在大學時代常相伴說情話的"咖啡店"),她坐在那兒,一身紅衣,胳膊肘支在塑料面的桌上,臉頰托在手掌中,帶著令人不堪的溫柔,凝望著我消化我的火腿和雞蛋。亨伯特的面孔也許因神經痛而扭曲了,但在她眼中,它的美麗和生機卻能和投射在白色冰箱上的陽光和波動的葉影媲美。我嚴肅的憤怒對於她卻是愛情的沉默。我將菲薄的收入加入她更有限收入中,競使她感動得象是發了大財;並非因為總數可以滿足現在大部分中產階級的需要,而且因為連我的錢在她眼裡也附著我男性的魔力,她把我們合併的財產看作那正午時分的一條南方大道,一邊是連續的濃蔭,一邊是和煦的陽光,一直延伸到希望的盡頭,有粉紅色的山巒若隱若現。
那件毛衣是純羊毛的的,我希望下次沒問過我之前,不要給她寄糖去。"
當下午就要成熟進入夜晚,太陽象往常一樣圓圓地斜在屋角。我喝了一杯。又一杯。再一杯。杜松子酒和鳳梨醬,我的最好搭配,總能使我力量倍增。我決定為我們草坪的整潔忙一番。一個小提示。那兒長滿了蒲公英,還有一條捲毛狗--我討厭狗--已經把那些乎整的石頭弄得髒兮兮,石頭上曾放過一隻日晷。大部分蒲公英已經從陽光變為月光。杜松子酒和洛麗塔都在我心中舞蹈,我差點被那張我想把它驅逐出去的摺疊椅絆倒。血紅色的斑馬!有些打嗝聽上去象是在發笑--至少我的就如此。花園後面一堵舊籬笆使我們與鄰家的垃圾箱和紫丁香花照隔開;擔門前的草評(它沿著我們房子的一側斜過去)和公路之間,卻無甚遮攔。因此我能眼望著(帶著一個即將完成某項美好舉動的人的假笑)夏洛特的歸來:那顆牙齒應該立刻拔掉。我一邊前後左右推動鏟草機,凡是草葉彷彿都在低沉的太陽里搖動,一邊還緊緊盯著公路的那邊。公路從濃茂大樹的弧形綠蔭下彎進,然後朝我們伸過來,過來,非常筆直地,在老奧泊西特小姐爬滿青藤的磚房和陡斜的草坪(比我們的整潔多了)前通過,然後店消失在我們自己的前廊背後,從我快樂地喘息勞作的地方是看不見的。
我還得拿出為她們做的附有插圖的編目給她以引她高興,各色各樣,是按照那些美國廣告的規則製做的,廣告上畫的學生通常性別比例很微妙,總有一位--只是一位,但畫得頗聰明--的巧克力色圓眼睛小夥子幾乎位於前排正中間。因此我給她看我的女人,讓她們又笑又擺--慵倦的金髮碧眼女郎,火辣辣、褐色髮膚的女郎,情慾旺盛的毒蛇--好象是在妓院里的一場演習,我越是將她們弄得庸俗妖冶,亨伯特夫人對這展示就越覺愜意。
多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