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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六章

"這些愛管閑事的可惡孩子,"夏洛特說,抓起她的大|乳罩戴上,又側轉過身。"我要把這事告訴彼得,克雷斯托夫斯基。"
不管怎樣,我打算把它弄成客房。整座房裡屬它最冷、最簡陋。"
又老又蠢的黑茲從今起不再是你捉弄的對象。她已經……她已經……"
"你嚇了我們一跳,"夏洛特說。
她走到我身邊,跪了下來,慢慢地但非常猛烈地搖著頭,抓緊我的褲子。她說她從來沒想到。她說我是她的統治者,她的上帝。她說露易絲走了,讓我們現在就做|愛吧。她說我必須原諒她否則她就去死。
亨伯特夫人意味深長地笑笑,一條眉毛桃起來的同時"啊"了一聲,並輕輕呼出口氣。"小洛嗎,恐拍不必在考慮之列了,根本不必。她從營地就可以直接進入一所紀律嚴明的教會容宿學校。然後--再入比爾茲利大學。我已經全計劃好了,你不必擔心。"
沒有人能謀划不露破綻的兇殺;但,機會,卻能做到。
讀者,我那麼做了。我上樓來到一半破爛的書房。兩手叉腰,鎮靜下來恢復自若,站了片刻,從門口看到那張遭劫的小桌子,抽屜大開,一把鑰匙掛在鎖孔里,另外四把鑰匙攤在桌面上。我穿過頂樓的走廊,走進亨伯特夫婦的卧室,平靜地從她枕頭下轉移出我的日記,放入我的口袋。然後我朝樓下走去,又停在半路:她正在通電話,電話機正好就安在客廳的門外。我想聽聽她正說些什麼:她取消了訂購的什麼物品,然後又回到客廳。我再次調整好我的呼吸,穿過過道,進了廚房。我打開一瓶蘇格蘭威士忌。她從來也不能抵抗威士忌的誘惑。我走進餐室,透過半開的門,看到夏洛特寬寬的後背。
"有鑰匙么?""藏起來了。"
感覺。"我仍覺得多麗表現不是很好"等等(一份舊的學校報告上說)。
我來列滴漏湖。我們和其他九對"伉儷"(法洛夫婦,查特菲爾德夫婦)沐浴的地方是個小海灣;我的夏洛特喜歡它,因為它幾乎象是"私人海濱"。主要的沐浴設備(或"淋浴設備",用拉姆期代爾《日報》上的話說),位於滴漏湖的左邊(東邊),從我們的小海灣看不見。我們右邊,那帶松樹很快就讓位給一片彎彎曲曲的沼澤地,沼地之外又是樹林。
"我也有一件令人吃驚的事,親愛的,我們倆不去英格蘭""為什麼,怎麼回事?"她問,看著--那種驚詫比我預料的還嚴重--我的手(我下意識題疊起又撕開又壓平又撕開那張無辜的粉色的餐紙)。不過我微笑的面容不知怎麼使她放心了。
第二天,吃完中飯,我去見"我們"的醫生,一個挺友好的傢伙,他對一些專利麻|醉|葯持只能用於臨床的態度以及對它們的完全依賴,恰好表現出他對醫藥科學的無知和漠視。
"事情很簡單,"我答道。"即使在最融洽的家庭里,象我們這樣的,也不是所有的決定都由女方做啊。有些事情應該論丈夫決定。我可以想象你這樣一位健康的美國女子,遇上與邦波爾夫人--或凍肉大王塞纓爾。邦波爾,或一位好萊塢盪|婦乘同一條海輪橫渡大西洋,定會喜不自禁。我一點不懷疑當我們望著--你,坦誠的明眸,我,控制著我嫉妒的羡慕--望著皇宮哨兵或紅色哨兵或海獺食者或別的什麼時候被拍攝下來,你我一定會為旅遊公司做一則最漂亮的廣告。可是恰好我討厭歐洲,包括古老快樂的英格蘭。你很清楚,對老朽和腐敗的世界,我所有的,僅僅是悲哀的聯繫。你畫報上登的那些彩色廣告也無濟於事。"
我還能做什麼改進嗎?很顯然,要想藏東西有多麼難--尤其當一個人的老婆總把眼睛盯在這傢俱上的時候。
我義正辭嚴的控訴者住了口,吞咽下她的怨恨和淚水。
我拿出兩個杯子(為聖阿爾傑布拉?為洛?)。從冰箱里取出冰塊以後,它粗暴地朝我吼了一聲。再寫一遍。讓她重讀一遍。她不會記住細節的。改動,偽造。寫個片斷,拿給她看,或隨便扔在哪兒。為什麼自來水龍頭長鳴起來有時會那麼可怕?真是個可怕的局面,真是。象小枕頭形狀的冰塊--是玩具北極熊的枕頭,洛說--當溫水注進它們的小窩解救了它們,那些刺耳的銼聲、噼哩啪啦聲和受折磨聲便消逝了。我將杯子並排放著。注入威士忌和少量蘇打水。她禁止我使用針攪拌。冰盒裡一陣乒乒乓乓。我端著酒杯穿過餐室,來到客廳門外,門只開了一個縫,我的胳膊肘都進不去,隔著門我說:
"親愛的,"夏洛特說,"我真--""不,等等。眼前的情況純屬偶然。我關心一般九*九*藏*書傾向。當你想讓我不顧工作把整個下午花在湖邊曬太陽,為了你我會很樂意順從,為你晒成個金光燦燦的小黑孩,而不再作學者和,怎麼說呢,教育者。當你帶我去與可愛的法洛夫婦玩橋牌喝酒,我也總是欣然從命。不,請等等再說。當你要裝飾你的家,我不干涉你的計劃。當你決皮--當你決定一切事情,我也許完全或部分反對--但從無半句怨言。我可以忽視個別事。但我不能無視一般傾向。我喜歡被你指揮監督,但任何一種遊戲都有規剔。我不是生氣。我根本不是生氣。
夏洛特多少有點兒嫉妒瓊,想知道約翰是否來了。
瓊把我的手腕拿到她的膝上,審視起夏洛特的禮物,然後把亨伯特的手放回沙地上,掌心朝上。
"沒有地方,"我說。
我回答說,可能約略有些暴躁,說我妻子安然無恙,同時一手拿著聽筒,一邊推開門說:
亨伯特夫婦繼續前行,腳穿涼鞋、身著長衣。
"我們的"海岸一條白色小沙灘--我們就是從那兒走進深水的,--周未的早晨總是空空蕩蕩。四周杳無人影,除了對面那兩個忙忙叨叨的小人影,還有一架深紅色私人飛機在頭頂嗡叫,而後消失在藍天深處。這背景對一場泡沫般的媒殺計劃正可謂天衣無縫,更微妙的是:一名執法者和一個弄水人,近,正足以目睹此不幸事故,遠,卻看不出這是一次犯罪。他們完全能聽見一位精神已經錯亂的沐浴人上下翻滾大聲呼叫人們來救救他溺死的妻子;但他們太遠,分辨不清(如果他們恰好立刻望過來)正是那位精神錯亂的沐浴人的腳下踩踏著他的妻子。但我還沒到此地步;我只是想說明要想行動有多容易,當時環境多麼美妙!夏洛特在那邊克守職責地游著(她是那種很一般的善泳女人),並非毫無嚴肅的快樂(因為她身邊不是她的善泳男士嗎?);當我帶著為以後寫回憶錄而有的純粹清醒看到(你知道--就是看事物時盡量想到你以後會記起曾見過它們)她濕漉漉、光滑又慘白的面容,雖已竭盡全力,仍然只晒黑了一點,看到她蒼白的嘴唇,她裸|露出來的腦門,以及黑色緊帽,以及帽下帶水的玉頸,我知道,我需要做的只是重新跳出去,做一次深呼吸,然後抓住她的腳踝,迅速帶著我俘虜的屍身潛下去。我說屍身是因為吃驚、慌亂和缺少經驗會立刻吸入一加侖湖水當場斃命,同時我就能在水下睜大雙目至少堅持整整一分鐘。這殘忍的動作象墜落的流星掃過密謀罪惡的暗夜。就象一出恐怖無聲的芭蕾,男主角抓住女主角的腳在水紋似的微光中飛跑而去。我在把她往下拽的同時,還可以浮上來換口氣,再潛入,需要多少次就來多少次,必要等大幕落到她身上才能呼喊救命。大約二十分鐘以後,兩個木偶會駕著剛漆過一半的划艇穩重地趕來,但可憐的亨伯特夫人,抽筋或冠狀阻塞或二者併發的犧牲品,卻已經倒懸在滴漏湖微波蕩漾的水面下三十英尺的一片墨藍色軟泥上。
我們把車停在離公路不遠的停車場,選了條小道,穿松林直達湖那邊,夏洛特談起上禮拜天早晨五點鐘瓊·法洛尋找背光效果時(瓊是老美術學校的),曾看見萊斯利浸在"黑檀木"里(約翰的妙言)游水。
但夏洛特沒在客廳里。
且看看如果是施暴者自己密謀一次消滅計劃結果會如何。
"怎麼啦,"她說,面帶古怪的微笑,"親愛的,你當然是低估了亨泊特家的可能性。我們可以把她安置在洛的屋裡。
我們不是色情狂!我們從不象那些好士兵那樣隨意強|奸。我們是不快活、陰鬱但文雅的紳士,在成人面前完全可以控制我們的衝動,但為了撫模性|感|少女的機會卻甘願付出一年又一年的生命。應該強調的是,我們沒有一個是殺人犯。詩人從不兇殺。噢!我可憐的夏洛特,在瀝青和橡膠和金屬和石頭的永恆煉丹術中--感謝上帝,不是水,不是水!--你不要在你永恆的天堂里仇恨我。
我無聲息地坐在妻子的身邊,於是她先開了口。
"這個人說你被軋死了,夏洛特。"
夏洛特走到有一個抽屜的仿桃花心木公桌子邊。她把手放在上邊,小桌子很難看,毫無疑問,可並不礙她的事。
她一聲坐下去。但我不能殺夏洛特--尤其當事情或許還未完全象在那個悲哀的早晨做的第一次退縮那樣無望。如果我去抓她健壯、踢騰的腳;如果我看見她驚恐的神色,聽見她駭人的叫聲;如果我仍按計劃而行,她的死魂靈就會一輩子纏住我不放。如果這是一四四七年而不是一九四七年,我也許還能昧著我溫和的天性給她配一顆假瑪瑙的古典式毒藥,一種柔和的死亡魔葯。但在我們這個喧鬧的中產階級時代,其效果定不似它在昔日花團錦簇的宮廷里那般成功。今天,你想當殺人犯就必須是個科學家。不,不,我二者都不是。
無論怎樣,非常客觀地說,這次倖免相當驚險。現在請注意我這次理想式犯罪的關鍵九*九*藏*書
"浪漫者協會使你不安嗎?"我妻子質問道--暗指她的第一次妥協。
同樣,我想無論H.H.小聲嘀咕些什麼都可以省略。
這場小事故使我滿是得意。我輕輕地告訴她,這是件無需請求原諒的事,但需改變一個人的方式;我決心趁勢故作冷漠陰沉,有相當長的時間只埋頭寫書--至少是假裝用功。
記得有一次拜訪他,我愚蠢地失口提到了我最後入的那家療養院,我自信看見了他的耳朵尖痙攣了一下。既然夏洛特或任何其他人都不知道我過去的那段日子,我於是結結巴巴地解釋說,我曾為了寫部小說到精神病患者中間做過些調查,不過無妨;這老惡棍當然有個甜甜的女兒。
"行了,來吧"。
他來了。他今天回家吃午飯。他把她扔在去帕金頓的路上,隨時都可能來接她。那是個完美的早晨。她總覺得有個出賣卡瓦爾和墨蘭普斯的叛逆,在這樣輝煌的日子里把他們捆綁起來。她坐在白沙地上,在我和夏洛特之間。她穿著短褲。她修長的褐色的雙腿彷彿栗色母馬的健腹,使我著迷。
"你在說什麼?"我問,顴骨上的皮膚緊張起來(我費心記錄下這一點,只因為我女兒的皮膚在如下情況時也會這樣:不相信、反感、惱恨)。
陪審團的女士們先生們,大多數渴望獲得震顫又甜蜜的抱怨、與女孩子有身體關係但並不一定交歡的性罪犯,都是不正常的、被動的、怯懦的怪人,他們只要求社會允許他們追求他們實際上無害、所謂超出常規的行為,追求他們越軌的又小又熱又濕又隱秘的性舉動,不遭受警察和社會的嚴厲制裁。
我一口吞下我勺里的東西,用粉紅色餐紙(噢,這是米拉罐飯店需有的證明)抹凈嘴唇,我說:
沒有回答,這個瘋母狗,我於是把杯子放在電話機旁邊的餐具架上,這時電話響了。
她,亨伯特夫人,繼續說她必須克服自己的習慣性怠惰,要給費倫小姐在聖.阿爾傑布拉教書的妹妹寫信。璀燦的湖水出題了。我說我把太陽鏡忘在車上了,一會兒就追上來。我原來總以為搖動兩手是小說里的手勢--或許是中世紀某種儀式的結果;但當我走入樹木,在失望和絕望的思緒驅使下,就用了這個手勢("瞧,上帝,瞧這副鎖鏈!"),它無言地又最恰到好處地表達了我的心境。
她在我旁邊游著,一條忠誠又笨拙的海豹,所有感情的推理都在我耳畔尖叫:現在是時刻了!但,人們,我只是不能!我默默地轉向海岸,她也笨重的、盡本份地轉過去,見鬼,那忠告仍然尖叫著,而我,仍然不能忍心淹死那可憐的、光溜溜,骨胳粗大的造物。當我發現不論明天,還是星期五,還是任何一天的白天或晚上,我都不可能對她下毒手這個可悲的事實以後,那尖叫聲才漸漸遠去了。噢,我可以想見自己毫無規則地痛擊瓦萊里亞的胸部或採取別的方法傷害她--我還可以同樣清楚地眼見自己猛擊她情夫的下腹,讓他"喔!"
"我總想問問你,"她說(象是談生意,一點也不賣俏),"這東西幹嗎鎖?你這屋還要它么?樣子真蠢極了。"
我原先屋裡的"工作床",-早就變成縈繞我心頭的那張沙發了,夏洛特從我們同居起就提醒我,那屋子該改成標準的"作家私室"。"英國事件"的兩天後,我正坐在一張嶄新又舒適的椅子里,膝上放著一大卷書,夏洛特用無名指敲門,悠悠地走了進來。她的姿態和我的洛麗塔多麼不同,過去當她穿著臟乎乎的藍仔褲來看我時,總是渾身散發出性|感|少女的留香;她襯衣最底下的扣子還總是開著,令人害怕又讓人發狂,有股隱隱的邪惡。不過,讓我告訴你們。在小黑茲的粗魯無禮和大黑茲的泰然自若能背後,均流動著嬌羞的氣質,它們味道相同,低低的聲音相同。一位偉大的法國醫生曾對我父親說過,在近親中,最微弱的胃響"聲音"也相同。
"防水的,"夏洛特輕聲說,作魚嘴樣。
"黑茲這女人,大母狗,老貓,應受懲罰的媽媽,這……
"我給你拿酒來了。"
如果夏洛持是瓦萊里亞,我就知道該如何應付這局面;"應付"正是我要的詞。以往,我只需扭住瓦萊契卡胖胖的脆弱的手腕(騎自行車摔傷的那隻),就能立刻叫她改變主意;但對夏洛特,這一套是本能想象的。溫柔的美國人夏洛特把我嚇住了。企圖利用她對我的愛而控制她的舒心美夢全盤錯了。我不敢妄動,以免破壞了她為崇拜而樹立起來的我的形象。當她是我的愛人令人敬畏的保姆時,我奉承過她,一種卑躬屈膝的東西仍然頑固地殘留在我對她所抱的態度中。我唯一佔上風的是我對她的洛畸形的愛她還一無所知。洛喜歡我把她氣壞了read.99csw.com;但我的感情,她卻不能推測。對瓦萊里亞我可以說:"瞧你這愚笨的傢伙,應該由我決定什麼對多洛雷斯.亨伯特有好處。"對夏洛特我甚至不能說(以奉承又平靜的語氣):"請原諒,親愛的,我不同意。讓我們再給孩子一次機會吧。讓我作她的私人教師,一年左右,勉曾對我說你自己--"實際上,如果不犧牲自己,關於那孩子,我就什麼都都能對夏格特說。噢,你簡直不能想象(就象我從未想象過,這些講原則的女人是什麼樣!夏洛特對日常行為、食物、書籍以及她溺愛的人們的所有條律規章的謬誤,根本熟視無睹;但當我懷著想親近洛的念頭而說出任何話,她立刻就能辨出我的語調不對頭。她就象個音樂家,平常很可能是個令人生厭的粗人,既無機智又無鑒賞力;但對音樂她卻能夠以準確的判斷聽出某個歧音。要打破夏洛特的願望,必須先打碎她的心。打碎了她的心,我在她心中的形象也會破碎。如果我說:"要麼我和洛麗塔隨心所欲,你幫我保守秘密,要麼我們馬上分開,"她就會變得象在模糊的被子裏面色蒼白,而後慢慢答道:"好吧,不管你再說什麼或收回什麼,這就是結尾了。"結尾就如此。
"關鍵不在這,"邏輯性極強的愛人說。"我是說他不太正常。而且,"她繼續道(她這種咬文嚼字開始使我疲憊了),"我確實感覺到我們的露易絲正在和那個低能兒戀愛。"
我不愉快時總習慣沉默不語,或更確切地說,我不悅的緘默所具有的那種冷酷、卑劣氣質,過去總能嚇得瓦萊里亞束手無策。她總是先小聲抽泣繼而放聲哭號,一邊說著:"讓我發瘋的是,你這樣獃著的時候,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臨近上世紀末時,在法國南方阿爾來斯,發生過一件著名的拉庫爾夫人判決案。那女人剛剛嫁繪拉庫爾上校不久,一次在熙攘的街上,有一位身高六英尺、留大鬍子的不明身份者,後來推測是她的私情郎,朝她走去,往她背後猛擊三拳,面象牛頭犬一樣的矮個子上校竟倒掛在施暴者的手臂上。真正奇迹般的巧合是,就在那人要鬆開氣憤已極的小丈夫的下鄂時(幾名旁觀者緊緊圍住他們),一名暴躁的義大利人完全是偶然從離現場最近的房子里扔出了他正瞎鼓搗的一種炸藥,頃刻間,大街一片煽囂騰騰,飛沙走石,人群跑散。這次爆炸沒有傷及任何別人(除了炸昏了勇敢的拉庫爾上校);而那女子和復讎的情郎隨其他人一起跑走了--從此以後快樂獨活著。
路口出現了一片沙沙聲,一陣腳步聲,瓊.法洛帶著她的畫架等東西走了過來。
"再等一分鐘,讓我繼續我的思路。"
她給了我-副受傷雌鹿的目光,這使我很氣惱,而後,她不知我是否很認真,也不知如何繼續這場談話,就又呆站著了。我慢慢看過幾頁(校園、加拿大、小型照相機、糖果),她出神地望著破璃,用杏黃加玫瑰色的尖利指甲敲打它。
我小心地把打開的書放在她坐過的地方(書還試圖做海浪翻轉,但突在裡邊的鉛筆阻止了它),我查看了藏鑰匙的地方:它很乖,仍躺在那隻昂貴的安全剃胡刀下邊;這隻舊的過去我一直用著,直到她給我買了只更好、更便宜的。這是萬無一失的隱藏地么--在刀片下邊,在那隻包著天鵝絨的盒槽里?盒子放在裝有我各種各樣的工作文件的一隻箱中。
"晚飯你想吃點兒什麼特別的么,親愛的?約翰和瓊一會兒來。"
"我們下去嗎?"她問。
我記得就是在我們上次游泳后一星期,午間郵遞員送來了費倫小姐第二的回信。那女人寫道,她剛剛從她姐姐的葬禮回到聖阿爾布拉。"尤菲米姬摔壞臀骨以後就大不一樣了。"
"別管它,"我說。我正在"期堪的那維亞野營"。
離拉姆期代爾幾英里遠有座森林湖(滴漏湖--不是我想的那樣拼法)。七月末一個熾熱無比的星期,我仍每天都開車到那兒。我現在不得不不厭其煩地描述在一個炎熱的期二單晨,我們最後一次一起游泳的情景。
她靠在我的太陽穴上摩挲了臉頰。瓦萊里亞很快就又恢復常態。
"我有件令你驚喜的事,"她說,脈脈地看著我,手中舉起一勺湯。"秋天,我們倆去英格蘭。"
她笑時,露出了她口裡的膠糖。
"這會兒不,"我說,把《少女百科》第三卷翻開,查看一幅被繪製人稱作"臀界"的畫。
"見鬼,不是,"我說。"我只是不知道際安置了客人或僕人時,把女兒放何處。"
前一天,我已放棄了故意擺出的冷漠的生活規九_九_藏_書矩。此刻我打開起居室的門便快樂地喊出歸家之辭。夏洛特的玉色頸背和青銅色甜麵包對著我,身上穿著我第一次見她時穿的那身黃色襯衣,栗色寬鬆鞋,她正坐在椅角的寫字檯上寫信。
"我是萊斯利。萊斯利.湯姆森,"喜歡在天剛亮時游個泳的萊斯利.湯姆森說:"亨伯特夫人被車軋了,你最好馬上來,先生。"
別再那樣做。我也是這個家的一半,嗓音雖小但還清楚。"
我們在乾渴的陽光下坐在毛巾上。她四處看看,便鬆開乳罩,轉過身卧下,讓後背也得些享受。她說她愛我。深嘆口氣。
至於亨伯特夫人的女兒之事,她想告知今年招收已經太遲;不過,倖存的費倫完全相信,如果亨伯特夫人能在一月把多洛雷斯帶去,她的入校就可以辦妥。
"希望如此",夏洛待說著走進湖。很快她的兩條粗腿泛起雞皮疙瘩;而後,她把兩隻手朝外一伸,緊緊閉上嘴巴,黑橡皮帽子下的臉非常平靜,夏洛特向前躍去,濺起巨大的水花。
這會兒(我看到"乘獨木舟"和"北美野鴨"了),她挪到我的椅子邊,就勢重重地落坐在扶手上,用我第一任妻子慣用的香水的氣味立刻將我淹沒。"閣下願意在這兒過秋天嗎?"她問時,小拇指指著一個守舊的"東方州"的一幅秋景。"為什麼?"(非常清晰又饅悠悠)。她聳聳肩。(沒準哈羅德過去總是那時候去度假。開放的季節,條件反射到她那兒。)"我想我知道那是哪兒,"她說,手仍指著。"我記得一家旅館,著魔獵人,很古怪,是不是?食物真是精美。而且互不干擾。"
我想到在良好的工作秩序中,我有個靈巧的大腦,我或許該好好利用它。如果我不敢幹預我妻子對付她女兒(在令人無望的遠方明媚的天空下每天都在越變越熱烈,膚色越變越深)的計劃,我必須能想出適宜的辦法維護自己,這方法日後沒準能引向一個特殊的良機。一天晚上,夏洛特自己為我提供了一個出口。
我的手仍然放在門把上又重複了我衷心的歡呼。她寫字的手停下來。靜坐了片刻;然後她慢慢轉過她的椅子,把胳膊肘放在彎曲的靠背上。她的臉因激動的情緒顯得十分難看,她盯著我的雙腿開口說話時那情景怪是駭人:
天剛亮時,我告訴過你湯姆森先生的事。下一次我期望看見穿一身乳白色的老胖艾弗。他真是異想天開,那人。上次他給我講了一個他侄子的下流故事。好象是--""喂,"約翰的嗓音。
我也試過對夏洛特保持沉默--而她只一味發出唧唧聲,或咯咯笑我的不言不語。真是個奇異的女人!於是我就退回我原來的房間,現在是標準的"書房"了,低聲嘟噥說我畢竟還有部學術性的巨著要寫;夏洛特也就繼續美化她的家,寫幾封信,或拿起電話婉轉啼唱。我從窗戶,透過如漆的白楊樹葉的顫動,能看見她穿過大街,心滿意足地給費倫的妹妹寄信。
"我幾乎把你們倆都放進我畫的湖裡了",她說,"我甚至發現了你的疏忽。你(指亨伯特)戴著手錶下水的,是的,先生,你戴了。"
我沉思著,一分鐘過去了。
我咕嚕一聲做了回答。她吻了我的下唇,明快地說她要做個蛋糕(從我租宿起開始的傳統,因為我讚賞她的蛋糕),然後留我獨自一人選惘地呆坐房內。
"我在你的思路上嗎?"
"你什麼都能看見啦。"夏洛特酸溜溜地說道。
烙將必須回到拉姆斯代爾的事實,便是希望的寶庫。為此我要做好充分準備。實際上,在夏洛特做出那個殘酷的決定以後,我已經提前進入我的程序了;我必須確保我可愛的孩子到來的那天晚上,以及接連的一夜又一夜,直到聖阿爾傑布拉把她認我身邊帶走為止,我能有辦法讓兩個尤|物沉沉入睡,任河聲響或觸動都不能使其驚醒。在大半個七月里,我實驗過各種各樣的安眠藥,用藥物大食家夏洛特做試驗。我給她的最後一劑(她以為那是鎮靜片--為她的神經上油),把她擊昏了整整四個小時。我把收音機音量開滿,還將巨亮的餌光朝她臉上打去。我推她,捏她,扎她--但什麼也干攏不了她平靜而有力的呼吸節奏。可是,每當我一做象是吻她之類的簡單動作,她馬上就會醒來,象一條章魚生機勃勃(我倉皇逃走)。這葯可不行,我想;還得有更安全的。最初,我對拜倫醫生說他上次給我的失眠症開的葯於事無補,他好象根本不信。他建議我再試試,而後給我看他家人的照片以轉移我的注意力。他有個迷人的孩子,也象多麗那般年齡;但我看穿了他的花招,堅持讓他開一些目前最有勁的葯。他建議我去打高爾夫,但最後終於同意給我一些九*九*藏*書,用她的話說,"效力無比的";便走向另一個柜子,取出一小瓶藍紫色膠囊,一頭有黑紫色帶狀條紋,他說,這是剛上市的,並不用於那些一口水就能鎮靜下來的神經病患者;它只用於無法入睡的藝術家們,這些人必須先死去幾小時方能再活幾百年。我喜歡愚弄傻氣十足的醫生,儘管內心很高興,但把藥片裝進口袋時,還是懷疑地聳了聳肩。再說,對他我也必須嚴加小心。
無論亨伯特·亨伯特說什麼--或企圖說什麼--都全無必要。她繼續道:
瓊說她剛才在那兒,在綠色隱蔽地向大自然做偵察去了(偵探一般總是被射中),想畫一幅湖景畫,但毫無辦法,她怎麼也沒有天賦(這是真的)--"你嘗試過畫畫嗎,亨伯特?"
在我仍對滴漏湖靜止的沙灘作過最後一次拜訪后的一個星期,一直最星雨陰霾密布,那是我能記得的最抑鬱的日子。
"今晚我就離開。這一切都是你的。只是你永遠、永遠也見不到那個可憐的乳臭末乾的小丫頭了。滾出這間屋子。"
她既沒回答也沒轉過身,只是一個勁飛快地胡塗亂寫,不知她寫的是什麼。大概第三封信了(兩封已裝在貼足郵票的信封里,放在桌上)。我又走回廚房。
簡單極了,不是嗎?但你知道,人們--我只是不能這麼做!
而後終於出現了二三縷模模糊糊希望的光線--在太陽完全進出之前。
夏洛特就這麼踱了進來。她覺得我們之間的一切都不對勁。昨天以及昨天的昨天的晚上我們剛上床就假裝睡熟,天亮才醒來。
我們慢慢地游進了波光粼粼之中。
"你是個野獸。你是個可惡、可憎、罪大惡極的騙子。你敢過來--我就朝窗外叫。滾回去!"
她溫柔地問我她是否"打攪了"。
我精神高漲地告辭出來。用一個指頭把住我妻子的小車,心滿意足地向家駛去。拉姆斯代爾畢竟誘惑力很大。蟬在叫;大街剛灑過水。一路順風,我幾乎是平滑著就開上了我們那條陡峭的小馬路。那天不知怎麼樣樣事都很稱心。天那麼藍樹那麼綠。我知道太陽光燦燦,因為我的點火栓正好反射在擋風玻璃里;我還知道此時正是三點半,因為每天下午給奧泊西特小姐按摩的護士穿著白襪、白鞋正在狹窄的便道上輕快地走著。象平常一樣,歇斯底里的瓊克長毛狗在我駛下山時朝我襲來:也象平常一樣,地方報紙剛剛被肯尼扔在前廊上。
她伸出手到衣袋裡掏煙。她坐起來,點著抽上,看了看自己的右肩。她用她大張的煙熏的嘴重重地吻過我。突然,從我們後面沙岸的灌木叢和松林中扔過來一穎石子,而後又一顆。
對岸,至少一千步以外(如果有人能凌水步行),我能分辯出兩個男人微小的身影,象海獺一樣在他們的海岸上工作。我非常清楚他們是誰:一位是祖籍波蘭的退休警察,一位是退休的鉛管工,湖那邊的大部分木材都屬他。我還知道,他們為了無聊的快樂正忙於建築一座碼頭。我們聽到的敲打聲似乎比我們所能辨清的那些侏儒的胳膊和工具大許多;確實,人們簡直要猜想這些高音效果的製造者一定是在與他的木偶提線人爭執不下,尤其因為每一下沉重的敲擊聲總落在那副景緻的後面。
"當然。"
"鎖著情書呢。"
瓊嘆了口氣。"有一次我看見,"她說,"兩個小孩,一男一女,太陽下山時,就在這兒,做|愛。他們的影子大極了。
這就是那時亂糟糟的一團。我記得到停車場地后,取了一捧銹味的水貪婪地喝下去,好象它能給我神奇的智慧、青春、自由和一位小姘婦。我穿著紫色衣服,在招搖的松樹下、一張粗糙的長桌邊坐了一會兒,搖著腳;稍遠處,兩個穿短褲胸衣的少女,從陽光照耀下標著"女"的廁所出來。嚼著口香糖的瑪貝爾(或瑪貝爾的替身)費力地、漫不經心地跨土自行車;馬里昂甩著頭髮趕開蒼蠅,坐在後邊,兩腿大叉;她們搖搖擺擺,慢慢地、飄忽地融人陽光和濃蔭中。洛麗塔!父親和女兒融入這片樹林吧!自然的解決辦法就是除掉亨伯特夫人。但用什麼辦法呢?
"你這樣是在毀我也毀了你的一生,"我平靜地說。"讓我們通情達理些。這都是你的幻覺。你真瘋了,夏洛特。你找到的那些筆記不過是一部小說的片斷。你和她的名字也不過是碰巧用用。就因為它們是信手拈來。好好想想吧。我去給你拿杯酒。"
"那湖水,"我說,"一定很冷吧。"
"噢,亨……"
"你知道嗎,亨,我有個奢想,"亨女士認真說道,低下頭一一為那個奢想而害羞--象是同茶色的林地交談。"想找個真正受過訓練的僕人,就象塔爾博特夫婦說過的那個德國女孩;讓她也睡在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