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我知道了。可是現在，即便我知道了，也並不會有什麼不同。我們仍可以像之前那樣。」

「可是這樣卻連累了你——他們會藉此羞辱你。」

「這個人是你的男人嗎？」

「為什麼呢？」他不走了，怔在那裡。

「那是你的秘密，你當然可以不說。」

「不信你就扒掉他的褲子看看！」那人得意洋洋地大喊。

「我在攢錢，等找到她，我們會生活得很幸福。」淙淙堅定地說。

鍾潛又羞愧又氣惱，臉漲得通紅。他倏地從淙淙身邊站起來，順著樓梯，鑽到最底層的船艙里。他知道那裡有個堆放雜物的角落，見不到光。他用手撩開層層蜘蛛網，走進那個角落，將自己塞了進去。這樣，他才覺得安全了一些。

「鍾潛，我不喜歡男人，也不打算嫁人。」

在甲板上，淙淙久久地摟著鍾reａd.９９csｗ.ｃom潛。她一隻手從衣服里掏出燙金木器，悄悄塞進鍾潛的衣袋裡。鍾潛只覺得衣衫沉墜了一下——他知道自己的寶貝又回來了，這才有了幾分精神。從此，這木器再也沒有離開過他，直到許多年後他死去。

「是嗎？」鍾潛小聲問，她這樣說令他有些難過。

「可是——這又為什麼呢？船上的姑娘們有哪個不想找個好人家把自己嫁掉呢？」鍾潛不解。

「男人都是自私、霸道、兇殘的，他們和暴力、殺戮連在一起。」

「她……她在船上嗎？」鍾潛小心翼翼地問。

淙淙拉著鍾潛，慢慢爬上樓梯，走到空蕩蕩的甲板上。走在後面的鍾潛忽然低聲說：

淙淙從那人手中奪來木盒。那理應沉甸甸的東西，掂在手中竟是這樣輕。那人捏過的地方留下兩個灰濛濛的手印，九九藏書淙淙掏出帕子，小心翼翼地將它擦拭乾凈。清漆依舊很亮，但木盒已經缺角，露在外面的小塊木紋上已經聚滿朽毀的氣息。

「為什麼要說對不起？」

「當然。」

淙淙點點頭，將他攬在懷裡，安慰道：

青天白日，眾目睽睽。人們來不及笑，也許更多的是惋惜——這麼乾淨漂亮的男子，看起來無可挑剔，可他竟然是個太監！

眾人一片嘩然。在船上，他們不是沒有見過太監——他們身穿官服，吃喝都很講究，說話語調奇怪，很難與人親近，混在人群中，一眼便可分辨出來。沒有人見過鍾潛隱藏得這般好的太監——他的聲線雖細，語調卻很平淡，他穿布衣在船上做雜役，看起來就是個尋常百姓家的年輕男孩。為了掩飾身份，他一定費盡了心機。

「閉嘴！你不要胡說！」淙淙大聲九*九*藏*書喝止，竭力維護著鍾潛。

「鍾潛，鍾潛。」

「是，我喜歡一個女的。」

「你——你喜歡女孩？」鍾潛大吃一驚。

淙淙愣在那裡。

「也許吧，但我懶得去一一分辨。我情願去喜歡溫情細膩的女子。」

「不在，她和我走散了，我一直都在尋找她。」

「看看這個是什麼吧？這是從小太監的枕頭底下找到的！」

「可是，我一直以為你是有些喜歡我的，也想過要嫁給我。」

沉默良久，鍾潛忽然說：「你知道嗎，我原本也是那些穿著官服、執行公務的太監中的一員。只是因為在船上看到你，喜歡得不行，才掩飾身份、喬裝打扮，留了下來。」

淙淙沒有回頭，但她知道他的臉又漲紅了。她用力捏捏他的手：

鍾潛纖細的聲音因為喜悅而發顫。

「因為隱瞞了你。」

鍾潛的秘密是一個read.99csw.com客人首先發現的，他去小解的時候，從那扇沒有關好的門外看進去，看到鍾潛在裏面。而鍾師傅的秘密也從這扇虛掩的門裡泄露出來。後來便有人趁鍾潛洗澡的時候，偷走了他的褲子。那件事再一次得到了證實。待到鍾潛再次坐在淙淙旁邊替她喝酒的時候，那人就故意問淙淙：

「……也並不都是這樣。」鍾潛說。

「是的，你和她們是不一樣。」鍾潛看著淙淙明亮如水的眼睛，喃喃地說。

「噢，這並沒有關係。」淙淙伸出手，把他拉起來，「反正我從來也沒想過要嫁人。」

半夜時分，鍾潛睡得昏昏沉沉，只聽到淙淙低聲喚他：

所有人的目光齊聚在鍾潛的身上——鍾潛渾身都在發抖，他恐懼地將雙手護在褲襠前。

淙淙說是。

那人哈哈大笑起來，大聲嚷道：「大家來看看吶，淙淙的男人是個太read.99csw.com監！淙淙要嫁給一個太監！」

他不應她，將頭壓得更低。可是她已經看到了他。她穿過蜘蛛網，跨到他的面前，拍拍他。他再也躲不過了，這才抬起頭，無辜地看著她，說：「對不起。」

鍾潛震驚不已，一時不知該說什麼。他腦中忽然閃過的念頭是：倘若淙淙真的找到那女孩，恐怕也就不再需要他做伴了。

那人身後還有幾人幫腔，其中一個是剛從船艙里走出來的，他將一隻手高舉，大聲嚷道：

「你還願意讓我留在你的身邊嗎？」

「是這樣，我一點也不想嫁人。」淙淙肯定地回答。

「原來如此。」

「也許吧。但我和她們是不一樣的。」

那是一隻巴掌大小的木器，金黃色的燙漆，雕著喜鵲梅花的圖案，很是精細。這便是盛放太監的寶貝兒的小盒子了。那人揮著手臂，它如利器般在空中劃出一道金色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