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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游殿驚艷

第二章 游殿驚艷

小姐這幾句話,聽得張生如醉如痴,魂靈兒從泥丸宮溜了出來,像風箏一般在半空蕩悠悠的,心裏直在叫喚道:「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張生道:「多謝了,請帶路。」
張生聽了,不無遺憾地說道:「真是不巧!請教小師父上下法諱?」
張生主僕一路行來,不住地左顧右盼,想要找一家比較像樣的旅店,準備歇宿,以消解旅途的勞頓,順便也領略一下河東的風土人情。主僕二人到了一家客店門前,見這一家客店的門面很是氣派,門前打掃得十分乾淨,擦得閃亮的金字招牌上寫著「狀元坊客寓」五個大字,張生一看,第一印象就不錯,而且這「狀元」二字也正是切合自己赴考應舉的好口彩,就決定住下。於是甩鐙下馬,對琴童說道,「琴童,把馬牽著,俺們就在此間住下。」琴童應聲道:「是!」就接過馬韁。
紅娘聽得小姐說話,回頭一看,發現了張生,見是位一表人才的白面書生,長得很討女孩子們的歡心,就是眼光賊忒忒的,盯住了小姐不放。紅娘覺得很好笑,心想這書生有點不老實,你要看小姐,我就偏不讓你看,就對小姐說道:「小姐,那邊有人,咱們回去吧。」說著,就去攙扶小姐。
法聰道:「真邪門兒!離得那麼遠,她在那邊,你在這邊,她又是系著長裙兒,你怎麼就知道她的腳兒小?胡扯!」
法聰道:「先生,別胡思亂想,小姐早走遠了。」
鶯鶯小姐這時想提醒一下這個天真的小丫頭,說道:「紅娘,你看,寂寂僧房人不到,滿階苔襯落花紅。」說罷,便輕移蓮步,走近紅娘。
張生嘆了一口氣說道:「唉!像神仙一般回歸洞府去了,只留下了楊柳輕煙,鳥雀喧鳴。梨花深院,門掩重重,白粉牆兒,高似青山。老天爺!你怎麼不近人情啊!怎麼不給我一個方便呢?倒叫我既不能遊覽,也不能留連。小姐啊!就被你勾引得意馬心猿,心神不定。」
張生道:「既然長老不在,就不必吃茶了,敢煩法聰師父引路,我在寺內瞻仰一番,也就滿足了。」
不提張生想入非非,卻說鶯鶯小姐,也早就看見了張生,在她跟紅娘踏進大殿時眼角就瞟到了。不過,她不會像張生那樣露骨。現在張生是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鶯鶯小姐,鶯鶯小姐則是用眼角一瞟一瞥,脈脈含情。
張生對這雄偉的建築,著實讚歎了一番。正在妙語如珠,忽然間覺得眼前一亮,有一位千嬌百媚的小姐突然走進了他的視野,不禁令他幾乎閉過氣去。
法聰道:「請先生隨小僧來。」說著,就引張生進了山門。
法聰道:「算了算了,別惹事了,人家是相府千金。」
卻說在河中府一條寬廣的官道上,行人往來,其中有一主一仆,頗為引人注目。主人是一位青年公子,白面書生,他頭戴一頂淡藍色軟翅儒巾,面如銀盆,兩道劍眉,一雙俊目,高鼻樑。四方口,天庭飽滿,地角豐圓,身穿一件淡藍色海青,風流瀟洒,一表人材,騎在一匹高頭大白馬上,更顯得分外精神。這位公子,姓張名珙,表字君瑞,中州洛陽人氏。原是書香門第,官宦人家。其父官拜禮部尚書,不幸在五十歲剛過的時候,得病九*九*藏*書而亡,一年之後,慈母也館繼去世,從此家道中落。所幸祖上尚有一點薄產,尚不致飢餒。張生從小接受父親的教誨,立下了安邦定國的大志,抱著「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的抱負,又經過名師宿儒的教誨,凡是四書五經,諸子百家,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拆白道字,頂針續麻,件件俱能,樣樣精通,早在七八歲總角之年,就能吟詩答對,嶄露頭角,有神童之名。成年以後,不僅生得面如宋玉,貌若潘安,風流卓絕,倜儻不群,而且滿腹錦繡,文章蓋世,獲得了洛陽才子的美譽。張生自從母親去世以後,又未娶妻成家,一身無牽無掛,故經常出外遊學。遊學是唐代讀書人的一種風氣,投師訪友,可以增進學問;遊歷名山大川,可以開闊眼界,增長見識,所謂「行萬里路,讀萬卷書」。張生自然也不例外,他像無根的蓬草那樣,到處遊學;又像蠹魚那樣,鑽在詩書經傳之中。為了考取功名,要把鐵濤的硯台磨穿;為了飛黃騰達的錦繡前程,要忍受雪窗螢火,寒暑不停的二十年苦讀。唉!才高總是要被俗人妒忌的,也難以迎合世人的心意,加上時運不好,經常碰壁,白白的去研究文字,苦讀經籍!所以他騎在馬上自思自嘆,想想自己螢窗苦讀,學得滿腹文章,至今卻仍是湖海飄零,一事無成,真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實現自己宏偉的理想?這真是:萬金寶劍藏秋水,滿馬春愁壓綉鞍!
張生道:「小二哥,先把馬兒牽去遛一遛,上好草料喂一喂。」
張生踏進山門,迎面是一尊大肚彌勒佛,肥頭大耳,張著大口,笑嘻嘻地對著香客遊人。佛龕兩旁掛著一副對聯,上聯是「大肚能容,容天下難容之事」,下聯是「開口便笑,笑世間可笑之人」。
小二答應道:「是啦!公子爺請放心,小店有專人侍候馬匹。」說罷,向裡邊喊道:「來客人啦!寶馬撒和!」
張生依舊如醉如痴地說道:「環佩聲聽不到了,蘭麝的香味兒還瀰漫在這裏的空間。我的心情,好似在東風裡搖曳的垂楊枝條,難以安定,是春天晴空里的遊絲,牽惹了片片桃花。小姐啊!你回去以後,桃花面緊貼在珍珠簾,是在盼望嗎?人家說你們是河中開府相國家,我說是南海水月觀音院。」張生說到這裏,話音漸漸低下來了,只顧自言自語道:「也罷!『十年不識君王面,始信蟬娟解誤人』。小生不到京師去應舉就是了,她的臨去秋波那一轉,小生就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哪在乎區區狀元!可惜玉人不能相見,這座梵王宮,我真懷疑它是個武陵源。」
主僕二人尚未發話,早有店小二迎出來,對著張生一抱拳,說道:「公子爺!住店嗎?請裡邊來,俺這裡有乾淨客房!」
張生道:「小生自洛陽到此,聽說寶剎高雅清爽,風景優美,方丈佛法宏深,學貫古今。一來瞻仰佛像,二來拜訪長老,請問長老在嗎?」
法聰答道:「師父你老人家放心去赴齋好了,徒兒明白,不會誤事的。」長老走了以後,這個方丈就是法聰的了。他一會兒在蒲團上打坐,一會兒在禪床上躺躺,一會兒翻翻經卷,半點也不read.99csw•com肯安定。一個人呆了一會,忽覺百無聊賴,心想,不若到山門外去看看,有沒有香客來隨喜,於是掩上房門,直往山門而來。
千佛殿門對羅漢堂,兩人穿過庭院,來到殿前,門口兩旁也掛著一副對聯,上聯是「山色溪聲涵靜照」,下聯是「喜園樂樹繞靈台」,進了殿門,只見小小的佛龕上下左右,排列得密密麻麻,諸佛菩薩,一個挨一個,蔚為壯觀。張生對此很感興趣,盡情瀏覽,法聰也從旁解釋指點。
小二說道,「公子爺要想遊玩散心,俺這裏就算普救寺最有名了。這所寺廟,乃則天娘娘的香火院,蓋造得不同尋常,琉璃大殿,高聳雲漢,舍利佛塔,直矗青霄,氣勢宏偉,法相莊嚴。南來北往的三教九流,士農工商,達官貴人,凡是經過這裏的,沒有一個不去瞻仰,保讓公子玩個痛快。」張生聽到有這等好去處,心裏很高興,一刻都不想遲緩,就吩咐琴童道:「琴童,準備好中午的酒飯,我要到普救寺去走走,中午就回來。」
這時的紅娘,到了大殿,好比小鳥飛出了籠子,感覺到渾身自由,東看看,西摸摸,根本沒有注意到在大殿里還有遊人。
張生道:「你能看得出來,就不當和尚了。」
再往裡走,法聰道:「先生,這裡是天王殿。」
張生說道:「法聰師父,你不相信?好吧,你跟我來,我有證據,可以說明我不是在瞎說。你仔細看看,如果不是這落花滿地柔軟芳徑,怎麼能顯得出這步香塵淺淺的鞋印。且不提她的眼角留情處,就說這腳印兒已經把小姐的心事傳遞出來了。」
眼見得又是大比之年,張生也收拾上路,到長安去趕考,特地繞道河中府,是來看望一個知己朋友。此人姓壯名確,表字君實,原和張生是同鄉,又是同學,兩人志同道合,就訂下了八拜之交,雖然是結拜弟兄,其感情卻勝過親弟兄。杜確後來棄文就武,練就了一身本領,一十八般武藝件件皆能,三韜六略,太公陰符,孫子兵法,無不通曉,先得中了武舉人,接著又中了武狀元,官拜征西大元帥,統領了十萬大軍,鎮守蒲關。
張生對著這滔滔的黃河,胸懷頓時開闊起來,收起了傷感,在馬上隨口吟出一首小詞,詞曰:馬蹄香襯燕花塵,二月東風信,綠映紅遮錦成陣。正芳春,經游暫住蒲東郡。望長安去穩,向南宮寺俊,打點跳龍門。
法聰道:「先生,俺們先來看看羅漢堂。」
張生對小二問道:「小二哥,有頭等房間么?」
話音未落,裡邊已走出一個打雜的,在琴童手裡接過馬韁,把馬牽往後槽。
小二走在前頭帶路,安排了一套兩間的上等客房。張生一看,非常滿意,房間確是寬敞!布置也不俗,窗明几淨,粉牆潔白,牆上掛了一幅韓干畫的《玉花驄圖》,雖然是贗品,倒也神駿飄逸,替這送往迎來、十方混雜的客房增添了幾分雅氣,張生不覺點點頭。
法聰已看到小姐和紅娘到來,因為彼此常見,所以並不在意。現在聽到張生在問,就說道:「別胡說八道!那是崔相國的小姐,什麼觀音不觀音的。」張生道:「世界上竟然有這般女子,豈不是天安國色https://read•99csw.com乎?別說那模樣兒,只是那一對小腳兒,也是價值千金!」
小二答道:「小店是河東城裡數一數二的客棧。房間寬敞,被褥乾淨,美酒佳肴,海味山珍,風味小吃,應有盡有,公子爺您住下了,包您滿意,好像在家裡一般。」
今天,師父法本長老出去赴齋,臨走時,囑咐法聰道:「法聰,你在寺里照看,但有來訪的,就問清楚姓名、來意,記在心裏,待我回來,告知明白。」
張生一路行來,與小廝琴童於今日到了河東城裡。
張生當下更換衣服,頭戴一頂蔥綠解元巾,軟翅搖搖,身穿一件蔥綠色杭綢海青,腳登粉底皂靴,儀容俊雅,一表堂堂,不愧為洛陽風流才子!他從容瀟洒地直往普救寺來,一路上看不盡的北國風光。雖說河東府地處北方。由於靠近黃河,水土滋潤,故其春景不減江南。一樣的板橋流水,波翻細浪,桃紅柳綠,春光駘蕩。四野里的農夫們都在辛勤耕作,空氣中摻和著泥土的清香,一派熱鬧氣象。小牧童橫騎在牛背上,沒腔沒調地信口吹著短笛,一副自得其樂的樣子,更增添了田園淡泊的情調。一向住在城裡的張生,對此田園美景,不覺心曠神怡,大有寵辱皆忘之慨。不知不覺,前面已經到了普救寺。但見寺外翠柏森森青掩日,蒼松鬱郁綠遮天。紅牆碧瓦,樓殿重疊,好一座清幽宏偉的古剎!張生站立在一百零八級台階下抬頭觀看,雄偉的山門正中檐下,高掛一塊藍地金邊的匾額,上寫「敕建普救禪寺」六個斗大的金字,上手裡一行小字,寫著「大唐天授二年建立」,下手裡也是一行小字,寫著「尚書右僕射臣褚遂良奉敕謹書」。張生不免對山門外的美景多領略一會,並未立即進寺。
這時,寺里的小和尚法聰,恰巧也到山門口來。這法聰乃是法本長老座下的一個弟子,為人聰明能幹,又十分乖巧,反應快,口才好,能把死的說成活的,在普救寺內三百來個和尚、沙彌中,算得上是個「知名人士」,深得長老的信賴。
張生道:「很好,千佛殿諒必有趣。」
這時,張生的目光全都集中在鶯鶯小姐身上。心中不禁在想,我張珙也見過了無數的漂亮女子,像這樣的可喜嬌娘卻從來沒有見過,真教人眼花繚亂,沒辦法去用語言來形容。啊!我的魂靈兒已經飛到半天雲霄去了。你瞧,你瞧,她竟然讓我死死地盯著瞧,一點兒也不生氣,垂下香肩只管微笑著把鮮花捻弄。於是不免想入非非,一廂情願起來。他想,是了,一定是小姐對我有意思了,這裡是有情人成雙成對的兜率天宮啊,但願不會成為讓人痛苦的離恨天。你看她那張粉臉兒,五官安排得沒有一件不恰到好處,細細的眉兒,彎彎的好像新月,斜斜的一直到飛鬢雲邊,嬌臉上擦了粉則太白,施了胭脂則太紅,最好是貼上翠花鈿。我看她那吹彈得破的嬌臉,生氣時好看,微笑時更美,春風滿面,讓人越看越愛,恨不得拿過來捧住了輕輕地咬她兩口才舒心快意哩。
本來張生一直注視著小姐的一舉一動,觀察到小姐在講話之前臉上先起了一點紅暈,露出靦腆的樣子,然後微開櫻桃小口,露出潔白如貝的瓠齒https://read.99csw.com,又停頓了一會兒才說話,那語音好像花叢中的黃鶯兒嚦嚦鳴叫,悅耳動聽。那行走的這兒步路實在美妙極了,細腰肢又嬌又軟,千般裊娜,萬種旖旎,好比垂楊柳飄舞在晚風前。張生完全被陶醉了。
張生抬頭觀看,只見四大天王,怒目橫眉,猙獰可怕。殿柱上掛一副對聯,上聯是「風調雨順」,下聯是「國泰民安」。
法聰道,「俺怎麼沒有看出來。」
其時張生已在山門口,法聰見寺前一位白面書生,風流倜儻,人物俊雅,連忙上前,兩手合十,問道:「施主從哪裡來?」
河東縣(今山西省永濟縣)乃古代虞舜的國都,到了戰國時代,韓、趙、魏三國分晉,歸屬於魏國,名叫蒲阪,原是一座古城,經歷了改朝換代的滄桑之變,依舊保存著它的古樸風貌。城市雖然不大,但由於是秦晉商旅往來的交通要道,所以城裡也很繁榮。街道兩旁,商號林立,茶坊酒肆,秦樓楚館,旅舍客棧,俱都齊備。雖然沒有通都大邑那種紙醉金迷,醉生夢死的繁華,卻不乏繁盛商城人煙輻輳、熙熙攘攘的景象。
二人看罷羅漢,法聰道:「對面是千佛殿,俺們到那裡看看。」
於是法聰領著張生由左邊走廊到羅漢堂來。在羅漢堂門口兩邊,也掛著一副對聯,上聯是「五百羅漢,數仔細,是凶是吉?」下聯是「三千世界,看清楚,如幻如真」。進門一看,見五百羅漢排列得整整齊齊,有的兇惡,有的慈祥,表情姿態,各各不同。
法聰可不高興了,說道:「別吹,不信俺就看不出來。」說著,就在芳徑上仔細勘察,又趴在地下,像捉蛐蛐似的,找了老半天,就是沒見小姐踩下的弓鞋腳印,只好站起身來,嘆了一口氣道:「唉,看起來,俺只能一輩子當和尚了。」
法聰道:「小僧法聰,請先生方丈拜茶。」
張生騎在馬上,一路瀏覽沿途的風光景色,不覺已經到了蒲津。這蒲津渡原是個交通要道,與關中的夏陽津相對,中間隔著九曲黃河,成為秦晉的分界,蒲津亦成幽燕的要塞。河面上架著一座竹纜鐵索浮橋,左有兩很大鐵索,各由兩岸一對幾萬斤重的大鐵牛和鐵人牽繫著,浮橋就好像一條蒼龍橫卧在水面上。黃河之水流到此處,奔騰咆哮,捲起白花花的巨浪,拍擊著長空。而水勢的湍急,在別處也是少見的。你看那上水船的縴夫們,一步千鈞,一寸一寸地往前移;而下水船則又如離弦的弩箭,稍一回頭就不見了船的影子,真有一日千里之勢。黃河之水浩浩蕩蕩,直奔大海,它也曾淹沒過九州,更多的則是造福人類。君不見:洛陽的千種名花,不是由它滋潤的嗎?梁園的萬頃良田,不是由它灌溉的嗎?它也曾把木筏子一直送到日月邊。
今年是大唐德宗皇帝貞元十七年(801)月,在北方還不到春暖花開的時候,一早一晚仍然春寒料峭,可是在通往長安的各條官道上,已有不少舉子,騎著馬兒,不緊不慢地向京師而來。原來明年又是大比之年,朝廷開科取士,試期就在二月里。儘管還有一年時間,可大家還是提前趕去,到京里作一些準備,一方面溫習四書五經,另一方面——也是最為緊要的——是去走門路,就是https://read•99csw.com把自己的得意文章詩作送到名家大老的府上,請他們賞鑒推薦,這叫做「溫卷」。
後人遂有一首[蝶戀花],專寫張生初見鶯鶯的情景,詞曰:麗質仙娥生月殿,謫向人間,未免凡情亂。宋玉牆東流美盼,亂花深處曾相見。密意濃歡方有便,不奈浮名,旋遣輕分散。最是多才情太淺,等閑不念離人怨!
張生繼續說道:「再說,剛才她走到櫳門兒前面,剛挪了一步遠,剛剛的打了個照面,而臨去的秋波那一轉。就讓我變風著魔。」
張生笑笑說道:「看不出小二哥真會做買賣!前頭帶路。」
法聰道:「俺師父不在寺中,赴齋去了。」
這時,小二送來了龍井香茗,替張生斟上一杯,說道:「公子爺請用茶!」張生接過茶杯,品了一品,覺得清香潤喉。在北地能夠喝上這種上等茶葉,又是在這小地方,也是很不錯了。張生放下茶杯,說道:「小二哥,這裏可有什麼遊覽之處?不拘什麼名山古剎,名園勝境,名宅福地,名花寶坊,只要能夠賞景散心,都可以。」
游過天王殿,往裡一個大庭院,院子里蒼松翠柏,古木參天。正中一條水磨方磚砌就的甬道,筆直筆直地通向大雄寶殿。左手是羅漢堂,右手是千佛殿。
原來今天紅娘和鶯鶯小姐奉了老夫人之命,也到大殿隨喜來了。老夫人本以為今天沒有人燒香,所以准許她們出來,哪裡料到偏偏就有一個遊人,而且是五百年前的風流冤孽,從此鑄成了一段好姻緣。
鶯鶯小姐聽得紅娘叫她回去,倒有點捨不得就走。心想攛掇我出來的是你,叫我回去的也是你,真不知趣。但又不能不走,而芳心卻已系在張生身上,所以在起步時微微回頭深情地看了張生一眼,把張生看得酥麻了半邊。這些微妙的感情交流,是在極短的時間內進行的,法聰和尚並未察覺,還一個勁地為張生講解哩,而張生則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他直到看不見鶯鶯小姐的影子后,才有點清醒過來,說道:「小師父,剛才怎麼觀世音菩薩現身了?」
游畢千佛殿,來到大雄寶殿。這大雄寶殿建造得氣象非凡,白玉台階,琉璃碧瓦,雕樑畫棟,金碧輝煌,十分莊嚴肅穆。兩旁對聯頗多,可看的卻不多,只有正門兩副很有意思。靠近門的一副,上聯是「諸惡莫作,眾善奉行,已了如來真實義。」下聯是「四大本空,五蘊非有,是非般若密多心。」外面一副,上聯是「有意焚香,何須遠尋竺國。」下聯是「誠心禮佛,此處即是西天。」正中一塊藍地金邊的匾額,上面寫著「大雄寶殿」四個栲栳大的金字。張生隨了法聰進入大殿,只見殿內高大寬敞,合抱粗的朱漆大柱,青石為礎,斗拱藻井,畫棟雕梁,樑上懸挂著層層佛幡,三世如來佛前彩幢密密,香几上陳設著木魚銅磬,各色供果,衝天爐內香煙燎繞,馥郁氤氳。藻井正中處垂下一根黃銅鏈子,懸挂一盞琉璃長明燈,火焰終年不熄。在正上方雕樑上,掛一塊泥金匾額,上書「咫尺靈山」。東西大殿柱上有一副對聯,上聯是「三世駕慈航,普渡眾生超苦侮」,下聯是「大千懸慧日,遍施法雨灑諸天」。
琴童應聲道:「是,相公!安排好午飯,喂好了馬,等相公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