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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十七

局長不滿地訓斥姚破舊:「自己說不出二五六,讓別人說好不好?小彭你接著說。」
會場靜默,因為彭遠大說的這些內容應該是技術鑒定組經過對現場採集的痕迹進行認真的鑒定之後出具的技術鑒定報告的內容,剛剛發案,技術鑒定報告還沒出來,彭遠大就說了這麼一套,確實讓那些經驗豐富理論知識欠缺的警察們覺得詫異。那個時候的警察主要成分是軍隊轉業幹部和以工代干,真正經過公安院校培訓、科班出身的警察極少,警察掌握的偵破知識也大都是短期培訓班或者老警察帶徒弟的方式傳授的。所以,警察偵破主要靠的是經驗,現場勘驗、痕迹鑒定等等由專門的技術鑒定組負責。彭遠大這個剛剛入門,用老牛的話說就是當警察剛剛屁大個工夫的以工代干,居然在這種重要的案情分析會上夸夸其談需要專門技術分析人員提出的現場痕迹診斷,既讓人驚訝,也讓人反感。
蔣衛生開始按局長的要求彙報:「我們到現場的時候,新華印刷廠的保衛科工作人員已經把現場保護起來了,所以現場沒有遭到破壞。從現場看,武器庫的治安防範工作有明顯的漏洞,第一,鐵門僅僅用普通大鐵鎖,雖然鎖頭很大,可是如果用適當的工具還是能夠撬開的。第二,鐵門裡面是普通的木門,僅僅安裝了一個普通暗鎖,熟練的小偷用一張撲克牌就能打開,偷槍的罪犯不是熟練的小偷,他是用刀子一類的東西硬將木門撬開的。第三,槍支彈藥都存放在鐵柜子里,但是鐵柜子的鎖卻又是普通的明鎖,所以也根本不起什麼作用,只能防君子不能防小人……」
彭遠大的話很噎人,也很有道理,姚破舊張嘴結舌面紅耳赤,不再吭聲了。彭遠大看看姚破舊,姚破舊乜斜了他一眼,他知道這一回把姚破舊得罪得不輕,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暗想只好以後找機會向這位破舊領導賠罪了,眼下最要緊的就是別說錯話,也別說廢話,便按照自己的想法接著往下說:「我判斷,這個罪犯應該還是內部人,我說的內部人不僅僅指管武器庫的人,還包括印刷廠所有的工作人員。雖然罪犯作案的手段粗野、簡單,但是他肯定對這個庫房裡裝的什麼很清楚,對庫房管理人員的行蹤也比較清楚。我們都知道,這個庫房是有人晝夜二十四小時值班的,那天晚上管庫房的人剛剛上廁所拉了一泡屎,前後不過半個小時的時間,就發生了盜竊案,不了解情況的人不會把握得那麼准。」
彭遠大把腦袋抵在臉盆口,吩咐道:「給我先沖一衝,節省點。」
槍械管理員回答老牛:「他就住在厂部單身宿舍,不會真的是他吧?他當兵出身……」
彭遠大問:「你們是在什麼情況下談這些事情的?」
姚破舊說:「沒啥,我想起了過去聽過的一個笑話,一條瘸腿狗……」
槍械管理員倒也是個明白人,聽懂了他說這些的目的,直截了當地回答:「彭同志你是好警察,謝謝你,我不會輕生的,我又沒有犯罪,就像你說的僅僅是失職而已,我還要等著看罪犯讓你們抓住繩之以法呢。」
彭遠大連這個案子的現場都沒去,剛才讓現場彙報搞得暈頭轉向,什麼也說不出來。可是局長當著這麼多人點名讓他發言,實際上不是點名而是點將,如果什麼都不說,那就顯得白痴弱智,也捎帶著讓局長沒面子,這點基本的道理彭遠大還是明白的,於是急中生智就手頭剛剛作過的測算說事兒:「局長,我剛剛接到通知,沒有到現場去過,所以我一下子還說不出什麼具體的看法來。不過我剛才看了一下現場勘察記錄,覺得現場勘察還是非常認真細緻的,很專業,很好……」說到這兒,彭遠大有些不自在,不自在是蔣衛生引起的,他的餘光掃射到,當他說這些的時候,蔣衛生不屑地撇了撇嘴,那意思很明白:你懂個屁。蔣衛生的不屑可以理解,對於彭遠大這樣一個以工代干進入人民警察隊伍,手頭還有一個案子破了個稀里糊塗沒結果的人來說,在局長、刑偵組長和眾多經驗豐富的老警察面前評價人家現場勘察水平,給人的印象就是夸夸其談,班門弄斧。彭遠大心裏明白,組長蔣衛生的表情只不過是在場很多警察的共同心聲,如果這個時候他說出一句外行話來,還不如什麼也別說。
彭遠大一行在吳厝村已經等候了三天,吳水庫仍然杳無音信。林豬食所長派人到吳水庫家裡探聽消息,得到的信息是:就這幾天會回來,因為他並沒有遠行的打算。這樣一來,彭遠大他們只剩下了唯一的選擇:等待、守候。好在等待守候蹲坑這一套屬於刑警的基本功,彭遠大經過這麼多年的磨鍊,已經有了相當的耐性和經驗,所以也並不著急,急也沒有用,只好以走私摩托車販子的身份,在林豬食所長一個親戚家裡安安分分地駐紮下來。
槍械管理員沉思默想了一陣說:「廠里的年輕人對槍當然都挺感興趣了,這也沒什麼不正常啊。」
槍械管理員想了想說:「有啊,前天下午他還告訴我,他的一個好朋友在市武裝部當了槍械科長,隨時都能過槍癮,他說如果他也能像那個朋友一樣就好了。」
彭遠大說:「是啊,關你什麼事兒?」
從隔離室出來,三個人騎著自行車朝公安局奔,路上彭遠大心裏有些忐忑不安,那個大金錠案件,就是他向局長推薦的犯罪嫌疑人,結果鬧了個不清不楚,蒸了一屜夾生的熱年糕,捧在他手裡差點把他燙死,這一次可千萬別再上演那出爛戲了。
大李子說:「這你就別管了,我去找局長。」
槍械管理員打斷了彭遠大的話說:「你這一說我倒想起來了,排字車間的楊德彪向我借過槍,槍支管理制度那麼嚴格,我怎麼可能借給他呢,我不但沒借給他,還把他損了一頓。」
老牛和大李子替彭遠大下了決心,拽著彭遠大就走,彭遠大起身對槍械管理員說:read•99csw•com「你提供的情況很重要,當然我們還不能馬上就說人家就是罪犯,還需要做進一步的調查了解工作,你千萬要正確對待,不能有別的想法,你提供的情況如果經過調查證實那個楊德彪就是罪犯的話,我向你們單位給你請功,保證你不會怎麼樣……」他是安撫這位槍械管理員,怕他和那位吳水道一樣使用別人想象不到的方式自殺。
林所長說:「我是打個比方,山裡人勤快,別說四十六歲了,就是六七十歲,只要能動彈的,也沒有坐在家裡吃閑飯的。」
「小彭,小彭,你在幹啥呢?說說,你有啥看法。」
吳厝村是閩南深山裡的一座小村落,依山傍水,風景秀麗,村裡只有三十來戶人家,村子的中央有一棵三人合抱不過來的大榕樹,樹身上纏著紅布,樹梢上掛著黃色的畫著符的黃紙。據說這是一棵神樹,可以保佑全村百姓平安健康、豐衣足食。這裏只有一條通往外界的山道,沒有行動電話信號,村委會倒有一部電話,但是由於怕泄露他們一行的目的,也不敢輕易使用。然而,看看這裏農家修的房子就可以得出結論:這裏絕對不是貧困山區。這座小山村家家都是石柱磚牆紅牆綠瓦的大宅子,按照當地的審美觀,每一座大宅子建的都像一座廟宇,似乎全村人家家都住在廟裡。林所長是這個村子的女婿,彭遠大問他這個深山小村落的人家為什麼看上去都挺富有,林所長說,這座山村原來非常貧窮,山區地少,地薄,一年四季都要靠紅薯葉子填補食物人們才能勉強活下來,全村過去沒有一幢完整的房屋,都是土牆茅草房。過去常說,窮山惡水出刁民,也不是沒有道理,窮則思變嘛。這裏的老百姓傳統上就有出外賺錢寄回老家的做法,過去長期受極左思潮的限制,這裏的老百姓被死死地捆綁在窮山惡水中,儘管這裏風景秀麗,但是風景秀麗當不得飯吃,老百姓只好硬挨著受窮。改革開放以後,這裏的老百姓只要能跑的都跑出去賺錢了,幹啥的都有,既有老老實實打工做生意賺錢的,也有走私販毒牟利的,不管在外面幹啥,寄回老家的人民幣是真的,於是這座小山村就成了富裕的世外桃源。前些年,村子里除了老弱婦孺根本見不到青壯男人,只有過春節那幾天在外面賺錢的男人們才會回到村裡。近幾年很多人家富了,有一些人在外面事業也有了相當的基礎,於是在家裡呆的時間就比較多了一些。不過吳水庫的情況比較特殊,剛剛改革開放的時候他一直在外面搞走私,應該說也賺了不少錢,家裡房子修得也很體面,卻幾乎從來不著家,可是最近幾年卻很少出去了,也沒有聽說他在外面有什麼業務,就那麼在家裡獃著,好像自己把自己退休了,開始養老了。
槍械管理員感動了,眼圈發紅地問:「彭同志,你真的相信我是好人?」
這道溝既是值得彭遠大驕傲的記錄,也是常常讓他羞慚的創傷。金錠失竊案讓彭遠大陷入了泥沼,破案遙遙無期,掛案上面又不同意,他只好在這個案子上弔著,那段時間彭遠大飽嘗了狗啃烏龜無處下嘴的痛苦滋味。困境之中彭遠大找到了一個極好的副業,那就是看書。打著破案需求的名義,從蔣衛生那兒弄來了一本又一本的刑偵教科書和一整套《 福爾摩斯探案集 》過癮。最讓他著迷的還是《 刑事偵查學 》,他看得格外精細、格外認真,還專門買了一本筆記本摘抄其中的重要章節,說是摘抄,其實是恨不得把整本書抄下來。這天彭遠大正在第n次閱讀那本已經被他翻爛了的《 刑事偵查學 》,老牛闖了進來,衝著彭遠大喊:「局長大人快快快,新華印刷廠的槍丟了,局長親自召見你。」
黃小龍一聽此話,連忙跑到灶間用人家暖瓶里的水對了一大壺熱水熱情洋溢地說:「彭局,水來了,熱騰騰的,保證你滿意。」
彭遠大還要嗦:「這就好,這就好,就是要這樣正確認識問題……」
蔣衛生連忙表白:「接到報案的第一時間我就去了。」
局長把他驚醒了,他抬頭茫然看看局長,又看看蔣衛生,局長說:「看俄做啥呢?叫你來不是讓你充數的,你說一下,對這個案子有啥看法?」
大李子和老牛卻已經按捺不住,拉了他就走:「有話案子破了以後慢慢說,趕緊彙報去吧。」
案情是這樣的,2月15日深夜,新華印刷廠武裝民兵連的武器庫失盜,丟失一支五六式衝鋒槍,三百發子彈。那個年代,在全民皆兵戰略思想指導下,全國人民都是民兵,民兵分三種:普通民兵,基幹民兵,武裝民兵。武裝民兵是按人頭配發武器的,平常武器統一保管在武器庫里,訓練的時候武器就發到每個人的手中,訓練過後再收回。新華印刷廠是國有大廠,武裝民兵連有二百多人,配備有五六式班用機槍三挺,半自動步槍一百二十支,五六式衝鋒槍七十支。五六式衝鋒槍其實就是蘇制AK47步槍的改進版,殺傷力極大,槍托可以摺疊,攜帶方便,如果罪犯利用盜取的槍支從事犯罪活動,後果不堪設想。
彭遠大試探著問:「我想再到現場看看行不行?」
姚破舊吐吐舌頭不敢再說話了。局長說:「小彭可以再到現場看看去,有的人也許覺得現在去已經太晚了,可是對於一個好偵察員來說,犯罪現場就像一部好書,每看一遍都會有新收穫,像你,」局長指點著姚破舊,「你也到現場去了,看出啥名堂了?這也可能那也可能,我看就有一個可能,可能靠你破不了案。好了,沒時間跟你們說閑話,散會,都去幹活。」這話明著是罵姚破舊,其實誰都聽得出來,是對剛才蔣衛生的彙報非常不滿意,蔣衛生板了臉不說話,半晌才對老牛說:「老牛辛苦一趟,陪小彭到現場再去看看。」
槍械管理員辯解說:「我不是說了嘛,九_九_藏_書人家是武裝民兵排長,不是閑雜人員,我平常就住在槍庫里,除了吃飯方便,二十四小時不離位啊。」
大李子一把把他拉到旁邊悄聲問:「是不是又發生大案子了?」
那天晚上剛好姚破舊值班,接到報案后,馬上叫了刑偵組長蔣衛生一起到現場進行過現場勘察,根據蔣衛生的彙報,可以初步得出這樣幾個結論:第一,有可能是內部作案,理由是如果罪犯不掌握武器庫的內部情況和管理漏洞,就不可能貿然闖入盜竊槍支。第二,也可能是外部人員作案,理由是案犯破門而入,一路上撬開了鐵門的鐵鎖,木門的暗鎖,槍櫃的鐵鎖,盜取槍支以後從大門離開。第三,案犯可能頭腦聰明,有備而來,熟悉情況,有恃無恐,理由是從現場來看,案犯作案手段大胆、熟練。第四,案犯也有可能是頭腦簡單、手段粗糙的低檔次作案,理由是案犯方式笨拙,一路對槍庫實施了強行突破,到處都留下了明顯的作案痕迹,足跡、手紋採集到很多。第五,案犯有可能是出於反革命政治動機,企圖偷盜武器製造反革命暴力事件。理由是「四人幫」被粉碎之後,很可能還有一些「四人幫」的殘渣餘孽對現實不滿進行反革命報復。第六,也不排除僅僅是一般性的刑事案件,案犯就是刑事犯罪分子,偷盜武器準備進行搶劫、偷盜、殺人等犯罪活動。理由是目前還沒有充分的證據證明犯罪分子是「四人幫」的殘渣餘孽,而且案犯在現場也沒有留下任何足以證明這起盜槍案具有政治動機的線索……
姚破舊問他:「局長說的話多了,哪一句話沒錯?」
彭遠大還沒顧得上回答,大李子在一旁說:「笑什麼笑?這可是彭局的光榮歷史,沒有這一道溝,那一年抓捕盜槍犯我們局不知道要犧牲多少警察呢。」
黃小龍便開始給他沖腦袋,衝著衝著黃小龍發現彭遠大腦袋正中間有一道溝,不長頭髮,讓人聯想起某種哺乳動物們的臀部,兩邊毛茸茸,中間一道溝,跟彭遠大的腦袋多多少少有些相似。黃小龍忍不住笑了,問彭遠大:「彭局,你腦袋中間怎麼有一道溝啊?」
彭遠大說:「你又不是警察,破什麼案?沒你的事,你早點回家睡覺去吧。」
彭遠大肯定地點點頭:「我們根據犯罪現場提取的痕迹斷定,罪犯的身高、體重跟你差別都很大,所以你肯定不會是罪犯。你坐下來,慢慢跟我說,先說說你接觸的人里,有沒有對你保管的槍支表現出特別感興趣的人。」
新華印刷廠是國有企業,那時候的國有企業,都有保衛部門,級別高的叫保衛處,級別低的就叫保衛科、保衛組等等。新華印刷廠屬於處級單位,他們的保衛部門就叫保衛科。彭遠大他們來到廠里照例要跟保衛科取得聯繫。發生了這麼大的案子,一進廠門就能感受到緊張氣氛。也難怪,人活在世上誰能不得罪人,誰又能不被人得罪?得罪了人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遭到報復,俗話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突然間知道有人非法擁有了槍支,而且不知道這人獲取槍支以後將會把槍口瞄準誰,難免人心惶惶。彭遠大來到廠保衛科,科長是個三十多歲的河南人,長得瘦瘦小小和彭遠大的身材很相似,如果光看身材會以為他們是哥兒倆,看臉差別就大了,保衛科長長了兩根八點二十的倒掛眉毛,兩隻平行四邊形的睡不醒的眼睛,天生一副倒霉相。而彭遠大雖然個頭瘦小,卻長了一副白白凈凈的書生臉,眼睛更是炯炯有神,眼珠子活像兩顆沾了油的琉璃球,在眼眶子里滴溜溜轉個不停,他和董曉蘭的親事定了以後,大李子幫他分析成功的原因說,董曉蘭那麼漂亮的姑娘之所以能看上他那麼個二等男人,就是讓他那兩顆滴溜溜亂轉的眼珠子給迷惑住了。
大李子是保衛幹部,雖然僅僅是一個洗澡堂的保衛幹部,可是那個年月講究的就是群眾路線,各個單位的保衛科實際上就是不拿公安局工資的外圍工作人員,這些保衛幹部幹得長久的比方說大李子,多多少少和局裡的人都有一些關係,那個時候幹部講究密切聯繫群眾,像大李子這樣的資深保衛幹部能直接跟局長說上話一點也不奇怪,彭遠大說:「那你就找局長說說,局長同意了,我一點意見都沒有。」
局長拍板定案:「那就這麼定了,兩步走,專案組按照剛才分析的罪犯體貌特徵重點排查新華印刷廠內部的人,另一路組織各派出所、刑偵組、治安組的所有人員拉網調查,從近期俄市的社情民情著手,廣泛發動群眾,進行全面的調查,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彭遠大放下手裡一切工作,立即參加這個案子的專案組。」然後又問蔣衛生:「你們還有什麼意見要補充?」
彭遠大反問:「你說局長哪句話說錯了?我聽你的意思是局長每一句話都是錯的?」
彭遠大向來是個愛熱剩飯的人,他信奉局長的那句話:犯罪現場就像一部好書,每看一遍都會有新收穫。彭遠大一照面一搭話就知道這個科長屬於先天不足的人物,難怪會丟失槍支,也不跟他廢話解釋,直接就到了現場里裡外外從頭到尾自己又查看了一遍,不能不承認,這一次的現場勘驗非常認真徹底,現場勘驗記錄也非常完整細緻,彭遠大沒有發現任何新的足以引起重視的線索,於是便去找槍械管理員。槍械管理員已經被單位隔離審查了,可憐巴巴地坐在木板床上反省。見到彭遠大和大李子、老牛進來立刻蹦下床鋪站得端端正正地等待他們詢問。彭遠大看看他的個頭,身體雖然很壯實,也不過才一米七,根據現場痕迹測算,他不可能是作案人。一看到他那個戰戰兢兢的樣兒,彭遠大就聯想起了在隔離室自殺的吳水道,心裏由不得就顫悠悠地發緊,先給他作了自我介紹之後又做安慰工作:「我是公安局刑偵組的,姓彭叫彭遠大。事情出了,你千萬九九藏書不要有太大的思想包袱,起碼可以斷定這個案子不是你乾的。組織上讓你單獨在這裏就是想給你創造一個清凈的環境,讓你冷靜地想一想,發案前後到底有沒有什麼不正常的情況,比方說有什麼人到你那裡去過,或者有什麼人平常跟你關係好,對你保管的槍支感興趣,還有沒有在案子發生以後表現不正常的,等等等等,這些事情你都可以敞開來談一談。根據法律,你充其量也就是承擔一個失職責任,不會追究你的法律責任,充其量組織上給你一個小小的處分而已,如果你積極協助組織上破案,有立功受獎的機會,可能連行政處分都不會給,反正我相信你是好人。」
大李子說:「黃小龍,趕緊去,你不去我可就去了,別說我跟你搶著巴結彭局。」
姚破舊急著回家,再說他也不是刑偵組的人,沒搭理彭遠大,直接下樓騎上車子跑了。彭遠大剛一下樓,樓梯口黑呼呼地蹲了一個人,見他過來猛然起身,把彭遠大嚇了一跳,差點把配給他的五四手槍掏出來。再仔細一看原來是東方紅浴池的大李子,彭遠大問他:「你呆在這兒幹嗎?」
姚破舊張口結舌,急得臉紅脖子粗:「你別胡說八道啊,我可沒那個意思。」如果把他剛才說的那句話連起來看,涵義確實就是局長剛才說了那麼多話,沒有一句是對的,這句話如果傳到局長耳朵里,恐怕局長不會對他有什麼好感覺。彭遠大嘿嘿一笑,揚長而去,把姚破舊扔在後面發愣。走到樓梯拐角,彭遠大才說:「嘿,我去現場,你去不去?」
大李子說:「我跟你一塊兒破案。」
姚破舊回答:「當然是發生的事情比我們見的事情多了。」說完還咧著嘴微微一笑,用表情告訴大家,提出這個問題的人真是笨蛋。
槍械管理員讓他這一連串的追問弄得有些手忙腳亂,直截了當地說:「不會是楊德彪,他是黨員,還是武裝民兵排的排長,轉業兵,怎麼會幹這種事情呢,不可能。」
彭遠大暗想,吳水庫這傢伙如果沒有歪財,斷然不可能正當壯年就這麼消消停停地在家裡養老,想到這些,更加堅信這個吳水庫就是當年偷竊大金錠的罪犯,抓住了他,吳水道當年在這起盜竊案中是什麼角色,他的自殺到底是怎麼回事也就真相大白了。彭遠大在這兒守候,沒事可做的時候由不得就開始想起了家,想家由不得又想起了局裡正在熱烈進行的局長繼承人爭奪戰。他並不是不想當公安局局長,而是特別想當公安局局長,這是他剛剛從一個工人成為以工代乾的警察的時候就當眾宣布了的遠大理想,現在機會就在眼前,他卻沒有機會抓住機會。根據自己的年齡,參照局裡其他幾個競爭對手的年齡,不論誰這一次當上局長,其他人都會成為那首情歌里的人物:讓我陪著你慢慢變老。想到失去這次機會,自己今後八成將會永遠作為副手一直到退休,這讓他沮喪,也讓他後悔,他後悔當初不應該親自帶隊來調查這個案子,而且帶了大李子這個沒資格獨立辦案和剛剛走出校門沒本事獨立辦案的小刑警黃小龍這兩個人。現在如果讓王遠志來接替自己,時間來不及,功利目的也太明顯,會讓人笑話,將來肯定每個人都會說彭遠大為了爭局長的位置,把那麼重要眼看就可徹底破獲的案子扔了。最可怕的是王遠志對這個案子不熟悉,現在換將,萬一出點紕漏,就可能前功盡棄,那一塊二十四公斤重的大金子就有可能永遠埋沒在這個廣袤世界的某一個角落裡,而老局長也就會永遠睜著渴望的眼睛在冥冥之中嘆息。想到這些煩心事兒,彭遠大就覺得腦袋痒痒,他是油脂性皮膚,幾天不洗頭頭髮就變成了油氈,一著急出汗頭皮癢得好像有幾千隻蚊蟲在叮咬。於是他喊來了黃小龍:「小黃,弄一壺熱水給我沖沖腦袋。」
技術組的王技術員插嘴說:「小彭剛才說的數據跟我們鑒定的差不多,根據我的測算,如果現場留下的痕迹真是案犯的,那麼,案犯的體貌特徵、職業特徵小彭沒有說錯,當然,最後還是要以正式的現場勘驗報告為準。」
彭遠大咳嗽了一聲,字斟句酌地說:「如果現場的足跡和掌印指紋是案犯的,那麼,可以斷定案犯只有一個人,男性,身高一米八十正負一厘米,體重大概有七十五公斤正負一公斤,長期從事體力勞動,體格壯健,年齡在三十歲左右。」
老局長點頭,認可了他這大胆的判斷,彭遠大受到鼓勵,心情振奮,卻再也說不出什麼道道來了。局長問他:「還有啥嘛?都說出來。」彭遠大搖搖頭:「沒有了,暫時就這麼些。」
彭遠大在案情分析會上聚精會神地聽著大家彙報現場勘察結果,分析案情、探討作案動機等等,越聽越糊塗,好像什麼樣的可能都有,什麼樣的可能也都可以排除。果然,局長印證了他這種感覺的正確性,很不耐煩地打斷了正在作案情分析的蔣衛生:「你們勘查現場的結果就是這也可能那也可能嗎?別說那些可能了,就說現場情況,可能的事情誰都會自己想。」
彭遠大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踅進煙霧瀰漫的會議室,在角落裡找了把椅子坐了下來。老局長一眼看到他,朝他招手:「小彭過來,坐到前邊來。」
彭遠大惶惑地抬頭看看老牛,丟失槍械可是名副其實的大案,想來老牛也不敢拿這個題目開玩笑,老牛的表情難得的嚴肅認真,也不像是在開玩笑。然而,他手頭的9·11大案還沒有任何進展,按照常規是不會交給他辦新案子的。再說了,就算是讓他參加破案,也不至於局長親自召見他這個以工代乾的小警察,由蔣衛生、姚破舊之類的二級領導召見他就已經夠面子了。見他遲疑不決,老牛說:「局辦公室剛剛打過來電話,讓你馬上到局長辦公室報到,我可是通知你了,去不去由你,到時候你別說我沒通知你就行,這可能是好運來臨九*九*藏*書也可能是厄運臨頭,你自己琢磨去還是……」
彭遠大嚴肅地說:「可能不可能要用事實和證據說話,你先別下結論,回答我的問題。」
出了會議室,彭遠大向姚破舊請教:「你剛才說了一半局長不讓說了,後半段沒說出來的是什麼?」姚破舊嘿嘿一笑,說:「我是說,瘸腿的狗跑得慢,趕到地方吃屎都沒熱乎的了。」
大李子說:「警察破案依靠什麼?不就是依靠群眾嗎?沒有我你能破得了那個女澡堂被盜案?我是福將,你離了我不成,大金錠的案子你們沒讓我去,怎麼樣?擱淺了吧?不服氣不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福星,我就是你的福星,不信你帶著我,肯定這一回你能立大功。」
彭遠大問他:「你說的這個楊德彪最近一次跟你見面是什麼時間?發案之後你見過他沒有?」
槍械管理員說:「就在我的槍庫里啊,他是武裝民兵排長,經常到我那兒去,我們在一起喝酒來著。」
彭遠大說:「養老也太早了吧?我看他的資料他才四十六歲啊。」
黃小龍正在看電視,捨不得動窩,敷衍道:「彭局,乾脆洗個澡不就啥都有了?」
彭遠大吃驚地問:「槍庫你怎麼可以讓別人隨便進去呢?」
老局長讓他就座的是刑偵組長蔣衛生身旁的座位,彭遠大哪裡敢貿然就座,連忙擺手謝絕,局長說:「研究案子你藏到後面幹啥呢?咋記錄呢?」蔣衛生也招呼他坐過來,彭遠大才忐忑不安地挪到了會議桌前蔣衛生身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彭遠大反問姚破舊:「這個世界上發生的事情多還是我們看見的事情多?」
老牛的話沒說完,彭遠大已經把那本《 刑事偵查學 》揣進懷裡沖了出去。彭遠大跑到局長辦公室,值班人員告訴他局長正在會議室開會,彭遠大來到會議室,推開門探頭探腦地朝裡頭窺視,刑偵組長蔣衛生面對著門坐,看到他招招手讓他進去,他這才放了心,確定老牛沒有拿他開心。局領導都到齊了,局長、政委、兩個副局長都在皺著眉頭拚命抽煙,其他與會的警察也都在陪著局領導抽,把會議室弄得活像火災現場。任何一個單位抽煙的人數都跟這個單位的領導是不是好這一口成正比關係,老局長簡直就是個肉做的煙灰缸,又是一個有生命的茶罐子,抽起煙來一根接著一根,喝起茶來一杯接一杯還凈是泡得黑黑的中藥一樣苦的濃茶,他的理論是抽煙多就得多喝茶,茶能解煙毒。每當他這麼說的時候,彭遠大就常常想問他一句:何必抽了煙再喝茶解毒,既不抽煙又不喝茶不更省事省錢嗎?可是他從來也不敢真的這麼問。老局長不但自己能抽煙能喝茶,還特別鼓勵別人抽煙喝茶,經常說男人不抽煙,對不起老祖先,男人不喝茶,對不起親爸爸。在他的大力倡導下,銀州市公安局的男性公安幹警除了極個別人以外,絕大多數都成了煙槍,還比著誰抽得凶抽得多抽得勤快,沒辦法,楚王好細腰,宮人多餓死,古往今來這已經成了規律。有一年冬天,公安局開中層以上幹部大會,天寒地凍,門窗緊閉,極少數不抽煙的人讓極多數抽煙的人熏得受不了,就把會議室的窗戶打開了。會議室在二樓,窗戶一打開,濃煙滾滾衝出窗外,大院的門崗大吃一驚,以為辦公樓失火了,連忙報告消防隊,消防隊歸公安局管,就駐紮在公安局隔壁,一聽領導機關著火了,隊長親自帶了三輛消防車瞬間就衝進了公安局大院,見二樓兩個窗口朝外冒煙,便果斷下令立刻滅火。消防隊員們端著六條高壓噴水槍一起朝開著的窗戶噴射過去,只聽見一陣陣鬼哭狼嚎一樣的怪叫從窗戶里傳了出來,消防隊員正要架設雲梯進入室內救人,卻見一群落湯雞凍得瑟瑟發抖喪魂落魄地衝出了大樓,仔細一看,前面帶隊的落湯雞正是老局長。隊長連忙上去報告:「報告局長,發生火災,我們正在……」老局長凍得鼻青臉腫,身上的水已經結成了冰碴子,哆哆嗦嗦怒不可遏地詈罵:「媽個匹,胡日鬼啥呢嗎……」隨即看到消防戰士目瞪口呆和身後那一群狼狽不堪的落湯雞警察,老局長壓下了怒火哭笑不得地下達命令:「演習繼續!」過後老局長患重感冒引發扁桃體發炎,高燒不退,連打了一個星期的青霉素。
局長狠狠瞪著姚破舊,「你再往下說可別怪俄不客氣。」
大李子拽住老局長糾纏了一陣,老局長也就答應了,把彭遠大叫過去,讓他關照大李子,大李子不屑地說:「就他,還不知道我們誰關照誰呢。」彭遠大也不跟他計較,當時他追求董曉蘭剛剛成功,大李子居中斡旋、串聯也發揮了重要作用,有這一層關係礙著面子,當然不好跟大李子計較,便帶了大李子朝新華印刷廠奔去。
彭遠大進一步引導他:「有沒有特別感興趣的,比方說向你張口借槍……」
蔣衛生尷尬地乾咳著,面紅耳赤。局長又問了一句:「現場你去過了嗎?」
彭遠大為難了,說實話,現在公安局這幫警察以他的資歷還真的用不動誰,如果有大李子跟著他跑前跑后那就方便多了,再說了,大李子配合他順順噹噹把那樁局裡普遍認為非常難弄的女澡堂子失盜案破了,大金錠失竊案當時大李子想攙和進來,彭遠大沒答應,結果鬧了個夾生,不但案子沒破,還不明不白地死了個人,說不準這傢伙還真是自己命中的福星呢。可是讓他攙和到這種大案要案里來,彭遠大又沒有那份權力,也不敢輕易答應他。於是彭遠大說:「我倒想跟你一起幹活,可是我說了不算啊。」
彭遠大接著質問:「對啊,難道我們沒有看見的事情就不存在嗎?警察非得親眼看到罪犯才能抓到罪犯嗎?」
姚破舊撲嗤一聲笑了,彭遠大問他:「笑什麼?怎麼了?」
新華印刷廠的保衛科長驚愕地問:「你們不是調查完了剛走嗎,怎麼又來了?」
彭遠大讓他說得心裏直顫悠,這一切特徵跟現場https://read•99csw.com遺留的痕迹都能對上號,他馬上追問道:「最近一段時間他跟你有沒有接觸?」
槍械管理員又想了想說:「我剛才說的就是最後一次,對了,丟槍的那天晚上,我從廁所出來,看到一個人在外邊轉悠,天黑看不清楚,身影上看好像是楊德彪,我喊了他一聲,那個人沒搭理我,我以為自己看錯了,也就沒再喊他,過了不久就發現槍支失盜了……」說到這兒,槍械管理員自己也感覺到了什麼,遲遲疑疑地問彭遠大:「彭同志,你、你、你不會懷疑真的是楊、楊……」
介紹完案情,局長講話:「這個案子的嚴重性俄就不多說了,在座的都是明白人,俄不說大家心裏也有數。俄們現在只有一項任務:集中精兵強將,儘快偵破案子,追回丟失的武器彈藥,把罪犯繩之以法。為此局裡決定,機構調整和幹部考核暫停,全局上下緊急動員,拖在手上的案件沒有新的重要線索就先放一放,集中所有力量全力攻破2·15大案。現在我宣布:馬上成立2·15專案指揮部,由我擔任專案總指揮,政委和老邢擔任副總指揮。下面設兩個偵破工作組,刑偵組組長蔣衛生同志和副組長彭遠大同志擔任第一組正副組長。政工組組長姚破舊擔任第二組組長,重點負責後勤保障跟政治動員工作。」老局長說的「老邢」是公安局負責刑偵和治安工作的副局長。老局長宣布完組織機構接著部署偵破工作:「由刑偵組、治安組以及新華印刷廠保衛科和轄區派出所抽調得力人員,統一接受專案組的指揮,參加案件的偵破工作,其他部門和工作人員,在保證正常工作的同時,隨時作好準備,全力以赴地配合,一定要儘快把罪犯繩之以法……」那個時候還沒有實行「無罪推定」的法律準則,所以也就沒有「犯罪嫌疑人」這個說法,警察們提到犯罪嫌疑人時都叫「罪犯」、「案犯」,老百姓甚至把勞改釋放以後的人也統稱為「勞改釋放犯」。盜槍案比起偷金子的案子自然要嚴重得多,丟一塊金子,儘管這塊金子很值錢,充其量也就是經濟上受一些損失而已,而槍丟了,很可能緊跟著後面的就是兇殺人命案,而且會有多少人死在這支槍的槍口下誰也沒法預測,可以毫不誇張地說,如果這支槍的下落找不到,整個銀州市人民都將處於這支槍的威脅之下,因為誰也說不清楚偷這支槍的人將把槍口對準誰。再往嚴重里想想,如果盜槍的是一個窮凶極惡的反革命分子,拿著這支現代化殺傷力極強的槍支到省城、到首都北京作案,那後果簡直讓人頭皮發不寒而慄想都不敢想。所以,局長當機立斷,發出了緊急動員令,所有警力都集中到這樁案子上來,於是彭遠大也總算有了從那塊沉重的大金子的陰影下解脫出來的機會。
槍械管理員這才按照他的問題回答:「楊德彪有三十來歲吧,個頭壯實,足足有一米八,過去在部隊里聽說當過偵察兵,退伍回到地方以後工作各方面表現都挺好,今年還評上先進生產者了呢。」
彭遠大追問:「你說的楊德彪多大年齡?身高體重多少?原來是幹什麼的?他問你借槍幹什麼?」
彭遠大根據他說的種種情況和現場勘驗筆錄,心裏已經把這個楊德彪納入了重點懷疑對象之中,但是,這種懷疑一旦植入心中,如果懷疑是錯的,很容易發生誤導,就像那個寓言故事,一旦認定誰偷了斧子,很難改變這種思維定式,那樣會給案件的偵破造成非常大的困擾。所以,確定犯罪嫌疑人的時候,有經驗的刑警都非常慎重,千方百計地排除主觀因素,千方百計地搜取儘可能多的證據,不管這個證據是對犯罪嫌疑人肯定的還是否定的。這些彭遠大在那本《 刑事偵查學 》里已經學到了,在《 福爾摩斯探案集 》里也已經有了感性的熏陶,所以他仍然沒敢正面確定這位轉業軍人、武裝民兵排長就是偷竊槍支的重大嫌疑人,他還想進一步跟槍械管理員談談,大李子和老牛兩個傢伙卻已經穩不住神了,大李子說:「小彭,趕緊向局長彙報吧。」老牛更是直截了當地追問槍械管理員:「你說的這個楊德彪住在什麼地方?」
「你看見了?」一直在一旁悶頭抽煙,用拚命抽煙這種方式表現自己和老局長同是香煙愛好者的姚破舊終於忍耐不住,譏諷地問道。
「你就給俄說說你的印象、感覺,勘查報告別念了,俄識字會自己看。」
老局長點任刑偵組組長的蔣衛生發言,蔣衛生說:「小彭剛才說的還是很有道理的,我也傾向於從新華印刷廠內部著手摸排,但是不知道小彭剛才說的案犯的體貌特徵有幾分把握,如果沒有把握還是等技術鑒定組的技術鑒定出來再確定摸排目標更穩妥一些。」
彭遠大這才明白人家是變著法兒罵他呢,嘿嘿冷笑著說:「局長真沒說錯。」
蔣衛生明白已經到了該散會的時候,連忙說:「沒有了,按照局長的指示辦。」
就在蔣衛生嘮嘮叨叨向局長彙報自己對案發現場的看法、感覺時,彭遠大偷偷拿過桌上的現場勘察報告看了起來。現場勘察記錄作得還是比較專業的,有草圖、照片、痕迹模式等等。他剛剛正在第三遍熟讀《 刑事偵查學 》,對現場勘察的知識還是熱乎的,看到現場勘察報告上有現場遺留的足跡、指紋照片,足跡、指紋的旁邊還有格尺標明長度寬度深度等,就開始根據足跡、指紋的基本情況測算起罪犯的身高、體重、胖瘦等等數據,越算越有興趣,蔣衛生的彙報聲離他越來越遠,後來乾脆充耳不聞了。
彭遠大罵他:「懶貨,誰不知道洗澡舒服?這麼冷的天你讓我洗冷水澡,想凍死我啊?」已是深秋季節,山裡一早一晚冷風颼颼,這裏條件差,雖然家家都有熱水器,供電卻跟不上,農用電又貴得嚇人,農民自己都捨不得燒熱水洗澡,一年四季用冷水洗澡,彭遠大他們也更不好意思用人家的熱水器燒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