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
他驚駭地回望。
我用一種最輕忽迷惑的語調來問他：
「大胆蛇妖，竟敢來此盜寶？」
我撫著那把寶劍，守著許仙的屍，自恨滲入五臟六腑中——死去的，都是最好的。只因不可再。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樹梢上有鳥窺人，簾外有聲暗喧。不。世上只有我與許仙。女人和男人。
我按住他。看到他的魂魄中去。
不知是寒冷，還是潮熱，造成了顫抖。折磨。極度地悲哀。萬念俱灰。
「小青？」——他認出來了。
我豈可由得素貞一人拚命去？
她淚下如雨：
「到後山深洞處躲半天吧，何必為難自己？我真怕，要是一不小心，便無所遁形了。」
我設想得很周到，這樣一來，許仙怕不被這畢露的原形嚇呆了，怎麼肯再與素貞廝守下去？他一定逃之夭夭，頭也不回。
在恐怖之餘，我便毫無智慧，連一個最普通的問題也想不通。只念到自己一時失策，以致家破人亡，眾叛親離，不由得惱恨。
這三步之遙，我把心一橫，斷然縮短。我要他！——難道他不貪要我嗎？
是我的不對，也是她的不對。
當下幫她把七寸處的繡花針一一拔掉，素貞恢復自由，忙變回人形，不住喘氣。
他向我趨近。
我怎麼會忘記，某一天，素貞曾經用那樣凶暴的態度來對待姊妹情誼？我怎麼會忘記，她曾經趕我走？樁樁件件，都只因為我們無可避免地，互相嫉妒起來。
「小青，娘子呢？」
「快走吧，真是！」素貞不願我繼續這不中聽的話。
「小青……我們竟然在一起。」
「我是誰？」
鶴童搭腔：
試一試，沒有差池，肯定奏效。
已經是黃昏了。瑰麗的天色很快便變了。只在此刻，無限地奇詭，把死映照如生。
——我從沒打算要他死的。他做過什麼壞事？
「好相公，你看仔細！你看仔細了？」
轉身離去。剩許仙一人，半信半疑。
一切，都只為風月情濃，逼令我出此辣手。勢不兩立。
「話不是這樣說，萬一你迷糊起來，難以控制，便前功盡廢。一千年來，你都避過這盛暑驕陽，你試過挺身與天地抗衡嗎？你有這本領嗎？你有這經驗嗎？」說個不了，還作關懷之態：「姊姊我是為你好。萬不能為了博相公寬心，與自然鬥爭，也許你會輸。如果我是你，便失蹤半天，煩惱皆因強出頭，三思呀。」
末了，她見交代好一切，再也無法支撐。
——每個女人都應該為自己打算，這是她們的責任！誰會來代她綢繆？不，我有的，不過是自己。
事實上，當我一踏足房間，便見到這大白蟒動彈不得的狼狽相，瞪著銅鈴大的蛇眼，昂首吐信，拚命掙扎。她自然不知道為什麼所鎖，我心裡有數。
許仙已換過新鮮衣服鞋襪，袖了香盒，預備出門。
也許，新鮮的喜悅還沒有過去。腐敗的霸佔油然而生—九-九-藏-書—如果他肯用點心思來哄我，也就算了吧。
但素貞？她也許不怕，她一定拼盡全力以赴。她愛這個男人，不肯讓他日夕思疑。素貞會拋盡一片心，換得他信任。過了這一關，她便守得雲開見月明，地老天荒去了。
為了面子，二童非把失物奪回不可。素貞全力迎敵。但二童法術甚高，刀來槍往，勢如風雨，加上因看守不力，竟為人所乘，血氣上涌，更是兇狠。那鶴童還化為原形，朝素貞身上啄去。
素貞一邊抵擋，一邊懇求：
她取了一把，把另一把遞迴給我：
誰說他不懂得自私？
連黃昏也遲暮了。
身後，就傳來許仙的困惑：「那和尚說，我家有妖精！」
「姊姊！」我高聲喚住，把那雌雄寶劍取出，「帶去傍身。」
我就是那針，我的心眼，比針眼更小。但，我比針更尖利。
但從今以後，已是陰陽陌路。拿什麼換回生命呢？束手無策。
女子由來心眼淺，她容不得我，難道我忍受得她年年月月，兩相依戀，置我于萬劫不復之境？
我就把法海與許仙的合謀先告知素貞，從旁觀察她的反應。只見她坐在那兒，心事重重。她一定也明白這一關的重要性，所以像個賭徒一樣，只有孤注，擲抑不擲？
「小青回去救人！走！」
我暗自好笑。我們全都互不信任，但又裝作親熱和諧。事情怎的演變成如此局面？真不明白。
「……小青，剛才的蛇呢？——呀，是了，法海曾說過——」
他依稀地，又記起剛才的細碎點滴。
松濤澎湃，綠竹掩映，花迷曲徑。靜耳一聽，遠處有鏗鏘撞擊叱喝之聲。
一下子我的臉泛了可恨的紅雲。我竟控制不了這種挨挨蹭蹭不肯散去的顏色。我剛才……？他看著我。看的時候，眼中什麼也有，帶著剛還陽的神秘和不安，一眨眼，將沒有了。
我趕快過去，伸手一探鼻端，不，再探，一點氣息也沒有！手上沒有脈搏，身體沒有溫暖，什麼都沒有了！他連命也沒有了。
「你也帶一把在身邊。」
「怎會——」他本來就不擅辭令，此刻更是手足無措。被我絮絮叨叨地蘑菇著，我什麼時候竟變得這樣婆媽？無可抑止地，又反覆一些無謂的盤詰，要聽無謂的盟誓。
「不！為了你！」他狠狠地道。
拼盡全力飛返。許仙屍橫，他雙目緊閉，臉色鐵青，四肢僵硬。我什麼也不做，當務之急是把靈芝嚼爛成茸，至許仙跟前。
衝出房門，驀地遇上一雙晶晶冷眸。
「你剛才見到的蛇，已被我殺掉了！」素貞無限地悲涼。
走吧，一起走吧，回西湖去。
我豁出去了。誰管結局呢？結局在我預料之中——
一時的歹念……念及此，我不肯原諒自己。
鹿童道：
天地無涯，波瀾壯闊，我對世界一無所求，只想緊緊纏住他，直到永遠。
我把他害死了？我間接把他害死了？
——但在躲進深
九_九_藏_書洞之前，先進行我的陰謀。
許仙被她不問情由不容置辯地拉扯，踉蹌跌至後院。
這簡直要我的命。
我大驚：「你不回來？你為什麼不回來？」
「……記著了：一件，不要去方丈處；二件，不要與和尚說話；三件，去了就回。要是來得遲，我便來尋你的！」
許仙尾隨我出來，見素貞。素貞撥走黏在她頰上一兩根碎草殘泥，撥一下兩下三下，用一種看不出結果的氣力。她咬牙問：
素貞道：
多重要的一關。
快。急急忙忙地，永不超生地。
許仙鼻息悠悠，紓緩而軟弱。他醒了他醒了！我心裏有說不盡的歡喜。他勉強睜眼，星星亂亂，不知此身是主是客。我與他四目交投。
「你看！」
雄黃酒？一聽見這三個字，我已一陣噁心昏暈，還要灌下肚中？
我回頭：「我走了。保重。雄黃酒可免則免，你不喝，他也沒奈何。若被他知道你是妖，他一定不再愛你！」
怕他憶起樁樁件件，叫我啞口難辯。我像個竊賊，不知應把贓物藏匿何處。那贓物，收不來折不起，它太大，明明可見。它太貴，脫不了手。它抖開著，為世人指點，親友不容——我竟偷了姊姊的男人！
固知難以永久，不若珍惜片時。
在這關頭——他答什麼，都是錯。
我把素貞的亂髮撥好。是的，天地間又只剩下我倆了——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忽然間無比空虛。這個細緻的多情的美少年，如畫的眉目變成一張終於化為烏有的人皮。我搖撼他，素貞搖撼他，他一句話語也出不得口了。
不料素貞向房間另一端顫顫一指，那裡躺著一個人。
我問：「你怕嗎？」
我不理他：衝鋒陷陣地下床，忙亂穿戴。我未及追問許仙，那些床上未完的情話。
這便是素貞的枷鎖。
留下素貞面對她的生死，我回去伺候許仙的生死——我錯了！以後的事令我想起也臉紅耳赤。
她說：「我到昆崙山盜靈芝草去。」
始料不及！
我有點張惶。
許仙一點也不知道他曾死裡逃生。他的魂兒往陰間一溜，馬上因我喂以靈芝妙藥，轉瞬還陽。重新做人的一剎，他像個胚胎般單純，遂也順己意而為。
我心中的陰影跑到我身後，來冷觀所進行的勾當。
「讓他跑掉吧。這種人，還說一生一世愛你？一見你現出原形，便抱頭鼠竄，可見是虛情假意。」
這樣地一比較利害，這樣地分別了身份地位，誰說我不曉得在適當的一刻裝笨？女人有與生俱來的智慧，何況我累積了五百年，也不是省油的燈。
他回復了一切的理智。唉。五月五，端陽佳節。一個叫法海的和尚不知如何看上了他，教了一招半式。雄黃酒，曾逼令素貞現回原形，然後他便嚇死了。素貞在崑崙苦戰盜草，塞我一株靈芝，著我回來救人，人救活了，也越軌了。
我銜了靈芝，慢慢地、慢慢地欠身，挨近
九-九-藏-書他。我把靈藥仔細相喂。當我這樣做時，根本沒有準備——某一刻，我倆如此地接近。我把一切寄托在靈芝上。若非有靈芝，一千個許仙也死光了。
單獨相處的一刻，彌足珍貴。不要浪費。
「……你知道嗎？你是她揀的，我……我是你揀的。」
省起布置好的，便施施然回去收拾。
一念至此，自個兒陰險地一笑，有所決定。
「相公，不是蛇。是我！」
素貞被許仙半誘半哄半逼半勸，喝了我類至懼的雄黃酒，加上驕陽盛氣，一定無法抵擋，毒熱攻心，像一把利剪，從咽喉直剪至肚子去，嚓嚓地剪，撕心裂肺，穿腸破肚。
是的，不過是一條蛇，竟欲與人鶼鰈情濃生死相許？未免痴心妄想了。我不能，她也不能。拆散了，讓一切還原吧。
我起來，倒退了三步，在遠一點的地域端詳他。最好他什麼都記不得。一切從頭再來，東山再起。
「——」
我怎會委身於這個男人？
未成形的黑暗淹過來，淹過來，把世人的血都煮沸。煎成一碗湯藥，熱的，動蕩的。苦的是葯，甜的是過葯的蜜餞。粽子糖，由玫瑰花、九支梅、綿白糖配成……人浮在半空，永不落實。
「——」
「相公，你別攔我！」
時辰過了，我安全了。
趁許仙還未來得及仔細思量。趁他還沒有歷史，沒有任何相牽連的主角。我是主角。
我見禿賊揚長而去，心底悠悠忽忽，千迴百轉。他是要素貞現出原形了。
後來，我便躲進深洞里去。這真是別有洞天，外界的盛夏，端陽的熱氣，一一不能侵擾，我安心地睡一個清涼的午覺。遍體舒暢。外面有咚咚的鑼鼓樂聲，擾攘半天；民間賽龍撒粽，煞有介事地，又過了五月五。
他的離魂乍合，一片模糊。你是誰？我是誰？啊，大家都不明身世。
——只要他倆分了。
我不想他離開我。
我不准他離開我。
素貞快回來了！
素貞陡地站起來。
小心翼翼地，將七根繡花針，一一紮進燦白蛇皮的七寸處，因囿不可動彈。
她殺出重圍？虎穴逃生？我以最快的速度把她細細打量，臉色蒼白顏容憔悴。她也把我細細打量一番。
但是，我得不到的，你永遠休想得到！不若一拍兩散。
我便說：「姊姊，地氣蒸漚，直涌心頭，幾乎要把我熔掉了，我還是避一避。」
見我把她貶抑得不濟，更激發萬丈雄心，非把那雄黃酒嘗一嘗不可。她說：「你放心去吧，我自有道理。」
她勉定心神，吩咐後事：
她還未作答，我已安慰：
「小青，你幹什麼？」
回到天涯海角，眨眨眼，百年過去了，原來什麼都沒發生過，什麼大起大跌，什麼愛恨紛爭，全都沒了，我們沒認識過許仙，甚至沒離開過那方寸地。
一剎那間，我想到，我們雙雙跑掉吧，改名換姓，隱瞞身世，永永遠遠，也不必追認前塵。
我有點張惶。
說完，她一reaｄ•99csw.coｍ跺腳，便要走。
愛情，不是太餓，便是太飽。不是賠盡，便是全贏。
對，素貞呢？
「不回來，還有什麼地方可去？」素貞見情勢危殆，也不跟我話別，轉身欲去。
見她不動。我又勸：
他不過懷疑，難道他沒這權利？我原諒他，懷念他，或者，我不承認，某一天，我是多麼地愛他。
「你且放寬了心。其實——真的，你若自私一點便好。」
我不是女人，我是一條蛇。光是蛇的舌頭，足令一個男人愛我，不克自持……
「相公，你來！」
「啊——我記起了！」許仙突然驚呼，「我記起了，剛才見到一條可怕的白蛇！滿身厚鱗，血盆似的大口，向我吐著長舌噴著腥氣，像要把我吃掉……」
「如果是妖，我怎辦？」許仙忙為自己圖後計。
他忽地想起：
時間無多。
我從來都沒試過，這樣軟弱地愛他！
許仙攙扶氣若遊絲的娘子。
「哎呀，去不得，那仙草日夜有人看守，你怎能弄到手？而且萬一鬥不過他們，救不了相公，白賠了命。你扔下我一人……」
許仙惆悵地，看也不敢看我。終於囁嚅：
「怎麼了？沒事吧？許仙呢？相公被你嚇跑了？」
「姊姊小心！」
「剛才，聽得相公驚呼，原來床上盤了此物，我也嚇了一跳，當下趕忙抄了一把劍，奮力把它刺殺，我與之糾纏甚久，弄得身心疲憊。」
「我逼你，你才這樣答。」
法海教他：「明日是五月初五端陽佳節，午時三刻，陽光至盛，蛇精縱道行高深，也是惴惴難寧，你要勸飲三杯雄黃酒，定必有奇景可看。」
許仙有點膽怯，不敢走近。素貞哀求：
必是素貞與人打將起來。
我轉身一閃，閃到後院去。
我假作追問：
「小青，我愛許仙，願意為他九死一生。我去后，請好生看護他肉身，三日之後，若我還未回來，你便為他發喪好了。」
許仙面露驚疑之色，張口結舌：「是，沒理由那麼好。」看來他又要聽從那禿賊的詭計，不，我豎起耳朵。
她繼續苦戰。我沒有時間考慮：是救人為上，抑助她合理？
「你捫心自問。」我說，「如果你遺棄我，那不要緊。」
見白鶴自長空撲下，我小青箭步上前，欲與素貞合力相抗，素貞把靈芝向我懷中一塞，強力一推，一邊暴喝：
「——我——跟姊姊——是不同的。對不對？」
「兩位仙童，素貞不辭跋涉上崑崙，也不過為了盜草救活夫君一命。這草我已拔掉，索回也成枯葉，但教我拿回去，卻是起死回生的靈藥，何苦相逼？」
不知道為什麼變得這樣地無能。
人和蛇都淪為原始的動物……
「小青——」她欲言又止，終隱去。
素貞快回來了？
「都是我不好，嚇死了我夫！」她咽著氣：「怎麼辦？——不，我一定要救他……」
連忙提劍，飛身而出，直指昆崙山。
他把我扳倒，不給我機會繼續說下去，他溫柔九_九_藏_書地不給我任何機會。我很驕傲，非得擒獲他的心。我講完想講的：
我急忙扯住她：
樹上掛了一條白蛇的長屍，軟軟地垂著頭。
當下潛至素貞房中，見她枕下的蛇皮，摺疊整齊，我取過七根繡花針。窗外熱風過處，忽見影綽幽搖，我心術不正，難免疑神疑鬼，馬上閃過簾后。
不是。看來無人路過，只是我的陰影。
法海朝他似笑非笑地道：
「得了，你走吧。」
「我不信！」
我急趨山巔，見素貞頭髮半披，汗濡在履。口中銜著一株紫鬱郁、香蕩蕩的靈芝草。她已得手了！誰料竟給兩個看守的仙童追及，一個是鶴童，一個是鹿童。
他們都看不起我。
「對，搶回扔掉也好，別叫南極仙翁以為咱們光吃飯不做工。」
是的，好像他每一步，都會踩在我身上心上。才不過三步之遙。
接過那靈芝草，便馬上朝保和堂去了。
她軟倒了。
布置一切，正欲竄至後山避難去。瀕行，還聽得素貞在向許仙叮嚀：
我火上加油：「萬一見勢不對，便也逃到後山來。」又說：「唉，我真為你擔心！」
一杯羹，難以兩分嘗。
靈芝蕩蕩的香氣，在我與他之間氤氳飄搖。無雙的仙草……他支起身，向我趨近。
素貞一定痛苦難當，歪歪倒倒，六神無主，她往床上一躺，立時化為原形。蛇皮七寸處，早被我七根繡花針扎住了，蛇頭不能游，蛇尾不能擺，渾身乏力，且又正中要害，即使勉定心神，也不能回復人形，去把那針剔開。
他筆直躺著，手中還牽扯著半幅紗簾，想是受驚嚇過度，要抓些東西來持定，又把它扯斷了。四周一片頹亂，劫后災場。他躺著，不動。
天色變成紫紅。像一張巨網，繁華綺麗地撒下來。世界頓顯雍容閃亮——一種魅魅不可告人的光亮。可怕而迅捷。沒有時間。
突然地，他驚呼：「蛇！」
我不知道。自昏眩中復甦，但覺以後一無所有。費神臆測，惴惴不安。
「姊姊……」
我施以刺|激：
我也回復了一切的理智。
「我們就是不容你得手，簡直叫我們沒臉！」
眼前那個影兒一閃，我一震。啊素貞！素貞回來了。
心慌意亂。
並不打算回應我，她又暴戾地，一把拖了許仙到後院去。
如果他跑了，下落不明，則至少仍在人世，我們可以怨恨他寡情負義。但他死了，地位忽而得到提升。
什麼都忘記了。赤|裸的空白。
三人各懷鬼胎。
素貞用腰帶變的。她指點著它，拼盡全身氣力一般地解釋：
素貞還在猶豫：「我有一千年道行，大概還頂得住，你自己去吧。」
一切應該在我意料之中——
輕風一陣，到得崑崙。
「誰說我家有妖精？」
「姊姊要到哪兒去？」
在這片刻溫存之後，我像世間女子，忽而十分疲倦，什麼也不信。他是騙我的。
「你是誰？」
我不放過他。匍匐身畔道：「我不容易感動，你要很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