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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2) 禪悅和禪風

第10章(2) 禪悅和禪風

(3)趙州從諗禪師——師到黃檗(希運),檗見來便閉方丈門,師乃把火,於法堂內叫曰:「救火!救火!」檗開門捉住曰:「道!道」師曰:「賊過後張弓。」到寶壽(法名待考),壽見來,于禪床上背坐,師展坐具禮拜。壽下禪床,師便出。又到道吾(宗智),才入堂,吾曰:
在某種機緣下,以禪悟的眼睛看世界,靈光一閃,表現為語言,詞句平常而意義深遠,有超然世外,治大國如烹小鮮的氣勢,這是禪的最通常的表現,可以稱為小機大用。如:
「有天堂地獄否?」師曰:「有。」曰:「有佛法僧寶否?」師曰:「有。」更有多問,盡答言有。曰:「和尚恁么道莫錯否?」師曰:「汝曾見尊宿來邪?」曰:「某甲曾參徑山(道欽)和尚來。」師曰:「徑山向汝作么生道?」曰:「他道一切總無。」師曰:「汝有妻否?」曰:「有。」師曰:
(4)意思是煩惱即菩提,沒有煩惱的菩提不是佛法。由這一點點例可見,小機大用的語言,透露的是禪的智慧之光,不只值得禪林內的人深思,也值得禪林外的人深思。事實是,禪林外的人都很欣賞這種智慧在語言中的靈光一閃,因為欣賞,就樂於模仿,情況留到後面說。
「若出則熔卻雪峰。」峰曰:「汝名甚麼?」師曰:「玄機。」峰曰:「日織多少?」師曰:「寸絲不掛。」遂禮拜,退。才行三五步,峰召曰:「袈裟角拖地九*九*藏*書也。」師回首,峰曰:
以上介紹禪悅和禪風,說的都是正面的話,就是喊好而沒有挑剔。這一節把立足點往遠處移一移,說幾句近於評論的話。
這樣的心體湛然,自由無礙(或說苦滅),是大獲得。可是它深藏於內,身外看不見;能看見的只有表現於外的禪悅和禪風,所以它就成為禪林的最可貴的財富。二,其他事物,如坐禪、課誦、吃齋、普請(生產勞動)等,都是例行公事,談不到悅,或者還含有麻煩或苦的成分。三,未出家而想出家的,已出家而安於住禪林的,除受某些條件的驅遣以外,還要受某些力量的吸引,這吸引的力量中,禪悅和禪風是重大的一種,縱使不是唯一的一種。四,禪林外的人,上至大官裴休、大名士蘇軾等,下至不見經傳的小知識分子,感興趣,傾倒,甚至模仿、吸收以致用的,著眼點主要不是萬法皆空、自性清凈等理論,而是禪悅和禪風。五,也就因此,傳世的禪宗典籍,著重宣揚的也是這個,如趙州、臨濟的瘋瘋顛顛之類。
(1)西堂智藏禪師——師住西堂,後有一俗士問:
(3)光孝慧覺禪師——師領眾出,見露柱,乃合掌曰:「不審世尊……」僧曰:「和尚是露柱?」師曰:「啼得血流無用處,不如緘口過殘春。」(同上)
(4)臨濟義玄禪師——黃檗(希運)一日普請次,師隨後行。檗回頭,見師空手,乃問:「九-九-藏-書在何處?」師曰:
話都說得輕鬆幽默,卻有值得參詳的深意。(1)是指點那個俗士,有執,離無還遠得很。(2)意思比較明顯,是勉勵臨濟要努力;臨濟心領神會,表示已經受到教育。(3)意思比較隱晦,是說成佛要靠明自性,如露柱不言,比用力外求好。
最難辦的是:一,外可見而內不可見;二,連結內外的鏈條或則不可見,或則似可見而不能很清晰。二的情況很複雜。有時候,外,表現為行動,如破戒之類,成為並未悟的確證,當然據此可以推斷,內外間並沒有鏈條連結著。但這也許應該划入「不共住」的範圍,不是這裏所應討論的。另一種情況,如丹霞燒木佛,趙州說狗子無佛性,這外的表現,怎麼能證明與內有鏈條連結著呢?還有一種情況,如有些禪師喝酒,作艷詩,如果有鏈條連結著,這內是一種什麼情況?這就使我們不能不想到一個禪林中的非常嚴重的問題:
(1)溫州凈居尼玄機——往參雪峰(義存),峰問:
既然由外難於見內,會不會有些外的表現,並沒有內的根據?甚至其中有一些是出於扮演?我的想法,說有,不容易,因為只能憑推測,舉確證難;說無,更不容易,因為自宋以下,禪漸漸近於世俗,而瘋瘋顛顛則有增無減,說是都有諸內而形於外,在理上是很難圓通的。無諸內而形於外,是假禪悅,不好,如果成為風就更不九_九_藏_書好,因為這樣一來,輕則是生死大事不能了,重則會成為禪的消亡。作為一種滅苦的生活之道,就說是過於理想,甚至近於幻想吧,消亡,總是太可惜了。
(2)龐蘊居士——(唐憲宗)元和中,北游襄漢,隨處而居。有女名靈照,常鬻竹漉籬以供朝夕。……士坐次,問靈照曰:「古人道,明明百草頭,明明祖師意,如何會?」照曰:「老老大大作這個話語!」士曰:「你作么生?」照曰:「明明百草頭,明明祖師意。」士乃笑。士因賣漉籬,下橋吃撲,靈照見,亦去爺邊倒。士曰:「你做甚麼?」照曰:「見爺倒地,某甲相扶。」士將入滅,謂靈照曰:「視日早晚,及午以報。」照遽報:「日已中矣,而有蝕也。」士出戶觀次,靈照即登父座,合掌坐亡。士笑曰:「我女峰捷矣。」於是更延七日,州牧于公頔問疾次,士謂之曰:「但願空諸所有,慎勿實諸所無。好住,世間皆如影響。」言訖,枕于公膝而化。(同上書卷三)
(2)平田普岸禪師——臨濟(義玄)訪師,到路口,先逢一嫂在田使牛。濟問嫂:「平田路向甚麼處去?」嫂打牛一棒曰:「這畜生到處走,到此路也不識!」濟又曰:
(4)奉先深禪師——師同明和尚(清涼智明)到淮河,見人牽網,有魚從網透出,師曰:「明兄俊哉!一似個衲僧相似。」明曰:「雖然如此,爭如當初不撞入網羅好!」師曰:「明兄你https://read.99csw.com欠悟在。」(同上書卷十五)
還是先說正面的,是由作用方面看,在禪林的所有事物中,居首位的必是禪悅和禪風。原因可以想見。如一,出家入禪林,是求解脫,了生死大事,兢兢業業,日積月累,是希望終於能夠豁然貫通,天地變色,堅守自性而不再為物擾。
瘋瘋顛顛,是有諸內而形於外,這就使我們不能不想到內外的關係問題。論重輕,是內重外輕:內是世俗知見和情慾滅,外是瘋瘋顛顛。在重輕之下定取捨,可以取重舍輕而不當取輕舍重,就是說,可以於世俗知見和情慾滅之後而不表現為瘋瘋顛顛,決不可表現為瘋瘋顛顛而世俗知見和情慾並未滅。內外還有難易的分別,自然是內難而外易。
「有一人將去了也。」檗曰:「近前來!共汝商量個事。」師便近前。檗豎起曰:「只這個天下人拈掇不起。」師就手掣得,豎起曰:「為甚麼卻在某甲手裡?」檗曰:「今日自有人普請。」便回寺。師普請鉏地次,見黃檗來,拄而立。檗曰:「這漢困那?」師曰:「也未舉,困個甚麼!」檗便打。師接住棒,一送送倒。檗呼維那:「扶起我來。」維那扶起,曰:「和尚爭容得這風顛漢無禮?」檗才起,便打維那。(同上書卷十一)
「徑山和尚有妻否?」曰:「無。」師曰:「徑山和尚道無即得。」(《五燈會元》卷三)
「南泉(普願)一隻箭來也!」師曰:「看箭!」吾曰:「九*九*藏*書過也。」師曰:「中。」又到(鄂州)茱萸(和尚),執拄杖,於法堂上從東過西,萸曰:「作甚麼?」師曰:「探水。」萸曰:「我這裏一滴也無,探個甚麼?」師以杖椅壁,便下。
「甚外來?」曰:「大日山來。」峰曰:「日出也未?」師曰:
「我問你平田路向甚麼處去。」嫂曰:「這畜生五歲尚使不得。」濟心語曰:「欲觀前人,先觀所使。」便有抽釘拔楔之意。及見師,師問:「你還曾見我嫂也未?」濟曰:「已收下了也。」(同上書卷四)
前面說過,禪悟后的主觀意境,各個人的雖然不能相同,卻可以屬於同一個意境類。不同的人,在同一個意境類中相遇,自然會相視而笑,莫逆於心。這是禪悅和禪風在人與人間的一種常見的表現,像是禪味最濃厚,不只值得禪內的人深思,而且值得禪外的人欣賞。如:
10.2.6小機大用
「大好寸絲不掛。」(《五燈會元》卷二)
(同上書卷四)
10.3幾句附加的話
10.2.7禪境中往還
言談舉止都與常情有別,因為是在禪境中交往。這禪境中的種種,有的比較易解,如「寸絲不掛」是表示已悟,破了執,所以雪峰才開個玩笑以表示還信不過。較多的地方比較難解,如靈照的倒在父旁,黃檗的亂打等。局內人是不是都能得其確解?這我們無法知道。我們能知道的只是,置身於這樣的禪的氣氛中,就是不求甚解,也可以獲得或多或少的禪風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