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明白。

「和以前一樣」，這意思是說她一直在嫉妒，而他一直都不忠實。

「沒錯，」托馬斯說，「可我們哪兒也去不了。」

「躺下。」她說著給他蓋好了被子。她去了浴室，過了一會兒回來躺在他旁邊。

「在那兒，就我們倆。你既碰不到記者，也碰不到老同事。那裡，有別樣的人，還有保持著原樣的大自然。」

「去鄉下？」托馬斯有些吃驚。

她帶著悲哀，卻沒有攻擊的意思，幾乎是溫柔地說：「好幾個月來你頭髮的味道特別重，是一種難聞的下體味。我本不想跟你說的。我真不知道你的一個情婦的下體味讓我聞了多少個夜晚。」

但托馬斯追問道：「不，特蕾莎。這次不一樣。我從沒ｒｅaｄ•９９csｗ.ｃom看見你這樣過。」

她又開始撫摸他的前額。「躺在床上別動。不礙事了。我現在已經習慣了。」

他坐在床上，穿著睡衣，她過來坐在他身邊，一隻膀子圍住了他。

「布拉格變得很醜陋。」特蕾莎說。

疼痛加劇了。他說不出話來。他想他對女人的追逐也是一種「es muss sein」，一種使他淪為奴隸的勢所必然。他想要休假，擺脫一切的勢所必然，擺脫所有的「es muss sein」。然而，如果他可以永遠告別醫院手術台，他為什麼就不能告別這個世界的手術台呢？在這個世界里，他用想象的解剖刀打開女https://read.99csw.com性之「我」的寶囊，去探求那百萬分之一的虛幻的不同。

托馬斯說話非常吃力。好不容易擠出了幾個字：「森林……山丘……」

「好一些了。」他說。

她怪他太粗心，撫摸著他滿是汗的額頭。

特蕾莎回了一句：「好吧！既然你想讓我告訴你，那麼去把你的頭洗乾淨！」

「對。」托馬斯說。

「不要否認！」

「和以前一樣。」她說。

「你胃疼？」特蕾莎最終發現了。

他點點頭。

特蕾莎接著說：「我們會有一個簡陋的小屋和一小塊花園，卡列寧一定會開心死的。」

她搖了搖頭：「沒什麼，什麼都沒有。」

他試著想象將要發生的事，想象他們會不會真九-九-藏-書的到鄉下去生活。在村子里，很難每周就找到一個新的女人。這將是他艷史的終結。

他從枕頭上把腦袋轉向特蕾莎，他驚訝極了：特蕾莎眼裡流出一股讓人不可承受的悲哀神色。

「你打針了嗎？」

他的胃疼了起來，他渴望的，僅僅是平靜和安寧。

他說：「特蕾莎，你聽著！你怎麼了？你這陣子很奇怪。我感覺得到。我看得出來。」

「確實如此。」托馬斯說。

「對，是這樣的。讓我們離開這裏吧。不過現在不要談了。」她一直撫摸著他的前額。他們就這樣靠在一起躺著，什麼也沒有再說。疼痛慢慢退去。不一會兒，他們兩人都睡著了。

過了一小會兒，特蕾莎壓低聲音說：「最好的辦法是離開這九-九-藏-書裏。」

這時，托馬斯又感到胃裡一陣隱隱的疼痛。他感到自己老了，覺得除了一點清凈和安寧之外，別無所求。

「去鄉下吧。」特蕾莎說。

他說：「我馬上給我們在溫泉小城碰到的以前的那個病人寫信。你知道他那個村子在什麼地區？」

他回到家，上床睡覺，比平常睡著得要快。大約過了一個小時，他因為一陣胃疼醒了。這是他的老毛病，在心情抑鬱的時候就會發作。他打開藥櫃找葯，罵了一句。葯沒了。他忘買了。他想靠自己的意志來止住疼痛，多少也有點效，但他還是不能入睡。快凌晨一點半的時候，特蕾莎回來了，他想和她聊聊天。他和她講了葬禮的事，記者不讓他說話的事，還有他碰到了同事S。

「也許你九_九_藏_書說得對。」他說話有些費力，每當胃疼發作，呼吸都很困難。

「不知道。」特蕾莎回答。

「只不過，在鄉下你一個人和我在一起會感到厭煩的。」特蕾莎猜測著他的想法，說道。

他記起了那個騎在他臉上，要他用臉和頭頂跟她做|愛的女人。此刻，他是多麼厭惡那個女人！多蠢的主意！他知道沒有辦法否認，能做的只有傻笑，然後去浴室洗頭。

聽到這番話，他又開始胃痙攣了。這真令人絕望。他洗得那麼仔細！為了不留下一絲陌生女人味道的痕迹，他細心地擦遍了手、臉和整個身體。在別的女人的浴室里，他從不用她們的香皂。他總帶著他自己的馬賽牌香皂。可他卻忘了頭髮。不，頭髮，他從未想到過！

他搖搖頭：「我忘了買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