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罌粟之家.4

罌粟之家.4

沉草點亮燈,窗外的姐姐已經消失了。他覺得她很異樣,他想也許是夢遊,姐姐經常夢遊。那陣腳步聲消失在雨中,她去哪裡摘罌粟?沉草彷彿又睡去,他蜷縮著不知過了多久,聽見東廂房那兒鬧起來,有人呼號大哭。他迷迷糊糊地往東廂房跑,看見爹蹲在姐姐身邊,姐姐躺在地上,白絲絨旗袍閃爍著寒光,他看見姐姐的脖頸上有幾顆暗紅的齒痕,還有一道項圈般的繩跡。樑上那根繩子還在微微晃動。她把自己縊死了,她為什麼要把自己縊死?沉草看見爹在掩面哭泣,爹說,"好閨女,男人都不如你。"
陳茂是半夜潛進劉家大宅去的。那天月光很明凈,夜空中聽不見春天情慾的迴流聲,他的身體很平靜。他挎著槍站在劉素子的窗前,回頭看見一個熟悉的影子在青苔地上拉得很長很長,那是他自己的影子。他回想起從前多少個深夜他這樣摸到翠花花的窗前,陳茂的心情很古怪,既不興奮也不緊張,彷彿是依循某個宿願去完成一件大事。他看見劉素子養的貓伏在窗台上,翡翠色的貓眼在月光下閃閃爍爍。你他媽的鬼貓。陳茂嘀咕了一句,他拉出槍上的刺刀對準貓眼刺進去,刺准了,貓眼噴出暗血貓嗚咽了一聲。陳茂用刺刀輕輕撬開了木窗,跳進了東廂房。他看見劉素子睡在大竹榻上,她仍然睡著,陳茂知道她是個嗜睡的女人。劉素子半裸在棉被外面。這是他頭一次看見劉素子真實的乳|房,碩大而飽滿,他想劉家的女人吃得好才有這麼撩人的乳|房。陳茂從脖子上拉下汗巾輕輕蒙在女人的眼睛上,然後他把她從被子里抱起來,那個綿軟的身體像竹葉一樣清涼清涼的。他奇怪她怎麼還不醒,也許在做夢。他抱著她走到院子里時聽見那隻貓又嗚咽了一聲。陳茂的手一抖,他想不到死貓又嗚咽了一聲。被劫的女人終於醒了,她在陳茂的懷裡掙扎,張不開的睡眼像貓一樣放出驚恐的綠光。"姜龍,姜龍的土匪來了!"
在最後的時刻陳茂想找槍,但馬上意識到他的槍已經被下掉了。"我操你姥姥的!"陳茂罵了一聲,然後他把銅嗩吶朝沉草頭上砸過去。沉草沒有躲,他僵立著扣響扳機。槍聲就這樣響了。沉草打了兩槍,一槍朝陳茂的褲襠打,一槍打在陳茂的眼睛上。他低頭看見駁殼槍在冒煙,他把槍在手中掂了一下然後扔在地上。地上滾動著一隻晶瑩的小小的球體,他拾起來發現那是陳茂的眼珠子,它粘糊糊地卡在兩個指縫間。血已經在蓑草亭子蔓開了,沉草又找陳茂的生殖器,卻找不到。他摸摸陳茂的褲襠,生殖器仍然挺立在他身上。"打不下來。"沉草咕噥著,他覺得這很奇怪。在這個過程中沉草的嗅覺始終警醒,他聞見原野上永恆飄浮的罌粟氣味倏而濃郁倏而消失殆盡了。沉草吐出一口濁氣,心裏有一種藍天般透明的感覺。他看見陳茂的身體也像一棵老罌粟一樣傾倒在地。他想我現在終於把那股霉爛的氣味吐出來了,現在我也像姐姐一樣輕鬆自如了。廬方說事發后你看不見兇手沉草,誰也沒看見他往哪裡跑。人們趕到劉家大宅,在院子里見到了劉素子的屍體,劉素子死後躺在大竹榻上,容顏不變彷彿午夜的安睡。劉素子的黑髮里插著一朵鮮紅的罌粟。罌粟盛開的季節早已過去,你不知道地主一家是怎樣把那朵罌粟保存下來的。"劉沉草呢?"廬方問。
沉草走到床后,娘已經給他收拾好了行裝,一大堆九*九*藏*書包裹堆放在地上。娘坐在便桶上哭,她總是坐在便桶上哭。沉草覺得餓,別過臉找那隻裝滿乾糧的黑陶瓮,陶瓮的木蓋已經很久沒有開過了,上面矇著一層灰。他把手伸進去,裏面空了,只掏出一塊硬邦邦的饃,饃被咬過一口了,月牙形的齒印已經發黑。沉草抓起饃往嘴邊送時聽見娘叫了起來,"別吃它,那是演義吃剩下的!"他對那隻隔年老饃端詳著,看見演義血肉模糊的臉刻在饃上,但他放不下饃,"我餓。"他一邊乾嘔一邊啃咬,那隻饃像盅葯在肚腹中翻江倒海,他一邊嘔著一邊朝外面跑,聽見爹憤怒地拍著床板,"別吃了,快滾吧快給我滾吧!"沉草出逃的那天夜裡下著大雨,狗沒有叫,雨聲掩蔽了劉沉草倉皇迷惘的腳步。第二天清晨劉宅門前留下了一大片像蜂窩一樣雜亂的腳印。去稻田排水的楓楊樹人圍著那些腳印喊逃啦,地主逃啦。現在看起來逃了就逃了,你沒有必要再去追打喪家之犬,廬方說,但是1950年我沉浸在某種亢奮心態中剎不住胯|下的紅鬃烈馬。我帶著陳茂和工作隊沿著沉草的腳印追,一直追到火牛嶺上,我看見沉草在慢悠悠地爬坡他真的是慢悠悠的一點不像逃亡。他的身上捆綁著五六個包裹,像披鎧甲執長矛的武士出征遠方。沉草聽見了馬蹄聲回過頭,他像個木偶一樣站著朝我看。陳茂要拍馬上去被我攔住了,我看見他正站在一塊石崖上,我怕他跳下去。我對他喊:"別逃啦,你逃到哪裡都是一樣,逃不出我的掌心。"他們然像個木偶站著不動。後來他開始解身上那些包裹,他將包裹迅速地往石崖下推,我聽見了金屬撞擊山石的清脆的響聲,我猜他把劉家的金銀財寶都推到深澗里去了。
當初不如讓姜龍帶你走,當土匪也比當狗強,現在輪到我們當狗了。沉草看見爹的手裡仍然緊抓著一把罌粟葉子。沉草說你把它放下吧,收罌粟的人再也不來了。爹點點頭,他的手從空中垂下來在沉草腰間摸索著。沉草說,爹,你在摸什麼?槍,我給你的槍呢。在這兒。你放一槍給我聽。只有兩顆子彈,放完了就沒了。
那天凌晨下著雨,也許不是雨,只是風吹樹葉聲。沉草記得他在一片心造的雨聲中蜷縮著,他看見自己幻變成一隻黃蜂躲在罌粟的花苞里吸吮著,嘴裏一股熏香,他的睡眠總是似醒非醒。雞啼叫了第一遍以後,雨中傳來了腳步聲。他聽見窗戶被什麼硬物敲擊了一下,一個影子雪白冰涼地映在窗紙上。你是誰?影子不說話。沉草想披衣下床的時候聽見姐姐說,"沉草,你如果是劉家的男人就去殺了陳茂。""你說什麼?""我去摘罌粟,你去殺了陳茂。"
廬方走進關押沉草的劉家倉房,他看見被抓獲的逃亡者坐在一隻大缸里。廬方想起他到楓楊樹與劉沉草重逢也就是在這隻大缸邊。幽暗的空空的倉房裡再次響起一種折裂的聲音,你聽出來一部歷史已經翻完掉到地上了。廬方走過去敲了敲缸說,"劉沉草,給我爬出來。"
"罌粟。"沉草說。"誰讓你逃的?"我又問。我看見沉草神情困頓地歪倒在我的腿上,疲倦地說,"我爹。"
只留下一個最大的包裹,沉草就抱著它坐在石崖上等我們上去。我踢踢那隻包是https://read•99csw•com軟的,我看見一些灰白色的粉狀物從破縫間流出來,發出奇異醉人的香味。
1950年冬天工作隊長廬方奉命鎮壓地主的兒子劉沉草,至此,楓楊樹劉家最後一個成員滅亡。
"別聽他們的。沉草你沒聽說過我是你親爹?""聽說了,我不相信。"
陳茂抱緊女人往門外跑,他看見翠花花屋裡的燈光亮了,翠花花走出來,蓬頭垢面地跟著他們。他倚在廊柱上猛地回頭,"你跟著我們幹什麼?騷|貨。"翠花花不吱聲地抓他的槍,他閃開了繼續跑,他聽見翠花花被什麼絆倒了,翠花花終於喊起來,"狗,快把她放下!"
"我行,我早就會殺人了。"
"你說什麼?""他們讓我把你殺了。"
楓楊樹最大的地主家庭在工作組長廬方的槍聲中滅亡,時為公元1950年12月26日。
"沉草,你過來。"爹在喊他。沉草走到爹的床邊,他凝視著爹伸向虛空的那隻手,那隻手如同地里挨雨淋過的罌粟有一種霉爛的氣味。爹病了。我知道。爹頭一回生病。我知道。爹過不下去才會生病,要靠你了。
"她說她去摘罌粟。"沉草漫無目的地繞著姐姐屍體轉,他聞見一股霉爛的罌粟氣味從她張開的嘴裏吐出來,她臉上表情輕鬆自如。沉草想要是我把那股氣味吐出來,我也會變得輕鬆自如的。"她說她去摘罌粟,我去把陳茂殺了。"沉草說。他看見爹猛然抬起頭,嘴角痛苦地咧開笑著。他想這回災難真的臨頭了。爹站起來抱緊他的脖子,爹的雙手搓著他的臉,"她去了,沉草你怎麼辦?""怎麼辦?"沉草僵立著任憑爹的手在他臉上搓壓,他回憶起小時候陳茂也這樣搓壓他的臉,以前很疼現在卻沒有知覺了。你怎麼辦?沉草摸摸腰間的槍,槍還在,已經好久沒使用過它了。沉草想了想說,"那好吧,我就去把陳茂殺了。"沉草抬臂打了下垂在面前的那根繩子,朝外面走。娘從後面撲上來抱住他,喊道,"沉草你不能去,千萬不能去。"爹也撲上來抱住了娘,爹說,"去吧,把陳茂殺了再回家。"娘說,"去了還能回家嗎?劉家就你一條根了。"爹說,"管不了那些了,快去吧。"娘又喊了一聲,"沉草別去,你殺別人吧不能殺陳茂。"爹這時候一腳踢開了娘,爹吼著:"騷|貨你到現在還戀著那條狗!"沉草回頭看著三人相互纏拉的場面覺得很好笑,他說,"你們到底讓不讓我去?"他看見娘卧在地上哭,爹的臉烏黑髮青,爹推了他一把,說,"沉草,去吧。"那時楓楊樹人還不知道劉家大宅發生的事。地里的人們看見劉沉草從家裡出來,怕冷似地縮著肩膀。他朝人多的地方走,看見熟識的人就問,"陳茂在哪裡?"人們都好奇地看著他恍恍惚惚的模樣,他們說你找陳茂幹什麼?沉草說他們讓我殺了陳茂。人們都一笑了之,以為沉草犯魔症了,誰也不相信他的話。有人頭一次當沉草的面開了惡毒的玩笑,https://read.99csw.com"兒子不能殺老子。"沉草對此毫無反應。他經過地里一堆又一堆的人群,最後聽見蓑草亭子那裡飄來一陣悠揚的嗩吶聲,他就朝蓑草亭子那裡走。你要相信這一天命運在蓑草亭子布置了一次約會。陳茂這天早晨坐在那裡吹嗩吶,吹得響亮驚人,整個楓楊樹都聽到了那陣焦躁不安的嗩吶聲。陳茂看見沉草走過來了,怕冷似地縮著肩膀,他扔下嗩吶說少爺你怎麼大清早的出來逛了?他忽然覺得沉草的神情不對勁,沉草皺著眉頭把手伸向腰間摸索著,他看見一支纏著紅布的駁殼槍對準了自己。陳茂以為沉草在開玩笑,但他又知道沉草從來不跟任何人開玩笑。陳茂抓撓著臉問:"沉草你想幹什麼?""他們讓我把你殺了。"
廬方聽見圍觀的人群里有人在高亢地喊著老地主的名字。你真的無法體會劉老俠臨死前奇怪的慾望。廬方說你怎麼想得到他連死人也不放過,他把陳茂的屍體吊到蓑草亭子上,臨死前還把陳茂做了殉葬品。廬方說他從此原宥了死者陳茂的種種錯誤,從此他真正痛恨了自焚的地主劉老俠,痛恨那一代業已滅亡的地主階級。
"你再喊我一槍崩了你。"陳茂把劉素子舉了舉說。他抱緊那個冰涼的女人朝野地里跑。月光清亮亮的,夜風卻是潮|紅的掠耳而過,他覺得懷裡的女人越來越涼,他凍得受不了。他必須把那個冰涼的身體帶到他的體內去。陳茂飛跑著,他聽見自己跑出了一種飛翔的聲音,他知道這不是夢卻比夢境更具飛翔的感覺,他朝著蓑草亭子那裡飛跑,他看見蓑草亭子聳立在月光地里。它以聖殿的姿態呼喚他,他必須飛進去,飛進去!"狗,放下我,你不能碰我。"女人在他懷裡喊。"非碰不可。"陳茂咬著牙說,"我早晚都要把你幹了。""你是誰?"女人睜大眼睛,女人怎麼也看不清他的臉。"陳茂。"陳茂想了想回答,"我不是姜龍,我讓姜龍先走一步了。"陳茂把劉素子放到蓑草亭子下,他抬頭看見錐形草頂下飛走了一對夜鳥。這真是一個做|愛的好地方,陳茂無聲地笑著坐到女人的肚子上,月光下那個雪白清涼的胴體微微泛著寒光,他閉上眼睛,手在那圈寒光里摸索蛇行,最後停留在高聳的乳|房上。他感覺到女人已經癱軟了,但他的身體也像打擺子一樣控制不住顫個不停,他嘴裏噝噝地換著氣,感覺到自己前所未有的虛弱,"我早晚要把你幹了。"他咬著女人的乳暈,聽見銅嗩吶從身邊滾出去,噹噹地響。廬方說他曾經感覺到陳茂和地主一家之間存在的神秘的場。但他理不清他們之間千絲萬縷的聯繫。他問陳茂,陳茂自己也說不清,他只知道他恨地主一家。陳茂說,"要麼我是狗,要麼他們是狗,就這樣,我跟他們一家就這麼回事。"廬方不知道陳茂對劉素子實施過暴力,直到有一天翠花花從劉宅門洞里跳出來,拉住他告陳茂的狀,說劉素子懷孕了,懷的是陳茂的種。廬方說你別誣陷我們的幹部,翠花花指著天發誓,她說長官你可別相信陳茂,那是一條又賤又下流的狗,他干遍了楓楊樹女人最後把劉素子也幹了,你去看劉素子的肚子吧,那是他的罪孽!廬方後來去找陳茂核證,陳茂坦然承認,他說我是把https://read•99csw•com劉素子幹了,他問廬方幹革命是不是就不讓干劉素子,廬方答不出來。他考慮了好久,決定撤掉陳茂的農會主席,下掉他手裡的槍。他記得下槍的時候陳茂把步槍死抱住不放。他臉漲得通紅吼,"為什麼不讓我幹了?我恨他們,我能革命!"廬方說他心裏也悵然,但事情到這一步已經不可收拾,他知道工作隊能把陳茂從蓑草亭子樑上解下來,卻不能阻止他作為楓楊樹男人的生活。廬方想在楓楊樹找到更理想的農會主席。
"這是什麼?"我問沉草。
"要想殺我讓劉老俠來,你不行。"
"死了,該死的都會死的。"老地主說。"你們上火牛嶺吧,沉草去投奔姜龍了。"翠花花說。廬方帶著人馬上火牛嶺搜尋兇手沉草。在一個山洞里他們看見了沉草的黑制服和陳茂的銅嗩吶,那兩件東西靠在一起讓你不可思議,但找不到人影沉草不知跑到哪裡去了。廬方的人馬回到楓楊樹已是天黑時分,遠遠的就聽見整個鄉村處在前所未有的騷亂聲中。男人女人拉著孩子在村巷裡狂奔。他們看見了火,火在蓑草亭子里燃燒成一個巨大的火炬。廬方拍馬過去,他目睹了楓楊樹鄉村生活中驚心動魄的一幕。他首先發現死者陳茂被人從村公所搬遷了,死者陳茂被重新吊到了蓑草亭子的木樑上,被捆綁的死者陳茂在半空里燃燒,身體呈現焦黑的顏色彎曲著,而蓑草亭子燃燒著嗶剝有聲,你覺得它應該傾頹了但它仍然豎立在那裡。走近了你發現地上還躺著三具交纏的屍體,劉老俠、翠花花還有劉素子,他們還沒燒著,驚異於那四人最後還是聚到一起來了。"劉老俠--劉老俠--劉老俠--"
沉草好像睡著了。廬方把頭探到缸里,看見沉草閉著眼睛嘴裏嚼咽著什麼東西。"你在嚼什麼?"沉草夢囈般地說,"罌粟。"廬方不知道沉草被綁著怎麼找到了罌粟,他把沉草從缸里拉起來時才發現那是一隻罌粟缸,裏面盛滿了陳年的粉狀罌粟花面。廬方把沉草抱起來,沉草逃亡後身體像嬰兒一樣輕盈。沉草勾住廬方的肩膀輕輕說,"請把我放回缸里。"廬方遲疑著把他又扔進大缸。沉草閉著眼睛等待著。廬方拔槍的時候聽見沉草最後說,"我要重新出世了。"廬方就在罌粟缸里擊斃了劉沉草。他說槍響時他感覺到罌粟在缸里爆炸了,那真是世界上最強勁的植物氣味,它像猛獸瘋狂地向你撲來,那氣味附在你頭上身上手上,你無處躲避,直到如今,廬方還會在自己身上聞見罌粟的氣味,怎麼洗也洗不掉。作家在劉氏家譜中記了最後一筆。
1950年也是陳茂性史上複雜動蕩的一年。那年陳茂與翠花花割斷了多年的蛛網情絲,被他的嗩吶迷過的人們希望他的生活步入正軌。你注意到他的英俊而猥褻的臉上起了一種變化,這種變化使他重返青春,渾身散發出新穎的男人的魅力。女人們給陳茂提親絡繹不絕,陳茂總是笑而不語。女人們說"陳二毛你讓地主婆掏空了嗎?"陳茂就端起槍對她們吼,"滾,別管我的雞|巴事,我要誰我自己知道!"你可以猜到陳茂要的是誰。
廬方當時朝陳茂示意了一下,他想讓陳茂把他的頭摁下去,但陳茂理解錯了,他衝上去舉起槍托朝劉老俠頭上砸去。一記沉悶的響read.99csw.com聲,劉老俠踉蹌了一下又站住了。老地主的眼睛依然放光,他輕輕說了一句,"狗。"廬方說這下會場真正亂了,那些楓楊樹人全站了起來,他看見翠花花戴滿了金手鐲從人群里奔過來,她一路哭嚎直奔老地主身邊,她從一個男人手中搶過一片罌粟葉子給老地主糊傷口,老地主推開她說,"沒你的事,給我滾回家。"翠花花就直奔陳茂去奪他的槍。翠花花一邊跟陳茂撕扯一邊哭罵不迭,"你怎麼敢打東家你這條掏不空的狗雞|巴夾不斷的狗雞|巴。"楓楊樹人嘩地笑開了。廬方對陳茂喊,"把她拽下去!"但陳茂在翠花花的撕扯下只是躲閃。廬立聽見台下有人喊:"陳二毛,翠花花,×××!"下面的話他聽不清,他忍無可忍地吼,"別跟她拉扯,把她拽下去。"陳茂的臉又紅又白,他罵了一聲臭婊子,然後抬腳踢在翠花花的乳|房上,然後陳茂也對女人說,"沒你的事,給我滾回家。"廬方說劉老俠的鬥爭會就開得那樣烏煙瘴氣讓你啼笑皆非。那天天氣也怪,早晨日頭很好,沒有野風,但正午時分天突然暗下來,好多人在看天。在準備當眾焚燒劉家的大堆地契帳本的時候風突然來了,風突然從火牛嶺吹來,吹熄了廬方手裡的汽油打火機。風突然把那些枯黃的地契帳單卷到半空中,卷到人的頭頂上。3000名楓楊樹人起初屏息凝望,那些地契帳單像蝴蝶一樣低飛著發出一種溫柔的嗡鳴,從人群深處猛地爆出一聲吼,"搶啊!"人群一下子騷亂了,3000名楓楊樹人互相碰撞著推搡著,黑壓壓的手臂全向空中張開。廬方的工作隊員扯著嗓子喊,"鄉親們別搶,地契帳單沒用了。"但沒有人聽。廬方說他沒辦法了只能再次鳴槍三聲。他說楓楊樹人什麼都不怕,就怕你的槍聲。三聲槍響過後楓楊樹人再次平靜,所有的地契帳本都被他們掖在懷裡了。他們掖著那些紙片就像掖著土地一樣心滿意足,你能對他們再說什麼?廬方說他最後就讓他們全帶回家了。
什麼?你老是聽不懂爹的話。當初我應該把你溺在糞桶里。
被堵獲的沉草像一片風中樹葉一樣讓人可憐,但你看不到他的槍。廬方說我沒想到沉草的腰間藏了一支槍。知道內情的人談起劉家的歷史都著重強調沉草和長工陳茂的血親問題。他們說沉草的誕生就是造成地主家庭崩潰消亡的一種自動契機,你要學會從一滴水中看見大海。他們說沉草的誕生預示著劉老俠的衰亡,這裡有多種因果辯證關係,我無法闡述清楚,我只能向你們如實描繪劉家歷史的發展曲線。我知道你們感興趣的還有舊日的長工後來的農會主席陳茂。陳茂其實是個不同凡響的形象。他的出現與消失必將同地主家庭形成一種參照系。廬方說過楓楊樹的土地革命因其有了骨千陳茂才得以向前發展。他至今緬懷著那個腰掛嗩吶肩佩長槍的農會主席陳茂。我問陳茂後來怎麼樣了?廬方面露難色不願提這個話題,他說了一句諱莫如深的話:你能更換一個人的命運卻換不了他的血液。他還說,有的男人註定是死在女人褲帶上的,你無法把他解下來。
那就留著吧,路上要用槍。
"你想逃到哪裡去?""找姜龍。""你想當土匪了?""不知道。一點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