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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第三十六章

第四部

第三十六章

「他說運氣好。」
「我們就回來,」我說。我們撐著那把大傘走下小徑,穿過又暗又濕的花園,跨過一條路,走進湖邊搭有棚架的小徑。風現在由岸上朝湖面刮。這是十一月中的又冷又濕的風,我知道高山上一定在下雪。我們沿著碼頭走,經過一些用鐵鏈系住的小船,到了酒保的船該在的地方。石碼頭下邊,湖水顯得一片漆黑。酒保從一排樹邊閃了出來。
「噓——他在等著把我們的行李提下去。」
「什麼事,埃米利奧?你出了事嗎?」
「依我看,你們不至於淹死的。」
她脫下睡衣時,我看見她那白皙的背部,我把頭扭開去,因為她不要我看。她懷了孩子,肚子有點大,所以不要我看見。我邊穿衣服,邊聽見窗戶上的雨聲。我並沒有多少東西要裝進我那小提包。
「多少錢?」
「我箱子里有好多空地方,凱特,如果你需要的話。」
「暴風雨過去了。風浪是有的,不過你們不會有問題的。」「我們什麼時候走呢?」
「好的。」我跨進船去。
「早上。幾點鐘我不知道。」
「就在這裏等。外邊走廊上我怕人家看見。」
「祝你運氣好。我們倆多多感謝你。」
他彎下身把船推離岸邊。我把雙槳往水裡一劃,隨即抬起一隻手來招招。酒保搖搖手表示不讚許。我看見旅九*九*藏*書館的燈光,趕快把船直劃出去,直到燈光看不見了。湖上波濤洶湧,不過我們正是順風。
他把帽子放在洗臉盆里。因為帽子很濕,一直在朝地板上滴水。「要是你當真沒事,當然也不怕逮捕啦。但是被捕總是一件壞事——特別是現在。」
「要散步這倒是個可愛的夜晚,」凱瑟琳說。
「要過盧易諾①。」「要過盧易諾、坎納羅、坎諾比奧、特蘭薩諾。你得到了勃里薩哥才算進入瑞士國境。你得穿過塔瑪拉山。」
「他發瘋了嗎?」
「好,給我五十里拉吧。」
「很嚴重的事。」
我們走到門廊另一端,從鋪著厚地毯的寬樓梯上走下去。樓梯底大門邊,有個門房正坐在他的桌子後面。他見到我們,露出驚奇的模樣。
「到湖的北邊去。」
「出去溜溜,」我說。「我們到湖邊去欣賞暴風雨。」
「我準備好了,親愛的,」凱瑟琳說。
「我們的行李呢?」
「現在什麼時候?」凱瑟琳問。
「好了。」
「好。」我走到浴間的門邊。「行李在這兒,埃米利奧,」我說。酒保接過兩隻小提包。
「這不算什麼,夫人,」酒保說。「我很願意幫忙,只要我自己不惹出事來。喂,」他轉對我說。「我提著這些東西走用人的樓梯,送到船上去。你們從前邊read•99csw.com出去,裝做出去散步的模樣。」
「外邊有暴風雨,」我說。
「他們明兒早上要來逮捕你。」
「那麼你以後寄來好啦。沒關係。」
「好的。」
「出了什麼事?」
「你說我怎麼辦呢?」
我開了門,關好,走進卧房去。凱瑟琳已經醒了。
「我可以跟你講句話嗎,中尉?」
「那麼到瑞士去。」
「你平安到達那邊的話,寄五百法郎給我吧。你平安到了那邊,就不會覺到太貴了。」「好吧。」
① 盧易諾是馬焦萊湖畔的工業城鎮。
「不會,」他說。「這風將這樣連刮三天。是從馬特龍峰①直接刮下來的。船上有隻罐子可以舀水。」
「不。是你出事了,中尉。」
「用不著。你先把船劃到美人島。隨後到聖母島的另一邊,就可以順著風走了。風會帶你到巴蘭薩②。你會看見岸上的燈光。然後挨著岸朝北走。」
「沒有,」我說。「這大衣可以擋雨。」
「真的?」
「怎麼去法呢?」
「那我就不梳洗了。請你看另外一邊,親愛的,我一會兒就穿好衣服。」
「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們知道你從前到這兒來是個軍官,現在到這兒來沒穿軍服。這次撤退以後,他們什麼人都逮捕。」
「這是三明治。」他遞一個小包給我。「酒吧間里所有的我都拿來了。https://read.99csw.com都在這兒。這是一瓶白蘭地和一瓶葡萄酒。」我把這些東西放在我的小提包里。「這些東西我現在付賬吧。」
② 這是英國作家威爾斯發表於1916 年的優秀反戰小說。
①亨利·巴比塞(1873—1935)參加第一次世界大戰時,在戰壕中寫成本書,揭露戰爭的罪惡。該書於1916 年出版。
「也許風會轉向的。」
他站在那兒,大衣濕淋淋的,手裡拿著他那頂濕帽子,一聲不響。「他們為什麼要來逮捕我?」
「好吧。祝你運氣好,中尉。」
「倘若你不停地划,早上七點鐘應當可以到達那邊了。」
「什麼事?」
「他們什麼時候來逮捕我?」
「就走。他們也許一大清早就來抓人。」
「去的地方你知道嗎?」
「他這人真好。」
「有這麼遠嗎?」
「乘我的船。」
「真的?」
「是的。」
「你們不是想出去吧,先生?」他說。
「我把船的錢給你吧,」我說。
「我現在付一點船錢給你吧。」「不,我還是冒個險吧。倘若你平安到了那邊,你就照你的能力付給我好了。」
「你沒有傘嗎,先生?」
「旅館的房錢你留下沒有?」
「幸虧我還有一把傘,」凱瑟琳說。
「你們準備好了沒有?」
「什麼事,親愛的?」
「順著風從湖上朝https://read.99csw.com北走。」
「你知道是什麼事嗎?」
「好運氣,」凱瑟琳說。「非常感謝你。」
「隨你便。」
「你身邊有多少錢?」
「三十五公里。」
「他說什麼?」凱瑟琳問。
「沒事,凱特,」我說。「你喜歡不喜歡立即穿好衣服,坐船到瑞士去?」
「還只十一點,」我說。
「我不願意被逮捕。」
「的確是個糟透的夜晚。」
「這倒是個安慰。」
「那就收拾吧。你叫尊夫人穿好衣服。行李由我負責。」「你在哪兒等呢?」
「留下了。放在房中的一隻信封里。」
「如果淹死就不會謝我了。」
「我差不多收拾好了,」她說。「親愛的,我很笨,可就是不懂酒保為什麼要呆在浴間里?」
「我來通知你。我進了城,在一家咖啡店裡聽見他們在講。」「原來是這樣。」
「行李在船里,」他說。
他懷疑地打量我的大衣。「我給你拿把傘來吧,先生,」他說。他去了回來,帶來一把大傘。「稍為大一點,先生,」他說。我給他一張十里拉的鈔票。「哦,你太好了,先生。多謝多謝,」他說。他拉開大門,我們走到雨里去。他對凱瑟琳笑笑,她也對他笑笑。「別在暴風雨中多耽擱,」他說。「你們會給淋濕的,先生和太太。」他只是門房的副手,他講的英語是從義大利語逐字翻譯出來的。https://read.99csw.com
「不太多。」
「他是個老朋友,」我說。「我有一次差一點寄點板煙絲給他。」我從敞開的窗子望望外邊的黑夜。我看不見湖,只有黑暗和雨,風倒比較安靜下來了。
我考慮了一會兒。
「告訴我多少錢。」
當天夜裡大風大雨,我被暴雨抽打玻璃窗的聲響吵醒。雨從敞開的窗口打進來。有人在敲門。我悄悄地走到門邊,不敢驚動凱瑟琳,把門打開。酒保站在外邊。他披著大衣,手裡拿著濕帽子。
我給了他。「白蘭地是好的,」他說。「儘管可以放心給尊夫人喝。她還是上船去吧。」船一高一低地撞著石壁,他用手拉住船,我扶凱瑟琳上了船。她坐在船尾,把身上的披肩裹緊。
「關於戰爭中的什麼事。」
「你喜歡嗎?」
「你知道多遠嗎?」
「我們怎麼走呢?下這樣的雨,我們非有羅盤針不可。」
「不喜歡,」我說。「我喜歡回到床上去。」
「沒有發瘋。」
我向四下張望了一下。房間里很暗。我看得見窗口地板上的積水。「進來,」我說。我攙住他的胳膊走進浴間,鎖上了門,把燈開了。我坐在浴缸的邊沿上。
「酒保說他們明天早晨要來抓我。」
「那麼請快穿好衣服,親愛的,我們就走。」她在床邊坐了起來。她還是睡意矇矓的。「酒保在浴間里吧?」
「謝謝你幫我們忙,」凱瑟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