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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米:至死不渝(2)-2

艾米:至死不渝(2)-2

「醫院的時候?我--沒說什麼呀--」
「為什麼?」
卓越勸道:「慌什麼?吃完了,叫司機送你們回去就行了--」
兩人正在那裡鬥智,就聽見外面樓道里響起了沉重的腳步聲和男人的說話聲,知道是搬東西的人回來了,兩人連忙開了門恭候,只見他們幾個男生兩兩一對,抬了一些水泥、瓷磚什麼的上來了。
「還沒追?你問他借車,他就藉機調查黃海是不是你男朋友--」
姚小萍聽說有車送,就象吃了顆定心丸一樣,立即停止了客套:「司機送我們?那行啊,是該一起吃頓飯,不過得我們請客。」
「我可以去坐車--」
石燕見姚小萍也跟她一樣緊張,忍不住笑起來:「我剛才也是擔心得不得了,因為我身上沒帶什麼錢--」
付完賬,幾個人在卓越的率領下走出餐館,坐進汽車,司機酒足飯飽,態度十分好,殷勤地問:「先送兩個女士回去吧?你們住在師院哪裡?」
姚小萍開玩笑說:「說不定你已經遇到了,這個卓越,他爸爸不是市委書記嗎?」
「那你就犧牲自己的愛情,嫁給一個你不愛的人了?」
「挺好的--」
她壯著膽子說:「大家隨便點菜,我請客--」
過了一會,幾個男人又跑了一趟,總算把東西搬完了。兩個女生在人家屋裡坐了一陣,好像變熟識變大方了,越俎代庖地做起女主人來,拿杯子倒了涼開水給那幾個男人喝。有兩個喝完水就告辭要走,卓越也不挽留,只對他們抱歉說:「對不起,今天要帶這兩位女士去辦點事,過幾天有空了,再請你們兩個出去撮一頓--」
「那乾脆不結婚算了--」
姚小萍邊上樓邊說:「這個卓越還挺大方的呢,點了那麼多菜,吃得我好脹,從明天起又得減肥了。我看你都沒怎麼吃嘛,是不是在男生面前裝秀氣?」
卓越似乎聽明白了一點,說:「噢,我沒使眼色啊,我就是怕司機等久了不高興--」
「為什麼?」
這次嚴謹沒搶著請客,大概是怕卓越又揭他老底。卓越也沒跟她們客套,只拿著個菜單,介紹說這家的某某湯不錯,某某小炒不錯,某某海鮮不錯等等。石燕心裏更緊張了,看他那架勢,今天不吃她一個錢包底朝天是不會罷休的了,就怕連錢包底子吃掉了都還不夠,那怎麼辦?問人借錢?問誰借?嚴謹肯定是沒錢的,卓越大概也沒帶錢,因為他們在搬家,怎麼會帶著大筆的錢?
「我說『當飯吃』,不過是一種比喻,就是說有沒有實用。你覺得我丈夫怎麼樣?還算得上英俊吧?但英俊又有什麼用呢?鄉巴佬,根本不懂什麼叫愛情--」
「我--看見你在對我使眼色,我猜--你是不是怕--醫院的人聽見煤礦的事不大好?其實我也不會在醫院里就說出來的--」
姚小萍爭辯說:「怎麼是你請客呢?我們兩個女生請他們男生,他們今天幫了大忙--」
「肯定是這樣,不然的話,怎麼會把傢具這麼堆在一起呢?」
黃海的反應很激烈,毫不掩飾地皺起了眉頭,說:「拜託了,你千萬別去找那傢伙--」
「我也是--」
「你快別叫人打聽卓越的事了,如果他知道了,還以為我對他感興趣呢。」
她不明白:「什麼怎麼樣?」
「不把你扯進去,怎麼打聽?難道說是我對他感興趣?如果我『黑漆板凳』知道了,不打斷我的腿?」
石燕以為姚小萍在開她跟嚴謹的玩笑,有點尷尬地說:「他太矮了,再說他今天在車上打了好幾個嗝--」
她裝做不在意的樣子,但心裏緊張得要命,眼看著卓越一個接一個地點,什麼湯啊,冷盤啊,熱菜啊,炒的,蒸的,炸的,恨不得每個類別都要點一個。他越點,她的心就越往下沉,是不是他覺得他今天幫了她的忙,所以應該敲她一頓?
「已經英年早逝了--」
「你想不想吃什麼?」
石燕也很激動:「你怎麼搞成--這樣了?我--到處找你--」她一口氣把尋找的經過都講了一通,包括偶然認識嚴謹卓越的事。
「他是前市委書記的兒子怎麼啦?他爸爸--血債累累嗎?」她開了這句玩笑,意識到黃海並沒笑,趕快說,「是不是他爸爸跟煤礦那些領導是一夥的?」
卓越問:「他得的是傳染病?」
這樣化了妝偷偷溜掉,而且還布下迷魂陣,故意留下一些東西,彷彿還會回醫院來似的,搞得石燕很有一點地下工作的感覺,心裏是又緊張又覺得有趣。他們偷偷溜出病房,兩人隔著一點距離,不言不語地往醫院大門方向走去。
「你一個人怎麼能去?」
卓越插嘴說:「你已經找到你朋友了,我們可以回去了,司機還在下面等著呢--」
黃海睜大眼睛看著她,好像不認識她了一樣。她意識到自己把卓越的話原封不動地搬過來了,也有點吃驚,看來這卓越的影響還挺大的呢,不知不覺就被他「卓化」了。她建議說:「你身體這麼虛,怎麼走得動這麼遠的路?要不叫個的士吧--」
「但是不去的話,又怕拖久了,她那裡的底稿被人拿走了--」
「你走得動嗎?」
「 D 市還有這種風俗?」
「那你--難道你自己當初沒把最壞的可能都想到?」
「那是不是招待所的飯菜有問題?」
嚴謹象被人揭了短一樣,羞赧地笑了幾聲,就沒下文了。
石燕的聲音高了起來:「你怎麼可以這樣?他打擊報復你,你還嫁給九*九*藏*書他兒子?」
「我也沒什麼愛情好犧牲,那麼個小縣城,能有什麼人供我去愛?就算那時有我愛的人,我也會犧牲我的愛情,拯救我的家庭。丈夫嘛,候選人多多的,但家人就只有那些;愛情嘛,以後還可以找到,但是家裡人的前途,犧牲了就--挽不回了。你想想看,如果那時我弟弟被縣中趕走了,他還能考上 E 大這麼好的學校嗎?肯定回鄉下種田去了,說不定最後只能去煤礦,說不定也遇上礦難給砸死了,那不是把一個人才毀了嗎?」
「那你的東西?」
「不知道啊,如果招待所飯菜有問題,那同時進餐的人應該也會有人中毒吧?」
石燕有意轉移話題:「你說我們把黃海的事告訴他們了,要不要緊?」
她心算了一下,覺得如果從這裏坐的士去「五花肉」那裡,可能要幾百塊,她也沒這麼多錢,就不再提坐的士的事了,只說:「那讓我跟你一起去吧,萬一你在路上昏倒了,我還可以報個信,找人救你,不然的話,你一個人昏倒在礦山裡了,說不定躺個把月都沒人知道--」
其實石燕說「找個朋友一起去」的時候,根本沒想到卓越頭上去,她想的是姚小萍。但黃海這麼一提醒,她突然想到要試探他一下,就點點頭,看他怎麼反應。
她聽說他們學校有很多女留學生,而且看樣子他還注意到她們了,心裏有種異樣的感覺,好像他已經找了個外國女朋友一樣。在她心目中,外國女孩是跟中國女孩完全不同的,她們不在乎群眾議論,又喜歡標新立異,說不定正喜歡黃海這樣的人。她心裏突然有種亂了陣腳的感覺,發現自己以前自我感覺太好了,總覺得女孩子都不會喜歡黃海,所以他就像放在保險箱里一樣,只要她想通了,她隨便什麼時候都可以得到黃海,卻從來沒沒想過黃海還有找外國女朋友這樣一種可能。。
「你又在瞎說了。」
石燕又有點後悔,心想剛才不應該說得這麼死的,就等她去打聽不好嗎?打聽一下又不等於一定要嫁給他,怕什麼?但現在她已經不好說什麼了,總不能又轉回來央求姚小萍去打聽吧?
石燕在自己的衣服外面罩了一件黃海的襯衣,長落落的,她把袖子挽了起來,又把衣服的下擺招起來,在腰下系了個結。黃海一直盯著她看,她不好意思地說:「太長了,挽起來一下--」
石燕看姚小萍一下就扯了這麼遠,更不好意思了,打斷說:「你越說越離譜了,今天才認識的,就在說什麼--跟了他--」
「不想,我就想抓緊時間到『五花肉』那裡去一下,本來我早就出發了的,就是猜到你會來,怕錯過了,所以在這裏等--」
「很多外國女孩都愛這樣穿--」
石燕覺得卓越一定知道某種比黃海的「小打小鬧」和共產黨的「暴力革命」都好的辦法,她追問道:「你肯定有什麼好辦法,快說說,到底是什麼辦法?」
石燕更不懂了:「你不是說你不肯做他兒媳,他報復你的嗎?怎麼你還是做了他的兒媳呢?」
從點菜到上菜再到吃菜,她基本都是處於一種緊張狀態,只在擔心自己口袋裡的錢不夠,所以吃也沒吃出味道來。但其它幾個人似乎都吃得很酣暢淋漓,卓越還要了幾瓶啤酒,三個男人又喝又勸的,十分熱鬧。
「哼,那是因為你不了解他,只看見他一個外表,如果你深入了解一下,我包你就不這麼說了。典型的鄉巴佬,教都教不會--。哎,算了,不說了,結了婚的女人,發起丈夫的牢騷來,那是三天三夜都發不完的。」
「你還不知道?」姚小萍轉而問,「你覺得那個嚴謹怎麼樣?」
「想那姓黃的小子?他沒事,拉肚子嘛,過幾天就好了。」
「難道是我們前一天在外面餐館吃的東西有問題?但是我吃了又沒事啊--」
石燕沒想到姚小萍對婚姻這麼悲觀,平時都看見她在開導人家的。她問:「你怎麼這麼--悲觀失望?我看你勸別人的時候,從來都是頭頭是道的嘛--」
姚小萍笑著說:「哇,準備搞裝修啊?這屋子已經這麼漂亮了,還要裝修?」
「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我們的確收治了這樣一個病人,你們一說他臉上有個坑我就知道你們在說誰了。他住在318,我可以給你們一點優惠,讓你們去看他,但不能久留--你們先到那邊房間里去領探視服--」
她擔心地說:「那你也別管這事了吧,就算你能查出真相,又能怎麼樣?就算你能幫『五花肉』一把,又能怎麼樣?」
「我對他感什麼興趣?」
「你可能好幾天沒吃了吧?」
石燕還想說什麼,但她發現卓越在對她使眼色,他那炯炯有神的眼睛似乎有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她對黃海說:「我現在得走了,明天再來看你。」
石燕眼睛睜圓了,嘴巴張大了,但卻找不到什麼話說了,就覺得這不合邏輯,但又不知道究竟是那一塊不合邏輯。
石燕把黃海的情況講了一下,著重強調黃海對受苦受難人民的同情和幫助,滿以為要把這兩個男生感動一傢伙,也來跟她一同佩服一下黃海的,但卓越淡然地說:「他的出發點是好的,但是--不太注意策略,也沒什麼實際效果,就算他把 D 市煤礦的問題捅出去了,又能怎麼樣?就算他把 D 市煤礦的問題解決了,又能怎麼樣?」
石燕想了想,說:「那這樣吧,我去一趟,read•99csw•com幫你把那封底稿拿來--」
「你怎麼知道外國女孩這樣穿?」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再怎麼逝世,還是有些人會買他的賬的,你沒看見今天招待所那人?如果不是嚴謹說卓越是卓書記的兒子,他會去找他領導出來接待我們?如果那領導不是看在卓書記的份上,他會告訴我們黃海進醫院了?官場上的事,都是枝枝蔓蔓,盤根錯節的,他爸爸死了,還有他媽媽,說不定他媽媽也是個什麼官,說不定他以後也會做個什麼官,誰料得到?所以別人還得買他的賬--」
卓越沒回答,嚴謹幫忙解釋說:「不是裝修這邊--」但他話沒說完就被卓越一個眼色給擋回去了。
石燕有點緊張,因為她身上沒帶多少錢,不知道夠不夠他們四個再加司機共五個人吃飯。卓越注意到她沒吭聲,笑著說:「怎麼?嚇壞了?怕我們把你吃窮了?」
「你不用--辦出院手續?」
她見他還在看她,又問:「怎麼?是不是有點怪頭怪腦的?沒人這麼穿吧?」
石燕大失所望,原本神秘得象搞地下工作的,結果人家根本沒那麼「地下」,是她自己在那裡故弄玄虛。這使她有點後悔這麼快就跟黃海告了辭,好多事情都沒說清楚,黃海一個人呆在醫院也挺可憐的,看他那眼神,似乎很想她能留下來多陪他一會,結果她屁股都沒坐熱就跑掉了。都怪這個卓越,眼神那麼難懂,又那麼難以抗拒,搞得她糊裡糊塗就跟他離開了醫院。
「你這病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你怎麼知道是那女人要離婚的?不興是這個老卓提出來的?」姚小萍看夠了,回到客廳,坐在沙發上,跟石燕開玩笑說,「肯定是他提出離婚的,很可能他仗著自己條件不錯,就水性楊花,挑三揀四,不然他怎麼一看見你就追你呢?」
「那你說還能怎麼辦?你不嫁,他就更加打擊報復--」
「不回來了--」
石燕愣了,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嚇得不敢說話了。不過她覺得姚小萍的推測有道理,考慮到卓越的年齡,也不象是新婚的,很可能真是離了婚的。她脫口說:「我實在想不出,是哪個女人這麼傻,找了這麼出色的丈夫,居然還要離婚。」
卓越沒答話,好像不願再談這個問題,搞得石燕也不好意思再刨根問底了。
這兩個「又能怎麼樣」象兩個吊杆,把石燕對黃海這次社會調查的期待值吊到半空里去了。先前她覺得如果黃海能把採訪報告順利寫出來,就算完成任務了;後來她聽說了礦難的事,又覺得光寫個採訪報告還不夠,如果能把礦難的真實起因調查出來就好了;再往後,她親眼看見了礦難死者家屬過的那種貧窮生活,她又覺得光調查出來還不夠,如果能改善一下「五花肉」她們的生活,那才算不虛此行。
司機把車開到兩個女生的宿舍附近停了下來,幾個人告了辭,兩個女生上樓,其它人就跟車走了。
她一開始就決定不要姚小萍付賬,因為姚小萍今天是來幫她的,人家連課都逃了,陪她跑了一整天,哪裡還好叫人家出錢請客?再說姚小萍是有家室的人,每分錢都很寶貴。
嚴謹說:「怎麼能叫你們女生請客?算我的 ! 」
黃海點點頭:「醫生叫不吃的,怕拉肚子,反正一直在輸液--」
石燕回到寢室里,隨便洗了一下就上床睡覺,人很累,但睡不著,今天的事象過電影一樣在她腦海里重現。她拿不準這個卓越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但她忘不了他那炯炯有神的眼睛。現在仔細回想一下,她覺得他的眼睛給她「炯炯有神」的感覺,是因為他眼睛雖然不是特別大,但比較深,眉毛比較濃,象兩排小灌木,半遮半掩著兩隻眼睛,看人的時候好像是藏在樹林里一樣,他看得見你,而你看不見他。
姚小萍不解地說:「什麼哪個校長?統共就說過這麼一個校長,我們縣中就這麼一個校長--」
「都是些無關緊要的東西--」
「 裝什麼秀氣?我是只能吃那麼多--」
黃海點點頭,又叮囑說:「我們調查礦難的事也最好別告訴他。」
「就是因為我悲觀失望,所以我勸起人來才頭頭是道,都是經驗之談嘛,我的建議不會錯的,因為我都是替人把最壞的可能都想到了--如果她們連那麼壞的結果都願意承擔了,那其它情況下就不會那麼失望了--」
她更不高興了,很不喜歡他這種橫加干涉的口氣,心想,你不許我跟人家來往,憑什麼呀你?八字還沒一撇,你就在管我,如果真的找你做了男朋友,還不把我關家裡了?
幾個人穿上醫院的探視服,戴上口罩,來到318,終於見到了黃海,閉眼躺在病床上,臉色蠟黃,床邊掛著輸液的瓶子。嚴謹上去拍拍他的手,說:「嗨,夥計,有人看你來了 ! 」
她想起卓越好像也不喜歡黃海,說起黃海的時候,雖然沒直接用什麼攻擊性的語言,但態度是輕蔑的,口吻是嘲笑的。她不知道這兩個男生是不是在為她吃醋,如果是的話,那是不是說明他們兩個人都對她有意思了?應該是的吧?她突然覺得自己一下有了兩個追求者,很有點沾沾自喜,也不去生誰的氣了,胡亂許諾說:「那我就不找他一起去--」
黃海沒說為什麼這事不能讓卓越知道,但石燕心裏很後悔不該把這事告訴卓越的,她倒不覺得卓越會說出去,而是黃海不想她把這事告訴卓九*九*藏*書越,那如果他知道她已經告訴了,恐怕要大發脾氣,至少要覺得她是個大嘴巴,她可不想給男生留下一個愛傳話的印象,男生好像最不喜歡愛傳話的女生。她趕緊說:「你放心,我不會告訴他的。我今天找姚小萍跟我一起去『五花肉』那裡吧,她挺好的,昨天一天都在幫我找你--」
黃海睜開眼,看見了石燕那伙人,愣了一陣,才激動地說:「是你?你怎麼找到這裏來了?」,他似乎喉頭起了哽咽,說不下去了。
兩個女生說了大致地點,司機就把車開動了。可能大家都吃太多了,吃傻了,回去的路上幾個人的話都不多,不知怎麼的,讓石燕想起「腦滿腸肥」這個詞,看來腸一肥,腦就滿了,腦滿了,思想就懶惰了,言語就不靈活了。她還聽見嚴謹打了幾個飽嗝,司機打了幾個酒嗝,一下就把他們倆的形像搞粗俗了。
「那怎麼辦?難道客氣都不裝一下嗎?不過我知道 D 市的風俗,男女一同出去吃飯,不會要女的付錢的,除非是已婚夫婦,那時女的把錢掌管了,就該女的付錢了。再一種情況就是女大男小的那種,談戀愛的時候出去吃飯,都是大女付錢--」
「那你--那你跟一個你不愛的人在一起--不覺得你的婚姻是對你的玷污?」
卓越好奇地問:「我剛才的意思?什麼意思?哪個剛才?」
姚小萍又說:「今天我們運氣真好,碰見了他們,不然的話,肯定是兩手空空地跑回去。還是我的建議好吧?如果不是我建議我們到這裏來找我的親戚,也不會碰見他們。說不定以後你們兩個談上戀愛,成了一家人,回想起來,還要感謝我這個無意插柳的紅娘呢。」
她不知道卓越是不是像姚小萍說的那樣,一看見她就開始追她,也不知道如果他真的來追她的話,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但她想到今天分手的時候,卓越並沒留下一個日後可能見面的「尾巴」,就那麼乾巴脆地分手了,說明他沒追她,說不定他心裏早就在不耐煩地抱怨了:今天倒霉,被這麼兩個女生纏住了,害得我是又出力又出錢,花費了我這麼多。
「你一個人去?」
「我知道,英年早逝了,但是他媽還在嘛,說不定他媽也是個當官的。大多數情況下,如果當媽的想搞報復,那可能比當爹的來得更厲害--」
她就這麼胡思亂想了一陣,終於疲倦了,睡著了。
「哪裡,我是在想--」
「為什麼結了婚的女人這麼--恨丈夫?既然她們這麼恨她們的丈夫,那怎麼不離婚呢?怎麼不幹脆就不跟她們的丈夫結婚呢?一開始就不跟那樣的丈夫結婚,不是什麼問題都不存在了嗎?」
第二天,她一大早就起來,課也不上,就坐車到傳染病院去看黃海。她雖然有點怕在醫院傳染上什麼疾病,想去問醫院要「探視服」,但她為保險起見,決定還是不驚動醫院那幫人為好,今天沒有卓越的爸爸做招牌,說不定醫院不讓她去病房。於是她「探視服」也沒穿,就偷偷溜進了318。
黃海搖搖頭:「叫的士太貴了,我帶來的錢都用得差不多了,還要留點錢,以防『五花肉』提價--」
「哼,『說得輕巧,揀根燈草。』你有那麼一個名校『憨傻』的男朋友,又溫柔又體貼,你當然說得起這個狠話,我們這種運氣不好的,就沒這個狠氣了。不過你也別太愜意,男人嘛,不管婚前怎麼殷勤你,結了婚都一樣,革命成功了,不用努力了,面具一取,都不是好傢夥--」
他們一行人坐車回到卓越樓下,卓越掏出鑰匙遞給兩個女生:「你們自己上樓去休息一下,等我們把最後兩趟搬完了,就叫司機開車送你們到各醫院去找。」
石燕懷疑地說:「不會吧?他不是一聽說黃海不是我男朋友,就不肯借車給我了嗎?」
姚小萍忍不住笑起來:「打嗝也成了缺點了?難道你不打嗝嗎?你們這些小女生,追求的都是虛無縹緲的東西,什麼高大啊,『憨傻』啊,不打嗝不打屁啊,都是些不能當飯吃的東西--」
卓越一笑:「算你的?你身上恐怕連買包煙的錢都沒有了吧?」
石燕並沒覺得姚小萍的丈夫英俊,她也就是那天在餐館碰見過姚小萍的丈夫一次,而那次因為有黃海在場,她緊張得不得了,哪裡有心思注意別人的丈夫「憨傻」不「憨傻」?但她不好這樣說,就迎合說:「其實你丈夫不象鄉巴佬,不說話的話,根本沒人知道他--不是 D 市人--」
她們兩個千恩萬謝了一番,才上樓去等他們。兩個人進得房來,石燕在沙發上坐下,姚小萍則閑不住地到各處去走走看看。石燕聽姚小萍在裡屋叫道:「喂,你到這裏來看喲,傢具這麼個堆法,哪像住人的樣子?」
「我聽護士說了,他是前市委書記卓夫的兒子--」
最後終於吃完了,跑堂的拿著帳單過來,石燕舉手說:「給我吧--」
「那你說應該追求什麼?能當飯吃的東西?人矮了就能當飯吃?」
「你『以為』得不錯,的確是那樣,我不願意做他兒媳,他就報復我--」
「很難說,這種事,什麼可能都存在。」
「我懂你的意思--」
「我們學校有很多留學生,我看她們這樣穿過--」
兩人已經到了寢室那層樓了,石燕還捨不得分手,想跟姚小萍多談一會卓越的事,但姚小萍已經哈欠連天了,單方面結束了談話,說:「我要睡覺去了,今天太九-九-藏-書累了。」
姚小萍嘻嘻哈哈地說:「這不是沒事幹嗎?下雨天打孩子,閑著也是閑著--」
石燕雖然覺得這麼四處亂竄不太禮貌,但好奇心佔了上風,也起身到卧室去看究竟是怎麼個「堆」法。她走到卧室門邊,看見屋子裡掛衣櫃、電視櫃、席夢思床、彩電冰箱什麼的,把屋子堆了個滿滿當當,也覺得很奇怪,不禁問道:「這個就是新房?」
她問:「為什麼不能找他?」
黃海好像沒察覺她已經有點不高興了,繼續說:「你以後還是少跟他來往為好--」
「我也不知道--」
嚴謹提議說:「時間不早了,大家都還沒吃飯,我們找個餐館,一起去吃點吧。」
石燕像少先隊員跟著大隊輔導員一樣,乖乖跟著卓越他們走出了醫院,一路上她都想問卓越對她使那眼色是什麼意思,但卓越的神情很凝重,且健步如飛,她能跟上趟就不錯了,顧不上提問題。一直到幾個人都坐進車裡了,她才逮住個機會問:「卓--老師,你剛才的意思是不是--」
石燕見姚小萍一口一個「卓越的爸爸是書記」,忍不住提醒說:「他爸爸不是已經--英年早逝了嗎?」
現在這些宏偉的目標被卓越兩個「又能怎麼樣」映照得十分渺小了,是啊,就算黃海的報告改善了「五花肉」她們的生活,又能怎麼樣?那些當官的照樣當官,而世界上該有多少「五花肉」們仍然在受苦受難?她好奇地問:「那你說要怎麼樣才能--怎麼樣?」
不過既然已經出來了,似乎也不好叫司機再送他們去傳染病院了,又不是她的汽車,不能她說走就走,她說來就來,同行的幾個人也肯定不願意再回傳染病院去。如果她一個人回到醫院去,晚上回學校就成問題了,因為黃海還躺在床上,肯定不能送她。她這樣想了一通,也就釋然了,今天就算了吧,明天再去醫院看黃海,現在已經知道地方了,明天一個人坐車去就行了。
「但他的傢具好像都是新的呢,你沒看見他席夢思上還包著塑料紙?」
那兩人走後,卓越說:「走吧,我們現在去找人吧,搞完了好放司機回家休息。」
一行人到了卓越挑的一家餐館,落了座,大家一人得了一本菜單,開始點菜。石燕估計今天是她們女生付賬,但她沒多少錢,有點不敢點菜,只把眼睛盯在菜單每頁紙的最後那一行,那裡有菜的單價,她準備從價錢入手,看到便宜的單價了,再往前看是什麼菜,只要咽得下去,就點那個。但她看來看去,都沒看見什麼便宜的菜,即便是青菜,都要好幾塊錢,如果一人點一個菜,她口袋裡的錢就不夠了。
「乾脆到老卓那裡去等吧。」
姚小萍賣關子說:「那我就不打聽了,反正你對他不感興趣。」
姚小萍解釋說:「我家那時在鄉下,窮得很,全靠我的工資活命,而我又沒大學學歷,人家隨時可以不要我在縣中教書。剛好我弟弟那時又在縣中讀書,是學校看我的面子才收的,因為我弟弟戶口不在縣城裡。反正一句話,我的命掌握在別人手裡,還不光我的命,我一家的命都掌握在別人手裡--」
姚小萍嘻嘻哈哈笑起來:「哈哈,石燕你想得太遠了--」
「就是在醫院的時候--」
「那倒沒聽說,但是我覺得--他這個人--不是同類--也不是善類--」
黃海感激地看著她,說:「好,這次我們一起去,但我們得小心一點,你把我的襯衣穿上,偽裝一下。也就這一次,以後再不能麻煩你了--」
黃海說:「我這兩天急死了,一直想設法通知你,但是護士說她們這裏沒外線,電話打不出去,我又起不了床,不能跑到外面去打電話--」
石燕不太喜歡當官的人,也不太喜歡那些一心巴結當官的人的人,甚至不喜歡那些把當官的很當一回事的人,所以她沒吭聲。
她有點不喜歡他這種背後攻擊,這好像還是她第一次聽見他這麼赤|裸裸地說人壞話,而且是說一個第一次見面的人,又而且這人還幫助過他--至少是幫助過他的朋友。她昨天就把卓越幫她的事都告訴黃海了的,不知道他怎麼還會說這些話。
兩個女生又是一頓千恩萬謝,然後一起下樓。司機先開車帶他們去了車隊,把貨車換成了一輛小麵包,才開始送載他們一個醫院一個醫院地跑。
「要什麼緊?告訴他們正好,卓越的爸爸是書記,難道還鬥不過煤礦那群人?」
「我是問你覺得他這個人怎麼樣--」
「怎麼樣根本改變?搞場暴力革命?」
但卓越伸出右臂,右手掌斜著那麼一豎,對她做了一個「別」的姿勢,就把帳單拿過去了,看都沒看數字,就掏出一迭票子,交給了跑堂的。石燕還想跟他爭一下,但他又那樣望著她,好像在對她使眼色,給她的感覺就像剛才在醫院一樣,似乎她如果不照他說的做,就會釀成大禍,她只好老老實實地停止了爭搶。
黃海點點頭:「這事最好別把你扯進來更深了,我這次食物中毒,說不定就是煤礦那伙人搞的鬼,如果是那樣的話,說明這事牽涉面很廣,這裡是他們的天下,如果他們知道你也參与調查了,說不定會連你也一起--下手--」
兩個女生連忙推脫:「不啦,不啦,我們還要趕回學校去,太晚了就沒班車了--」
「嘿嘿,不是瞎說,世界上很多姻緣就是這麼成就的。我一看就覺得你們倆有段姻緣,等我待會旁敲側擊地https://read.99csw•com打聽打聽,看這個卓越是個什麼角色,到底是離了婚,還是根本沒結婚。我還可以叫我的親戚幫忙打聽--」
「這有什麼不好懂的?我不同意,他就打擊報復我,我沒辦法了,就同意了。就這,簡單得很,難道你沒聽說過『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
「那你還那麼積極地要請客?」
「就是準備去『五花肉』家的那天,剛要出發,就上吐下瀉起來,後來就一直停不下來,然後就失去知覺了,醒來的時候就到了這裏。」
「你現在這個樣子怎麼能去『五花肉』那裡?」
「你對他不感興趣嗎?」
「還沒有,不想吃--」
黃海的兩道眉毛一高一低地往上一揚:「哪個朋友?昨天來過的那個姓卓的?」
「以後再說--」
石燕壓低嗓子說:「你人沒事就好,你這個病--不是他們做的手腳吧?」
「你們兩個女生去也不好,那裡象深山老林一樣,特別是『五花肉』住的那片,都是危房,根本不讓住人的,所以她隔壁左右都沒人。那種地方,我怎麼能讓你們兩個女生單獨去?如果遇到了壞人,怎麼辦?還是我自己去吧--」
「那睡上面不是--唏唏嗦嗦地響?」
「說不定是剛從商場買回來的,現在新房還沒搞好,先放這裏再說--」
姚小萍懶洋洋地說:「我那時情況不同嘛,我丈夫是我校長的兒子,校長是我的頂頭上司,直接領導,管著我的飯勺子,我敢不聽?」
「我找個朋友一起去--」
這個理論似乎可以用來解釋他在醫院的舉動,一分鐘都不願多呆,只想快點辦完事了好回去。說不定他今晚跟他的女朋友有約會,說不定他正準備結婚,今天要到未婚妻那邊去。但是有幾件事又令石燕不能自圓其說,比如他花了那麼多時間跟她們一起吃飯,好像並不急著去見誰一樣,真有點搞不懂了。
石燕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什麼?你丈夫是你校長的兒子?我還以為你不答應做校長兒媳,所以校長才報復你的呢--」
石燕對這一點倒是沒全盤否定,她也有點想知道這個卓越的底細,但她推脫干係說:「你要打聽那是你的事,可別把我扯進去啊。」
石燕臉紅了,嗔怪說:「別瞎說了,他哪裡追我了?」
「我看不是,這房子很可能是卓越他媽住的地方,可能卓越離了婚,東西沒地方放,搬回他媽家來了。」
「怎麼說呢?女的有時比男的心眼小,而且男的報復女的,總還有點怕人笑話,好男不和女斗嘛。但女的報復女的,那就是--公平競爭,同性相斥,要多狠有多狠。」
「那他就太傻了,新房沒搞好,買什麼傢具?這麼淘神費力地搬到六樓來,以後又淘神費力地搬下樓去?那真是瘋了。」
「他離了婚?」
她順著這話題問:「你說他這事會不會是有人做了手腳?」
姚小萍哭笑不得:「你們小女孩啊,完全是生活在半天雲里,腳不點地似的,等你遇到這樣的事你就知道了--我不是說希望你遇到這樣的事,我是說--」
「那你虧了,我是盡情地吃了的,因為我以為是我們女生付賬,不吃回來就虧了。不過我邊吃邊擔心,一頓就吃了這麼多,一個月的收入肯定吃沒了--」
「那你怎麼又說你丈夫是--校長的兒子?你到底在說哪個校長?」
「算了吧,這個嚴謹只不過是卓越的跟班跑腿,你別看他衝鋒在前,亂拍胸,亂許諾,真正拿主意最後定奪的,還是那個卓越--。喂,卓越的爸爸可是市委書記呢,你要是跟了他,那可真是吃香的,喝辣的--」
嚴謹問:「他幹嘛跑這麼遠來搞社會調查?」
D 市的幾個醫院快跑完了,天也黑了,還沒找到黃海,幾個人都有點泄氣了,石燕的心也一再往下沉。最後他們來到市傳染病醫院,嚴謹又把卓市長的旗號打了出來,姚小萍則又把黃海臉上的大坑打了出來,終於聽到醫院的人說:「啊,是有這麼一個人,前天收治的--」
黃海好像比昨天精神了,已經起了床,坐在床邊,見她進去,就站起來迎接,臉上是一派欣喜的表情。石燕很喜歡看他對她這麼有反應,比卓越那種不動聲色令她更有把握。她發現她的感情是很受對方影響的,誰喜歡她,對她好,她也就對他有好感。她關心地問:「早上吃東西了沒有?」
黃海把一些緊要的東西都裝在一個包里拿上了,對她說:「我們走吧,趁現在醫生在交班,溜出去沒人知道--」
石燕遺憾地發現他皺眉頭的時候很難看,眉毛還是一個高一個低,一個皺成了一個「一」 字,還在鼻子那端堆起一點折皺,但另一個只是懶洋洋地垮在那裡,把兩道眉毛連在一起看,象個反著寫的「廠」字。
卓越仍舊是淡然地說:「暴力革命有什麼用?共產黨不是搞了暴力革命了嗎?他們不是上台了嗎?但中國仍然是這個樣子--」
「要從根本上改變這種狀況,而不是這麼小打小鬧的--」
「你還回不回來?」
「傻瓜,那是他的戰略戰術嘛 ! 他怎麼好意思一聽說黃海不是你男朋友,就慷慨地把車借給你呢?當然要放個煙幕彈,迷惑大家一下,但他後來不是馬上就答應把車借給你了嗎?」
「那怎麼可能呢?人總是要結婚的,結得好不好,那就是命了--」
「那是嚴謹說的--」
「包塑料紙就是新的?現在的人買了席夢思,都不興剝掉塑料紙的,怕搞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