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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米:至死不渝(3)-2

艾米:至死不渝(3)-2

那兩個面面相覷:「那怎麼辦?」
但姚小萍捨不得在地上坐下,怕把裙子搞髒了,也可能是裙子短,坐地上包不住腿,就在石燕旁邊走來走去,邊走邊說:「這個卓越還挺有錢的呢,連摩托車都買了,不知道他哪來這麼多錢?他也就是個講師,工作也沒兩年--」
也許夜晚的寂靜特別讓人感覺孤獨,白天的時候,人來人往,嘈雜喧囂,一個人沒時間獨處,就沒機會感受孤獨。但人不能總過白天啊,總得過過夜晚,幸好她夜晚一般都睡得比較好,做夢也不多,所以很少體會到自己的孤獨,但現在不同了,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一下發現了自己的孤獨,想到在這個世界上,可能就是她自己的父母還關心關心她,別的人,好像都沒把她當回事,如果真的出現夢中那種情景,恐怕真的沒誰會願意出手相救。
「家屬樓比較遠,跟青年教工樓不在一個方向。如果嚴謹聰明的話,他會先回他們樓去拿自行車,再騎車去找卓越,但是我估計他腦子沒這麼好使,他肯定會直接跑去找卓越,找不到卓越再回他自己樓里去拿自行車。搞體育的嘛,就是有點四肢發達,頭腦簡單--」
那群人發出各種聲音,有的是心照不宣,有的是牢騷滿腹,有兩個連忙擠到她倆空出來的座位上去了,好像早就等不及了一樣,其中坐她位置的那個還跳了起來,大聲說:「哇,座位好熱啊 ! 」
「也算離開了一下吧,因為我去了『五花肉』的老家,那裡不算 D 市--」
但他們倆誰都沒理她,還在那裡辯論,看樣子不辯個輸贏絕對不會來救她。她絕望了,又孤獨又害怕,痛哭起來。
今天的經歷對石燕打擊很大,以前她基本沒跟男生來往過,所以沒機會測試自己在男生心目中的地位。但她經常看見別的女生有男生來獻殷勤,幫忙打水呀,約出去上街呀,噓寒問暖的呀,給她的感覺就是男生天經地義就應該殷勤女生的。她雖然沒什麼男生來殷勤,但她覺得那是因為她沒給他們機會,她一心一意想著考研究生,根本就沒想過跟班上的男生建立什麼關係,如果她給他們機會的話,他們應該是原意獻殷勤的,因為她應該不比班上那些女生差。
石燕很想向姚小萍打聽一下卓越的事,但姚小萍一直沒回來,她好奇地想:不知道卓越現在在幹什麼?他這麼匆匆忙忙地跑掉,是不是要到女朋友那邊去?他肯定是已經結婚了,不然他怎麼會住在家屬樓?
「當然是你跟卓越羅--怎麼樣?我很有眼睛吧?馬上把你交給他,不在中間做電燈泡--」
「你--成全我們了?」
她恨恨地想,你們這也太--唯利是圖了吧?然後她想到「唯利是圖」用在這裏好像不恰當,那就用姚小萍經常說的一句話:「你以為耙耙好吃不要面做?」,你不先獻殷勤,女生怎麼會愛上你呢?又怎麼會答應做你女朋友呢?你在那裡等著女生先做你的女朋友,女生在那裡等著你先獻殷勤,這樣兩軍對峙,怕是永遠也沒結果了。
「聽嚴謹說的--」姚小萍半開玩笑地說,「喂,我說你呀,還不如把你那名校男朋友甩了,跟卓越談戀愛算了--說不定對你考研究生有好處--」
男生們一起反對:「那怎麼行?我們今天就是聽說你們要來才跑老嚴這裏來的,你們哪能說走就走?那我們不喧賓奪主了嗎?來來來,我們讓席,你們上--」
「可能他家裡很有錢?」
「他們離婚了?」
最後嚴謹說:「乾脆你們在這裏等一下,我跑去找卓越,叫他用摩托送石燕去醫務室--」
她沒好氣地說:「能走我不走?」
但是她發不出聲,好像是嗓子的問題,又好像是怕讓那些礦工聽見了會來打她。她在夢裡還在轉著小心眼,心想如果黃海以後怪她那時不幫忙,她就說她是想喊的,但嗓子壞了,喊不出聲。
「怎麼叫騙呢?如果我喜歡他也是真誠的,他喜歡我也是真誠的,就不能算騙,只不過講究一點藝術,免得把一段可能發生的愛情扼殺在萌芽狀態了--。算了,說了你也不懂,你還年輕,要在社會上碰些釘子才會學到一點生活的藝術--」
「一個人為什麼要管別人怎麼說?」
姚小萍不以為然地笑了一下,反問道:「你們昨天--呆到什麼時候?」
她不知道他這是什麼意思,是怕她不好意思才叫她抓他背心的,還是他自己不想讓她抱著他的腰,才叫她抓他背心的。她怯怯地用一隻手抓住他背心的一角,用另一隻手抓在他座位下面。
石燕還從來沒坐過摩托,這是第一次,很有點緊張。但坐了一會,覺得跟坐自行車也沒什麼兩樣,大概是因為卓越開得很慢。她想,他會不會故意開很快,好讓她不得不抓住他的人?她聽說過好幾個類似的故事,都是她高中同學講給她聽的,她們都有了男朋友,而且有好幾個的男朋友都搞過這種事,故意把車騎很快啊,故意講嚇人的故事啊,等等,反正都是為了把女朋友嚇得跑自己懷裡來。
姚小萍馬上贊成:「去吧,去吧,有個摩托方便些,說不定學校醫務室治不了,還得上市醫院去--」
有人問:「那個卓老師?」
雖然這些人沒說個所以然出來,但石燕把這前前後後都總結歸納起來,還是得出了一個重要的結論:卓越提了講師,而且有了「家屬」,所以住在「家屬樓」。這下她更坐不住了,剛把read.99csw.com手裡的牌出完,就提議說:「姚,我們回去吧--」
「不用去醫務室了吧--你就送我回寢室就行了--」
「現在就告訴他了,不把他嚇跑了?」
她開始搖自己的右腳,想把腳弄好了自己走回去。她試著搖了搖,發現沒剛才那麼疼了,就是腳踝那裡有點腫,但不象骨折了的樣子。她繼續搖來搖去,又把腳放地上踩,慢慢用勁,感覺踩地上也沒問題了。她支撐著站起來,居然成功了。她正想告訴姚小萍,就聽見了摩托聲,知道是卓越他們來了。她猶豫了一下,沒把自己右腳已經能走路的事告訴姚小萍。
「嚴老師」連忙迎了出來,吆吆喝喝地叫那幾個衣冠不整的傢伙回去穿件「見客的衣服」,又張羅著端茶倒水招待她們,水倒好了,見她們兩個還畏畏縮縮地站在門外,就又跑出來叫她們倆進去,態度非常熱情,只差伸出手來拉她們了。
她決定今天堅決不去醫務室,免得醫生查出她的腳沒事。但估計不去醫務室更可疑,那就還是讓卓越把她載到醫務室去,然後不管醫生查出有沒有問題,她都堅持說疼。
她聽他口氣好像很輕鬆,完全是開玩笑的口氣,她想起自己那時為他急成那樣,而他竟然根本沒離開 D 市。沒離開不說,還一點事都沒有。她心裏有點不快,不知道是因為自己白急了一場而不快,還是因為黃海那時沒聽她的話而不快。她問:「你想在什麼地方見面?」
她回答說:「沒事,你們慢慢聊,我回去還有事--」說著話,腳下就越走越快,結果一不注意,一腳踩在一個小坑裡,只覺得右鞋跟一歪,她的右腳被扭成一個7字,腳踝著地,痛得她「媽呀」一叫,就歪到地上去了。
她覺得黃海現在說話也比以前沖了,這句話好像就暗含譏諷一樣,她心裏起了一種害怕感,好像他正在一點一點離開她。雖然黃海對她好的時候,她有很多很多的顧慮,但現在黃海似乎要離開她了,她心裏又起了很多的不舍。她竭力想把這個談話拉長一點,想提幾個聰明點的問題,免得又引起黃海的不快。她說:「那她--對我們說她有那封信的底稿,只是為了--騙錢?」
她決定從現在開始,也要花點精力打造自己的形像了,免得男生都不睬她,使她在這個世界這麼孤獨。
石燕勉強說:「不是--」
「你們學校旁邊有個『四季春』餐館,你可不可以到那裡來?」
「這還用問?黃海那麼丑--」
石燕的第一個反應是黃海出事了,被抓起來了,現在正在別人的脅迫下要把她也勾出去逮捕。她小心地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有,如果他已經結了婚,我怎麼還會在中間成全你們呢?」
接下去是幾個人唉聲嘆氣:「不知道要熬到哪年哪月才能住上家屬樓了--」
後面那兩個聞聲趕來,姚小萍說:「你看,你看,我叫你走慢點,你怎麼象鬼追來了一樣,跑這麼快,現在怎麼辦?你還能不能走?」
姚小萍猶豫著說:「那--我們就回去吧--」
「等他死心塌地愛上我了再告訴他--」
「我沒說他配不上--」
她有點自卑地跟著姚小萍來到嚴謹門口,見房門洞開,裏面一群青年男人正在打牌,有的只穿著汗衫短褲,她們兩人連忙閃到一邊,姚小萍很青春少女地叫了一聲:「嚴老師,我們來了--」
這個問題石燕答不上來,因為她在這方面完全沒經驗,但是卓越為了女朋友回到 D 市這個破地方,又把傢具藏在別處,免得「睹物思人」,已經把她的心傷了,她感覺自己對卓越沒興趣了,便建議說:「那你怎麼還覺得自己配不上他?他不也是結過婚的嗎?你們彼此彼此--」
姚小萍不說了,不知道下半句是說「那麼丑的男朋友」,還是「遠在天邊的名校男朋友」,石燕覺得姚小萍太精了,肯定猜出她的所謂「名校男朋友」就是黃海。但石燕現在已經不象以前那樣急於撇清了,有個黃海總比沒有強,這是她剛認識到的真理。她故意顯得超脫地問:「你把卓越說這麼好,你怎麼不要他要嚴謹?」
石燕有點不喜歡姚小萍這種穩操勝券的口氣,好像卓越是姚小萍挑剩下來才給她似的。她從鼻子里哼了一聲,沒答話,過了一會才說:「他沒結婚怎麼住在家屬樓?」
但她的打造計劃還沒開始,就有男生來睬她了,是黃海。那天她突然接到黃海一個電話,說他找到了「五花肉」,摸清了情況,現在想跟她見個面,問她可不可以抽時間跟他一起吃個飯。
姚小萍一直沒回來,肯定是跟嚴謹在一起,石燕心裏有點酸酸的,怎麼姚小萍就這麼受男生歡迎呢?婚都結了,孩子也有了,還可以讓嚴謹這個傻小子一見鍾情,也可以讓青年教師樓的那些單身漢目不轉睛,好像就是卓越沒顯出對姚小萍有興趣。
「你以為她是你呀?她一個文盲,一輩子沒離開過鄉下和礦山,她哪裡知道什麼複印不複印?」
石燕老氣橫秋地說:「那你這--不等於是騙他?」
石燕支支吾吾地不說話,姚小萍猜測說:「是不是就是那個黃海?我瞎猜的,剛好他是名校的--」
「這種事還用試?誰對我有意,誰對我沒意,我一眼就可以看出。」
「這怎麼是把自己賣了?難道卓越配不上你嗎?」
「我聽嚴謹講,是這樣的。卓越原來有個女朋友,在九*九*藏*書市委一個什麼科室工作,他就是為她才回到這裏來的。那時剛好學校分房子,他們就領了結婚證,這樣就可以分到房子。結果後來他們還沒舉行婚禮就為什麼事鬧翻了,所以就分了手--」
「當然啦,不然我還不自己要了他了?」
「應該沒骨折--」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做了陪襯,姚小萍今天來打牌,並不是為她報考研究生的事來籠絡嚴謹的,而是為姚小萍自己留校的事才來的。姚小萍叫上她,只是因為初次登門,不好單獨行動,所以讓她做個陪襯。但為了哄她來,姚小萍就把話說得模模糊糊的,好給她一個假象,似乎她們今天來打牌是為她考研究生的事。
「反正又沒舉行婚禮,什麼離不離的?不就把那張紅紙換成黃紙么?不過我不知道他把紅紙換成了黃紙沒有,但我估計是換了,我們碰見他們的那天就是在從女的那邊搬傢具回來--」
「這又是你們這種小女孩的心思,人家是怕睹物思人,哪裡是怕女生不要他了?他人這麼才貌雙全,又有傢具,還有女生不要他?怕是瞎了眼的女生吧?難道你會因為他有傢具就不愛他?」
「不是說--不能以貌取人嗎?找男朋友怎麼能光看長相?」
石燕馬上有了做賊心虛的感覺,好像自己是主犯,而不是同謀一樣,她擔心地說:「你叫我不說,我肯定不會說,但是你也不能永遠瞞著他,總有告訴他的那一天。」
有人答:「就是前不久破格提講師的那個--」
她後面就再也睡不著了,盡情地在暗夜裡咀嚼自己的孤獨。她想起黃海,想起卓越,想起在夢裡他們都不來救她,她的眼淚就又流下來了,心想如果明天他們當中的哪個最先來理我,我就愛他,找他做男朋友,因為我再也不想孤獨下去了,男生不是要等到女生做了他的女朋友才捨得關心她嗎?那我就做男生的女朋友,只要他關心我,愛護我,不讓我孤孤單單就行。
石燕嗔道:「別瞎說了,我想考研究生還沒想到把自己賣了的地步--」
「能。」
「但是也不能不看長相啊,象黃海那樣--長成那樣的,心理上一般都有點--不正常,扭曲了,太自卑。人太自卑了,就走到反面去了,自傲起來了,反正就是不正常。你如果跟了他,會活得很累的,別人要天天在你耳朵邊說他的壞話,你每天都得應付,回到家還要不斷地對他解釋、保證、表忠心,很煩人的。再深的感情也經不起每個人反對--除非你們躲到一個沒人的地方去生活--」
「不是我不要他,而是我要不到他,我這人不做那些無用功。如果我沒結婚,沒孩子,我也要找卓越這樣的人,怎麼會輪到嚴謹頭上?相貌不如人家,才華不如人家,職稱也不如人家--」
「誰不如誰?」
「不用送,謝謝你了。」
「但是你--能這麼冷靜地看到他的問題,不是說明你沒--愛上他嗎?」
嚴謹陪她們兩個走出樓房,送她們回宿舍,不時地跟她們兩個說說話,但姚小萍一直把話題往她的縣中上扯,而一旦說到縣中,石燕就搭不上腔了,所以實際上是另外兩個人在說話,她只是在邊上陪走。她還從來沒有當陪襯人的經歷,所以覺得特別難受,賭氣跟另外兩個拉開一點距離,快步走在前面。
石燕一聽這話,心裏就有點緊張,怕待會嚴謹空手跑回來,說卓越不肯借摩托,那她在姚小萍眼裡就太沒面子了。她甚至有點後悔,不該讓嚴謹去找卓越的,就叫嚴謹回去拿他自己的自行車就行了,但她現在甚至不知道嚴謹又願意不原意用自行車載她去醫院了。看剛才那樣子,嚴謹也只是看在姚小萍面子上才幫她的忙的。
她想起黃海好像從來沒有過「猴急」的樣子,搞得她心裏很失落。她開始研究姚小萍的穿著打扮,言談舉止,想摸索出一點規律,看看男生到底對什麼樣的女生才會那麼「猴急」。研究結果表明:姚小萍的身材很嬌小,女性味很濃,可能到底是結了婚的,不像她,身材有點平板,說話做事也比較中性化,穿著也沒什麼特色,因為她從來沒在這上面花什麼精力。
她躺在那裡,突然很想念黃海,想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他們在一起的那些點點滴滴全都湧上心頭,現在才知道黃海的那些殷勤是多麼難能可貴啊,因為男生並不像她想象的那樣,只要她允許他們獻殷勤,他們就會樂顛顛地獻殷勤。
卓越簡單地說:「上來吧,我送你去醫務室--」
「可是--為什麼不搬到他在學校的房子里來呢?怕人家女生知道了不--要他?」
石燕在眾人的催促聲中往摩托後面走,竭力走得艱難一些,免得他們覺得她是故意使這個花招,好把卓越叫來的。卓越一直叉站在那裡,等她坐上去后,就說:「抓著我的背心吧,剛才忘了穿件襯衣來,讓你好抓--」
她那幾個女朋友好像都是技高一籌,一眼就看出男朋友的鬼花招了,不過她們都裝著不知道的樣子,順水推舟地鑽男朋友懷裡去了。
兩人還沒把「生活的藝術」探討完,就已經進了樓,兩人有點拘謹地往三樓走,一路上吸引了不少單身漢的眼光。石燕雖然沒轉過頭去看那些人,但她有種直覺,那些人的眼光多半是落在姚小萍身上的。她仔細打量了姚小萍一下,發現姚小萍今天是有點不一樣,頭髮梳了個馬尾,上面穿了個掐腰的小短袖,下面是一條九-九-藏-書很短的百摺裙,如果不是腳上穿的是一雙高跟鞋,那整個就是一網球少女了。有了這雙高跟鞋也不錯,雖不象網球少女,也顯得裊裊婷婷的,象個十八九歲的小姑娘。
她還想解釋申辯,但黃海已經放過了這個話題,以新聞報導的口吻說:「我就在電話里把事情經過給你說一下吧,是這樣的,我去『五花肉』的老家找到了她,她說她的確是有過那信的底稿的,但是她已經以一百五十塊錢賣給一個來採訪的記者了,那個記者說過要把這事寫出來,登在報上,但後來就沒消息了,她也不知道在報上登出來沒有,反正她的生活沒有任何改變。」
姚小萍沒說「恨不得」怎麼樣,但石燕也敏感地猜出了幾分,這要是在從前,肯定是她鄙視的東西,那時的她,如果哪個男生是因為身體上的原因喜歡她的,她是很瞧不起的。但是最近她的思想好像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不管是因為身體上的原因,還是因為思想上的原因,只要能使男生對她產生興趣,那就是好原因。
「現在?這還剛剛開始呢--」
「那就是比不上你那名校男朋友?說說,你那名校男朋友什麼樣?難道比卓越還英俊?」
「還在想著你那名校男朋友?傻瓜,放著條件這麼好的卓越不要,要你那個--」
石燕越想越煩,越看越煩,恨不得立即告訴嚴謹:姚小萍是結了婚的 ! 但是她知道這很陰暗,很愚蠢,也很無聊,因為她自己並不喜歡嚴謹,也不喜歡這裏面的任何人,那為什麼要戳穿姚小萍的謊言呢?就為了打敗姚小萍?那其實是沒用的,因為即使那群人知道姚小萍是結了婚的,也不會因為這一點就認為她比姚小萍好看。這樣一想,她又有點慶幸卓越不在現場了,如果在現場的話,說不定也被姚小萍吸引了。
她就這麼胡思亂想著,而卓越也一直開著車,沒說話。到了她寢室跟前,他把車停了,問:「你自己能不能上樓?」
她心裏好難過,怎麼今天盡遇到這種事這種人?好像誰都不把她當回事一樣,打牌是跟人當陪襯,去了也沒人當回事,嚴謹送她們回來是看在姚小萍的面子上,卓越送她是看在嚴謹的面子上,她在這些人眼裡,完全不是一個獨立的存在,只是人家的附屬存在。
屋裡一群人全都笑了起來,不懷好意地望著她,搞得她差點要發作了,在心裏發誓再也不來這裏打牌了。
有人說:「什麼破格?他研究生畢業,不是本來就該提了嗎?」
她一瘸一拐地上樓去,隨便洗了個澡,就躺床上去了,但不知道為什麼,她一直睡不著,今天的事老在心裏轉來轉去,每個細節都令她不快,男生怎麼都是這種貨色?太實際了,一看沒有做男女朋友的希望,就殷勤都不殷勤你了。
她忍耐著打了一陣牌,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打什麼,她的「對家」也沒有討好她的意思,她一出錯牌,那個被人稱為「老廖」的對家就責怪她,搞得她很心煩,覺得他從長相到為人到名字都很煩人。再看看姚小萍,不僅「對家」比她的強,還有嚴謹站在身後做軍師,姚小萍則不時地把手裡的牌舉給嚴謹看,很嬌憨地問他拿主義。
那些礦工好像是打紅了眼睛,很快就追到了她跟前來了,雖然沒使鐵鍬打她,但他們撞到了她,很多人壓在她身上,她嚇死了,不知道他們是不是要強|暴她。她剛才想撒的謊這時應驗了,她真的發不出聲來了,還喘不過氣,只想推開那些人,但她怎麼推也推不動。
她又怕又急,想大聲對那些礦工喊:「你們誤會了 ! 他不是壞人,他是想幫你們的 ! 」
第二天,她去水房漱洗的時候碰見了姚小萍,正披頭散髮在那裡刷牙,刷得滿嘴白泡沫,跟昨晚那個小巧玲瓏、天真優雅的姚小萍判若兩人,她不由得暗想:真應該讓昨天那伙男生看看你現在這個樣,看他們還喜歡不喜歡你。但她馬上想到自己也是披頭散髮,恐怕比姚小萍還難看,便在心裏槍斃了自己的小人心。她問:「你昨天--什麼時候回來的?」
「他媽媽是市教委的主任,應該也沒多少錢吧?」
姚小萍沒再發牢騷,低聲回答說:「昨天很晚才回來,大門都關了,我從一樓的水房翻窗子進來的。嚴謹的話太多了,沒完沒了的--」
「那我就不送你上去了,穿得太隨便,不雅觀--」
「那你怎麼--這麼清醒?」
「我還有好多作業沒做完,我得回去了--」
「那你不怕他到時發現了會--生氣,說你不誠實?」
那兩個有點心虛地不敢說話了。石燕坐在地上,自己抱著自己的右腳,想搖一搖,看是不是會好一點,但一碰就疼得慌,嚇得她不敢搖了,怕是摔骨折了,一搖會把骨頭搖錯位了。
兩個女生終於扭扭捏捏地進了屋,在別人讓出的兩個位置上坐下。石燕剛一落坐,就發現椅子上還熱乎乎的,不由得雞皮疙瘩一冒,差點從上面跳了起來,但出於禮貌,終於忍著沒跳。等她坐定了,才發現一群人當中並沒有卓越,而且也沒有一個讓她眼前一亮的,頓時讓她失去了打牌的興趣,只想找個借口告辭。
他仍然叉站在摩托上,等她下了車,他說了聲「那我走了」,就把摩托開走了。
「那她--沒被煤礦--抓起來?」
但是黃海不象前幾次那樣順服了,沒把她的允諾當成恩賜,而是很平淡地說:「既然你覺得不方便,那就算了吧。」
九-九-藏-書姚小萍說:「不知道卓越舍不捨得把摩托借出來送你去醫院--」
但那幾個人就好像沒聽見一樣,也可能真的沒聽見,照舊在那裡講話。她還看見黃海也在裏面,好像在跟卓越辯論什麼,她哭著對他們大聲喊:「快幫我一下,把我身上那些人推開,他們要壓死我了 ! 」
嚴謹走了之後,石燕跟姚小萍就在黑地里等他。石燕是早就一屁股坐在地上了的,所以也就不講究了,以歪就歪,坐在地上,用裙子包著兩腿,免得蚊子咬。
突然她看見好幾個師院的老師站在旁邊講話,卓越也在裏面,她對他們大叫:「快幫幫我呀 ! 你們怎麼見死不救?」
她似乎已經忘記了自己在孤獨之中發下的大誓,連孤獨本身也忘了,有點不快地說:「跑那裡去幹什麼?生怕我同學看不見?」
她這一生中,唯一有點接觸的男生就是黃海,而黃海還算比較殷勤,所以她以為男生就是這樣的,對女生就是很殷勤,哪裡知道男生向女生獻殷勤都是有目的有目標的,而她顯然不是人家的目標。
嚴謹一邊動身去找卓越,一邊說:「就怕他不在家--」
跟她打「對家」的是個矮個的黑皮男人,而跟姚小萍打「對家」的那個雖然也不咋的,但比她那個「矮黑」還是強多了。她心裏有點煩,覺得他們這樣配對,反映出他們對她們的評價和看法,就像在是配夫妻一樣,好看一點的男的,就配給好看一點的女的,丑一點的男的,配給丑一點的女的,那就說明在他們心目中,她不如姚小萍好看。
另有人說:「誰說的?研究生畢業也得三年才能提講師--」
「那就要看我能把他迷到什麼地步了--」姚小萍輕鬆一笑,「我覺得迷倒一個嚴謹還是不費吹灰之力的,你沒看見昨晚他那個猴急的樣子,真是恨不得--」
卓越問:「坐好了?那我開動了啊。」他很緩慢地開動了摩托,差不多可以稱得上「徐徐」了。石燕覺得如果開這麼慢的話,她完全可以抓在他座位下面不掉下去,就放開了他的背心。
她聽見姚小萍在後面叫她:「喂,石,跑這麼快乾什麼?當心扭了腳--」
石燕不知道自己命中有幾合米,也不知道自己的命比紙厚多少。她覺得姚小萍上次結婚是為了愛情以外的原因,這次跟嚴謹在一起,還是為了愛情以外的原因。老實說,她心裏是有點瞧不起這樣的人的,但是現在她正處在極度自卑的狀態,因為她連這種「為了愛情以外的原因」的男朋友都沒有一個。她試探著問:「那卓越他到底--結婚了沒有?」
石燕現在連「話多」都很羡慕,總比卓越那種連話都懶得跟她多說要強。她心裏想著,嘴裏就說出來了:「總比他跟你在一起沒話說要強吧?」
姚小萍客套說:「你們已經有這麼多人了,我們--今天就不參加了吧--」
姚小萍也站了起來,有點勉強地說:「那我也不打了吧。」
姚小萍囑咐說:「不在家就把你的自行車騎來吧,有個車總比沒車好。」
「我哪裡自相矛盾了?我只說他不怎麼聰明,那不等於我不喜歡他呀--」
「既然我在她老家找到了她,當然是沒被抓起來--」
嚴謹也在旁邊象催命一樣問:「能不能走?能不能走?」
另兩個大聲囑咐說:「抓緊了啊,別摔下來--」
「也不是為了騙錢,她的確還有一份底稿,不過是她兒子抄在一個練習本上的,既然不是原件,又不是複寫件,而是她兒子抄的,就沒有多大用處了--」
「你怎麼知道他媽媽是市教委的主任?」
石燕賭氣說:「不用你們管,你們先走吧--」
姚小萍好像知道她的心思一樣,打了一會牌就很漫不經心地問:「怎麼卓老師他沒來打牌?」
石燕還是覺得愛情應該有一個愛昏了頭的階段,不然的話,就好像沒愛過一樣。不過她不想跟姚小萍爭論,因為她知道她說不過姚小萍。
石燕差點要請姚小萍幫她看看卓越對她有沒有意思了,但姚小萍沒給她發問的機會,還在滔滔不絕:「誰叫我那時匆匆忙忙結婚的呢?但是這種事,怎麼說得清?如果我那時不結婚,在縣中就干不下去了;不幹下去,我就沒有這個上大學的機會;沒有這個機會,我就不會遇到卓越。所以說啊,人強強不過命,命中只有八合米,走遍天下不滿升,我那時結婚不結婚都不可能跟卓越搞到一起。一個人啊,一定要學會認命,不認命就難免心有天高,命如紙薄,自己苦自己--」
另外兩個也催促:「快上去吧,快上去吧,搞晚了人家醫務室關門了--」
姚小萍說:「那怎麼行?萬一骨折了怎麼辦?」
嚴謹說聲:「知道。」就匆匆跑走了。
「誰?我跟誰?」
雖然知道只是一個夢,但夢裡那種孤獨無靠的感覺卻很真實,她一個人躺在那裡流了一會淚,心裏說:原來我的世界這麼孤獨,沒人關心我,沒人愛我,沒人在乎我,以前總在想著考研究生,逃離這個地方,所以從來沒時間去覺察自己是孤獨的。現在考研究生好像是沒戲了,於是精神支柱垮了,於是發現自己的生活其實是這麼蒼白,這麼孤獨。
石燕咕嚕說:「那--總是要有個--神魂顛倒的階段吧?難道愛情從一開始就可以這麼清醒?要麼就是你已經愛過了,所以不在乎了--」
她有點緊張地想,如果待會卓越也故意把車開快,那她要不要抱住他的腰?抱多緊?她想九*九*藏*書象了一下抱住他腰的情景,很有點激動,但又很陌生。她覺得有點奇怪,好像她的頭腦太冷靜了一樣,好像眼前的事不是真事,而是她的想象一樣。
「她怎麼不留幾個複印件呢?」
嚴謹也勸說:「反正老卓已經把摩托騎來了,何必不去醫務室看看呢?看看放心嘛--」
「清醒不好嗎?清醒的時候選中的人,才能在一起過一輩子,不然的話,愛情一過去,就開始鬧矛盾了--」
「先背我們寢室去再說,寢室里有人有自行車,可以借一下--」姚小萍說完又抱怨說,「你看,你看,先要是聽我的話,多打陣牌,也不會搞成這樣,現在怎麼辦?」
姚小萍說:「要不你背她一下?」
黃海說:「我找到『五花肉』了,跟她談過了,因為你也很關心這事,所以想告訴你一下--」
她正在心裏打鬼主意,摩托車已經到跟前來了。剛一停,嚴謹就從後座上下來了,只剩卓越兩腿著地叉站在那裡。她看了他一眼,發現他只穿著件白背心,下面也只穿著一條短褲,顏色都很淺,不注意看的話就像沒穿衣服一樣。她不好意思老望著他,連忙說:「對不起啊,麻煩你了,卓老師--」
「你沒離開 D 市?」
嚴謹說:「我去送你們,外面路不好走。」
嚴謹四處望了一下:「背到哪裡去?背醫務室去?那還好遠呢--」
等她醒來時,臉上還有淚,人還有點抽抽嗒嗒的。她不知道剛才在夢裡是不是真的叫出聲來了,但她聽見大家都睡得呼呼的,想必她剛才沒叫出聲。
姚小萍呵呵笑起來:「你的意思是說只有愛糊塗了,愛瞎了眼,那才算愛?」
摩托聲越來越近,石燕的心咚咚跳起來,有一半是因為高興和激動,因為卓越一叫就來了;另一半則是擔心,因為待會如果他發現她的腳能走路,可能就會覺得她是故意騙他來的。她不知道怎麼才能向大家解釋清她剛扭腳的那會,的確是不能走,但是現在又能走了。可能無論她怎麼解釋,別人都不會相信。
她平時從來沒考慮過這些問題,即使考慮過,也從來沒把姚小萍當競爭對象,因為姚小萍已經結婚了,根本就不是她們一個級別的了。但現在她突然發現其實姚小萍長得很不錯,雖然結了婚,有了孩子,但身材還像個小女孩,面像也不顯年齡,難怪一下就把這群單身漢的目光給吸引了呢。
石燕道歉說:「剛才我沒看到身後有人--」
「我哪裡愛過?我對你說了,我一生都住在那個小地方,根本沒什麼人值得我愛。」
石燕又覺得姚小萍的大腦太清醒了,忍不住問:「你覺得嚴謹處處不如卓越,那怎麼--不直接找卓越算了呢?你還沒試,怎麼知道要不到他?」
「人怎麼能不管別人怎麼說?你沒聽說過嗎?人是社會的人,你生活在社會裡,總是希望社會承認,人的一生就是謀求被承認的過程,只看是在那個圈子裡謀求了--」
她突然有點後悔剛才聽信了姚小萍的話,沒好好打扮一下,雖然她也沒想在這些單身漢當中找對象,但還是有點不想在他們心中處於姚小萍之後的位置,不過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自認倒霉吧。
黃海那邊沉默了,她知道自己說走了嘴,連忙改口說:「那個餐館髒得很,我們換一家吧--」
石燕還想解釋,卓越說:「不去就不去吧,我送你回寢室--上來吧--」
石燕覺得姚小萍說的話有道理,她自己也是一向都這麼認為的,但是她有時不原意承認自己這麼在乎別人怎麼想,好像一承認就變成了一個沒頭腦的人一樣。她談黃海談得有點煩了,只想聽姚小萍談談卓越,但她又不好意思問,只好把話題往這上面扯:「你說嚴謹他們怎麼還沒來?這裏蚊子太多了,咬死人--」
「話不能這麼說,他結婚,只是一紙婚書,沒什麼實際的東西,而我結婚,不光是舉行了婚禮,有個丈夫,還有了--一個孩子,那就很不同了,帶孩子的離婚女人是很難嫁的--」
石燕好奇地問:「為什麼你說『不是就好』?」
姚小萍抬起頭,對她猛眨眼,又悄悄指她身後,她回頭一看,是隔壁寢室的一個女孩進來了,她知趣地不問了。等她們兩個洗漱完畢,一起去打早飯的時候,姚小萍說:「以後別在別人面前提我跟嚴謹的事,那些長舌頭還不把我結過婚的事傳給嚴謹去了?那還搞鬼?現在八字還沒一撇,如果傳出去,肯定搞不成了 -- 」
石燕哼了一聲,說:「沒什麼電燈泡不電燈泡的,我跟卓越--根本沒有的事--」
「當然是嚴謹不如卓越啦,難道卓越還不如嚴謹了?」
石燕疼得眼淚直冒,咬牙切齒地說:「疼死了--」
石燕好奇地說:「你又這麼瞧不起他,你又喜歡他,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那嚴謹他--」
幾個男生都發出不滿的聲音,好像在責怪她一粒老鼠屎壞了他們一大鍋湯似的。她也不理睬他們,堅持說:「走吧,如果你還想打的話,那我先走了--」說罷,她就站了起來。
有人杵那人一拳:「你以為你小子一提講師就能住上家屬樓?家屬樓,家屬樓,沒有家屬你住什麼家屬樓?」
「不是就好--」姚小萍彷彿鬆了口氣。
那天夜裡,石燕做了一個怪夢,她夢見了黃海,正在礦山裡奔跑,後面是一群礦工在追趕他,有的手裡舉著鐵鍬,有的手裡舉著石頭,氣勢洶洶地叫著「打死他 ! 打死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