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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米:至死不渝(15)

艾米:至死不渝(15)

「也許他是很想要這個孩子,但他也知道如果真鬧離婚,他也不一定要得到這個孩子,如果他要不到,那跟他沒孩子有什麼區別呢?他這種人,對女人也好,對孩子也好,都不是真愛他們,只是要擁有他們,既然他不可能擁有孩子了,那他還不如根本不讓你生下這個孩子,也算對你的懲罰。哎,一個工作,一個孩子,我覺得就憑這兩招,你最後就得乖乖回到他身邊去 --- 還不如趁早回去算了。等他下次再來求你的時候,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他一馬吧 --- 」
姚小萍嘆了口氣:「哎,你真是年輕,不懂他這個人。他當然不是為了管我兒子的事,但是他想用這個辦法逼你回去嘛 --- 」
卓越也應該付孩子的生活費,但她估計他會賴帳不付錢,用經濟手段壓垮她。她不會吃他那一套,她會想辦法逼他付出他該付的那份錢。她記得以前有幾次看到過一個鄉下婦女模樣的人,用個布背袋把孩子背在身上,坐在系裡的辦公室里哭訴丈夫不給他們母子生活費的事。後來她才知道那個婦女的丈夫是系裡一個老師,教過她,她以前還挺崇拜他的,但自從看見他妻子上門要賬的情景后,就把那個老師看白了。
她覺得姚小萍的比喻有點粗俗,但道理還是不粗俗的,便說:「那倒也是 --- 」
她忿忿地說:「我就不信這個邪,如果被他用這些威脅恐嚇壓服,他就會變本加厲,我永遠都活得不舒服。我就是要讓他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不怕他的人。如果他一開始就好好愛我,說不定我會原諒他這一次;如果他犯了錯就老老實實認錯,說不定我也原諒了他,但是他從來沒有好好愛過我,一上來就是使手腕,耍計謀,做了醜事還總想些歪門邪道的辦法來解決矛盾。如果我怕他一次,他就會得寸進尺 --- 」
她硬氣說:「我們不指望他的煤氣了,就在食堂吃算了,還可以省點事 --- 」
姚小萍說:「只怪卓越太傻了,他想用這種方法說服你,怎麼可能呢?男女不同的嘛 --- 」
他又說了一些食物的名字,以及它們對孕婦胎兒的偉大意義,最後說:「都是書上看來的,我說多了你也記不住,我給你把書寄過來吧 --- 」
她想給黃海打個電話,但始終下不了手,應該說打個電話也不算過分,因為黃海為她買了出國複習資料,她還沒正式謝謝他,只對姚小萍說過,說如果黃海打電話來,你就幫我謝謝他,再問問他這些書得多少錢,問了好寄錢給他。後來姚小萍說跟黃海通過話,謝了他,也提了錢的事,但黃海不肯說多少錢,說就算是送她的結婚禮物,等他以後結婚時她再還情。
「這可能是他最惱火的了,如果你一哭二鬧三上弔,他可能不會這麼惱火,因為那說明你垮了,他沒垮,等你哭過了,鬧過了,你照樣跟他過日子。但你現在這樣一搞,就讓他很沒面子,隔壁左右的肯定每天都在問他你到哪裡去了,他媽媽說不定也在問他。他這麼要面子的人 --- 」
「其實我也不知道男人起了那興頭,幹不成到底有多難受,我又不是男人,哪裡會有親身體會?都是螞蟥聽水響,別人說是什麼樣就是什麼樣 --- 。不過我覺得你也不必太較真,他認了錯,改正了,就行了。有很多男人連他這個程度都做不到,像我那個丈夫,從來都是連錯都不認的,連事實都不承認。不過我也沒你這麼幸運,親自抓了個正著。如果我親自抓住他一次就好了,離婚就容易了。」
「不靠卓某人的煤氣,地球照樣轉 ! 」
那人「哎喲」一聲鬆了手,罵爹罵娘去了,其它幾個抓住嚴謹的人也放了手。
石燕打完電話,感覺像虛脫了一樣,搬著兩條沉重的腿往樓上走。到了寢室門前,她敲了敲門,聽見裏面姚小萍詫異的聲音:「誰呀?」
她現在只想趕快避開這個「古代爺爺」,也顧不上報答姚小萍為她打早點的恩了,拿了自己的小包和碗筷,逃了。
「這關世界什麼事?世界還沒睡醒,它才懶得管你呢。中國人就是這樣,只要自己家裡還揭得開鍋,就不會起來造反,更不會管你家揭不揭得開鍋,誰有權勢他們就幫誰,一直要到當官的整到他們頭上來了,才知道當官的可惡 --- 」
石燕忍不住了,衝上去替孩子求情:「姚,你就別送他回去了吧 --- 」
石燕趕緊把自己的一床毯子拿出來救急,蓋在尿濕的地方,不然兩母子連睡的地方都沒有。
姚小萍說:「我覺得他可能會把你這個工作搞掉,他今天不是說了嗎?這個工作是他給你弄來的,他叫你滾蛋,你就得滾蛋 --- 」
「快別把孩子送回去了,這不是往火坑推孩子嗎?」
黃海好半天都沒說話,她想他可能還是找姚小萍的,被她接了電話,只好說是找她的。她問:「你 --- 要不要我上樓去叫姚小萍?」
姚小萍嘆了口氣,說:「我知道你年輕,你硬氣,人在矮檐下了,還是不願意低頭,那就只好把頭撞破,撞破了還得低頭,那時就真的跟卓越說的一樣,你去求他,他還不一定收留你了 --- 」
她的確需要這樣的書,也很想跟他多聯繫聯繫,便不客氣地說:「好,那就謝謝你了。」她遲疑了一會,問,「你現在怎麼樣?」
她安慰姚小萍說:「姚,沒關係的,我睡覺不怕吵 ---- 」
後來還亂了很久,提建議的,發評論的,亂轟轟的,把她的頭都吵昏了,不知過了多久才把那些圍觀的人打發走了。
她把她婆婆的正派言論描述了一遍,姚小萍還是不相信:「那都是說給你這個外人聽的,冠冕堂皇的話誰不會說?越是以權謀私的人,越會說這種話。她口口聲聲叫你自動辭掉這個工作,不辭她會提請師院處理你的事,你看她提請了沒有?」
他連孩子的事都考慮過了,難怪這麼關心孕婦啊孩子的事呢,她開始還以為他是專門為她才關心這些的,卻原來是為了他自己的孩子。她想他們的孩子一定很漂亮,因為媽媽是系花,爸爸本來也是很英俊的,只不過是產鉗夾傷才成了這麼個樣子,但那肯定不會遺傳,所以他們的孩子一定很漂亮,而且一定很聰明,因為黃海這麼聰明。
她看見嚴謹睡眼惺忪地坐在床邊,連忙抱歉說:「對不起,我 --- 」
但她不明白嚴謹為什麼把小剛叫「古代爺爺」,她覺得小剛很懂事,也很可憐,肯定是嚴謹不喜歡姚小萍跟別人生的孩子,才會那麼討厭小剛。她想到姚小萍為了保全跟嚴謹的愛情,竟然狠著心不要自己的孩子,也太 --- 那個了一點,但看在姚愛糊塗了的份上,她也就原諒姚了。
但她想,這個世界上肯定不會有一個男人,能令我愛到姚這個地步。無論這個男人多麼愛我,從他討厭我孩子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可愛了。
她坐在門房裡,自然被門房定為重點宣傳對象,即使門房不宣傳,光那股熱情也足夠感染她的了,她也手痒痒了,想給誰打個長途電話。她搬回南一舍后還沒跟家裡打過電話,也沒告訴家裡她搬出來了,怕家裡人問七問八,問得她答不上來。她想打個電話撒個謊,免得他們還往卓越那邊打電話,但她還沒想好該撒個什麼謊,而且她家也沒電話,只能等到父母上班了再打。
「怎麼告她?人家是看在我教她兒子的份上才讓我把小剛臨時放她班上的,我也把話說出口了,我知道我的兒子調皮,所以我叫老師對他嚴一點,即便是打他幾下,我也不會怪老師 ---- 」
「沒騎就好,可以叫卓老師用摩托送你,或者自己走去上班,聽說孕期多走路對生產有好處 --- 。我聽我媽說的,她說如果她那時多走路,可能我就不會 --- 挨一產鉗了 --- 」
快十點半的時候,她已經瞌睡得不行了,還沒看見嚴謹下樓來,估計他今天是在這邊「留宿」了,她只好上樓去棒打鴛鴦。剛爬了幾級樓梯,門房就追出來對她說:「你是叫石燕的吧?這裡有你的電話 --- 」
「我看書上說,孕婦要多吃四季豆啊包菜啊之類的東西,不然孩子的脊椎會長不好,我記得我有個親戚的小孩子就是一生下來背上就有個包,聽說是脊椎沒長好,裏read.99csw.com面的東西漏出來了,要動手術修補 --- 」
她記得卓越這樣說過胡麗英:「她想我愛她,但我不愛她,她不是會活得生不如死嗎?」
姚小萍顯然也看出這裏面的不公平了,操起鍋鏟來助戰,被幾個女觀眾拉住了,斥責說:「一個女人,還是講點臉 ! 」
她看見姚小萍的丈夫站在門外,眼睛紅紅的,不知道是喝了酒還是熬了夜,神情很瘋狂的樣子,她下意識地往屋角落裡躲,怕呆會打起來會傷了她的孩子。
而姓吳的在大家的議論聲中抓住機會狠狠揍了嚴謹幾拳,嚴謹的嘴角很快就開始流血,鼻子也跟著流血,一隻眼睛發了青。嚴謹發毛了,大聲嚷道:「你們都放手,誰再拉住我,別怪我連他一起打 ! 」說著就反腳踢了某個抓住他的人幾下。
觀眾嘩然,議論紛紛。
「那她就真打了?下 --- 這麼狠的手?」
她對此不敢苟同,她可以對天發誓,她跟卓越在辦公室過招的時候,絕對沒有想到黃海,更沒有把黃海當作一個退路或者後盾。但她覺得跟姚小萍聲明這些也沒用,不如不說。
她吃驚地問:「小剛臉上怎麼啦?」
姚小萍扯著兒子追出去:「姓吳的,你要走把兒子也帶走,你把他放我這裏怎麼行?」
「應該不會,因為她的病不是遺傳型的 ---- 」
屋子裡的確沒地方躲,沒大柜子,沒陽台,五樓,跳樓也不可能。還是姚小萍急中生智,吩咐說:「待會就說你是石的男朋友 ! 」
姚小萍揍完了兒子,又來向她賠禮道歉:「對不起,把你的床弄髒了。我就是去拿個碗來裝稀飯,他就把屋子搞成這樣了 --- 這個小混蛋 --- 遲早把我氣死 --- 」
她楞了,沒想到事情可以變得這麼險惡,這麼黑天無路。
好在她們的煤氣很快就接上了,因為嚴謹幫忙搞來了半壇煤氣,是他父親的煤氣計劃,師院給教授級別的人兩個月三壇煤氣計劃,如果不在家裡用熱水器,嚴謹家每個月可以省下這麼半壇。不知道姚小萍下了什麼迷魂湯,嚴謹就勒令家裡人都到學校澡堂去洗澡,然後就把老爹家的半壇煤氣運了過來。
「我知道,現在先忙孩子的事吧,等孩子大點了再忙出國的事也不遲,到時候我再幫你搞資料。營養跟不跟得上?」
有人大叫:「叫保衛科呀 ! 誰去叫保衛科的人來 ! 再不來要打死人了 ! 」
她突然覺得頭很疼,心裏也很難受,但她竭力輕鬆地說:「好,能治好一個人怎麼會不好呢?她 --- 漂亮不漂亮?」
這一折剛搞完,就到了起床的時間,小剛沒睡夠,不肯起床,姚小萍說再不起床媽媽就要遲到了,小剛就惡聲惡氣地學舌,可能他學不來整句話,但他學得來那個音調,所以就一路「呀呀呀呀呀」。姚小萍說一句,小剛就呀一句,剛開始還等姚小萍說完再呀,到後來,姚小萍一開口,小剛就呀起來,完全無法講道理。姚小萍怕遲到,不得不狠狠揍了小剛幾屁股,才勉強把衣服穿上了。
姚小萍小聲說:「沒事 --- 他要拉尿 --- 你接著睡吧 --- 」
姚小萍聲明說:「不是我不要兒子,但我明天要上班,誰來照顧他?」
她的倔勁又上來了「沒人娶就沒人娶,我又不靠誰養活 --- 」
她想不出有什麼好氣的:「為什麼我心裏要氣?哪個女學生願意跟他這樣的人在一起,該她倒霉,我才不氣呢 --- 」
「你想到他會去找女學生,也能找到女學生,你心裏氣不氣?」
姚小萍跑到樓下去打了電話,氣喘吁吁地爬上樓來,說:「石,你說他狡猾不狡猾 --- 」
「我搬出去了,你怎麼辦?肯定還是會分個人進來的吧?難道學校會讓你一個人住一間?」
「我不在這裡在哪裡?」
「我會注意的 --- 」
這話說得她也沉重起來,但她覺得這種事著急也沒用,你希望有個人愛你,但可能就是沒有人愛你,你再怎麼把自己降低,也可能還是沒人愛你,那你怎麼辦?難道不活了?而且你違心地降低自己的身價,就算得到一個人的愛了,又有什麼意思?
「學校肯定會分人來的,但只要不是懷孕的人,總要好一點,我就怕小剛 --- 毛手毛腳的 --- 傷害了你的孩子 --- 」
「我。」
但石燕像看一出言情劇一樣,熱淚盈眶,雖然吳嚴二人扭打的姿勢不那麼雅觀,沒有拳王打鬥時那麼富於暴烈美,但也把石燕看得感動萬分,感慨萬分,心想如果有哪個男人為我這麼扭打,哪怕姿勢難看一點,我這一輩子也就跟定他了。
「嗯,因為吳志剛今天說了,是有人打電話告訴他我在這邊的 --- 事 --- 還有我的地址什麼的 --- 不然吳志剛肯定想不到這一手 --- 也找不到這裏來 --- 」
「噢,我瞎猜的,也可能是聽 --- 姚小萍說的 --- 。你現在還騎自行車啊?」
「算了,你不懂,女人結過婚,生過孩子,就跌價了,你還把自己當黃花閨女一樣金貴,就沒人願意娶你了 --- 」
剛說完,就聽見有人大力拍門,然後是一個男人用石燕不太懂的話大聲叫嚷。姚小萍走過去開門,剛打開一道縫,門就被踢開了,如果不是姚小萍閃得快,肯定被門撞傷了。
黃海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說:「其實我不知道你在這裏,我是準備找姚小萍的,一不留神說成了你的名字,我聽見你們那邊門房叫你的名字才知道你剛好在那裡 ---- 」
「你越不回去,他就越逼你,我真不知道你們兩個人這麼斗下去,何時是個盡頭。算了,不說這事了,睡吧,明天我得很早就起來,看能不能把小剛塞進幼兒園去 --- 」
「他越逼我,我越不會回去 --- 」
黃海仍然很自豪地說:「能當一味葯,能治好一個人,不好嗎?」
然後姚小萍下樓去買早點,千叮嚀,萬囑咐,叫小剛不要到處亂跑,等媽媽去買好吃的回來,石燕也出面保證看著小剛,姚小萍才敢去買早點。
「石燕兒?」
「這怎麼是求他呢?這是給他一個表現的機會。你不說我來說。」姚小萍說,「我們就把這壇煤氣當個試金石,如果你跟他鬧成這樣,他還能幫我們換這壇煤氣,那就說明他是真的愛你愛孩子的;如果他拒絕幫我們換這壇煤氣,那就說明他這個人 --- 沒人性,不是真愛孩子,也不是真愛你,愛的是他自己,他的面子 --- 」
他問:「這麼晚了,你怎麼還在這邊?」
嚴謹說:「別客氣了,應該我說對不起。我走了,你們休息吧 --- 」
姚小萍出去送嚴謹,石燕滿心內疚,但也沒有辦法,因為她沒地方可去,只能回這裏來。她到水房去打了一點冷水,拿回來兌了熱水瓶的水洗臉洗腳。
「這種女人還配當媽?有了姦夫,連孩子都不要了,呸 ! 告她學校去,把她的職撤了,這樣的人教我們的孩子,還不教壞了?」
「感興趣,感興趣。」她現在只想能跟他多說幾句話,他說什麼她都感興趣,覺得他電話里的聲音好聽極了,從來沒有這麼好聽過。受了他關懷備至的鼓舞,她小聲說,「我是問你 --- 個人生活方面怎麼樣 --- 」
下午下了班,她往回走的腳步比平時沉重了許多倍,恨不得不用回去就好了,但她知道不回去是不行的,她可以在外面吃飯,但她不能在外面睡覺。她的床單今天被小剛潑了稀飯,肯定得洗一下,但一想到要手洗床單,她就頭疼。
她很慚愧:「我 --- 還沒開始呢,這段時間 --- 挺忙的 --- 」
嚴謹上去拉了姚小萍:「走,我們一起走 ! 」
「有了孩子肯定是更難離的。」
「那當然哪,他心裏就虛了嘛,也就不敢亂提條件了 --- 」
她聽得毛骨悚然,噁心想吐,慌忙說:「我下去打飯,你今天就別做飯了 --- 」
她這個人不是主動出擊型的,但也不是束手待斃型的。她知道光有骨氣不行,還得有戰鬥力,不然的話,一下就被卓越打垮了,只剩下骨氣,也不能當飯吃。她開始為自己找退路,打聽哪個中學差老師,也叫姚小萍幫她打聽,九九藏書還叫以前的那些同學幫她打聽。
「所以說他也不懂你這個人,他以為這樣就能逼你回去。有時我看在他這麼在意你的份上,也為了我自己的安寧,真想幫他逼你回去,但是他這個人 --- 又實在不是個好人 --- 他這樣做也可能不是在意你 --- 而是要在這件事上搞贏 --- 給你一個下馬威,所以我也不想助紂為虐 --- 害了你 --- 」
「我也是這麼想,所以我故意問他,你這麼有本事的人,還愁搞不到煤氣?你以前不是一搞一壇,一搞一壇的嗎?」
姚小萍一概不聽,拿了自己的小包,對孩子說:「來,小剛,媽媽送你回去。這裏沒地方你住,媽媽明天又要上班 --- 」
「我們都是帶孩子的人,也沒見誰就上不了班了 --- 」
一直騎到了宿舍樓前,她才下了車,往身後望了一陣,確信他沒追來,就把車推進車棚鎖好,想上樓去。但她想起今天跟姚小萍打過招呼,說晚上跟卓越出去吃飯的,姚小萍肯定沒給她留飯菜,因為他們沒冰箱,都是當天做當天吃,做多少吃多少,怕留到第二天餿掉了。
那天晚上幾個人很早就上床了,因為白天的那一出把人搞得太累了。姚小萍跟小剛擠在一床,把幾個椅子凳子都放在床邊,算是加寬了一點,但也只是從思想上加寬了一點,因為幾個椅子凳子高低不一,人是沒法睡在上面的,最多可以接住掉下床來的被子。
小剛一下就睡著了,但兩個大人睡不著。姚小萍抱歉說:「石,真是對不起,把你吵著了,你明天抽空到房管處去一趟,看他們能不能幫你換個房間 --- 」
姚小萍贊同說:「那現在就不離,等孩子生了再離 --- 」
「那你還能上哪裡去教書?難道你願意到下面縣裡鄉里去教書?」
姚小萍很得意,石燕也很開心,兩個人互相吹噓:
嚴謹衝到姓吳的跟前,狠狠地還了幾拳,姓吳的也開始嘴角流血,鼻子流血,一隻眼睛發青。嚴謹到底是體育教師出身,比賽講究個「費厄潑賴」,既然分數打平了,也就沒有再出手。嚴吳二人虎視眈眈地盯著對方,雙手握拳置於胸前,腳下不斷變換位置,看上去有點像嚴教練在教姓吳的拳術。
「問題是有些人到了這種時候,就考慮不到那麼多了,鬧了再說,管它是丟誰的人,我過不舒服,也讓你過不舒服 --- 」
「就住這裏 --- 」
姚小萍剛開始是很理直氣壯的,大概對丈夫說了嚴謹是石燕的男朋友,但一個在同聲翻譯幫助下聽懂了劇情的五樓住戶揭發說:「啊?原來這個女的是有丈夫的?我看她每天跟那個男的在一起,我還以為他們倆才是夫妻呢 --- 」
又比如打開水打熱水,以前她都是一手提兩個熱水瓶,另一手提一桶熱水,一天要用的熱水開水一次就擰上樓來了,但現在就不行了。她不好意思讓姚小萍又做飯又打水,她總得干一樣,看來只能多跑幾次,每次擰一兩瓶開水上來。要麼就由她來做飯,讓姚小萍去打水。
說到孩子她就不那麼硬氣了,她不怕死,但是很怕她的孩子失去出生權。她滿懷希望地說:「但是他是很想要孩子的,他會把自己孩子的出生權給剝奪了?」
姚小萍似乎不是很感興趣:「反正他也算個『舍寶』了,自從他挨了那一產鉗,他就註定跟愛情無緣了,如果能救一個人,也算行善積德,說不定對下輩子有好處 --- 」
姚小萍淚如雨下,跟孩子抱頭痛哭:「他又打你了?」
她知道姚小萍說的有道理,但她捨不得做掉這個孩子,這是一條命啊,跟她血肉相連的一條命。孩子已經會踢她蹬她了,每天她都會跟孩子一起做一會體操,孩子的小手小腳在她肚子上鼓一個包起來,她就抓住那個包,輕輕地跟孩子「抵架」,孩子的力氣不小呢,可以抵好一會,然後她默默地對孩子說:「寶寶,換個手手抵」,孩子好像能聽懂一樣,過一會就讓那個包消下去了,再過一會,另一個包在肚子的另一個地方鼓起來,她相信那是孩子換了一個手手,她就跟那個手手去「抵架」。
她考慮了一陣,決定暫時不給黃海打電話,等她把自己的一團亂麻扯清了再說,免得連累黃海也成了卓越的報複目標。
她手裡的電話差點掉地上了,不由自主地冒出一句:「別開玩笑了 --- 」
她詫異地問:「你也這麼認為?難道他們男人起了那個 --- 興頭,不得逞就要 -- 死人?」
「不用,我找她 --- 也就是問問 --- 你的情況 --- 」
石燕估計吳志剛就是姚小萍的丈夫,她也緊張起來,連叫嚴謹:「快躲起來 ! 快躲起來 ! 」
「她這麼漂亮,你不怕她病好了就 --- 不要你了?」
「我可以去小炒部買菜吃,那裡的菜不錯 --- 」
「也不怪她下這麼狠的手,小剛把人家老師的指頭都快 --- 咬掉了 --- 縫了好幾針 --- 還不知道保不保得住 ---- 」
「滾蛋就滾蛋,我不稀罕他找的這個工作。」她硬氣說,「我 --- 找個中學去教書,難道我師院畢業的本科生,連個中學教書的位置都找不到嗎?他總不能說手伸那麼長,連中學也管得住?」
她見姚小萍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也不想往下說了,端著洗腳水去水房倒。等她倒完水回來,姚小萍突然來了興趣:「我現在真的有點相信命運了,你看,如果你先接到黃海的電話,知道他春節要結婚,然後去跟卓越約會,那你今天就不會在這裏了 --- 」
「她挺漂亮的,聽說以前是系花呢 --- 」
她不解:「你怎麼老說什麼『不嫌棄』,『不嫌棄』?嚴謹他憑什麼嫌棄你?」
大概這是學校創收的一種方式,連門房也跟著沾光,據說可以拿百分之一的回扣,所以門房積極得很,對打電話的人一律很熱情,傳呼電話時跑得飛快,對來打長途的人更是熱情萬分,還站在過道里,向上樓下樓的住戶宣傳這裏可以打長途了。
「問題是他不會讓你死呀,讓你死就太簡單了,你兩眼一閉,兩腳一伸,什麼事都沒有了,他不會這麼輕易就讓你死的。如果他想搞報復,他可以讓學校把生育指標拿回去不給你,看你怎麼生孩子 --- 」
「你就會回到卓越身邊去了 --- 」
雖然姚小萍打了預防針,她還是吃了一驚:「這事 --- 是卓越?哪事?你兒子的事?」
「我不怕 --- 孩子多可憐啊 --- 已經打成這樣了 --- 再打 --- 恐怕是連命都沒有了 --- 」她找了個毯子包住孩子,大聲對圍觀的人說,「你們也回去休息吧,別老圍在這裏,這有什麼好看的?讓他們娘倆休息一下,也好給孩子洗澡搽藥 --- 」
石燕不知道卓越到底是砸破了什麼,她也不關心,她只擔心卓越會追上來砸破她。她鴨子步也不邁了,一溜煙地下了樓,推出自己的自行車,連滑幾步,就騎上去,往南一舍方向逃了。
「哼,他還要想什麼辦法?他每次都是一下就換到煤氣了 --- 」
她可不願意回「洞洞拐」去,那裡的人都知道她是校長助理,結了婚,要出國了,如果她現在灰溜溜地跑回「洞洞拐」去,一個人,懷著個孩子,那還不被人笑掉大牙?搞半天既不是校長助理,又沒出國,被人搞大肚子甩了,只好回老家來教書。她堅決地說:「我不回『洞洞拐』。」
這個高級別的測試還沒見分曉,另一個低級別的測試就搶先到來了 --- 她們的煤氣燒完了。石燕是堅決不贊成叫卓越幫她們換煤氣的,覺得太 --- 那個了,已經分居了,鬧成這樣了,還叫他換煤氣,怎麼說得出口?
「那除非是回你『洞洞拐』去,不然的話,她媽還會給你一個 D 市的中學教?」
「老師還打人?那還不告她?」
「但是 --- 」
她想,好,這是你教我的,那就不怪我有樣學樣了。你有辦法整我,我也有辦法整你。即便你把我整死了,你也不算贏,因為你沒把我整回你身邊去,也沒整得我愛上你。我死了,可悲;而你生不如死,更可悲。
「到了她不要我的那一天,就說明她不需要我了九_九_藏_書,那我的歷史使命也就完成了 --- 」
「那怎麼辦?」
哪裡睡得成?從那一刻開始,屋子裡就鬧騰起來了,先是小剛不肯到廁所去拉尿,一定要到「屋后」去拉,姚小萍怎麼解釋都不行,抱到後窗那裡給他看了,說這是樓房,沒有「屋后」可以拉尿,還是不聽。姚小萍把小剛往廁所抱,小剛就像殺豬一樣叫起來,最少可以叫醒三層樓的住戶。最後姚小萍又是恐嚇又是揍屁股,才算用一個臉盆接了半泡尿,另外半泡全拉在床上了。
只見嚴謹像一頭豹子一樣竄了出來,跟姓吳的扭打在一起,可惜格鬥場所太小,兩人把小飯桌都掀翻了,又擁抱著倒在床上,翻過來,翻過去的,思想意識差一點的人很可能會產生一些不健康的聯想。
門口一下就擠滿了看熱鬧的人,平時都沒怎麼打照面的人現在都好像從地底下冒出來了一樣,濟濟一堂,肯定還吸引了別的樓層的住戶,把她們門口圍得水泄不通。
她估計這裏大多數人都跟她一樣,看不懂這場鬧劇,劇情能蒙出一些,對白也能猜出一點,但終究是隔膜得很。
「卓越 --- 他幹嘛要管你 --- 兒子的事?」
「這個當爹也太狠心了吧?」
這麼可怕?她乖乖地說:「噢,那我記得吃 --- 」
「他媽媽不是 D 市教委的頭嗎?」
等她把這兩樣都找到了,才發現家裡沒什麼菜可切,可能姚小萍今天忙,沒功夫去買菜。她只好找了一個鋁製飯鍋子和兩個大碗,下樓去打飯。剛下了一層樓梯,就聽見姚小萍呵斥小剛的聲音,然後看見姚小萍一手提著兩個熱水瓶,一手扯著兒子上樓來。小剛臉上貼著一大塊白紗布,一邊上樓,一邊拉拉扯扯地不肯好好走。
「我怎麼對他凶了?我就說了個不跟他回去 --- 」
「你正好可以用這一點來測試一下卓越,看他是不是我們想象的那麼壞。如果師院叫你走,那就說明他去搗了鬼,如果師院根本就沒叫你走,那你幹嘛要走呢?如果你主動辭職了,你就沒法測出卓越到底會不會報復你了 --- 」
「怎麼啦?」
「別叫,別叫,就是找你的 --- 」
石燕知道自己在格鬥中幫不上忙,只好進行義務解讀,講述姚小萍的生平和姚嚴愛情故事的歷史背景,希望喚起廣大觀眾對姚嚴二人的同情。但沒誰對這個感興趣,大家都有滿腔的感慨要發表,誰還有時間聽那些八杆子打不著的東西?只聽罵姦婦淫|婦的,感嘆世風日下人民教師墮落了的,說動手不應該的,號召婚姻一定要門當戶對的,七嘴八舌,應有盡有。
她現在才知道懷孕可以使人這麼脆弱,這麼需要別人的幫助和照顧。她現在就像一個老弱病殘,或者像個玻璃人兒,因為怕孩子有什麼閃失,所以什麼都不敢幹。自從黃海打了那個電話之後,她就沒騎車了,上班下班都是走來走去。以前沒懷孕的時候,不覺得騎車有什麼了不起的,但現在不能騎車了,就十分懷念能騎車的日子,簡直就像是生著一對翅膀一樣,想去哪裡,一扇翅膀就去了,現在她想從菜場買點菜回來都不行,因為菜場遠,她買了也提不動。
她看了看表,六點多了,青年教工食堂肯定關門了,但她聽姚小萍說過,食堂裏面有個小炒窗口,有時開到很晚。她到那裡去碰運氣,發現小炒窗口還開著,就買了一份飯菜,坐在食堂里吃。小炒窗口的飯菜賣得有點貴,但味道不錯,如果她頓頓在那裡吃,恐怕有點負擔不起,但如果偶一為之,還是可以承擔的。她決定以後隔三岔五地到這裏來買幾個菜拿回去跟姚嚴二人分享,作為對姚嚴二人照顧她的報答。
她聽出是黃海的聲音,驚異地問:「你 --- 怎麼知道我在 --- 這裏?」
她連聲說:「沒事,沒事,你別打他了,東西撒了,我撿起來就是了 ---- 」
「你不怕吵?」
幸好姚小萍買了早點上來了,大聲呵斥,再加幾屁股,才把小剛鎮壓下去。石燕藉機溜到水房去漱洗,等她返回的時候,看見姚小萍又在揍小剛。她見一大早的,小剛就已經挨了好幾趟揍了,又想到他身上的傷,忙上去求情,結果一眼看見稀飯饅頭潑了她一床,她寫字桌的兩個抽屜也被拉到了地上,裏面的東西撒了一地,她狠了狠心,不替小剛求情了。
姚小萍苦著臉說:「算了吧,你爬上爬下不方便,我本來給你打了早點的,都被他搞潑了 --- 」
她那一個夜晚幾乎沒睡,一直在想孩子的問題,但她不是在想做掉還是不做掉的問題,她肯定不會做掉,她想的是從哪裡可以搞到錢來養孩子的問題。她知道有人做家教賺錢,但她帶著個孩子肯定做不了家教,就別指望那個外快了。她自己有一點存款,她還可以問父母要錢,他們一定會支持她。
但姚小萍有不同的看法:「那有什麼?你懷著他的孩子,你吃得好不好,直接關係到孩子的健康。就算他恨你,但他不該恨自己的孩子。如果他真的愛這個孩子,肯定希望搞好孩子的營養,他難道不應該為我們換壇煤氣嗎?」
她堅持說:「我是不會跟他說這事的,我不願意求他 --- 」
「噢,那今晚就住這邊了?太晚了,別在外面跑,你們那塊建築工地多,不安全,既怕掉到什麼坑裡去了,也怕被磚塊沙堆什麼的絆倒了,還怕 --- 遇到那些 --- 建築工人,有的很野性的 ---- 我們學校一個學生就被一個建築工地的人 ---- 給 --- 」
她好像還才剛剛睡著,就被小剛的哭叫聲搞醒了,那麼凄厲的叫聲,簡直讓人以為有人正在謀殺他。她最怕突然驚醒了,每次突然醒來,她就像得了心臟病一樣,心跳得很快很難受,她慌慌張張地掀開被子坐了起來,問:「怎麼啦?怎麼啦?」
她也認識到這一點了,但還在嘴硬:「她提請師院處理我,我不怕,大不了去別的地方教中學,我沒犯錯誤,總不能說不給我一個工作吧 --- 」
「噢,差點忘了告訴你,我也準備結婚了,就今年春節吧 --- 」
姚小萍教訓她說:「你無事生非辭什麼職?別搞得像我那時一樣,怕系裡不留我,就早早地接受了附中的工作。我那時是畢業分配,一腳踏空就麻煩了,你現在還佔著一個茅坑,屎又還沒脹來,你慌個什麼?」
下面的一段就像看沒字幕的粵語片一樣,幾個主要演員都認識,還挺熟悉的,但因為聽不懂對白,就不知道他們究竟在說什麼,老想到以前他們演過的幾部影片上去了,跟眼前的劇情對不上號。她想請嚴謹替她翻譯,但嚴謹神色緊張地盯著那對男女主角,她也不好意思打攪他了。
「哪裡是半夜裡吵架,根本沒去吃飯 --- 」她因為打攪了姚嚴二人,很過意不去,覺得無以彌補,只能以個人隱私來回報,便把今天跟卓越之間發生的事講了出來,似乎推心置腹可以抵消她棒打鴛鴦的罪過。
「你不知道他有多麼 --- 氣人,自己做了那些醜事,還要推卸責任,恨不得說那都是我的過錯,每次都講狠,講威脅恐嚇,想嚇服我,壓服我,像這樣的人,你叫我怎麼跟他一起生活?」
等她回到寢室,卻發現家裡沒人,床上也沒床單,大概是姚小萍拿去洗了。她鬆了口氣,也許小剛在幼兒園被老師「夾磨」下來了。她知道有很多孩子都是這樣,在家裡調得要死,但到了幼兒園或者學校,卻老實得象只綿羊,把老師的話當聖旨。
她覺得沒必要換,不管換到哪裡去,都得跟人合住,因為師院有規定,凡是配偶不在 D 市的,都只能跟人合住,哪怕你上有老,下有小,你也只能跟人合住。她不明白師院這個分房政策是體現一個什麼精神,好像是為了懲罰離婚帶孩的人一樣,但很多人誇師院分房政策好,說不分男女,都能分到房,如此男女平等的分房政策,在整個 D 市還很少見。
她心裏一熱:「問我什麼?」
她不想說她已經跟卓越分居了,不想讓他知道她的愛情婚姻這麼糟糕。她撒謊說:「卓越 ---- 出去開會了,我一個人在家裡悶得慌,過來找姚小萍聊聊 --- 」
有那麼幾天,因為沒煤氣,石燕只好在學校食堂吃飯。她最近幾個九_九_藏_書月胃口越來越好了,人家說孕婦不愛吃油膩的東西,但她剛好相反,以前不愛吃學校食堂炸的那種「油涮涮」的花捲,現在也愛吃了,一頓早飯可以吃兩個,還加一兩稀飯,就著榨菜絲,很好吃。中午她就在行政樓附近的學生食堂吃,晚上在青年教工食堂吃小炒,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好的,只不知道營養跟不跟得上,再就是小炒太貴,天天吃是吃不起的。
但她這人有個怪毛病,骨子裡是個廁所的石頭,又臭又硬,卓越越這樣整她,她就越不服。你不就是要我回到你身邊去嗎?我偏不回,你可以把我的工作整掉,把我的名聲整臭,但你不能把我整得愛上你,也不能把我整回你身邊去。
姚小萍唉聲嘆氣地說:「不是靠誰養活的問題,而是 --- 感情需要嘛,如果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人關心你,愛你,那有什麼意思?」
她仍然看不出這兩件事之間的聯繫:「他這樣就能逼我回去?」
「別這麼客氣了,命運對我也不錯,讓我有你這麼一個朋友 --- 」
正洗著,姚小萍回來了,打著哈欠說:「怎麼突然跑回來了?半夜裡還吵架?」
「但是什麼?她從前沒提請,不等於現在還不提請,就看你是不是她兒媳了。是,她就不提請師院處理你;不是,我看她馬上就可以把臉一拉,提請師院處理你的事。到時候,她還落個鐵面無私的美名 --- 」
「找我 --- 幹什麼?」
還是姚小萍悟得快,馬上對嚴謹說:「嚴,你也快跑吧 ! 當心保衛科把你抓去 ! 」
「現在去求他是沒什麼用的,他可以不收留你,即便收留了,他也會永遠把這當作你的一個痛指甲,想捏就捏你幾下 --- 」姚小萍小心翼翼地建議說,「我看你還是把孩子 --- 做掉吧 --- 沒孩子的話 --- 你就什麼都不怕他了 --- 」
「他纏著我鬧對他自己有什麼好處?不是丟他的人嗎?」
「他不說不幫我們換,也不說幫我們換,他說他去想辦法,但不一定能搞到煤氣 --- 」
她吃完了飯,不知道該去哪裡,那兩個傢伙肯定關在房間里「百年好合」,這麼難得的機會,他們還能不利用?她走到食堂外面,四處轉了轉,覺得好像轉了幾個小時了,把那一塊都轉遍了,但看了看表,還才過去了二十分鐘。
這話說得她歡欣鼓舞:「我也這樣想,他說有好多女學生喜歡他,他何必要纏著我不放?現在嘛,他先試幾次,如果我回心轉意了,他可以繼續欺負我,但如果我沒回心轉意的話,他也懶得多費時間了,隨便找個女學生都比我強 --- 」
「他要面子,不會對別人說是他不要我了?」
那邊小剛掛著鼻涕眼淚,惡聲惡氣地學她的話:「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 」
她仍然不相信卓越的媽媽會幫著自己的兒子以權謀私,憑感覺,她覺得喬阿姨不是那樣的人,也許喬阿姨看在自己兒子的份上,沒有提請師院處理她,但那不等於喬阿姨會看在自己兒子的份上,不讓她進 D 市的中學教書。她進 D 市中學,又不算開後門,喬阿姨為什麼要把她的事搞黃呢?說不定喬阿姨這個教委主任會大力歡迎她去 D 市的中學教書呢。
最後姚小萍只帶著一個小傷員回來了,石燕沒問嚴謹的下落,知道他這個戰鬥英雄就怕這個「古代爺爺」, 一定是藉機躲起來了。她覺得姓吳的這招夠狠,不費一槍一炮,就把嚴謹跟姚小萍拆散了。
她撒謊說:「沒騎了 --- 」
她馬上說:「那你等著,我上樓去叫姚小萍 --- 」
剛才一直在說出國的話題,他突然這麼一轉,她半天沒拐過彎來,還以為在問「英語跟不跟得上」,搞得她不知該怎麼回答,那些複習資料她看都沒看過,怎麼知道自己英語跟不跟得上?他又問了一遍,她才聽懂了,回答說:「噢,跟得上 -- 」
哪知道人群中有一個 J 縣那邊的人,很熱心的那種,也有點語言天分,操著一口帶 J 縣口音的普通話,義務為觀眾做起同聲翻譯來,大家終於跟上了劇情的發展。
嚴謹慌慌張張地四處看了一下,問:「躲哪裡?」
「也沒什麼,就是問問 --- 你現在 --- 複習得怎麼樣了 --- 」
整個南一舍就門房那裡有個電話,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到了晚上,大家都下班了,都拿打電話當娛樂活動,門房那裡的電話簡直俏得不得了,不時的有人打電話進來,打電話出去,一問才知道是因為新增了往外打長途的功能,要收費,比外面打電話還貴,但方便多了,不用騎車跑到校外去打長途了,所以來打電話的人不少。
姚小萍嘆了口氣:「你現在還沒嘗到我們小剛的厲害 --- 到時候莫怪我沒勸你搬出去 --- 」
「誰把他打傷了?你不找他去?」
但她睡不著,姚小萍的話讓她想了很多,本來她沒把小剛的到來跟自己聯繫起來的,雖然多個小孩子會吵鬧一些,但她覺得也就是吵鬧一些。現在經姚小萍這麼一提,她開始捉摸卓越的這一計策究竟是個什麼意思,怎麼才能用小剛逼她回去。
只要卓越丟得起這個人。
她悲憤地問:「難道這個世界就容忍他們這樣一手遮天嗎?就沒人管管他們嗎?」
「難道事情不是這麼簡單嗎?我死都不怕,還怕他卓越?」
「那要看是什麼人,像卓越這樣的,心就一點不虛,厲害得恨,好像是我犯了錯誤一樣。我覺得我跟他這個婚不好離 --- 現在一離 --- 可能就沒有生育指標了 --- 」
「挺好的,」他說著就把實驗室的事七扯八拉地講了一些,然後抱歉說,「我說這些你肯定不感興趣。」
她沉默了一會,說:「不過命運還是對我不錯的,讓我有你這麼一個朋友,不然的話,我現在肯定 --- 孤獨死了 --- 」
她有點煩,但沒理他,收拾了東西,對姚小萍說:「我下去吃飯,吃了就上班去了,你要不要我幫你打早點上來?」
她不想談卓越的事了,談來談去都是頭疼的事,她轉到黃海身上:「你說黃海沒女朋友,人家已經快結婚了 --- 」她把今天跟黃海打電話的內容說了一下。
姚小萍苦笑一下:「老師打的 --- 」
「他怎麼說?」
「不錯是不錯,但是多貴呀 ! 你一個月的工資還不夠你在那裡吃飯,而你現在還得存些錢,生孩子的時候用,孩子生了之後,你還得有錢請保姆,給孩子買奶粉什麼的,有你頭疼的時候 --- 」
姚小萍解釋說:「我倒不在乎在哪裡吃,我是怕你吃食堂伙食,營養跟不上 --- 」
同聲翻譯很忠實地把這句譯了過去,吳志剛暴跳如雷,要衝上去揪打嚴謹。姚小萍奮不顧身地擋在嚴謹前面,被姓吳的一巴掌扇開。
「看,我們嚴謹也不賴吧?」
「生了是不是就更離不掉了?」
「那就看你想不想要孩子了,如果不想,或者不那麼想,我勸你最好現在就離,孩子不要了。但如果你想要孩子,只好先不得罪他 --- 不過我覺得他還算比較懂道理的丈夫,沒天天纏著你鬧 --- 」
「不送他回去,他住哪裡?」
姚小萍寬她的心:「算了,我也是把事情想得太可怕了,也許他根本就沒這個耐心,反正你們結婚的事也沒人知道,他回去把結婚證一撕,再找個黃花閨女容易得很,犯不上拴在你一棵樹上弔死 --- 」
她想了一會,說:「我覺得他媽媽是個很正派的人,不會幫著兒子整我 --- 」
上班的時候,她疲倦得要命,又不敢趴桌上睡覺。你別看人人都在看報紙聊天,但那是「正常的」,如果你趴桌子上睡大覺,那就不正常了,馬上有人會去打小報告。她強撐著想來看報紙,哪知道越是拿著報紙越想睡覺。她跑水管去用冷水洗了一把臉又一把臉,還是趕不走滿腦袋的瞌睡,她心裏很怵,不知道長此以往,她該怎麼辦。
石燕也沾了那個同聲翻譯的光,知道了劇情大意:姚的丈夫把兒子給姚送來了,因為他不能讓姚在外面快快活活地偷人養漢。
她愁了半夜沒睡好,覺得這事壞就壞在師院的分房政策上,如果帶孩子的單身教職工能一人住九九藏書一間,那她的問題就解決了。現在她很理解姚小萍為什麼一直沒把孩子帶在身邊,不怪姚小萍,只怪師院的分房政策。
過了好一會,姚小萍才來開了門,問:「你回來了?我以為你今晚不回來了 --- 」
無家可歸的感覺可不大好,尤其是在晚上,家家戶戶亮著燈的時候,一個人在黑地里轉悠,感覺很孤獨。她上樓去碰運氣,但她運氣不好,寢室門關得緊緊的,看樣子那兩個野鴛鴦真的是在百年好合,不知道進行到第幾年了。她只好下樓來,跑到門房那裡,跟門房扯了幾句閑話,就坐那裡看報紙,不時地瞄樓梯,準備等嚴謹下樓了,她就上樓去。
姚小萍放下水瓶,直起腰,氣喘吁吁地說:「在幼兒園跟人打架了 --- 」
她轉彎抹角地提醒說:「那 --- 你們的孩子會不會 --- 受影響?」
她最愁的就是孩子生出來之後的住房問題,前段時間都在忙著寫遺書啊,準備死啊,沒仔細想過這個問題,現在死的危險好像已經離遠了,生的困難就顯得很大了,特別是小剛一來,問題就更明顯。帶著個孩子跟人合住,別人肯定不喜歡,而且她總得請個保姆吧?那保姆又住哪裡?師院附近都是農田,好像還沒聽說過有房子出租的,即便有,也肯定貴得很,她的工資可能連租房都不夠。
她也覺得姚小萍說的有道理,便同意姚小萍去測試卓越一下,跟他交涉煤氣的事。
小剛點點頭:「他說了,他不要我了,叫我跟著你的,如果我回去他那裡,他就 --- 打死我的 --- 」小剛說著就挽起褲腿,脫了外衣,掀開內衣給媽媽看身上的傷痕,「這是腳踢的,這是煙頭燒的,這是繩子捆的 --- 」
姚小萍少不得又分析了一通,說黃海肯定沒女朋友,也不打算結婚,不然怎麼好意思說叫你還情?
一直沒吭聲的小剛突然放聲大哭,邊哭邊叫:「媽媽,我不回去呀 ! 我不能回去呀 ! 我回去了爸爸會打死我的呀 ! 」
她現在特別理解姚小萍了,你以為一個區區的縣中校長管不住你嗎?那你就想錯了,在中國這種社會裡,他有權有關係網,他就是土皇帝,他就管得著你,他整了你,你只能幹瞪眼,而他還可以被當作大義滅親的英雄。
「我又沒幫上你什麼忙 --- 」
「那他們不是把你當成一味葯了嗎?」
她看了一眼家裡的幾個水瓶,有兩個不見了,知道姚小萍下去打水了,心裏很感動,立即動手做飯,免得姚小萍呆會回來又要照顧兒子又要做飯。她這段時間沒做飯,對家裡的鍋盆碗筷是一點也不熟悉,找了好一會,才在一個抽屜里找到切菜板。又找了一會,才發現切菜刀插在桌子跟牆壁之間的縫裡。
姓吳的像變戲法一樣,不知從哪裡拉來一個小子,推到姚小萍面前:「這是你的兒子,交給你了,你們兩個狗男女做什麼醜事,我不管了,你就當著你兒子的面去 X 爛你的 X 吧。。。」說完就奪門而出,不知去向。
再說這是今後要考慮的問題,現在的當務之急不是再嫁的問題,而是生存的問題,她自己的生存,她孩子的生存,至於感情上的需要,都退居二線了,等她把生存問題解決好了,再來考慮也不遲。
「我也沒幫上你什麼忙 --- 」姚小萍擔心地說,「我就怕你今天對卓越這麼凶,他會報復你 --- 」
「那你說怎麼辦?難道就為這去求卓越讓我回去?」
「不是開玩笑,是真的,」黃海有點自豪地說,「她自從有了我之後,病情就好多了,結婚的事是她家裡人提出來的,說結了婚她的病可能就全好了 --- 」
這句話提醒了姚小萍,姚帶著一大一小兩個傷員去醫院看傷買葯,石燕留守後方。
她能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開水打熱水,這個「古代爺爺」一來,嚴謹肯定不會天天到這邊來了,也就不會天天幫她們打水了。姚小萍要做飯,那就得她去打水。
「我不相信你婆婆會有這麼正派,連自己的兒子都不幫 --- 」
「那你比我洒脫。我那時雖然不愛我丈夫,但他跑去追別人我還是很氣的,因為太不把我當回事了,難道我還比不上那個女人嗎?所以我跟嚴謹好,開始是有點報復我丈夫的意思的,但是後來就覺得嚴謹真的是個好男人,雖然沒你卓越那麼聰明能幹,但他人好,又不嫌棄我是結過婚的 --- 」
「放在學校幼兒園就行了 --- 」
同聲翻譯忠實地將這句譯成了普通話,在兩個 X 處很費了一番思量,臉也有點泛紅。
姚小萍沉默了一陣,說:「我說了你可能不相信,我覺得這事肯定是你卓越在裏面搗鬼 --- 」
「那你說他會怎麼報復我?」
觀眾全都嚷起來:「太不要臉了 ! 太不要臉了 ! 兩個人都是人民教師,干出這種事來 --- 」
她願意相信姚小萍的這個分析,因為在她一生中,黃海可以說是唯一一個真正欣賞她的男人,卓越愛沒愛過她,她不知道,就算卓越愛過她,也沒欣賞過她。他只喜歡她的「天真純潔」,翻譯成通用漢語就是「傻瓜好騙」。他那時鼓勵她出國,不過是為了把黃海比下去,最終也沒見他幫她弄什麼出國複習資料來。
「問題是他心裏知道不是他不要你了,而是你不要他了,所以他咽不下這口氣的,他會瘋狂報復的 --- 」
眾人又議論開了:「沒見過這麼狠心的媽,連自己的兒子都不要 --- 」
大家幫她打聽到的都是好消息,幾乎每個中學都差老師,一聽說是師院畢業的,都表示歡迎,有的恨不得叫她現在就去試講。她聽了很開心,越發不怕卓越了,差點就主動辭掉師院的職務不幹了。
她馬上想到是卓越,她想不接,但她不想進一步惹惱他,因為他肯定從電話里聽見門房叫她了。她來到門房,拿起聽筒,「喂」了一聲。
姚小萍嘆口氣說:「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誰叫我們紅顏薄命的呢?」
「親自抓住了就容易離婚了?」
姚小萍說:「你上次提到命運什麼的,我還沒在意,但是現在你看,真的好像有個命運之神在跟你作對一樣,總是要到你做了一個決定了,它才讓你看見一個早該看見的事實真相,結果就讓你既做了一個錯誤決定,又立即知道自己錯了,於是你遭受雙重摺磨,失敗,再加上後悔 --- 」
兩個人像招收研究生的導師一樣,把題目都出好了,就等著那個傢伙來接受測試了。
一花引得萬花開,姚小萍很快被群眾的聲浪淹沒了:
石燕把自己的豪情壯志對姚小萍這麼一學說,姚小萍哭笑不得:「我說你太年輕,你還不相信。你看你,把事情想這麼簡單。」
觀眾的立場顯然是站在戴綠帽子的一邊的,一見姓吳的有打不過學校體操隊嚴教練的趨勢,就吆吆喝喝地拉的拉,扯的扯,把他們兩個都從床上揪了起來,分在兩邊,各由幾個壯漢扭住。但在石燕看來就是故意抱住嚴謹,讓姓吳的隨意。
吳志剛一溜煙地跑了出去,所有的人都驚呆了,難道這個連 D 市話都不會說的人居然最知道學校保衛科在哪裡?
他沒說完,但她知道了大意,她好奇地問:「你怎麼知道我這塊很多建築工地?你不就是去過我以前的宿舍那邊嗎?我現在已經從那裡搬出來了 --- 」
姚小萍學著卓越的口氣:「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以前幫我搞煤氣的那個人現在不在煤氣站工作了,我得想別的辦法 --- 」
地球很快轉到了周末,中午的時候,三個人正圍著個小桌子吃飯,就聽外面鬧鬧嚷嚷的,石嚴兩人都沒注意,但姚小萍像只嗅覺靈敏的獵犬,嗖地一下竄了出去,往走廊望了一眼,就嗖地竄回來關上了門,緊張地說:「嚴,快躲起來,吳志剛來了 --- 」
姚小萍那裡剛出門,小剛這邊就鬧騰開了,先是在床上蹦啊蹦,石燕看得心驚膽戰,生怕小剛掉下床來,又怕他頭撞了天花板撞了牆,喊了無數聲,都沒有效果,喊到最後,小剛還蹦到她床上來了,嚇得她連忙躲到姚小萍的床那邊去,小剛又追了過來。後來就成了一個逃,一個追。她越叫他別碰她肚子,他就越要碰她肚子,她只好到處亂躲,搞出一身汗來,不知道是累的,還是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