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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米:至死不渝(19)

艾米:至死不渝(19)

「來接你回去 --- 」她不等他回答,就把自己的那套理論闡述了一遍。他聽了,猶豫著問,「是不是真的?真的不會影響孩子?」
她一刻也不願再耽誤,就到外面去坐出租,先到火車站,下車之後就直奔候車室。因為是大年初一,候車室很冷清,等車的人不多,但地上卻一片狼藉,花生殼、瓜子殼、甘蔗皮、塑料袋、塑料飯盒扔得到處都是。
她不知道黃海究竟去了哪裡,如果他真的是到 D 市來辦事的,那他可能去了那個辦事的地方,比如朋友家。如果他辦事只是一個借口,那他很可能去了火車站或者汽車站。她覺得他多半去了車站,因為他昨天來后根本沒提在 D 市辦事的話題,她也從來沒聽說過他在 D 市有熟人或朋友。
「卓老師是不是因為老婆沒在家,到現在還沒撈上中飯吃,心裏不耐煩?沒辦法啦,以後你得自己照顧自己了,石找到工作了,馬上要去上班了,不能專職在家伺候你了 --- 」姚小萍說完,對石燕說,「你的東西在哪裡?我幫你搬,你歇會兒,卓老師說了,你現在有身孕,要多休息 --- 」
「這你就搞錯了,你越不挑剔他們越覺得你沒本事提條件,你這麼急於調進去,他們就要懷疑了 --- 」姚小萍大概是懶得亡羊補牢了,換了個話題說,「你現在還回卓越那裡去嗎?」
姚小萍一下就悟出「壞事」的真正含義,嘿嘿笑了一陣,說:「隨便你吧,只要我在 D 市,我都會來陪你的,我不在 D 市,那就沒辦法了,要不你跟我去我們鄉下玩?」
「高二的外語課我去頂就行了,如果是高三畢業班的,那最好讓石老師去頂。」
姚小萍一下沒了氣,半天才說:「嚴謹的人是不錯,但是我這種生活,你也未必想過,總是擔著心,怕他哪天就厭倦我了,怕他哪天就變心了,怕他受不了別人的議論,怕小剛惹煩了他,怕他家裡人反對 ---- 思想負擔太重了,我有時都恨不得跟他吹了算了,無愛一身輕 --- 」
她用手撫摸了一陣,仍然不是那麼堅硬。他更慚愧了:「看來我 --- 是真的不行了 ---- 我沒想到會有今天 --- 」
她就這麼胡思亂想著,一直到快天亮了才昏昏沉沉地睡去。但還沒睡多久,就聽到有人敲門,她怕是卓越,正想警告黃海別開門,但已經晚了,黃海已經去開了門,然後是 兩個人在客廳說話的聲音。
「我到 D 市來辦事,石燕她家讓我給捎些年貨過來,昨天去過你們家了,但是你們不在那邊,我就找這兒來了 --- 」
正做著飯,卓越也騎著個摩託過來了,帶了些石燕拉下的小玩意,一進來就抱怨這條路太泥濘,把他的摩托都搞髒了,回去至少得沖洗兩小時。
她聽他道歉,心裏反而有點難受,她倒是希望他寄書打電話都是「有意」的,而不是完全出於「老同學」情誼。但聽他這麼撇清,那就說明是她自作多情了。她也來撇清,寬宏大量地說:「你別自責了,我知道你是看在老同學份上,是卓越太愛吃醋了 --- 」
他結結巴巴地說:「我 --- 我那時說他 --- 絕非 --- 絕非善類 ---- 也只是因為 --- 不 -- 不喜歡他 --- 我並不知道他是善類還是非善類 --- 我跟他就那麼一點接觸 --- 哪裡能看出一個人善類不善類?」
姚小萍把工作證教師證都搬了出來,石燕也把畢業證學位證獲獎證全搬了出來。校長正在像古董鑒別商一樣看她們的證件,就聽見上課鈴響了。校長說:「我現在就有個班沒人上課,你們誰去頂一下?不然我就不陪你們了,得去頂班 --- 」
看到半夜了,她覺得累了,不想真的撐到明天早上,就道個晚安,進卧室去睡覺。她聽見他關了電視,也關了燈,屋子裡靜了下來,黑了下來。
卓老師有一句話說得對,我這樣醜陋的臉孔,是不該在你面前多晃動,因為那會影響你肚子里的孩子,所以我不告而別了,儘管我全身每一個細胞都渴望留在你身邊,陪你過春節,陪你生產,陪你度過春夏秋冬的每一天,陪你到老,陪你到死。
校長從自己口袋裡掏了些錢借給她,她感激不盡,從學校出來就坐車到最近的一家百貨商場買了個電熱取暖器,買了棉絮,還買了一些小東西。
她教他跟孩子「抵架」,教他對孩子說:「寶寶,這個手手抵累了沒有?抵累了就換一個 --- 」他一下就學會了,躲在被子里跟孩子抵了好一陣架。
她推著他往卧室走:「傻瓜 ! 你冷不冷呀?就這麼跑出來,感冒了怎麼辦?快回被子里去,找個東西把身上的汗擦擦 --- 」
我在心裏這樣叫你很久了,但一直都不敢當你面這樣叫,覺得自己不配,沒資格。今天我終於有勇氣叫出口了,感謝你給了我這個勇氣。從今以後我都要這樣叫你,永遠這樣叫你,一直到死。
她很替他難過,可以想像他在家人面前有多難堪,說不定家裡把客人都請好了,結果媳婦又不來了,他父母面子上怎麼過得去?她安慰說:「肯定不是什麼怕丟人,也許是捨不得父母,或者 --- 是身體不舒服 ---- 該不是有喜了吧?」
她知道瞞不住了,她也忍不住了,就把自己跟卓越的一本經全倒了出來。雖然一邊說一邊後悔,擔心毀了黃海的婚姻,但不知怎麼回事,就那麼一順水地說出來了,好像開了弓的箭,只能向前,不能半路拐彎,更不能收回來放進箭袋裡去。
她點點頭,撒嬌說:「如果你跑了,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裏過春節,我心情不愉快,那才會影響孩子 --- 」
校長說:「分啊分啊,怎麼不分房子呢?我們給老師的待遇好得很,不然怎麼留住老師?我現在就領你們去看房子,是以前那個英語老師住過的。她從我們這裏調走後,一直都在後悔呢,整個 D 市沒哪個學校的教工住房比得上我們的 ---- 」
姚小萍說:「卓老師,我們坐過來的計程車還在下面等著,要不你先下去幫忙把車錢付了吧,不然真不像一家人了 ---- 」
他給她認認真真洗了腳,然後順著腳往上,把小腿也認真洗了一下,又給她按摩了一會,最後乾脆燒了一大盆熱水,說要給她搓背。她求之不得,很久以來,她就是兩手拉一條長毛巾,在背上拉鋸幾下,算是搓了背,但從來沒搓過癮。現在他提議為她搓背,她便當仁不讓地脫了衣服,披在身上,坐在炭火邊等他。但他慌得什麼似的,一直躲在她背後,說搓背就只搓背,不敢轉到前面來。
她由衷佩服姚小萍的老奸巨猾,但又擔心地說:「我就怕生孩子住院的那幾天 --- 沒人照顧 --- 我不想求卓越,求他也沒用,他什麼都不會幹 -- 你又要上班 ---- 」
「我回了『洞洞』,以為你也回去了,就上你家去看看,結果你父母說你今年不回家過春節。你父母聽我說會到 D 市來辦事,就叫我幫忙帶些年貨來給你 --- 」黃海在門邊搓了搓腳上的泥,進到屋子裡。
「 D 市的風俗,大年初一興拜公婆的 --- 」
她父母聽說后,遺憾得緊,說自她出生這幾十年來,這還是第一次不在家裡過春節,現在才真正認識到女兒的確是出嫁了,成了別人家的人了。她父母眼淚汪汪地要到 D 市來看她,她慌忙拒絕了,說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總算穩住了父母。
兩個人還像昨天那樣吃火鍋,吃完飯仍然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但兩人的手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就一直握在一起。看了一會電視,她說累了,不想看電視了,昨晚沒睡好,要去睡覺。
「第一胎還愁個什麼上戶口?我怕你這是第二胎第三胎,那就要送點人情了 ---- 」
「你怎麼在這裏?」
「不關我的事?我是你丈夫,你的家就是我的家,我不歡迎誰,誰就得離開 ! 」
有好事的鄰居伸頭進來瞄,還打探道:「怎麼回事?」
姚小萍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她幾眼,但也沒再挑剔。石燕抓緊機會把自己最關心的問題提了出來:「校長,您看我這 --- 不知道您能不能給搞到生育指標?」
卓越看著她倆進卧室,又看著姚小萍從卧室抱了被子出來,才意識到這兩人說的「搬東西」是真的不是假的,他不敢阻攔姚小萍,只走到卧室門口,問石燕:「搬到哪裡去?在哪裡找到工作了?哪有這麼容易的事?」
她倒豎起兩道眉毛:「你的意思是只要不知道那事,我們的婚姻就 --- 沒事?」
她把奶頭喂到他嘴裏,他像嬰兒一樣吮她,她忍不住呻|吟起來。他想去關燈,但她不讓。他說:「我不想嚇著孩子 --- 」
哪知這句話把卓越惹毛了,發脾氣說:「露餡了吧?剛才還說是送年貨過來的 ! 送個年貨,就算你遠途,歇個一晚也就夠了,還要呆在這裏紮根?那就不是送年貨那麼簡單了吧?」
「我看我們乾脆一車坐到你那邊,把你的東西拿了,搬到鋼廠這邊來,免得夜長夢多 --- 」
「嗯,身上也有,到處都有 --- 」他在黑暗中找到她的嘴,兩人盡情地吻了一陣,她感到下面濕漉漉的,全身都有一種渴望,但她擔心孩子,儘力克制著。他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好像也儘力克制著,不敢碰她的那些要害部位,只敢撫摸她的臉,吻她脖子以上的部分。她不得不親自教他,拉起他的手,放到她的乳|房上,教他捏她揉搓她。他學習著,她放肆地發出滿意的哼哼聲,好給他一些鼓勵。但他學得很死板,教一課學一課,不敢超出教學大綱。
「燕兒,
石燕晃了晃九*九*藏*書手中的門鑰匙:「鋼廠子弟中學,鑰匙都拿到了,下星期就上班了 --- 」
「高二的外語課 --- 」
姚小萍則大力支持:「石,怎麼不讓他把傢俱搬來呢?他那些傢俱放在別人那裡,豈不佔了人家一個房間?如果那朋友什麼時候要用房間,不還得叫他再找地方嗎?你這裏沒傢俱,像什麼樣子?那床上墊著篾席子,涼性大,別把產婦的腰凍壞了 --- 」
她站在那裡默默打量他,想到他新婚的妻子不願意跟他去「洞洞」丟醜,讓他獨自一人回到老家,面對父母的焦慮和親朋好友的質疑。他風塵僕僕來到 D 市,又被卓越當面羞辱一通,還讓他背上影響孩子的思想包袱。現在他獨自一人回 A 大,迎接他的肯定是一個冷冰冰的世界,小付不歡迎他,小付的家庭也不歡迎他,嫌他在親戚朋友面前丟人,而他只好在新年期間鑽在實驗室里打發時光。
她柔聲說:「你不會的 --- 」
我走了,再見!
她是瞌睡到了眼皮上了才去睡覺的,但等到躺床上了,反而睡不著了,慢慢回想她跟他的那些點點滴滴,覺得他說得對,最理想的愛人,當然是內在外在俱美的人,所謂愛上了一個僅有內在美的人,也不過是因為找不到內在外在俱美的人了,只好舍了一頭顧另一頭,世界上哪裡有專愛醜八怪的人呢?她一直都不愛他的外貌,現在也不愛,只不過知道他人好,就不計較他的外貌罷了。
校長不屑地說:「要煤氣幹什麼?煤氣能烤火嗎?我們鋼廠有廉價的優質煤塊,不知道有多好燒,燒飯烤火都方便 --- 」校長踢踢那些黑乎乎的東西,「就是這,燒幾張紙就能點著,點著了只要不斷加煤,想燒多久燒多久。」
但石燕現在看不見這些,只看見一「門」字形人間仙境,滿心希望能在這灰濛濛的樓裏面謀一席之地,做個鋼花仙女,生個鋼花寶寶。她急切地問:「我們是該去找人事科還是校長辦公室?」
隔了幾天,卓越當真找了幾個人,借了一輛車,把那些傢俱搬過來了,搬得隔壁左右的鄰居相當的羡慕,都誇那傢俱式樣好,油漆顏色好,說這片房子太糟糕,沒誰捨得打這麼好的傢俱的,你這是頭一家。卓越聽得春風得意,一時間呼朋喚友,上茶點煙,忙得不亦樂乎,搬完后把石燕連同那些搬家的人都請到餐館吃了一頓,大大破費了一把。
石燕一激動就不顧禮貌了,直通通地問:「你怎麼跑這裏來了?」
石燕說:「人正不怕影子歪,我們行得正,坐得端,有什麼影響不影響的?」
她也不想去,舟車勞頓的,又是鄉下,有什麼好玩的?自己一個人跟到別人家去過春節,那不還是證明自己的婚姻出了問題嗎?既然不想丟面子,那就躲在自己家裡,哪裡也不去吧。
幾個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泥巴漿子走回鋼廠側門附近,那個「調走了一直後悔」的英語老師住過的房子正對著鋼廠側門,緊挨著子弟中學,不到十分鐘就可以從住處走進教室。那房子實在是老得有年頭了,牆壁照例是灰濛濛的,水泥地也坑坑窪窪,不過勝在夠大,一個客廳有南一舍的房間兩個大,還有一個卧室,比南一舍的房間小一點,放了個大雙人床,但那棕綳已經爛了,上面墊了幾個竹墊子補救。
她聽得心酸,忙背過臉,找了個干毛巾讓他擦濕頭髮,又找了個腳盆,倒了點熱水,叫他把腳上的濕鞋脫了,洗個腳穿棉拖鞋,免得把腳凍壞了。
他也開玩笑說:「你看我是幹這種事的人嗎?倒不是說我有多高尚,而是我把自己看得寶貴得很,不是我喜歡的人,送給我都不會幹那種事,怕玷污了我的清白 ---- 」
他苦笑一下:「還能到哪裡去?當然是回 A 大去 --- 你怎麼來了?」
他問:「到底在哪塊?總不至於這也要對我保密吧?」
石燕已經很滿意了,但姚小萍還在挑剔:「校長,這是一樓,房子地勢又低,你看外面的路面都有窗子這麼高了,一下雨不把水漫到牆根來了?這屋子肯定很潮濕。石老師馬上要生孩子了,住這種潮濕地方很容易得病,您看能不能分個樓上的單元 --- 」
有好幾次,她都似乎聽到了他走近卧室的聲音,但屏息聆聽,又似乎不是。她因為睡不著,就老是想上廁所,每次都得經過客廳,有幾次還把他驚醒了,但他也只朦朧地跟她說了幾句話,沒別的表示,她有點失落,想起他說過的那句話:「不是我喜歡的人,送給我都不會幹那種事,怕玷污了我的清白 --- 」
但她知道她的孩子最少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會像卓越,因為遺傳的事是來不得半點虛偽和驕傲的。她沒反對掛那些畫,是因為她覺得多看漂亮娃娃沒壞處,一來可以遮蓋一下破敗的牆壁,二來對孩子也有好處。她的解釋是:媽媽喜歡漂亮娃娃,於是看到那些圖片的時候,心情就很愉快,而媽媽心情愉快,對胎兒肯定有好處。現在黃海來了,她這麼開心,怎麼會對孩子造成負面影響呢?
卓越打斷黃海,說:「你不自信說明你還有點自知之明,如果連你都自信了,天下個個都有理由自信了。我警告你,你現在是有婦之夫,她現在是有夫之婦,你們之間,還是注意一點影響,不要搞得臭名遠揚 ! 」
「我 --- 我 --- 不知道你 --- 現在還能不能 ---- 而且我也不會 --- 從來沒 ---- 做過 --- 怕 --- 弄傷了你 --- 」
她也不知道該不該回去:「你說呢?」
姚小萍萬種風情地說:「歡迎您去指導 --- 教材在哪裡?」
她這才知道姚小萍那與山村女子風格迥異的美貌氣質才華智慧是從何而來的,國民黨軍官太太 ! 那還有什麼可說的?肯定是要貌有貌要才有才的了。這也使她越發不理解姚小萍的媽媽怎麼可以忍受住深山、干農活、吃糠菜、嫁駝子的命運,也許女人的韌性就是好,無論怎麼彎,就是不折。
司機莫名其妙,問石燕:「那是誰?摔壞了我的車門我可對他不客氣 ! 」
「不會的。」她掀開自己的被子,鑽進他的被子,鑽到他懷裡。他小心翼翼地摟著她,貪婪地在她頭髮上吻來吻去:「昨晚坐沙發上看電視的時候,就老聞到你頭髮上的香味,好醉人,很想這樣親一親,又不敢 ---- 」
她抓住他的手指,教她捻她的乳|頭。他捻了一會,突然吃驚地說:「捻出奶水來了 ! 」
姚小萍在廚房低聲對石燕說:「你家那隻鐵公雞來了,送了幾件你扔下不要的東西來,趁機混頓飯吃 --- 」但一出廚房的門,姚小萍就笑得一朵花似的,「唉呀,今天這個溫居宴真熱鬧,該來的都來了。嚴,到門口小賣部買幾瓶啤酒來,跟卓老師好好喝幾盅 --- 」
石燕還是有點膽戰心驚,但知道這事瞞也是瞞不住的,瞞得過初一,瞞不過十五,她下星期就要開始上課,住在卓越那裡交通實在太不方便了。
她沒答話,只一個勁地吮吸,用舌頭舔那些溝溝坎坎,他大口地吸氣,不停地叫:「燕兒,別這樣,別這樣 ---- 快別這樣 ---- 我 ---- 受不了啦 --- 」
石燕想起校長辦公室就燒著一個大火盆,把屋子烤得很暖和,燒的大概就是這種「優質煤塊」。
「看重外貌有什麼不對嗎?我自己 --- 沒外貌,但我也喜歡外貌漂亮的人 ---- 看見不漂亮的人 --- 我也不喜歡。誰不喜歡內在外在俱美的人呢?又沒誰制定了法律,說沒外貌的一定有內在美,或者內在美的一定沒外貌 --- 。我這個樣子,連我自己都不喜歡,我怎麼能強迫別人喜歡呢?誰說喜歡我的外貌,那她肯定是 ---- 在撒謊 --- 」
「假的東西,我為什麼要承認?我告訴你,這是我的房子,寫在我名下,鑰匙在我手裡,你在這裏耍什麼威風?我連你都可以趕出去 ! 」
大家又都圍住石教授,七嘴八舌地講了一會,一直到下節課的鈴聲響了,才放她們離開。
卓越忿忿地說:「你不承認?你早幹什麼去了?一紙婚書,難道是你想承認就承認,想不承認就不承認的嗎?」
她覺得跟他有點談不攏了,至少在這個問題上是如此。她把自己的家庭矛盾婚姻糾紛講出來,是希望聽到他跟她共鳴的,而不是希望聽到他跟卓越共鳴的,但也許男人跟男人總是更有共鳴,同一個戰壕的戰友嘛,就像她跟姚小萍是同一戰壕的戰友一樣,更能互相理解。不知道為什麼,她有點挑撥離間地說:「你這麼護著他,他可一點也不護著你。他聽到你結婚的消息,說像你這樣的丑 --- 什麼什麼的 ---- 只有瘋子和我這樣的傻子才會喜歡 ---- 」
「有些事不知道就跟沒有一樣 --- 」
卓越半天才哼出一句:「你幹什麼都不跟我商量一下,找個工作都要搞得這麼鬼鬼祟祟的,哪像一家人?」
喬阿姨給她的孩子準備了紅包,連姜阿姨都準備了一個紅包,她知道這都是 D 市的風俗,便都接在手裡,但一出門就給回卓越了,不想欠個人情。哪知卓越一點不客氣,轉手塞進了自己口袋,搞得她有點後悔,恨不得返回去向喬阿姨姜阿姨們申明一下,說「我可沒有得你們的紅包,都給卓越拿去了」。
卓越冷笑一聲:「我有什麼意見?一個人自己不要臉了,別人還能幫她要到臉?」
她覺得他在要面子,哪裡有男人不想干那事的?尤其是面對過去的系花,又是已經拿了結婚證的人,合理合法了,還能送了不要?只能說人家沒送倒是真的。她相信那個小付肯定不是真瘋,只是read.99csw.com迂在從前那個男朋友上還沒出來,但小付既然那麼在意以前的那個男朋友,自然是守身如玉的了。她相信黃海不會強迫小付,但還不至於送上門來不要。
他一切行動聽指揮,她叫他擦頭就擦頭,叫他燙腳就燙腳。她看他把頭髮擦得都站了起來,雖然像篷亂草,但比剛才好看多了,特別是從完好無損的那邊臉看,簡直就是英俊瀟洒。而且他一雙腳也潔白修長,她想他如果不是臉遭到破壞,也算是從頭英俊到腳了。不知怎麼搞的,她一想到「從頭到腳」,思緒就一下滑到位於頭腳之中點的那個部位去了,臉上有點發燒。
喬阿姨的確像是病了,雖然沒躺床上,但病怏怏的樣子,讓她心裏很同情,覺得多半還是因為政治上不得意。也不怪當官的總想保住烏紗帽,一旦沒那帽子了,一切待遇都不同了,她不由得在心裏感嘆,還是做個平頭百姓好,沒什麼大起大落,從來就沒「起」過,哪裡有什麼「落」呢?像這些當官的,「大起」的時候怕高興成中風,「大落」的時候怕鬱結出癌症,還怕連累自己的孩子,以及孩子的孩子, 太累了,不值。
「不難看,很好看,世界上 ---- 最美的 --- 弧線,每一個人都曾幸福地生活在這個弧線之下,過著無憂無慮的日子。有時活得太累 --- 太難受的時候 --- 我就想 --- 回到這個弧線下去 ---- 忘記人世間的煩惱和憂愁 --- 」
席間,卓越提議說:「燕兒,等我有空了,找個車把我那房傢俱搬到這裏來吧 --- 」
黃海又呵呵一笑:「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像我們這樣結婚,哪裡會有喜?」
姚小萍踮腳走進教室,開了後面的門,讓石燕跟校長坐在教室後面聽課,自己走上講台。教室里烏煙瘴氣,掃把水桶丟得到處都是,地上的字紙星羅棋布,黑板畫得亂七八糟。姚小萍用手裡的木製三角尺從黑板頂上挑下一個黑板擦,看了看,扔在一邊,用自己帶去的黑板擦擦了黑板,寫下一行英文: SEALED WITH A KISS ,然後轉過身來,說今天要教大家唱首英文歌,「以吻封緘」。
「吃醋沒什麼,說明他在乎你,如果是我,我可能比他還疑神疑鬼,所以我覺得你們婚姻出現問題,我是罪魁禍首,如果不是我寄那本書,姚小萍就不會上你家去,你也就不會發現 --- 」
卓越剛想發毛,石燕插嘴說:「好了,好了,搬完了,我們走吧 --- 」坐進車裡之前,她低聲跟卓越告了個別,「我搬過去了,因為下星期就要上課,我得過去熟悉一下 --- 」
卓越知道是在跟他說話,悶聲回答說:「太早了?打攪你們了?我走就是 --- 」
姚小萍笑著說:「你算了吧,就算你不讓他把傢俱搬來,你還能從此跟他劃清界限?你肚子里的孩子早把你們拴在一起了。再說黃海也結婚了,你拖兒帶女的,離了婚難道還真的指望找個有權有勢的男人?就算能找到,也肯定是半老頭子了,天下男人一個樣,都是自私自利的主,再找一個說不定比卓越還糟糕 --- 」
還好校長沒那麼多彎彎拐拐,只帶點恐嚇地說:「你光說你會教不行的,我要跟著去聽課的 ---- 」
「為什麼『燕兒』不是我叫的?我在心裏一直都是這樣叫她的,在你認識她之前我就是這樣叫的了,只不過我沒你那麼自信,沒敢當她面叫出來而已 --- 」
姚小萍提醒說:「既然你春節都不回去,那還不如等孩子生了之後再回去。如果你一個人跑回去生孩子,別人不一樣看出破綻?再說你在老家生孩子,又想在 D 市上戶口,中間平白無故多出許多麻煩來,你自己不在這裏督促,指望別人幫忙上戶口,萬一沒上成,你不前功盡棄了?我看不如等你在 D 市生了孩子,把戶口上好了,再回老家不遲,那時別人看著也挺正常的,你丈夫要上班嘛,當然不能陪你回老家長住 ---- 」
他又愣了一陣,說:「石燕兒,真對不起,我沒想到我做的一些事 ---- 影響了你們的婚姻 --- 」
出來后,他又為她叫了輛出租,但他沒上車,只繃著臉說了句:「我這段很忙,反正你也有人陪,我就不跟過去了,你好自為之,別為了那麼個醜八怪搞得自己身敗名裂。」說完就猛地關上車門,騎上摩托絕塵而去。
「卓老師好早啊 ! 」
「不知道,老想上廁所 ---- 聽到你上一次,我就想上一次 --- 」
但他始終沒伸出手來。
她知道他是來拉她去裝門面的,推辭說:「現在誰還講那些規矩?」
他們兩人彷彿又回到了以前通信時期的某個階段,談話逐漸從自身抽離,慢慢滑向普遍真理,不再是探討他們個人的歷史或現狀,而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東西,比如外在與內在的關係,言論與行動的關係,男人與女人的關係,大人與小孩的關係,等等,等等。
石燕決定用真話來打動校長,就把自己的情況如實講了一下。校長似乎仍不能理解:「哪裡有這種事?師院的想調我們這裏來工作?是農村戶口吧?只有農村戶口才會願意調我們這裏來,都是拿我們做跳板,一站穩腳跟就要調走 --- 我看你們兩個也不像老師 --- 這麼年輕 --- 」
石燕聽得一驚,生怕校長問一句「久仰我的大名?我的大名叫什麼?」那就完蛋了。還好,校長沒在自己的大名上做文章,只難以置信地看了她倆一眼,問:「為什麼想調到我這裏來?」
他跟到廚房裡,從後面抱住她,低聲說:「對不起,對不起 --- 」
姚小萍寒磣他說:「找個便車能節約幾個錢?你放心好了,我叫的車,我會付錢的,你一分錢不給你老婆,難道她還拿得出這筆車錢?」
她生怕這話傷了黃海的自尊心,聲明說:「你說錯了,我從來沒有把他的臉當一道關,我是因為他有過那段初戀才耿耿於懷的 ---- 」
石燕也不知道那地方叫什麼,只說是斜對著鋼廠子弟中學大門的那棟,三單元一樓左邊那間就是,說完就坐進車裡。車開動之後,她回頭看了看這個她搬進搬出好幾次的地方,知道這一次是真的一去不復返了,心裏不免有點五味雜陳。但等她轉過身,面向車前方時,她又無比高興,感覺她這一車就是直奔孩子的戶口而去。
廚房不正規,但比卓越那個大一點,一橫一豎擺了兩張課桌,算是案板,還有個看上去一時三刻就會垮掉的煤爐子,旁邊堆著一些黑乎乎的煤塊。姚小萍問:「校長,你們給教工提供煤氣嗎?」
「你不講,別人還要講,你不能只為你自己活著,就當我麻煩你,請你今天跟我去我媽那邊一趟吧,她這段時間身體不大好,但一直在念叨 --- 你和孩子 --- 她是為了孩子才退休的---如果你初一都不露面 --- 叫外人看見 --- 她還怎麼做人?」
他垂下眼睛說:「他說我醜八怪?說我醜八怪我不怕,因為我本來就是醜八怪 --- 」
石燕說:「是我叫他留下來的,他昨天就要去住旅館,是我叫他不去的,我叫他陪我的。大年三十你連個人影都沒有,我有個朋友陪陪你還有意見?」
卓越鄙視地說:「『燕兒』也是你叫的?真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 」
他似乎相信了她的話,起身把火車票給了一個候車的老頭,叫那人隨意處理,然後他們一起走出了候車室,坐出租回到她家。
外面在飄雪,但屋子裡很暖和,因為他們在客廳里燒了一個火盆,在卧室里開了電暖器。她把窗帘什麼的全拉下來,把屋子裡所有的燈都打開,屋裡屋外彷彿成了兩個世界。她看出他有點不自在,她也是,但因為他更不自在,她就顯得比較自然了。
她好奇地問:「你做的什麼事?」
「今天上午才得到消息,你又不在家,我跟誰商量?我這不是在跟你商量嗎?」
鋼廠子弟中學在鋼廠的一個側門對面,那天剛好下過小雨雪,地上稀泥爛漿,但沿街還有不少菜農擺著攤在賣菜。姚石兩人在鋼廠門口下了車,姚小萍看見路邊就有個公共汽車站牌,嘖嘖讚歎道:「這裏真方便,出門就可以坐公車,賣菜的又在跟前,我覺得這地方不錯,就在這裏干吧。」
「幹嘛要壓抑?難道你不知道壓抑過度會 ---- 弄成這樣?」
然後她讓他把衣服脫了,仰躺下來,她伸出手去觸摸他那個地方,吃驚地發現竟是軟軟的,軟得可以對摺,她有點傷心,問:「你 ---- 不喜歡我?」
他沒再勉強,只用被子蓋住她,他鑽在被子里慢慢看她。她問:「我這樣子是不是很難看?」
「如果卓越在家呢?」
卓越打鼻子里哼了一聲,跟在她後面出了門。
等他自己去洗臉洗腳的時候,她把客廳沙發上的被子都收走了,抱到卧室里去,在卧室的大床上鋪了兩個被筒。她鑽進一個被筒里,給他留了一個。過了一會,他也進來了,鑽進另一個被筒里。她關了燈,說:「晚安 ! 我昨晚沒睡好,今晚好好睡一覺。」
他呻|吟著,低聲叫著「燕兒,燕兒」,過了一會,他突然叫了一聲「快放開 --- 」,就爆發了。
「就是 ---- 生孩子不都得從單位拿個指標嗎?沒指標就不能上戶口 ---- 」
「哪樣的人?」
石燕預感到今天有一場大鬧了,像卓越這樣疑神疑鬼的人,一本書都可以疑出一個私生子來,現在「捉姦在沙發」了,還能不大鬧?她不怕別的,就怕弄得鄰居們聽見,這裡是鋼廠的宿舍,周邊住的都是鋼廠職工,有的很可能是她學生的家長,如果他們不調查研究https://read.99csw•com,就認為她作風不正,聯名跑到學校去要求開除她,那就糟糕了。
他沒再堅持,答應留下來。她帶他去鋼廠澡堂洗了個澡,因為是年三十,沒什麼人,水量很足,洗得很舒服。回來后,他把客廳收拾收拾,她從卧室抱了兩床被子出來,放在沙發上,兩人各捂一床被子坐沙發上看電視。他似乎看得很認真,該笑的笑,不該笑的不亂笑。而她只是懶心無腸地看著,總是等到他笑了,她才知道電視上有了好笑的東西,為了顯得自己也在看,便跟著笑一笑。但她心裏老在想像如果他現在伸出手來握住她的手,她該怎麼辦,或者如果他把她攬過去,她該怎麼辦。
後面的課就上得很順利了,學了生詞,學了句型,還布置了作業。下了課,學生們都圍上來問姚小萍的姓氏,還問她是不是新來的老師,能不能再給他們上課。姚小萍指著石燕說:「那個石老師是你們新來的老師,她比我教得好,我是師院附中的,她是師院的 --- 」
「一個人還是講點臉,尤其是人民教師,這裏住的都是你學生的家長,你這樣在光天化日之下跟人亂搞,還有理了不成?」
卓越見她進來,沉著臉問:「你到哪裡去了?」
姚小萍亮出黃鶯一般的嗓子,甜蜜蜜地說:「您是校長吧?我叫姚小萍,這是我的朋友,叫石燕,師院的,久仰您的大名,想調到您學校來教書 --- 」
卓越只當沒聽見的,氣呼呼地站在客廳里,看石燕這屋那屋地收東西,看姚小萍上樓下樓地搬東西。姚小萍越搬火氣越大,進進出出都繃著臉,摔門踢凳子的。卓越斥責道:「你走路小心點,別踢這砸那的 ---- 」
黃海說:「卓老師,請你不要用這樣的語言說自己的妻子 --- 」
他說:「晚安 ! 我昨晚也沒睡好,今晚好好睡一覺。」
卓越不相信:「介紹工作?她能找到工作還會等到今天?你有時間儘管花在這些無用功上,別把燕兒拉著,她現在有身孕,要多休息 ---- 」
她安慰說:「別瞎想了,我覺得他是真對你好。慢慢來,我相信他家裡人也會想通的 --- 」
黃海追出來說:「卓老師,還是叫出租吧,這麼冷的天,路又滑,燕兒坐摩托不安全 --- 」
她停止了動作,靜靜地感受他在她嘴裏跳動,每跳動一下,他就叫一聲「燕兒」,等到他噴射完了,她還讓他在她嘴裏停留了一會才讓他滑出去。她下床披上棉衣,到廚房去把嘴裏的東西吐在水池裡,然後掬水漱口。
她也聽到他起床上廁所的聲音,那一夜,他們就像比賽上廁所一樣,你上一趟,我上一趟,誰也不甘示弱,總聽到開廁所門的聲音,開燈的聲音,沖水的聲音,關燈的聲音,關廁所門的聲音,就是中間拉尿的聲音沒聽見。她因為是蹲著的,又見黃海在客廳,所以拉得特別謹小慎微,再加上她每次尿量並不多,所以拉得沒聲音情有可原。但是黃海呢?她想起卓越每次上廁所都是弄出很大聲響的,男人嘛,拉起尿來居高臨下,又是動能又是勢能,還能不拉出巨大動靜來?難道黃海因為怕她聽見,是蹲下去拉的?
「他沒提這事,我也不會求他。我不想跟他在一起,可能他也不想跟我在一起,他嫌我這裏泥巴路,怕搞髒了他的摩托,再說我現在對他來說 --- 沒有用 --- 反而壞事 --- 」
他愣了一下,回答說:「我怕我會玷污你的清白 --- 」
「我也想到這一點了,但我覺得還是好過孤零零地回「洞洞拐」去,把家裡所有人的春節都搞得哭唏唏的 --- 」
她自己摸了一把,可不是嗎,指頭上水水的,她開了燈,低頭查看,又自己捻了幾下,真的有少許淡黃的水冒出來。她一直以為奶頭上只一個洞,沒想到是像洗澡的蓮蓬頭一樣有好多個洞的。她激動得熱淚盈眶:「我有奶水了 ! 我的奶可以擠出奶水來了 ! 我的寶寶有飯吃了 ! 」
她急忙起身,趿了鞋跑去開門,真的是黃海,雨雪僕僕的樣子,頭髮濕透了,亂七八糟地貼在頭上,腳下一雙皮鞋沾滿了泥漿子,半頭褲子都是泥巴喧天,手裡提著大包小包的,像個進城串親戚的鄉巴佬。
姚小萍先把英語歌唱了一遍,說是外國電影的插曲,簡單講了故事情節,又在黑板上寫下歌詞,解釋了一下,再自唱一遍,然後就一句句教唱。剛開始沒幾個人跟著唱,石燕為了支持姚老師,帶頭跟唱,慢慢地大家都跟唱起來,那個挨砸的學生還想搞怪,在裏面尖聲怪唱,但馬上受到其它學生批評彈壓。
她爬到他腿那裡,俯下頭去,一口銜住他的東西。他「啊」地叫了一聲,渾身都抽緊了,一邊拉開她一邊著急地說:「燕兒,你這是在幹什麼?你這是在幹什麼 ---- 」
命運捉弄起一個人來,真是不擇手段 !
即便到了這一步,她還在擔心這工作不牢靠,總像是鳩佔鵲巢一樣。一直到校長拿出一個三年的合同讓她簽,她才真正放了心,絲毫沒覺得是賣身契,反而覺得像是一張無形的網,網住了一個生育指標,因為別的那些學校沒生育指標,根本就不敢收她,鋼廠子弟中學既然敢收,說明他們的確有生育指標。她欣然簽了字,厚著臉皮問校長什麼時候發工資,能不能先把本月的工資支給她,因為她手裡沒錢了。
他叫她等等,他去燒了水,倒在腳盆里,端到客廳來為她洗腳,因為她說過她現在肚子大了,洗腳不方便,昨天在澡堂洗時兩腳搓來搓去地洗,發現能搓出好多「夾夾」來,可能是因為她已經有好一陣沒認真洗腳了,因為彎不下腰去,她平時洗腳的時候都是兩腳在盆子里搓來搓去洗洗,然後就坐那裡晾乾。
「以前有過 --- 但那樣總是會 --- 想到你 ---- 心裏就很難受 ---- 難受好幾天 --- 還不如不那樣 --- 」她心疼地抱緊他,他開解她說,「其實 --- 多想想工作學習 --- 多參加體育運動 --- 可以轉移注意力 --- 沖淡那種念頭 --- 自從你結婚之後 --- 我差不多 --- 沒再 --- 」
遺憾的是,陰差陽錯的,我已經讓我自己陷入了一個尷尬的境地。只恨世界上還有責任義務這些東西 ! 既然我結了婚,而且她又是個病人, 我只能盡我的責任,把她辦出國去。但我的心永遠都在你身邊,陪伴著你,永不分離,一直到死。
三人對峙了一會,黃海說:「燕兒,你先跟他去拜望一下他媽媽,別讓老人家等急了。等你們拜望完了,如果卓老師有興趣,我們三個人再接著討論外在美內在美的事 --- 」
「但你自己也可以 --- 幫自己 --- 的呀 --- 」
來到街邊,卓越叫了輛出租,讓石燕坐了進去,對司機說了地址,就關了車門,她看見他騎著摩托跟了一陣,然後就走丟了。
姚小萍說:「沒教材也行,我有辦法。」說著,就拿了一個數學老師用的木製三角尺和一盒粉筆一個黑板擦,對校長說,「校長,麻煩你帶兩個凳子去聽課。」
「他會不會 --- 惱羞成怒,攪黃我這事?」
「那就叫我媽來照顧你一段時間,她在家也是閑著沒事。你別看我媽是鄉下老太太,她可是見過世面的,以前是國民黨軍官太太,吃香的,喝辣的,走南闖北,什麼沒見過?闊氣起來比你我強不知多少倍,是後來她那國民黨軍官丈夫回家養傷,沒來得及逃到台灣去,被共產黨抓住,槍斃了,我媽才嫁到深山老林里去的 ---- 」
卓越不理他,只對黃海說:「我現在很忙,沒時間管你們之間的破事。但請你別影響我的孩子,光是你那張臉,就應該懂得自我迴避,別把我的孩子嚇壞了。你沒見燕兒這牆上貼的都是漂亮娃娃?那就是為了孩子長得漂亮,有你這樣的人在旁邊晃來晃去,十張二十張漂亮娃娃臉都給抵消了。」
石燕跟著姚小萍和校長去了高二那個班,走到教室後門那裡,姚小萍就做個「止步」的手勢,讓他們兩個等在那裡,她自己走到教室前門,站在門的側面,伸出穿著棕色小靴子的腳,反身向後一個掃堂腿把門蹬開。只聽「通」的一聲,門上掉下一個裝了水的塑料盆,盆子撲翻在地,水灑得到處都是,教室里一陣驚訝加讚歎,石燕和校長目瞪口呆,如果今天是校長來上課,肯定被這一盆水正扣在頭上。
「你準備到哪裡去?」
「反正現在來後悔也來不及了,怪誰都沒用,還是自己收拾殘局吧 --- 」
信上壓了一個光滑的石頭,是那種在風景點常賣的扁平石頭,石頭上有寫得很漂亮的草體字,她辨認了一會,認出一邊是「海枯石爛」,另一邊是「 至死不渝」。
石燕氣昏了頭,就這麼一來一去,花了她一百多快的士費,本來兩地就隔得遠,又是春節,的士司機都自動漲了價,而卓越愛面子,叫的都是很貴的那種車,結果都是讓她來出錢,連孩子的紅包都被他不聲不響地放入腰包了。她最擔心的是黃海也跑掉了,那她跑這麼一趟,就真是雞飛蛋打了.
踩著泥漿子穿過街道,走了幾十百把米,就看見了鋼廠子弟中學,人稱「鋼花中學」,沒院牆,三棟教學樓擺成一個「門」字形,都是老得不知年代的建築,說不出是什麼顏色,好像融進了灰濛濛的天地一般,操場上這裏那裡汪著一些積水,籃球架子歪歪扭扭,乒乓球檯子沒一個完好的。站在操場,就能聽見有些教室里鬧鬧雜雜,間或還看到有學生追到走廊上打鬧的。
其實她根本沒想過黃海的臉會影響孩子,到現在她也不這樣認為。孩子在肚子里,根本看不見外面的東九*九*藏*書西,又怎麼會看見黃海的臉呢?她牆上貼的那些漂亮娃娃,都是姚小萍買來送給她的 ,說媽媽多看誰,孩子就像誰,叫她多看看那些畫,免得她的孩子象卓越。
「不會的,我在火車站不是已經給你講過了嗎?」
她知道他說的就是那房把她逼上梁山的傢俱,慌忙推脫說:「不要,不要,這屋子裡濕得很,傢俱搬來都弄壞掉了 --- 」
祝你春節快樂 ! 永遠快樂 ! 」
「一個中學,有沒有人事科還成問題,先去校長辦公室吧。」
這個話題太敏感,兩人一談就會談得義憤填膺,灰心喪氣,所以她每次都及時煞車,換個話題:「我想就在這裏過春節,免得一個人跑回家讓我父母看出破綻,弄得他們難受,搞得他們春節都過不好,我想等我快生的時候再回去 --- 」
他一邊找地方掛那些臘肉臘魚的,一邊反轉來安慰她說:「我早就說了,我跟她在一起,只是給她一個出國的希望,讓她能夠好起來。現在我的目的正在慢慢達到,她知道嫌我丟人了,說明她的病好多了,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 」
她看見黃海臉色黯淡下去,生怕他自卑起來,忙說:「你別聽他的,外貌醜陋的人總比心靈醜陋的強 --- 」但她一說完就知道這個「外貌醜陋」說得沒水平,既然從來沒把他的臉當成一道關,又怎麼看得見「外貌醜陋」呢?她竭力想挽回一下,但沒想出什麼好詞兒來。
姚小萍忿忿地說:「但是憑什麼就輪到他家裡人來想通呢?我除了結過婚,有個孩子,還有哪點配不上他?他媽的,難道結過婚的女人就不是人?」
她撫摸他的頭,想到他的一生可能真的只有在母腹中的那段時光可以算得上無憂無慮,別的孩子可能還有過無憂無慮的童年,但他沒有過,他還在產道里就開始了他苦難的一生。
「在家怎麼啦?你找到工作了,分到房子了,馬上就要上班了,難道還能住在那麼遠的地方?」
他說:「我先去了南一舍,想叫姚小萍把東西轉給你,結果她不在。我又到卓老師那邊去找你,結果你們都不在。我沒打聽到卓老師父母的家,不然就找那裡去了。這裏我也是抱著試試看的想法來找的,七問八問的,一直問到你們學校去了,值班的老師才告訴我你住在這裏。卓老師呢?他春節都忙得不回家?」
周末的時候,姚小萍一家三口搭公車過來,說是到她這裏來吃「溫居宴」的,他們在鋼廠門口那些菜販子手裡買了一些新鮮是夠新鮮、但泥沙俱下的蔬菜,還買了一隻活蹦亂跳的雞,被嚴謹連砍幾刀沒殺死,在屋子裡追得雞飛狗跳的,最後被姚小萍抓住,反扭著雞脖子一刀斃命,燒開水燙了褪毛,剁成塊紅燒,弄得香噴噴的。
姚小萍又建議說:「你就跟卓越先結成一個臨時統一陣線不行嗎?你在你父母面前要面子,他在他媽媽面前還不是要面子?你們可以講好了,就春節期間這樣矇混一下家裡的老人,先到你那邊去住幾天,然後到他家拜訪一下,其它時間井水不犯河水,那不是一舉多得?」
她在黑暗裡微笑了一會,問:「我是不是那種會玷污你清白的人?」
她聽說他媽媽身體不好,就有點拿不下面子來拒絕他了,而且她自己也求他幫她裝門面的,叫他在她父母打電話去他那邊的時候別說他們分居的事。她抱歉地跟黃海打商量:「我去他媽媽那邊應酬一下,你再睡會,我很快就回來了 ---- 」
「我 --- 寄書啊,打電話給你啊,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只想著老同學嘛,難道寄個書打個電話都不行?」
她上了沒幾天班,就到了期末考試,然後就放寒假了。她領了一月二月兩個月的工資,學校還發了她四分之一的年終獎,分了一些春節物資。她手裡不那麼緊巴了,也去採購了一點年貨,對家裡撒謊說今年春節要去婆婆家過年,她大肚子坐車不方便,就不回老家過春節了,等生孩子的時候,再回老家,可以一直住到暑假結束。
她好奇地問:「你 ---- 不是說你春節 ---- 在『洞洞』那邊辦婚禮的嗎?這麼快就辦 --- 完了?」
卓越調轉槍口對付黃海:「你也是個有婦之夫,春節期間,不在自己家裡陪自己的愛人,跑到別人家裡來糾纏別人的老婆,應該也不是什麼值得誇耀的事吧?」
「你都 --- 結了婚了 --- 我還有什麼 --- 用場 --- 」
「你拆散人家夫妻,還指望我幫你搬東西?」
石燕剛看完那封信的時候,心裏有種恐懼的感覺,因為黃海在信里不止一次地提到「死」。她想起他曾試圖整容,但醫生卻給他的臉判了死刑,她怕他因為對自己的臉絕望而做出極端的事來,心裏驟然抽緊了,眼淚也流了下來。慌亂之中,她把信又讀了兩遍,覺得他的信不是那個意思,他對未來還是懷有希望的,很可能只是怕影響她肚子里的孩子,暫時迴避了。
石燕慌忙扯姚小萍的衣角,生怕姚小萍向黨要照顧要福利把她的工作給要丟了。校長說:「如果石老師等得,我可以想辦法給她安排一個樓上的單元 --- 」
找到校長辦公室門前,看見校長正在對付一個家長,也不知道在吵什麼,反正雙方都凶神惡煞的。她倆躲在辦公室外面,凍得直打哆嗦。好不容易等到那個家長離開了校長辦公室,她倆趕緊鑽進去,校長很不耐煩地說:「又是什麼事?」
校長不解:「什麼生育指標?」
「你幫我搬東西?我是在幫你搬東西你懂不懂?我幫你老婆找到了工作,省了你付她的生活費,還省了你大筆的生孩子住院費,你懂不懂?你不感謝我,還罵我拆散你夫妻?夫妻是別人拆得散的?你想夫妻團圓,不會自己周末跑到她那邊去?非得讓她住你這裏?她住這麼遠,每天怎麼上班?你有本事買架飛機供她上班,那她就不用搬了 --- 」
兩個人烤著火吃火鍋,吃得汗涔涔的,很舒爽。吃過飯,已經天擦黑了,黃海說要去外面找旅館住,石燕不同意:「現在到哪裡去找旅館?公車都停了,大家都回去過年了,等你一步一步跺出去找到旅館,只怕到了明年了。就在這裏呆一晚吧,反正年三十大家都不興睡覺的 ---- 」
兩個人一車坐到卓越樓下,姚小萍叫司機等在那裡,她們兩人上樓去搬東西。石燕剛把門打開,就看見卓越坐在客廳看電視,她心裏更慌了。
卓越又哼了一聲:「這也用你說?」
她知道他結了個「空婚」,更替他難過了,不知道說什麼才能安慰他,一言不發地站在那裡,心疼地看著他。
卓越又調轉槍口:「我的妻子?你剛才聽見了的,她把她自己當成我的妻子嗎?她從來就沒把她自己當成我的妻子,她從來就是跟你暗中勾搭,只是因為過不了你那張鬼臉關,才會找我這麼一個墊背的 --- 」
石燕見姚小萍這麼胡吹亂侃的,不免心驚肉跳,生怕校長看出破綻,明明說了是師院科研辦公室的,怎麼又成了高三畢業班的老師呢?
司機停車后,她發現不是喬阿姨以前住的地方,忙問:「是這裏嗎?好像不對呀 ! 」
屋子裡還有個簡陋的廁所,不是通常那種橢圓廁坑,而是一個長長的「廁溝」,像條陰溝一樣,不知通向哪裡。另有一個洗澡間,很窄小,裏面有個蓮蓬頭一樣的東西,校長說沒熱水,只有冷水,要洗熱水澡可以到鋼廠澡堂去洗。廁所和洗澡間都沒窗戶,裏面都是黑古嚨咚的,不開燈就伸手不見五指。
姚小萍警告說:「我春節期間要回老家,臘月二十七八回去,要到正月初三四才回來。我看你只有回到卓越那裡去過春節,不然的話,一個人孤零零的,可別過個哭唏唏的春節 --- 」
石燕立即制止說:「八字還沒一撇呢,先別高興太早了 --- 」
男人在這些事上都是要面子的,不要就不是男人了。她記得她專門為卓越說的那個打賭的事問過嚴謹,但嚴謹說根本沒誰跟卓越打賭,也沒聽說卓越有過四五個到現在還在惦記他的女朋友,所以她覺得卓越很可能是在要面子,不願意承認自己對黃海這麼在意,一直在跟黃海競爭,聽說黃海結了婚就那麼高興那麼如釋重負,於是就編出那麼多情史,來證明他不在乎黃海,也不在乎她。
「你看不來?看不來就動動手,幾下搬完了我就走了,免得戳你眼睛 --- 」
「哼,你妻子不願意你陪,你也不能死乞白賴陪別人的妻子呀 ! 」
他抬頭看了她一眼,馬上又垂下眼睛,低聲問:「你會不會回呢?」
她趕緊穿上毛衣,把棉衣往身上一套,就邊扣扣子邊從卧室走出來,看見黃海也套上了棉衣和毛褲,正在往腿上套外面的褲子。而卓越穿著黑皮茄克,手裡拿著一雙黑皮手套,腋下夾了個摩托帽,威風凜凜地站在一邊,像看雜耍一樣看黃海跌跌撞撞往褲筒里鑽。
司機有點不耐煩:「不是這裡是哪裡?你愛人親口說的地址,難道我是聾子?付錢吧。」
她一邊收撿那些年貨,一邊裝做漫不經心的樣子開玩笑說:「那你虧了,怎麼不趁小付還糊塗的時候 ---- 就成其好事呢?讓她有了喜,她還不早就把那個什麼留洋博士給忘記了?」
「我成心弄成這樣的 ---- 反正 --- 永遠都 --- 派不上用場 --- 弄成這樣 --- 不是更好嗎?」
「我覺得那房子已經夠好的了,再挑剔怕人家不要我了 --- 」
石燕忙解釋說:「我調動工作了,在鋼廠那邊,挺遠的,得搬那邊去住 --- 」
「笑話 ! 你根本不是我的丈夫,你那個結婚證是搞假搞來的,我沒到場簽字,不算 ! 」她看見兩個男人都揚起眉毛九_九_藏_書張開嘴巴,讓她沒來由地想到「揚眉吐氣」這個詞。卓越的眼睛又可以算得上炯炯有神了,不過在她看來都是凶神,而黃海的眉毛仍然是一邊高一邊低,但她看了心裏很高興,因為這說明他知道事情真相了,他昨天那樣畏畏縮縮,肯定是怕影響了她的婚姻,現在他知道她的婚姻不過是「偽婚姻」,他就不會那麼畏畏縮縮了。
她無奈地付了錢,下了車,自己去打聽喬阿姨的住址,正在東問西問,卓越來了,帶她上了樓。喬阿姨的房子似乎並不比以前小,但給她的感覺是「降級」了,「破落」了,因為屋子裡顯得有點凌亂,那些書櫃都一古腦地擠在一間房裡,鏡框子也沒掛起來,牆壁上空蕩蕩的,有種日落西山的感覺。
「諒他現在想攪黃也攪不黃了,這是鋼廠,不是他 D 市,就算是他 D 市,他現在也沒那個本事 --- 」
「大年初一的,昨晚守了歲,不在家裡多睡會,這麼早跑來幹什麼?」
臘月三十那天,外面飄著小雨雪,天陰沉沉的,她睡到很晚才起來,隨便吃了點東西,就歪在沙發上看電視。正看著,突然聽到有人敲門,她以為是卓越,慌忙把電視關了,不開門,大氣也不敢出,裝做不在家的樣子。但敲門的人很有耐心,過一會就敲幾下,最後還高聲喊了起來:「石燕兒,我是黃海,幫你爸爸媽媽給你送年貨來了 --- 」
卓越可能也意識到這一點了,知道不應該阻攔她們搬家,但他也拿不下面子幫忙搬東西,仍然站在那裡沒動。
第二天,等卓越去上課了,石燕就溜出家門,給姚小萍打電話,沒想到接電話的就是姚小萍本人,說送了兒子去幼兒園回來就乾脆沒上樓,特意在門房等著呢。過了一會,姚小萍就坐著計程車過來了,載上石燕后,直奔鋼廠子弟中學。
她說:「好,那我去一下就來,你別趁機跑掉了。」她匆忙跑到廚房去,從熱水瓶里倒了些水洗臉,然後梳了梳頭,連護膚霜都沒來得及抹,就對卓越說,「走吧,還站這裏幹什麼?」
鄰居也熱心地來幫忙,卓越沒辦法了,只好勉為其難,裝做一個送老婆上前線的樣子,幫忙搬東西。搬到最後一趟,石燕也跟著下去了。卓越埋怨說:「叫計程車搬家,沒見過這麼敗家子的,這樣打著表等,得多少車費?你們早跟我說了,我找個便車 --- 」
只希望有朝一日現代科學技術能改變我的容貌,讓孩子看見我的時候,不會驚慌失措地躲避;讓你被我親吻的時候,不用閉上眼睛;讓我們挽手漫步的時候,不用擔心旁人詫異的目光;讓你想起我的時候,不再需要跟一個「但是」... ...
後來石燕跟姚小萍打電話的時候,抱怨說:「都是你,答應他把傢俱搬來,現在一屋子都是他的東西,叫我還怎麼 --- 」
「第一胎。」
「那嚴謹呢?」
我不該自作聰明地耍那個計謀,編造一段根本不存在的初戀,想通過憐憫來接近你。那說明我當時並不完全了解你,把你當成了愛慕虛榮的女孩,也許到現在我也不是百分之百了解你,但凡是我了解的地方,我都無條件地愛,凡是我還沒了解的地方,我都願意用我的一生去了解。
「就是只看重 ---- 外貌的人嗎?」
「誰跟人亂搞了?你才跟人亂搞 ! 」
講講說說之間,他們已經做出了幾個菜,在桌子上放了一個小炭爐,燒著鋼廠的優質煤塊,上面座個小鍋子,燒了湯,做成一個家常火鍋,把豆腐魚丸菠菜粉絲之類的東西放裏面燙了吃,再加上從家裡帶來的臘肉臘魚,不算豐盛,但很實惠。
「我頭髮上有香味嗎?」
「在你心目中,我就是 --- 那樣的人嗎?」
校長恍然大悟:「噢,你說上戶口的事?沒問題的,鋼廠公安處處長的兒子就在我們學校讀書,到時候把材料交給他帶回去就行。你這是第幾胎?」
坐出租回師院的時候,姚小萍責怪說:「你不該那麼好說話的,房子的事就是這樣,你一旦住進去了,他們就不會急著給你換房了,你得把住這個關,不分到合適的房子就不搬進去 ---- 」
她想到他這許多年來,因為這張臉,受到人們歧視和冷落,她的心就很痛。她自己現在也算個天涯淪落人,但她至少還是自己要獨自呆在 D 市的,是她自己堅決從卓越那裡搬出來的,而不是被人嫌棄趕出來的。即便像她這樣,春節期間都感到這麼孤獨和難受,那麼他心情如何就可想而知了。
她見他還在向著卓越,又說:「他說你醜八怪你不怕,那他還說你以前那個女朋友是你編造出來的,是你的情場技巧,想用你的悲慘遭遇來打動我,不然我可能連信都不會回你 --- 」
她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挨在他身邊坐下,看見對面「小件寄存處」那個無所事事的工作人員在好奇地看著她。她一點也不畏縮,向黃海身邊靠了靠,他驚醒過來,睜開睡眠不足帶點血絲的兩眼看著她,好一陣才說:「真的是你?怎麼這麼 --- 像做夢呢?」
校長一口答應收下石燕,還竭力想把姚小萍也挖來。姚小萍說:「你這裏給不給老師分房子?分房子我就調過來 --- 」
就在這一片狼藉之中,她看見了黃海,坐在一個長條的椅子上,正仰靠在椅背上打瞌睡。從她站的地方,只能看到他完好的那邊臉。他因為仰著頭,上揚的鼻子顯得特別挺拔,嘴唇的線條也很剛勁有力。她心痛地想,如果他不是那邊臉被毀壞,該是一個多麼英俊的人 ! 才貌雙全,心腸又好,還不引得萬千女子競折腰?就因為那一產鉗,就把他打入了人間的十八層地獄,讓他遭受常人難以忍受的磨難。
「如果我的妻子願意我陪她,我一定會陪著她;如果我妻子不願意我陪她,我也絕對不會死乞白賴地要陪著她 --- 」
姚小萍搶著回答說:「我一個家長給石介紹了一個工作,我們去看了一下 --- 」
校長有點不好意思:「教材還在外語組辦公室里,我不懂外語,準備讓學生上自習,我在邊上看著點,只要不鬧翻天就行 ---- 」
她鬆開嘴,得意地說:「我就是要你受不了 ! 你有辦法把它整下去,我就有辦法把它整起來。」說完又低下頭去,含住它,把她所知道的各種技巧都使了出來,但那傢伙最多只有七八成硬。她猶豫了一下,又吮了起來,還用牙齒輕輕地咬,用舌尖鑽進那個開口處去舔。
「你還才這麼年輕,怎麼就說永遠 --- 派不上用場呢?」
姚小萍問:「什麼課?」
「呵呵,婚禮取消了,小付改主意了,不願意跟我回『洞洞』去丟人 --- 」
「你昨晚也沒睡好?怎麼回事?」
黃海叫道:「燕兒 ! 我那不是初戀 --- 」
她問了聲:「這麼早,你怎麼來了?」
他自慚地說:「不是,是我 --- 平時壓抑得太厲害,已經有點 --- 硬不起來了 --- 」
下面一陣鬨笑,有人把手指放在嘴裏吹出尖利的口哨聲,姚小萍拿起一個粉筆頭,抬手一扔,正中那人前額,那人高叫一聲:「你幹什麼砸老子?」姚小萍又是一抬手,肯定又擊中了目標,因為那人沒聲音了,下面一片驚嘆:「好準的靶子啊 ! 再來一個 ! 再來一個 ! 」
他愣在那裡,臉上的表情十分複雜,不知道是因為內心感情複雜,還是他那不對稱的臉把表情複雜化了。
石燕搶著回答說:「校長,我就住這房子吧,這房子挺好的,不用爬樓梯,我喜歡 --- 」
他說他去打聽過整容的事,但醫生說他這樣的很難整好,因為他是小時候受的損傷,臉上那塊骨頭根本沒發育長大,填填補補是沒多大作用的。他還說改造一個人的內心比改造一個人的外貌容易得多,外貌的缺陷也並不是內在美的保障。
她自嘲地說:「其實你早就告訴過我,說他絕非善類,怪我那時聽不進你的話 --- 」
她想到那些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最終發生了點浪漫事的故事,覺得她對此也不反感,如果黃海來找她,她一定會答應他,特別是想到他活了二十多年,又結了婚,有了名義上的妻子,而這個名義上的妻子可能還不時在他身邊晃動,但他卻從來沒有品嘗過做|愛的味道,她很為他難過。她自己現在為了孩子起見,是不會想什麼高潮的,但她願意讓他享受一下。
她也發脾氣了:「你管我那麼多幹什麼?我的朋友,呆在我家,想呆多久呆多久,關你什麼事?」
那天晚上她一個人在她的「新房」里睡覺,把所有的被子毯子都蓋上墊上了,還是覺得涼沁沁的,這才體會到姚小萍的英明偉大料事如神。第二天,她去了趟學校,但沒好意思提換房的事,只把自己的辦公室辦公桌教材什麼的敲定了,都是那個「調走了一直在後悔」的英語老師留下的。
黃海插嘴說:「卓老師,你要帶石燕兒去你媽媽家,儘管帶就是了,但只要石燕兒沒趕我,誰也不能把我從這裏趕走 --- 」
校長把話說得這麼容易,石燕反而不相信了,又羅哩羅嗦地問了好幾遍,快把校長問煩了,才膽怯地住了口。校長要求她最遲下星期一要開始上課,她一口答應了,催著校長儘快去給她轉關係。雙方像談了許久戀愛急等結婚的男女一樣,一拍即合,恨不得一腳踏進洞房,成其好事。
她也不戳穿黃海的面子,轉而問道:「你怎麼找到這裏來的?」她從來沒告訴過他這個地址,打電話的時候只謝謝他幫忙找到了鋼廠子弟中學這個工作,但她既沒說跟卓越分居的事,也沒說她現在住在哪裡,她對家裡人都是說住在卓越那裡的。
等她回到家,發現黃海果然已經走了,鑰匙放在對門的王婆婆那裡,茶几上留了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