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七十七章 信得。我要你和孩子

第七十七章 信得。我要你和孩子

她在幼兒園的窗外,默默觀察孩子在教室裏面的活動。兩個孩子都給了他,他以及他的家人極為喜愛兩個混血孩子。她打算離開南半球,什麼都沒有要,只想離開5年僵滯停頓的生活環境。無法跟孩子在一起。也許也可以像貞諒,帶著孩子在世間東奔西顛,但她不覺得這是好的方式。這個家庭式幼兒園提倡美德、素食、勞動、安靜,把孩子託付給一個小範圍的有規範的社會是必要的。他們在那裡受到理念的約束和指導,周圍都是同類,不會覺得隔離和邊緣。
她把孩子們托給上門的代看人員,跟蹤他們一天的安排。在海邊沙灘日光浴,裸身嬉戲,晚上燭光晚餐,去酒吧喝酒,又換了一個酒吧喝酒。直到回到酒店。等他們關上房門,她輕聲走過走廊,站在房門邊上等待。激|情勃發的聲響傳送出來,隱約的笑聲和尖叫。她屏息站在那裡,心想,如果他能夠得到喜悅滿足,她可以放手。她並不認為在這段關係里九-九-藏-書,她的立場處於他的對立面。他們的婚姻漸漸走回到陌生人的原點,各自都有無能為力的缺陷所在。致命的是,這缺陷他們無法依靠對方互補,而只是逐漸認清並使它凸現。最終它成為一個分界線,讓他們意識和理解彼此完全陌生的本質。
他說,是。我快樂。我很久沒有得到過這樣的快樂。
跳進一條危險的河流,去了解自由的真相,並讓自己得到潔凈。
她說,如今你想怎樣。她在此刻心裏已完全清朗。
她又說,不要覺得這是你的過錯。我不覺得我們需要別人或愛上別人,是一種過錯。唯一的過錯,只是我們不夠強大。
次日黃昏,男子回來,神情憔悴。她什麼也沒說,在廚房裡給孩子們做飯。吃完飯收拾餐桌和廚房。讓他們洗澡。講故事唱歌哄他們入睡。忙完一切。他沒有像往常那樣在客廳沙發上打開電視體育頻道。她走進卧室,看見他躺在床上,空氣中都是酒精的氣味。read•99csw.com他喝了烈酒,但還沒有喝醉,也許只是想感覺舒服一些。
但是。他知道什麼是愛。她想,連她自己都未曾知道,什麼是愛,什麼是真正的愛,什麼是可以長久和堅定的愛,什麼是充滿溫柔和忍耐的愛,什麼是不會變化不會消減不會失去的愛。呵。她從來沒有見到過。她只見到過人為愛所迷惘,所翻騰,所覆蓋,所毀滅,所撕裂,所粉碎。世間所謂的愛,最終都不過是人們各自的失望。所有人,一定還未曾得到愛的真諦。
她用雙手捧住他的臉,清晰地問他,Ian,告訴我,你出去是否覺得快樂,你快樂嗎。
婚姻,如同湍急水流沖刷身心,她最終知道,它要奔向它自身組成所形成的秩序和方向,而不是用以滿足個體內心的意願和妄想。
彷彿是多年生活帶來的靈敏感應,突然房門打開,他穿著酒店浴袍出來探望。見到坐在門外地毯上的她,極為驚懼,兩個人頓時僵持無法動彈。read•99csw•com她支撐身體從地毯上站起來,眼神安寧地看著他。無話可對,心如止水。對他輕輕擺了一下手轉身離開,當晚直接開車3個小時回到家裡。
她把他變成一個在電視機前喝著啤酒入睡的男子。她成為養育兩個孩子的母親。在瑣碎勞頓的主婦生涯中,每日辛勞操持家務樸素忍耐,每周一次獨自出門,煥然變化成另一個女子衣錦夜行,如同少女時百無禁忌。否則她就會覺得被庸俗現實徹底湮沒,身心無法勃發出生機。這分裂的生活又如何自治。當下只覺無限疲倦,再無力氣踏出前行或後退的一步。坐下來,靠著門閉上眼睛,試圖獲得安睡。
她走過去,撫摸他的額頭,手指輕輕拂過他額際頭髮,如同安撫頑劣遲歸的孩子。他把腦袋埋在她腿上,愧疚無措,淚如雨下開始抽泣。他說,Fiona,你可愛我,你有無真正愛過我。她停頓在那裡,不知道如何應答他。一直遲疑,最終依然只有沉默。他的微笑彷九*九*藏*書彿是嘲笑自己卻有一種悲戚,輕聲說,其實我在萬象遇見你就已知道,我是你操縱在手裡的工具。家,孩子,我的愛。這一切有無讓你覺得安全。有無讓你感覺到最終的滿足。有無讓你得到歸宿。我知道你沒有。我曾深深愛過你,你可知道。
她說,那麼,我們離婚吧。生命中任何穩固和安全的存在,都比不上我們內心的快樂重要,哪怕是暫時的存在都是值得。相信我。它值得你去追尋。
他說,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不知道。她想跟我結婚,但我要你和孩子。
每個人都希望它帶來愉悅、飽足、和諧、舒適、溫暖、安全。這是一廂情願的念頭。這條河流的方向,最終遠方是獲得釋然和自由。真正的自由,則是放棄我們對他人的要求和期望,放棄對外在形式的依賴和需索。最終,是對自己所堅持的意願和妄想的放棄。這种放棄,並不令她覺得婚姻使人頭破血流或者一撅不振。這是命運賜予給人的一次機會。給予休憩、完九九藏書成以及思省。
孩子們在活動室里嚴肅地模仿大人的舉動,給別人倒茶遞送點心,彼此禮貌問候,各自專註地做手工活動。他們的世界簡單明了充滿能量,尚與幼獸同類,一旦成長就會身心混沌分裂。成年人的世界如同黑洞。即使如此,她並不因為把他們帶到世界上來而感覺負疚。她遇見一個善良及時的男子,與他一起孕育生命。生養,哺育,直到他們將最終離開,開始獨立嶄新的生活。
睡了多久,幾個小時,幾十分鐘,不知道。醒過來渾身冰冷發硬,封閉的環形走廊,照明燈光星星點點灑落。沒有窗口可以看見天色變化,但她感覺已是凌晨。內心有無限寥落洞明,如同少年時獨自在空曠房間里醒來,猜測失蹤的貞諒是否回返。如同手裡捧著一面鏡子,小心翼翼,背負難以置放的重量和易碎的前景。安靜下來,反省和回望一路選擇,原來是一次機會。給心摁上最為切實篤定的一個長鐵釘,這樣能夠在現實中徹底沉默。才能讓自己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