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19章 第3節

第19章

第3節

「蔓蔓?」
我不解,「怎麼回事?」
我搖著他的胳膊說:「你家蔓蔓花見花開、人見人愛,朋友都願意幫她。」
「我以為你是向著陸勵成的。」
大姐咯咯地笑,「蘇蔓,你的桃花運似乎很旺,老實招供,到底喜歡哪個?」
麻辣燙輕輕地抱住我,頭貼著我的脖子,我感覺有濕濕的液體流淌在我的肌膚上,我摟著她,默默地喝著酒。
大姐點頭,「他最近的日子應該不好過。」
大姐終於可以一吐為快,「是啊,你終於知道了!宋翔有這麼一顆參天大樹,怎麼可能搞不好客戶關係?不用搞,客戶都會巴結他。」
「麻辣燙,你能給我講一下你第一次是怎麼見到宋翔的嗎?」
「我爸爸?」麻辣燙冷笑,「在許秋去世之前,我想他大多時候都想不起他還有一個女兒。對他來說,許秋才配做許仲晉的女兒,才是他愛情的結晶,我只是他沒有控制好自己男人慾望的副產物。」
麻辣燙已經有七分醉,聽我提到宋翔,她笑了,「五年前,不對,已經快六年了。六年前,我的腎臟出了問題,只能等待器官移植,卻一直沒有等到合適的器官。爸爸年輕的時候,在西藏工作時受過傷,不能捐獻器官。媽媽想給我一個腎,可醫生說她身體不好,手術危險太大,我也堅決不同意,我和媽在下的關係就是在這個時侯緩和了一點兒。後來我的腎臟漸漸衰竭,血壓上升,壓迫視網膜,我的視力逐漸弱化,到後來近乎完全失明,卻仍然沒有合適的腎臟。媽媽再次提出她要給個我一個腎,爸爸沒有辦法,只能帶我們去美國,看那兒的醫療技術能否進行安全的手術。美國的醫生檢查完媽在下的身體后,也反對進行手術。本來已經絕望,沒想到我運氣很好,在美國,我等到了合適的腎臟。」
「好,沒問題,我們一定幫你爭取最好的價格。」
我雖然知道麻辣燙有一個異樣張揚熱烈的靈魂,但是從來不知道她為了這份張揚熱烈需要克服多大的心理陰影,又需要付出多少的努力。
我點點頭。
「中國人都喜歡說人死萬事空,你會介意我不原諒許秋嗎?」
酒吧的老闆看到我和麻辣燙,沒等我們說話,已經給我們倒了兩杯酒,「我請客,慶祝故交重逢,慶祝你們還在。你們這麼久沒來,我以為你們來自人海,又消失於人海了。」
「神經病!宋翔來看我爸爸的時候,都是和麻辣燙一塊兒來的,陸勵成也是別有原因。何況你都去看過我爸爸,就不能允許陸勵成和我是朋友,也去看我爸爸?」
「能告訴我你小時候的事情嗎?我想知道。」
大姐端著碗坐到我身旁,「蘇蔓,這段日子你見過宋翔嗎?」
「我媽媽沒上過大學,更沒留過洋,她初中畢業就參加工作,因為人老實可靠,長得又好看,所以做秘書一直做到我爸爸手下。當然,我爸爸那個時侯官階也沒現在高。許秋的媽媽去世后,我媽就近水樓台先得月,在眾人的嫉妒艷羡中嫁給了我爸爸。可風光之後的辛酸,恐怕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爸爸總是一副情痴的樣子,至今他的書房裡依舊掛著前妻的照片。給我取名字叫憐霜,逢年過節,不管大風大雪、陰天晴天,必定去給前妻掃墓。不管搬多少次家,我們家裡永遠都有另一個女人的影子。我前幾年一直在琢磨,如果老天再給我媽一次機會,她究竟會不會嫁給我爸?不過,現在我連琢磨的興趣都沒有了,我看我媽過得挺自得其樂,也許她自始至終都沒在乎過,她只在乎九_九_藏_書我爸爸能讓她過上她想要的生活。」
麻辣燙盯著我,「蔓蔓,你相信我說的話嗎?」
麻辣燙震驚了很久之後才給我回復:「在我心中,只有你是我的姐妹。」
我心內算了算賬,刨除我欠銀行的錢和給中介的手續費,我大概能凈落三十萬,已經高過我的預期。
「這顆大樹很不喜歡宋翔,我想他在逼宋翔離開中國,宋翔以後的日子會越來越難過。」
我們在一起聊很多事情,爸爸給我講他小時候的事情,給我講他和媽在下的每一件小事,也給我講我的姥爺、姥姥的故事,常常聊得忘了時間,護士要來趕我走。
麻辣燙唇齒不清地問我:「你說,我怎麼可能不愛守護自己的天使?」
大姐在廚房喝我留給她的湯,聽到我和中介的對話,神色一寬,低聲說:「還好,還好!雖然著急出手,但價格賣得還不錯。」
「好,好!我就講。那時候,我是貨車司機,不拉人的。那天你媽媽有急事要進城,聽人說我正好要去城裡拉貨,就跑來請我帶她一程。我剛開始也沒留意她長什麼樣子,就記得她兩隻辮子甩來甩去,甩得我眼睛都花了。她的頭髮可真香,車廂里一股槐花的清香……」
麻辣燙終於醉暈過去,我也渾身發軟,給大姐打電話,請她來接我們。
「你就是那段時間遇到宋翔的?」
兩個人沉默著,都不知道說什麼,可又都沒有說要掛電話,時間一分一秒地在沉默中流逝,終於,麻辣燙說:「我掛了。」
我笑了笑,抱著他胳膊,擠到他身邊,和他躺在一起,「爸爸,給我講故事吧!我想聽你年輕時候的故事。還有,你怎麼認識……媽在下的?」我猶豫了一下,吐出了我在爸爸面前許久未提的媽媽。
「她不是我的姐姐,她叫許秋。」
麻辣燙向我舉了舉酒杯,「乾杯!」我立即舉起酒杯陪她喝了一滿杯,「許秋從小到大沒考過第二名,她把壓歲錢省下來捐給希望工程,她主動給差學生補課,她能歌善舞、能說會道,她是老師眼中最好的學生、父親眼中最優秀的女兒。而我呢?我沉默寡言,總是躲在陰暗的角落裡,學習成績差,我讀大學是爸爸動用了關係才能去上的,雖然這對他來說不算什麼,可是我知道他覺得很丟人。許秋在所有人眼中幾乎是個完美的人,只有我知道她是惡魔。可我不能告訴任何人她是惡魔,如果我說了,別人就會覺得我是在嫉妒、中傷她,我才是邪惡的魔鬼,竟然傷害那麼善良純潔的許秋。就臉我媽媽都不相信我,她一廂情願、可憐兮兮地巴結著許秋,討好著父親,從不肯相信許秋對她就如同對待一個傭人!很多時候,我常常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被害妄想症,其實許秋從來沒有對我不好,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幻想出來的。我天天晚上失眠做惡夢,我曾經見過一段時間的心理醫生,卻一點兒用都沒有。可等許秋大學畢業出國后,她走的第一個晚上,我一覺睡到第二天十二點,終於確定自己沒有病,我只是怕她,怕得日日不能安睡。蔓蔓,我不管別人是否覺得我冷血,我只知道她讓我沒有了媽媽,沒有了爸爸,讓我失去了整個童年和少年。我至今仍會夢見她,從惡夢中哭醒,我要用一生去遺忘她給我的傷害,要很努力才可以擺脫噩夢,讓自己做一個自信快樂的人。我不能原諒她,不管她是生是死!」
「她大學畢業後去了美國,留在美國工作,具體細節我沒有關心過,只知道她和朋友去九-九-藏-書黃石公園玩,他們越線超車,和對面的車迎頭相撞,她搶救無效身亡。」
我和麻辣燙舉杯輕碰了一下,一飲而盡之後,相視而笑。老闆把調好的酒和冰塊放在我們面前,安靜地走開。
掛了電話,心裏卻難受得像要爆炸一樣,我打開電腦,登陸QQ,她在。
「陸勵成呢?我有一次去醫院接你,看到他也在,他應該不止去了一次吧?」
「和你姐姐一塊兒出去玩的朋友呢?」
爸爸笑了,眼睛眯成一條縫,「那都好久了,你媽媽……」他看我一眼,嘆氣,「你可真不如你媽媽長得模樣俊俏,你的額頭像爸爸,不好看。」
「她已經死了。」
麻辣燙淡淡地笑著,可讓人覺得她似乎在流淚,「許秋在很小的時候,已經知道如何吸引爸爸的全部注意力,她從不允許爸爸多看我一眼。有一次我要文藝匯演,我和爸爸說老師希望家長能去,他答應了,可是第二天許秋就生病了,爸爸要陪伴她,而我媽媽要照顧他們,所以,學校的文藝匯演上,別的小朋友都被家長前簇后擁,只有我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很長一段時間,學校的幾個老師都以為我是孤兒。還有一次,媽在下的朋友送我一輛自行車,我就央求爸爸教我,他答應了,許秋說她要一塊兒去,然後她摔斷了腿,並且得了『自行車恐懼症』,爸爸把所有視線範圍內的自行車都送了人。蔓蔓,你能相信嗎?許秋從自行車上摔下去的時候,我真的看到她在沖我笑,眼中全是蔑視,可是連我自己都懷疑是自己眼花了。這樣的例子太多,多的我可以和你說三天三夜。」
「真麻煩你們了,我現在著急用錢,麻煩你盡量在下周前幫我賣掉。」
「為什麼?」
「多謝!」這點我的確不用擔心,中介按比例抽傭金,價格賣得越好,他們拿得越多。
我不吭聲,這世界上有什麼是公平的?為什麼媽媽會死?為什麼爸爸要生病?為什麼我愛的人卻愛別人?似乎這世上,幸福、成功、快樂從來和公平沒有關係。
「偶爾。他有時候下班後會去看一下我爸爸,陪我爸爸下盤棋。」
我說:「我已經知道了,許憐霜的父親是許仲晉。」
父親笑著和我說:「我家蔓蔓出息了,爸爸也跟著沾光了。」
「剛開始一個女的來看房,說是買來投資用,看這個地段很容易出租,又說房子維護得好,直接就答應了你要的價格六十萬。我們正要簽約,另一個看房的老太太,看著挺有錢的樣子,也喜歡你的房子,尤其對牆上的畫讚不絕口,聽說已經有人要買,就加了一萬。我們和原來的那家一說,那家加了兩萬。我們就再告訴老太太,她一口氣就又加了三萬。現在是六十六萬了,我們正打算給另一家電話,看她是加價還是放棄。」
「蘇蔓,你說一句話呀!」
「你的姐姐在哪裡?」
我重重地點頭,「我相信!」
我似乎能看到麻辣燙怔怔的表情,我們已經有多久沒有光顧我們的老地方了?
我和麻辣燙沒用冰塊,就一小杯、一小杯地喝著,你一杯、我一杯,像灌水一樣灌下去,麻辣燙喝了三分醉之後才開始說話。
所有的細節、所有的疑問在這一刻都串聯到一起,我終於隱隱約約明白了幾分前因後果,明白了宋翔眼中永遠無法消融的哀傷,麻辣燙媽媽眼中無法掩飾的恨怨,明白了宋翔為什麼能那麼理解爸爸的心思。
我站起來,走向自己的房間,「我要給麻辣燙打個電話。」
「我媽媽給你說了什麼?」
我搖頭read.99csw.com。我壓根沒仔細看過他,的確不知道他有沒有異樣,何況,他的心事重視藏得很深,即使有異樣,我也看不出來。
「嗯,你現在好嗎?」
哭了很久之後,我問出了心中的另一個疑問。
「嗯!那段時間,我非常悲觀和絕望,不明白老天讓我來世上一趟究竟是什麼用意?我從來沒有快樂過,本來以為許秋離開中國,我獲得了新生,可老天又讓我生病,似乎老天就是要不停地折磨我。我總是一個人坐在黑暗的角落,和誰都不說話。我有整整三個月一句話也不說,不管媽媽如何哭著求我,我都不說話。後來有一天,我聽到一個人在哭,我從來沒聽過一個男人能哭得那麼傷心,令我都想和他一起哭。我終於從自己的黑暗中探出了一個觸角,我問他:『你為什麼哭泣?』他居然聽得懂中文,停止了哭聲,似乎很驚訝角落裡除了他還躲著一個人。大概他看到我眼睛上的紗布,就問我:『你的眼睛怎麼了?』我告訴他:『因為我上輩子做錯了事情,上帝要懲罰我,所以讓我變成瞎子。』他說:『不是的,上帝只是為了讓你今後的色彩比別人更絢爛,所以現在給你黑暗。』後來我又在那個秘密角落裡碰見過他,他給我讀書,陪我說話,他給我的黑暗世界中投入最燦爛的陽光。他真是我的天使!就在我遇到他的第三天,醫生告訴我有了合適的腎臟,我激動地要忽視推我到秘密角落,想把好消息第一個告訴他,可我卻再沒見過他。我問媽媽和護士,沒有一個人說見過這樣一個人,他就好像是我幻想出來的天使,牽著我的手走過最黑暗的日子,等我見到陽光時,他卻消失在陽光下。」
這次輪到我震驚了很久才給她回復:「怎麼死的?」
大姐赧然,「我是向著陸勵成。我和他一樣是土鱉,是靠著自己一步步地拼搏才獲得成功,卻因為這些外企不公平的用人策略,讓我們不能爬到金字塔最頂端,我當然向著他,巴不得他能趕走宋翔。可是,畢竟我、宋翔、陸勵成都是靠雙手打天下的人,不比許憐霜這些特權階級。我們辛苦努力的一切,只因為某個人不喜歡你,竟然說被摧毀就被摧毀,我心裏覺得憋悶!覺得難受!覺得太不公平!」
我哼哼唧唧地不肯答應,「我讓你給我講你如何認識媽在下的,你幹嗎說我壞話?你要再說我壞話,我可生氣了。」
麻辣燙一仰脖子,狠狠灌了一杯酒,「許秋是個很特別的女孩子,她繼承了她母親的聰慧美麗,繼承了她父親的心機手段,可以說她是他們兩個最完美的結晶。我告訴別人,別人肯定都不能相信,我三歲的時候,她就會對我說:『許憐霜,你知道嗎?我爸爸一點兒都不喜歡你媽媽,他愛的永遠都是我媽媽,你媽媽只不過就是我們家的保姆而已。』我媽在下的確也就是一個保姆。她照顧爸爸的衣食起居,照顧許秋的衣食起居,所有人都盯著她,等著看她這個後母的笑話。所以媽在下的每一個舉動、每一句話都小心翼翼,可憐兮兮地討好許秋。人家都是可憐有後母的孩子,卻不知道許秋根本不是灰姑娘,她其實是那個惡毒的後母,我媽媽才是那個受盡欺凌的灰姑娘。沒有人的時候,她對媽媽呼來喝去,把我媽媽完全當傭人。可只要有人在場,她就裝文靜、扮乖巧,她永遠都是那個善良的、等待別人同情讚美的女孩兒。沒人的時候,她打我,甚至故意當著我媽在下的面挑我的錯。可我媽媽不說她,反倒說我不該去read•99csw.com打擾姐姐,應該讓著姐姐。她用圓規針刺我,把大頭針放在我床上,把我第二天要交的作業扔掉。」
大姐差點兒從上跳起來,「那個……那個不可能!許憐霜……」她看著我,閉上了嘴巴。
我不明白地看著大姐,「他應該不好嗎?」
「我也沒看明白。感覺上,似乎他在國內的人際關係沒處理好,幾個大企業的一把手們都不太待見他,原本他負責的客戶全部移交給陸勵成負責了,別的客戶也跑了不少,如今就幾家外企在中國的分公司還是他在做,但那個業務量很少。我聽說,他已經白架空。這事對MG的衝擊很大,有流言說,紐約的老頭子們對他很失望,搞不好宋翔會離開MG,可他這個樣子,不管業務能力再好,如果不能維繫客戶,在中國的任何一間投資行都不敢要他。也許,他只能返回美國。」大姐滿臉的困惑,「我現在都不明白,究竟是宋翔太弱,還是陸勵成太強,怎麼局勢突然就明朗了?我本來還期待著他們大戰三百回合呢!太反常了!你見到宋翔,他就沒一點兒異樣?」
「不!但是我希望你最終會遺忘她。沒有刻意地去遺忘,無所謂原諒不原諒,只是壓根想不起這個人!」
我說:「好。」
「你為什麼不告訴你爸爸?」
不知道是憐惜她,還是憐惜自己,不知不覺中,我也開始掉眼淚,兩個人抱著頭,淚水嘩啦嘩啦地往下掉。
我想了想,也搖頭,「他和以前一樣,沒什麼特別。」
我在父親的肩頭,也快活的笑著。他們曾經那麼幸福過,而只要有記憶,這幸福就不會走遠。宋翔沒有說錯,對父親而言,他很願意談論母親,因為那是他的快樂和幸福,她從不曾離去,她永永遠遠都活在他心中。
「我很好。」
「我請你喝酒,老酒吧的老地方。」
積蓄已經快要花完,我打電話給中介,問房子究竟賣得如何。中介語氣興奮的說:「先不要著急。現在有兩家都看上你的房子,我正和兩邊抬價錢,已經比我們預期的價錢多了六萬。」
她敲入了一個「好」字,頭像迅速變暗。我也立即穿起衣服,提起手袋出門。
父親的身體被化療摧殘得越來越差,頭髮逐漸掉光,副作用大的時候,他疼得身體蜷縮成一團,我卻無能為力,只能袖手旁觀著父親的痛苦,常常是他疼完了,我就衝到衛生間,躲起來大哭一場。哭完后,我又回去膩在父親身邊,讓他給我講故事。
「他可好?」
「這是許秋的照片,背景是巴黎聖母院。她母親和她很像,用別人的話說是非常非常有氣質的女子。她媽媽和爸爸是大學同學,聽說成績比爸爸好,比爸爸早入黨,還是爸爸的入黨介紹人。」
麻辣燙看向我,「蔓蔓,你知道嗎?有一段時間,我一看見她全身就會發抖,而我媽媽……我媽媽總是說我要讓著姐姐。我已經躲到牆角里,甚至聽到她說話的聲音,我就會主動消失,可她仍然不放過我,我真的不知道我還能如何讓著她。」
麻辣燙髮了一個仰天捶地大笑的表情,我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只能發給她一個擁抱。
父親的笑容沒有平常的勉強,幸福得十分真實,如同回到了那個冬日的午後,他緊張地帶著一個少女賓士在路上,車廂里能聞到她頭髮上的清香,他根本聽不清楚她說了什麼,只聽到自己的心跳得好像要蹦出胸膛……
我說:「那房子是爸爸當年幫我挑的,本來我想買另一套更便宜的,可爸爸說這個地段好,雖然貴一點兒,但是將來好賣。看來老爸雖然不九-九-藏-書懂金融,眼光卻很好。」
「好,那許秋現在在哪裡?」
回到病房,父親謹慎還好,我也心情比較振奮。
大姐目瞪口呆,又開始替宋翔打抱不平,「宋翔哪裡不好了?我們清華的校草級人物,要貌有貌,要才有才,要德有德!他家的許憐霜又沒長得比別人多兩隻眼睛,憑什麼這麼欺負人?」
大姐徹底無視了別的話,只震驚地問:「宋翔和許憐霜在一起?」
麻辣燙冷笑,「許秋的媽媽是個美人,和我媽媽不同類型的美人。媽媽是真美,她媽在下的五官其實普通。」她從包里翻了一會兒,摸出一張照片扔給我。照片里的女子一身黑裙,寬幅涼帽,站在一座大教堂面前。因為是全身照,照片又被揉過,看不大清楚女子的五官,可那種奪目的氣質讓人立即明白這是一個出眾的女子。
撥通了這個曾經無比熟悉,現在有幾分陌生的電話,電話鈴剛響,麻辣燙就接了。
一個護士來給我們送熱水,以前都是我自己去打水的,她離開前又客氣的說有需要幫助的時候隨時找她們。
我不想再假裝客套,開門見山地說:「我上次見到你媽媽,她說你有一個姐姐。」
我每天的生活單調而忙碌,早上起來給父親做早飯,然後去醫院陪他,等他治療的時候,我把臟衣服帶回家洗了。做好中飯,再去醫院看父親,陪他吃中飯,和他聊天、下棋、散步,再一起吃晚飯。
她寫道:「好,我告訴你,這些事情我以為永遠埋起來了,沒想到還會有重見天日的一天。」
麻辣燙一直伏在我肩頭,我的半邊肩膀都已經濕漉漉的,她似乎要把童年、少年時的委屈和痛苦都哭出來。我一杯杯地喝著酒,想著她小時候躲在角落裡,看許秋和爸爸談笑,無論她如何努力,爸爸都看不到她,她只能轉身去找媽媽,卻發現連媽媽也看不見她,她只能一步步退回自己的小黑屋,小黑屋裡還有許秋給她備好的釘子,隨時等著扎她。想到我小時候,媽媽給我做衣服,按照最時新的樣式做,我穿上后所有人都以為是買的。她自己捨不得買蕾絲睡衣,可捨得給我買蕾絲裙子。爸爸給我用破輪胎做橡皮筋,我有了一條全班最酷的橡皮筋,每次下課,我都大喊「誰要跳皮筋?」所有女生都圍著我嚷「我玩」,我得意、快樂地笑著,可這麼愛我的人竟然一個已經去世,一個正被病魔折磨。
老爸摸著我的頭笑,過了一會兒,眼中憂色又浮現出來,「蔓蔓,你……宋翔……」他終是不忍心說下去,輕聲一嘆,轉移了話題,「陸勵成這小夥子看著也不錯,這段時間多虧了他幫忙。」
「不知道,我不關心。關於她的任何事情,我都不關心。也許你會覺得我冷血,但是,我就是這樣的人。她生前,我恨她;她死後,我只能說已經不恨她了,但是我永遠不會原諒她對我和媽媽所做的一切,她加之於我身上的痛苦,我需要用一輩子去遺忘,你讓我如何去原諒她?」
「她什麼都沒說,她只說在你心中沒有姐姐,全是她的錯。」
「我媽媽不是我爸爸的第一任妻子。許秋是我爸爸和他前期的女兒,因為出生在秋天,所以叫許秋。許秋三歲的時候,她媽媽去世。兩年後,我媽媽懷著我嫁給了我爸爸,沒多久,我就出生了。聽說因為我在夏天出生,本來應該叫許夏,可許秋不喜歡,她說夏天比秋天早,爸爸就重新給我想名字,起名叫憐霜。我剛懂事,許秋就告訴我她的母親小字『霜』。憐霜,憐霜,真虧我爸能想得出來,也真虧我媽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