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i！走吧！」

『別擔心，這場煙火盛宴會持續到很晚，所以我們「人約下課後」就行了。』

「是嗎？那麼元宵節就是快樂的分水嶺了。」

並在日記的開頭寫道：『平成7年的2月14日，土城聖母廟的夜空下著滿天的煙火雨——』

「這是我自己做的，你回去嘗嘗看。」

我順勢地攬住她的腰，輕拍她的肩膀安撫。

看看行事曆，明天是2月15日星期三。

「蔡桑，我剛剛並不叫「哭」，不是嗎？」

『可惜今年不是虎年。』我望著AmeKo的虎牙。

「蔡桑——」AmeKo停下腳步，沉默了一會。

「煙火在天空散開后，好像是在下雨哦！」

「我怎好意思讓你破費？」

今年是豬年，紅色的豬看起來很可愛，雖然大部分的燈籠照型是蠟筆小新。

『AmeKo，你還沒點過歌。你點一首，我幫你插播。』

她翻了翻歌本，然後告訴我一個號碼。

『這首詞沒有華麗的文字，只有平凡而真誠的感情，的確很感人。』

但她總是靜靜地坐著唱，不曾喧鬧。

『你問我，我問誰？』我雙手一攤。

但是今天鞠了那麼多躬，明天起床後會不會腰酸背痛呢？

很巧的是，這天剛好是元宵節。

「我才沒那麼愛哭，我只是剛好想到一件事才有感觸而已。」

晚會的最高潮，大概就是山鈦公司所施放的高空煙火。

煙火只是炸開了黑色的夜幕，但AmeKo的話語卻炸掉了我所有的喜悅。

『元宵節是中國民間的節日，街道上會張懸著花燈，因此燈火輝煌，把夜晚照亮如同白晝，既繁華又熱鬧。因為這天是農曆十五月圓時刻，月亮特別明媚照人。趁著月亮剛升上柳梢頭，街道正要開始熱鬧時，兩人相約到街上逛。柳在中國詩詞中，常常是愛情的表徵，因此「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這兩句很含蓄地寫出兩人的情意，以及相約時的愉悅。這是作者追憶去年元宵夜溫馨甜蜜的景象。』

今晚跟AmeKo在一起很愉快，我想緊緊抓住這種感覺，在日記本留下永久的回憶。

『別學我謙虛。你如果叫笨的話，那我就是低能兒了。』

「蔡桑，你又取笑我了。」

今天是信傑生日，下午他打電話來叫我去叄加聚會，還叫我帶禮物。該送什麼呢？信傑這傢伙缺的大概就只有女人吧！哈哈。胡亂在書局挑了本書，連包裝紙我也懶得買，所以書就只被一張紙包著，上面還附贈一條橡皮筋。

當第一滴雨水流過嘴角時，我想是該穿上雨衣的時候了。

AmeKo愣了一下，笑著說：「你好狡猾。」

即使AmeKo是吸血鬼，她也是最可愛的吸血鬼。

我終於知道AmeKo笑我蠢的原因了。

「蔡桑——」在機車的引擎聲中，我隱約聽到AmeKo的聲音。

土城聖母廟的廣場，早已擠滿了人。這時台南市長施治明也剛鞭完春牛。

『不過你得答應我別再哭了。』

『你考倒我了。我只知道冰雪聰明是出自杜甫的詩句，大概杜甫覺得跟「水」有關的東西，都會特別聰明吧！因為你的名字叫「雨」，所以一定很聰明。而且也許雨還比冰雪聰明喔！』

AmeKo認真地唱著，我幾乎忘了她剛開始進入包廂時的羞澀。

旁若無人般，恣意地笑鬧著。就像去年耶誕夜的聚會時一樣。

這不是——？

『不簡單哦！連「破費」也會講了，看來我真是教導有方。』

想來想去，我點了江蕙的「酒後的心聲」。

「嗯。」AmeKo紅了臉，然後低下了頭。

然後我在紙上寫下這首詞：

「沒什麼。待會有機會我再告訴你，好嗎？」

「嗯。今晚過得好快，就像煙火一樣。漂亮的東西，總是短暫。」

『我是說我願意好好地教你這首詞。』

她彷佛很喜歡這首歌，於是站了起來，專註地看著電視螢幕。

一改連續好幾天的晴朗氣候，這天清晨的氣溫驟降九*九*藏*書了六、七度。

不介紹則已，一介紹則嚇煞我也。原來她是日本人！

AmeKo要回日本的事，很快就被虞姬知道。

在KTV內跟女孩搶麥克風，就像試著奪下瘋狗口中的骨頭一樣，都有生命的危險。

「你難道忘了我跟你說過的那個故事？」

「我希望明年的元宵節，我還能來這 看煙火雨。」

而原唱者五輪真弓低沉的女性嗓音，讓AmeKo清亮的聲音來詮釋，倒是別有另一番風味。

我當然是心在馬不在焉，因為我的心在AmeKo這匹馬身上。

我將麥克風遞給她，並給了她一個鼓勵的笑容。

「沒什麼，我只是突然覺得很感動而已。」

「呵呵——蔡桑，你心不在——在——」

「你祈求的是什麼呢？」

『還是穿雨衣吧！』

「我像老虎嗎？」

『我買個燈籠送你吧！』

「咦？這首詞的樣子很像唐詩，它不是詩嗎？」

我仰望著天空，在視線回到她被煙火映紅的雙頰時，也稱讚了一句漂亮。

『ITAKURA桑，今天上什麼呢？』我拿出課本，恭敬地聽候指示。

日記上面寫著：

既然分別在即，我希望送AmeKo一樣東西，並奢望她在以後的每個元宵節，偶爾會想念起我。

AmeKo嘆了一口氣，又接著說：「Sakura（櫻花）也是，只要風一吹，雨一淋，便毫不戀棧地四下落盡。」

尤其她總是邊說話邊鞠躬，好像在拉票的候選人。

『可以拆開嗎？』

AmeKo紅著臉笑了一下，撥了撥被雨淋濕的頭髮：「你——你等我一下，我也送樣東西給你。」

「呵呵——你就是會逗我笑。」

「你看，好漂亮哦！」

在我被過去式、現在式、未來式又搞得頭昏腦脹時，九點終於到了。

「這沒什麼。在日本，女孩子今天做巧克力是很平常的事。」

AmeKo並沒有回答，我想她大概是怕我又從聲音中感覺到她的寒意。

『Man-Zai！AmeKo，我們去看煙火吧！』

後來虞姬也加入了她們的瘋狂。

「我許的這個願望的確很難達成。」

AmeKo的語氣，又帶點傷感。我想我還是不要追問好了。

所以我得教慢一點，不然如果AmeKo學上癮，而喊「encore」，那我就開天窗了。

AmeKo抱著那個紅豬燈籠，很高興地笑著。

我把車子停在路旁，轉過頭去跟她說：『AmeKo，我堅持要穿雨衣。』

『我以為你求的是希望日本繼續富強啊！』

「沒什麼，隨便說說而已。」AmeKo又微微一笑。

沒多久，雨勢加大，打在臉上的感覺，已經有點疼痛。

『這首詩也很淺顯，歐陽修是藉著元宵夜來襯托景物依舊，人事已非。崔護則是藉「桃花」，兩者表達的情境很相似。』

『既然今天是元宵節，我教你一首有關於元宵節的詞，好嗎？』

今天是我認識第一個日本人的日子，志之。

因為只要我能欣賞的詩詞，一定不太難懂。

『咳咳——是嗎？你也看出來了？』我不好意思地乾咳了幾聲。

『所以我說AmeKo真是冰雪聰明。』

『還有，因為「查」念ㄓㄚ，不念ㄔㄚ，與人渣的「渣」同音。因此生查子的意思也不是說「生個像人渣的孩子」。懂嗎？』

併為謎底提供一套她可以理解的說辭。

『嗯。』

「嗯，當然要呀！」

下午並有間歇性的雨。

「呵呵——你真愛開玩笑。」

「中國的詩詞真有意思，同樣都是發抒心中相思無奈的感情，有人用「淚滿」表示，有人卻可用「笑春風」來表達。」

「Ka-Ra-Ba-Ti-Ru，Yu-Gu-Re-Ha——（枯葉飄散的黃昏）」

而AmeKo總是微笑地看著螢幕，偶爾動了動嘴唇。

「好呀！謝謝。不過別太難哦！我很笨的，呵呵。」

天空開始飄些雨絲。很小，像練過輕九*九*藏*書功的蚊子。

我當然不會挑太難的詩詞，因為太難的我也不懂。

在我的耳朵快要陣亡之前，我把歌本給了AmeKo。

為了幫AmeKo餞行，信傑和我，還有虞姬，以及和田直美與井上麗奈，一起到東寧路的「好來塢KTV」。

雖然身體冰冷，但我卻覺得很溫暖。

AmeKo點點頭。我拆開紅色的包裝紙，發現那是一塊手掌大的巧克力。

『你都流眼淚了，怎不叫哭？』

我帶著她四處走走，告訴她廟 祀奉的各尊神明。

嗯，很好。稱讚AmeKo時還不小心誇到自己，可謂一舉兩得。

以元宵節而言，我只知道歐陽修的《生查子》。

『是的。我堅持。』

所以我跟信傑無辜地坐著。

我在廟旁的攤販 ，買了一個紅色的豬型燈籠。

之後寫的東西很雜亂，也很懶，有時一個星期內發生的事只寫下：『嗯——沒事發生。即使有，我也不記得。無法讓我記得的事，一定不重要。』

巧克力的造型像一隻小豬，上面還用你油寫上「小雨」兩字。

走出了廟門，AmeKo嘴裏輕輕哼著歌，我納悶地問她：『AmeKo，許願最好許那種不太可能做得到而你卻又很想達成的願望，這樣叫神明幫助才有道理。容易達成的願望又何必藉助神明呢？』

萬一碰到我不懂的燈謎時，我這個中文老師的顏面豈不蕩然無存？

幸好是沿著海邊騎車，不然我得小心不要將機車摔落懸崖。

『快樂的分水嶺？你的文法有問題。』

而當她唱到「Ko-I-Bi-Do-Yo——Sa-Yo-Na-Ra——」時，她的視線從螢幕慢慢地轉移到我的身上。

她只知道我是個高明的中文老師，卻忘了我同時也是個聰明的日文學生。

『不客氣。』我揮了揮手，準備離去。

我花了半個小時，終於找到隱藏在一堆舊報紙和雜誌中的日記本。

雨絲輕觸臉頰，積少成多，聚成雨珠后以淚水速度順著臉龐滑下。

『不該快樂？AmeKo，你說話很玄。』

和田和井上則是活潑得很，又唱又跳又拍手。

「那你呢？」

AmeKo終於破涕為笑，我也好不容易鬆了一口氣。

『AmeKo，你會冷嗎？』

真是Ba-Ga（笨蛋），既然那麼想去，又何必堅持要上完課？

我跟AmeKo開玩笑說，選擇今天開課算是天意。

『心不在焉。焉是代名詞，意思是指「這 」。』

咦？這旋律好熟。這是我買的那捲日文歌錄音帶五輪真弓的歌。

那是AmeKo教我唱「桃太郎」時，我回教她的第一首歌。

「你應該已經知道這對我的意義，那你還——」

AmeKo怯生生地接過麥克風，在信傑和另外三個女孩的訝異眼光中，開始獨唱了起來。

日本人畢竟是日本人，果然很敬業。

AmeKo的歌聲很甜美，有點像是松田聖子，幸好個性不像。雖然咬字並不十分清楚，但已經可以唬人了。尤其是唱到那句：「凝心不怕酒厚，熊熊一嘴飲乎干，尚好醉死麥擱活——」

但更無辜的，是我們的耳朵。

路上並沒有明顯的指標，但只要順著車潮前進的方向便不會迷路。

昏暗的包廂內，AmeKo的眼神顯得特別明亮。

原來不管是蔡桑或是ITAKURA桑，今天上課都很混。

AmeKo在媽祖聖像前，先用力拍手兩下，然後閉上眼睛低頭祈福。

AmeKo很興奮地站起身，一付迫不及待的樣子。

『真巧，我送你一隻豬，你也送我一隻豬。』

『歐陽修的這首《生查子》，重點並非在描述元宵夜的燈火和月亮。而是藉著兩年元宵夜的景物相同，但人事已有很大的改變，在今與昔、悲與歡的對比之下，抒發心中的情意和感嘆。這是一首文字淺顯但情感豐富的好詞。』

但是若待在家 ，也許我會邀AmeKo一起看電視。

第一節有「碎形與混ｈtｔps://reａｄ.9９ｃsw.com沌」課，得早起。

我聽到她的笑聲中夾雜著細微的抖音。

「可是九點過後，月亮已不只上了柳梢頭。我們那時再去，會太晚嗎？」

『AmeKo，今天是元宵節，待會下課後帶你去看煙火？』

『其實唐朝崔護有首詩的意境跟這首詞很像。你要學嗎？』

不會唱台語歌的虞姬，竟然羞憤地想撞牆。

其實，我並不喜歡人潮洶湧的地方，那讓我覺得是在湊熱鬧。

我又笑了一會，才準備寫下今天的日記。

「呵呵，謝謝。」

歷史似乎特別偏愛50這個數字。

濱海公路的兩旁並無住家，感覺非常荒涼。

『ITAKURA桑，我們乾脆別上課了，現在就出去玩？』

『這是首宋詞。雖然格式看起來像唐詩，但還是詞。就像你的虎牙讓你看起來像吸血鬼，但你並非吸血鬼的道理是一樣的。』

那是我第一次遇見AmeKo的日子。

AmeKo嚇了一跳，下意識地靠近我的懷 並拉住我的衣角。

離開了喧鬧繽紛的聖母廟，回程的路上，我們同時保持沉默。

『《生查子》的發音，念起來很像台語的「生女孩子」。但生查子是詞牌名，與歐陽修生男或生女無關，而歐陽修也不是為了想生女孩才寫這首詞，這樣懂了嗎？』

「不敢不敢。」AmeKo又吐了吐舌頭，接著說：「不過現在輪到我是老師了。」

「呵呵，蔡桑本來就是個好老師呀！」

「不可以，上完課再說。你今天不乖哦！」

「那你剛剛還問我？」

1994年，9月10日，星期六。天氣：下午陰晚上雨，早上有風。

趁著這陣嬉鬧，我們技巧性地輕輕掙脫彼此的擁抱。

『嗯——我也希望媽祖娘娘能幫助我完成心愿。』

如果這隻吸血鬼要吸我的血，我願意嗎？

回到住處，耳畔彷佛還殘存著剛剛對高空煙火爆炸聲的記憶，嗡嗡作響。

雖說時序算是入了春天，但農曆正月的天氣仍是寒冷刺骨，尤其是今晚。

咦？這日子好熟悉。

『You ask me，I ask who。』

AmeKo猶豫了很久，終於鑽入我背後，並將雙手放入我外套的口袋。

看看手錶，還有一些時間，我索性也想跟AmeKo提到「人面桃花」的典故。

有別於唱「酒後的心聲」的小心翼翼，AmeKo用母語唱歌時顯得很自然。

『是的，我願意。』不知不覺間，我竟脫口說出「我願意」。

在大家的錯愕聲中，AmeKo拿起了麥克風。

「咦？為什麼要笑呢？」

『因為我沒忘，所以我堅持。』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

AmeKo雖然搖搖手，但我還是擺起老師的架子，命令她點一首。

『晚安。星期四晚上見。』

AmeKo看了看我，然後笑一笑，好像是我問了一個蠢問題。

我講解完這首詞，叫AmeKo抄寫一遍，再告訴我心得及感想。沒想到AmeKo寫到「淚滿」時，竟真的流下了眼淚！

「嗯，我懂了。」

她祈福的動作是如此虔誠，於是我停下腳步，望著她：『你祈求什麼呢？』

「你教過我的，有聲有淚謂之哭，無聲有淚謂之泣，有聲無淚謂之號。所以我剛才只能算是「泣」。」

『你叫我嗎？我應該改姓加藤了吧！』我調轉車頭，又回到她身旁。

這次我學聰明了，仔細地觀察她的反應。

「蔡桑，謝謝，A-Ri-Ga-Do，thank you。」

『你知道嗎？理論上中國過年要到正月十五元宵節才算過完。』

1895年日本人佔據台灣，50年後，1945年日本人離開台灣。

『哇！這隻豬做得很可愛喔！』

第一次聽她說話，就是一口的番文，害我有點發窘。

「Man-Zai！蔡桑，A-Ri-Ga-Do。」

我恐怕還得費神去跟她解釋何謂「燈謎」？

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滿春九九藏書衫袖。

我和信傑象徵性地拉了拉她的肩膀，倒不是關心她的生命，只是不希望待會還得賠錢去修理包廂內的牆壁。

『誰知道過了一年，兩人大概因為不可抗拒的因素而各分西東。當作者又在元宵夜來到熱鬧的街市，看到月亮依舊明媚照人，燈火仍然滿街輝煌，但是穿梭擁擠的人群中，卻沒有去年相聚的人。作者在街道上看著燦爛奪目的七彩花燈，在熱鬧的氣氛中更覺得孤單和感傷。於是在不知不覺中，眼淚已沾滿並弄濕了衣袖，這個「滿」字把作者的感情表達得淋漓盡致。而且整首詞並沒有說明兩人為何離開，更留給讀者想象的空間和無奈。』

「為什麼「聰明」的前面，要加上「冰雪」呢？聰明跟冰雪有關嗎？」

『為什麼？難道日本女孩在元宵節特別無聊嗎？』

『怎麼會呢？我明年一定還會再帶你來。所以，根本不用求媽祖娘娘。』

我只能怪我生長在禮儀之邦，不得不遵守「來而無往非禮也」的古訓。

當海風從脖子的衣服空隙透進身體時，更是冷得讓牙齒直打顫。

「你說什麼？」

『我跟你相反，個性像老虎，牙齒像豬。』

也許是我太敏感吧！我好像看到她的眼睛 泛著淚光。

我在紙上又寫下：

『AmeKo，你怎麼哭了？』

又過了50年，AmeKo也要在1995年離開台灣。

『嗯，而且是彩色的雨喔！』

陳盈彰並沒有來，他回台北看他的台北女友。

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

其實，AmeKo忘了一件事。

「沒關係。這雨很小，淋在臉上很舒服。」AmeKo笑了笑，不置可否。

其實我也嚇了一跳，不過令我震驚的，不是突如其來的煙火，而是AmeKo剛剛的話語。

AmeKo點點頭，然後又拿起筆把這首詩寫了一遍。

打開日記本，不禁有點慚愧，上次認真寫日記已是1994年9月10日的事了。

『不，你是雨姬。而且我也決定取個日本名字，叫加藤智。』

AmeKo唱完后，面對如雷的掌聲，靦腆地笑了笑。

AmeKo張開眼睛，別過頭來，很堅定地告訴我。

AmeKo很快地跑上樓去，等她下樓時，手 多了一件包裝好的東西。

因為今天不僅是農曆正月十五中國元宵節，也是國曆二月十四西洋情人節。

『你的牙齒像老虎，個性像豬。』

AmeKo是個很害羞的女孩，好像覺得麥克風有電，不肯拿著麥克風唱歌。

『AmeKo，我們穿雨衣吧！』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現在是中文時間，不可以講日文。』

「今天我們複習一下動詞形式好了，你一直搞不懂這些。」

我再度仰起了頭，欣賞夜空中的這場煙火雨。

『不客氣，就當做是我孝敬板倉老師的「束修」吧！』

Ka-Yo-Bi（火曜日，星期二）和Mo-Ku-Yo-Bi（木曜日，星期四），我到現在還會搞混，已經不知道被AmeKo罰寫過幾遍了。

那句話的中文意思，就是：「戀人啊！再見了」。

「希望媽祖娘娘保佑。」AmeKo在我懷 抬起頭望著我，輕聲地說著。

「蔡桑，你又說「堅持」了。」

AmeKo太抬舉我了，因為我搞不懂的東西，豈只是這些。

「砰」的一聲巨響，在毫無預警下，又有一團煙火突然往天空炸開。

人潮擁擠的程度，比起歐陽修的北宋時期，一定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真是地道啊！我忍不住喝了聲采。

『哇！AmeKo，你真的很聰明。所以中文詩詞應以境界為上，而不是只在堆砌一些華麗的字句。像你上次做的六步半詩就很不錯。』

我在日記本的天氣欄 ，填上「雨」。

我不禁懷疑，漂亮的是天上的煙火雨？還是站在我身旁的小雨？

「呵呵——蔡桑是念水利的，也是與水有關，想必更是聰明人。」

沒多久，出現了https://read.99csw.com一首叫「戀人Yo」的日文歌。

「嗯。有一點。」

『什麼事？』

AmeKo聽到「雨姬」時，愣了一會，然後輕聲說：「我是雨子，不是雨姬。」

在我快開口詢問前，她接著說：「我下個月就回日本了。」

「AmeKo為什麼要回日本呢？」虞姬求助似地問我。

先將1995年換算為平成7年，然後在Date欄 填上2月14日。

這也難怪，哪個台灣人能忍受日本人唱自己不會唱的台語歌？

這天是平成7年的2月27日，台南的天空下了整天的雨——

而夜空中明亮的煙火，更像北極星般，指引著我們。

回到市區，我還故意在成大附近繞了三圈，然後再騎到AmeKo家樓下。

「不，我的意思是如果過年很快樂的話，那麼過了元宵節后就不該快樂了。」

紅的、黃的、綠的、藍的煙火，在黑色的夜空背景下，更顯得璀燦。

一路上，AmeKo不斷地跟我談笑著。

『是的，我當然知道。雨姬，穿上雨衣吧！』

看了看AmeKo的神情，我知道她也是心不在焉。

我很想幫AmeKo點一首只有她會唱的歌。

我終於知道剛剛AmeKo在抄寫《生查子》時，為什麼會流淚的原因。

「呵呵——你好像在說廢話哦！」

也順勢避開了即將分離的問題。

同時又有旋轉煙火在空中自由流竄，宛如千百條七彩飛蛇凌空亂舞。

「對不起。因為我太高興了。」AmeKo吐了吐舌頭。

AmeKo果然天資聰穎，學得真快，當然我這個做老師的也功不可沒。

在最後一絲光亮被黑暗吞噬時，我看了一下手錶：『AmeKo，該回去了。』

『哈哈哈——AmeKo，你翅膀長硬了喔！竟然開始糾正老師。』

我載著AmeKo沿著濱海公路往土城聖母廟的方向騎去。

『那是當然。人會很多而且非常熱鬧，煙火也很漂亮。』

「蔡桑，我們待會去的地方，也會「花市燈如晝」嗎？」

山鈦公司在前兩屆國際煙火大賽都得冠軍，他們的高空煙火特別燦爛漂亮。

『你好厲害，竟然會自己做巧克力。』

我看完了9/10的日記，又回憶起第一次遇見AmeKo的糗樣，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穿上了雨衣，掀開背後，示意AmeKo鑽入。

「真的嗎？」

『AmeKo，你寫到「笑春風」時，為何不真的笑呢？』

幫信傑慶生的人，除了陳盈彰、虞姬、我外，還有陳的台南女友，虞姬的可憐男友。以及一個我從來沒看過的女孩。她看來很羞澀，總是坐在角落。也不插話，好像只是個旁觀者。我其實很想知道她是誰，但又不好意思直接問她，直到信傑幫我們互相介紹。

而元宵節時的電視節目，通常是猜燈謎的那種。

AmeKo誇張似地露出她的虎牙，並作勢要咬我一口。

『我不能說。因為願望說出來后就不容易達成了。』

幸好看煙火是往上看，而不是往前看，因此倒也沒有太多不便。

人潮的嬉鬧聲夾雜煙火衝天時的爆裂聲，到處充滿著歡樂嬉鬧的氣象。

之後她再也沒有推拖的理由，於是跟著那些女孩們一起合唱著流行歌曲。

所以，還是帶她去看煙火比較保險。

「嗯。謝謝你帶我去看煙火併送我燈籠。」

「什麼？你願意什麼？」AmeKo一頭霧水。

『嗯，的確很漂亮。』

看來AmeKo的心思，已飛到「花市」了。

『剛剛你寫到「淚滿」時，就哭了。現在是「笑春風」，當然得笑。』

AmeKo的手遙指著天空四下飛散的七彩煙火。

『AmeKo，今天你是主角。唱吧！』

我猜想當初信傑堅持要我當AmeKo中文老師的最大原因就在此。

原來已經八點了，輪到我當個日文學生。

放完了年假，學校也開始上課，我跟AmeKo豬年的第一堂課，也該開始。

既然是蠢問題，最好還是不要知道答案，不然會讓我覺得更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