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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結束 第一節

第三章 結束

第一節

鄒飛取出膠捲,給了她:「你自己去洗吧,找一個好點兒的影印店,能把你洗得漂亮點兒。」然後離開了攝影棚。
「您成心的吧,汽車製造跟司機有什麼關係,我還是學建築的呢,將來去當民工得了。」
鄒飛算了一筆賬,如果招聘單位都以專業對口為第一用人標準,那麼只有等所有跟攝影有關專業的應屆生和往屆生都找完工作,就業機會才能輪到自己,也許還沒等輪到自己,下一屆學生又湧出學校了,逼得他萌生了要不然再考一次大學以便四年後可以用對口的專業去找工作的想法,如果幹等著就業機會,說不定四年後也輪不到自己。可是他現在的年齡和心情決定了他沒必要再浪費四年去學個本科,但畢業了光在家待著也是浪費時間。此時天氣越來越熱,離畢業的日子越來越近,鄒飛能做的就是光著膀子,躺在撤掉褥子只鋪了一層床單的木板床上,被凹凸不平的木板硌著骨頭,讓身體接受著刺|激,感受著自己的存在,權衡兩種浪費時間的方法哪種更靠譜點兒。後來發現,做這件事情本身就是在浪費時間,這麼想不但沒有結果,還把眼前的時間都耽誤了。
而大多數誠實守信的同學,找工作時面臨的卻是被拒絕。只要招聘單位不想要你,可以找出無數個理由拒絕你,無論這些理由多麼滑稽可笑,甚至連他們自己都不相信,但是,只要把你拒絕了,他們寧願這麼編下去。
最先照的,是宿舍六個人的屁股。洗出來后,把六張屁股和六張臉的照片放在一起,讓人做連線題,看哪個屁股對應哪張臉。不僅外人會張冠李戴,連當事人也會驢唇對了馬嘴。這個實驗讓所有參与者不禁感嘆:「看來只知道自己長什麼樣兒距離真的了解自己還差得遠!」
回北京的火車上,鄒飛決心已定,他要來這片廣闊天地里大有作為,就是不知道該怎麼跟佟玥說。
眾人得知此事後,都對林萌由衷地欽佩:她的四年大學,把所有理想都實現了,包括搞定羅西。
鄒飛投出去的簡歷,終於有迴音了,一家深圳的報紙給鄒飛打來電話,問他願不願意去深圳工作。當時鄒飛正和佟玥在學校附近的賓館里,這個房間是鄒飛和羅西合開的,錢一人一半,房間各用十二個小時,屋裡有兩張床,也是各用一張,這樣性價比高。
佟玥是相信愛情並渴望愛情的。跟別的什麼比起來,她更願意能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她現在選擇了離開,也是出於對矯正已經長歪的愛情的考慮,否則這棵已經孕育了好幾年的愛情樹一味只按鄒飛個人意願長下去,會更歪。
對方的答覆是:「因為覺得北京這邊的人文化素養較高。」
羅西在家裡人和林萌的威逼利誘下考了公務員,面試的時候,負責招聘的人開誠布公地跟他說,這次單位批給用於招聘的經費不多,如果羅西日後能來工作,希望他能贊助點兒。羅西拒絕了對方的要求,他說:「我不想一開始就以這樣一種方式進入社會,多年後再以這樣的方式面對同樣初入社會的人。」
鄒飛使勁看了看,他第一次近距離看佟玥以外的女人,並沒有什麼重大的意外發現,說:「我照的照片很廉價。」
「工作不好找可以慢慢找,幹嗎非著急去外地?」
鄒飛開始試著自己沖印照片了,用的是一台俄國二手放大機,是他六百塊錢從舊貨市場淘來的,又買來顯影液、定影液、溫度計、秒錶、相紙等物,暗房設在自己家裡,這樣自己想照點兒什麼的時候就不必為了怕被沖洗的人看到而不敢照了。
「我投了那麼多簡歷,我知道怎麼回事兒,並不是慢慢找就能找到的,錯過這次,下次機會指不定就什麼時候了,也許壓根兒不會有了。」
林萌也把自己的出路安置妥當。系裡和加拿大的一所學校有學術合作,互相培養研究生,系裡可以推薦五read.99csw.com個人去加拿大讀研,林萌就是其中之一。從最終選定的五個人看,不僅要成績突出,更要和老師搞好關係。直到名額公布后,林萌才對羅西敞開心扉:「從入學的第一天起,我就在為這個名額而努力。」
「你幹嗎要去外地?」鄒飛掛了電話后佟玥問他。
「什麼怎麼辦,他上他的班唄,我又不是不回來了。」佟玥裝作若無其事。
掛了電話后,鄒飛見佟玥正看著自己,這才想起來,沒和佟玥商量就擅自作了決定,太不重視她了,解釋道:「我先乾著再說吧,能不能留下還不一定呢,沒準兒以後就有可能往北京調了。」
「還沒找著呢!」佟玥不願讓媽媽知道太多。
鄒飛還是背著佟玥去見了那家報紙的人力資源主任,參觀了他們在北京的記者站。鄒飛問以後能不能留在北京,對方說北京站不缺人,這次是給深圳總社那邊招人,有兩個月的實習期,到日子后,雙方滿意,簽訂正式勞動合同。介紹了報社的整體情況后,人力資源主任還挺客氣,問鄒飛有什麼問題沒有。鄒飛想了想,好奇地問:「既然是深圳那頭兒缺人,為什麼不在深圳招,而是來北京招?」
佟玥不說話了,沉默了會兒,突然從床上起來:「我回去了。」開始收拾東西。
馮艾艾和第二個憤青男朋友分手了,她受不了身邊總有一個人對什麼都說三道四,知道他沒有惡意,但總在那兒以總設計師的姿態給社會和全人類看病,也夠煩人的,相聲聽多了還有困的時候呢。
鄒飛傻了。
考試那天,鄒飛和大一的學生坐在同一個考場上,大一學生問他是大幾的,得知是大四的后,心生崇拜,同時也給自己寬了心,放鬆了要求,有大四的師兄做著榜樣,快畢業了還在考著大一的課程,這次自己即使不過也無所謂了,而鄒飛當年同樣也從上幾屆的師兄那裡獲得過安慰。人類在好壞兩個極端上,都能做到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強。
那次鄒飛去雲南找佟玥,就有了以後一定得多去外地轉轉的想法。北京的生活安逸、舒適,容易自滿,以為生活就是身邊的這點事兒,所以很多北京人都跟大爺似的,對什麼都不屑,以為住在皇城根兒就能知道天下事了,其實對於廣闊的生活,每個人都知道得太有限了。多去眼睛看不到和耳朵聽不到的地方感受感受,能讓人長見識。
於是得知了佟玥要出國的事情,鄒飛在意外過後,接受了這個現實。
「你哥給你發工資嗎?」
對於不想離開學校的時候沒有畢業證而前三年又沒用功的學生而言,到了大四,比同屆的學生多了一件事兒:補考。當別人開始給自己設計簡歷和未來的時候,鄒飛等人還在複習著幾年前的課程。
這活兒讓鄒飛掙了五百塊錢。拿到這五百塊錢的時候,鄒飛有了一個想法兒:既然自己喜歡照相,又能掙到錢,那就找一份照相的工作吧。
可以說,佟玥選擇出國讀研,是對鄒飛要去深圳工作的本能的對抗。她因為鄒飛只在意他個人追求而無視她的存在,倔勁兒又上來了:「我可以為你放棄很多東西,但是既然你那麼忠於自我,不肯為我放棄點兒什麼,那麼我也沒必要替你而放棄什麼了。」
這話佟玥太熟悉了。當佟玥不希望而鄒飛希望的事情有可能發生的時候,鄒飛總用「還不一定呢」把佟玥糊弄過去,從結果看,每次都是照著他的所想發展,沒有一次真的不一定。
「你讓羅西他們早點兒來吧!」佟玥拿上自己的東西,離開了房間。
於是他開始參加招聘會,給各類報紙、雜誌投簡歷,應聘攝影記者。收到簡歷的人看到鄒飛所學的專業后,往往就沒有和他聊下去的熱情了,他們更願意找專業對口的畢業生。
佟玥沒說什麼,鄒飛覺得在佟玥不表態的情況下自九-九-藏-書己貿然去了深圳不好,便也沒有馬上聯繫報社。不到火燒眉毛的時候,他不著急。
佟玥知道鄒飛在找工作,但是不知道他給外地的單位投了簡歷,她認為鄒飛會在北京陪著她,這個電話讓她很意外。
結果還挺管用,陳志國收到多家單位的邀請,根據自己的本性和發展空間權衡了一番,最終選擇了區政府底下的一個事業單位,簽了五年的工作合同,成為班上第一個找到工作的人。
這一刻鄒飛才意識到,佟玥是一個獨立的個體,他和她不可能成為一個人。之前他忽略了佟玥,一直以自我為中心,以為自己和佟玥是一個整體,他吃飽了,她也不餓了;他高興了,她就高興,沒想到佟玥也會有獨立的想法,也會不高興。
「那我也要。」模特說。
「那鄒飛也不能不上班啊,馬上就畢業了,他以後成天在家待著啊?!」
「我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怎麼回事兒還不一定呢,沒準兒能經常在北京,他們在這邊也有記者站,再說人家還沒說用我呢!」
「對了,我們單位正缺一個開救護車的司機,他不是學汽車專業的嗎,讓他來我們這兒得了,我還能替你監督他。」
鄒飛看了模特一眼:「穿上吧,怪冷的。」
鄒飛聽吳萍說,她們系也有和外國大學合作培養研究生的項目,佟玥本來是被推薦可以去英國大學讀研的,但是佟玥拒絕了,她想留在北京。實習回來后,系裡就決定把這個名額讓給另一個學習較好的女生,當佟玥又決定了去讀研后,那個已經準備收拾行李的女生只好趕緊去找工作。
「我下個月要去英國了。」佟玥看著別處說。
「說說可以,一天兩天可以,一年兩年就不行了。」
「那你去你哥那兒具體幹什麼啊?」
課都沒了,作業也沒了,時間終於屬於自己了,就像錢一樣,管別人藉著花很費勁,花自己的錢就很容易,所以,當2001年的冬天到來的時候,才意識到大四的第一個學期就要結束了,大把大把的時間不知道怎麼著就給用掉了。
「外地怎麼了,幹嗎把北京外地分得那麼清楚。」鄒飛說。
在別人的非議和白眼中,馮艾艾拉著大一男生的手向學校門口的賓館走去。
「知道冷就別讓我凍著啦!」模特掐滅煙。
上大學、畢業、找工作,這似乎是一條經過前人實踐的模式化的路,基本萬無一失。可是鄒飛要的不是萬無一失,而是一種合乎本性的方式,這在模式化的生活里找不到。所以,他只能另闢蹊徑。
大四下半學期一開學,佟玥和她的同學們就被系裡安排去了外地實習,給鄒飛寄來照片,她帶著安全帽,英姿颯爽地站在工地上,背景是正在挖的大坑、吊車、在建的毛坯樓等。
「這您就甭瞎操心了,把心放在您的病人身上就行了!」雖然和鄒飛的關係因為各自的前途而出現了問題,佟玥依然不願媽媽插手。
「你敢情專業對口,好找工作,我呢?」鄒飛作為經歷過一次次被拒絕的當事人深諳其中的艱難。
「沒有就沒有唄,大不了不上班。」
「以前給我拍照片的那些人。」模特自己脫掉了上身的裝束。
佟玥實習回來了。火車快到北京的時候,她給鄒飛發簡訊,問「你來接我嗎?」
「反正你不能去外地。」
於是陳志國又做了幾份不同風格的簡歷,雖然上面寫的那個人都是他,看完卻讓人覺得是好幾個人。有的把自己描繪成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學習標兵,有的描繪成熱情洋溢的積極分子,還有的描繪成傷感的文學青年。這些簡歷被陳志國裝在不同顏色的文件夾里,帶到招聘會上,看人下菜碟兒。
這種發現表明了自己的成長,更加看清了自己和世界。每天都在成長,這才應該是生活的意義所在。這種成長,在別人過的那種生活里無法獲得,只有按自己模模糊糊隱隱九-九-藏-書約約分辨出的感覺去生活,才能真正成長。
照片上,能看出佟玥正乾著自己喜歡的事情。鄒飛知道,佟玥也具備把她專業里的事情做好的能力,而他卻還沒找到自己的位置。他允許自己一事無成,對自己的另一半有事業也沒意見,但當這兩件事情同時發生的時候,他就無法接受了。
他們可以是在一起的人,但永遠是兩個人。
鄒飛仍在追求那種縹緲的東西,雖然他無法描繪所要的東西到底是什麼,但是對這個東西已經有所熟悉,一旦出現,便能辨別,並清楚知道什麼是自己不要的。
佟玥看不慣媽媽得逞的樣子,堅決不承認:「這跟他有什麼關係,讀研我幹嗎不去啊!」
讓羅西納悶兒的是,為什麼這種事情林萌從一開始就可以知道,而他要不是因為是林萌的男朋友到現在也不會知道。林萌說,這也是你招我喜歡的地方。
「你去了他怎麼辦?」媽媽在一旁看著佟玥收拾衣物。
最後一個模特的照片拍完,鄒飛收拾著相機,那個模特穿著比基尼抽著煙,坐在塑料泡沫塗了顏色做成的假岩石上看著他。
佟玥知道鄒飛是一個自我的人,當做一件自己喜歡的事兒時,不會被外界哪怕多大的事情吸引,這也是她喜歡鄒飛的一點,於是佟玥很理解地自己出了站。
有的單位看完說:「我們找的是幹活的,不是來指揮的,你的簡歷里干過這麼多事兒,還都是領導人,我們哪敢麻煩你幹活啊!」
尚清華問範文強:「在你哥那兒上班不要畢業證嗎?」
鄒飛和對方商量的結果是,一周內給對方個信兒,行的話就先去深圳總社報個到,接受一周的企業文化和歷史培訓,然後回學校等著畢業,拿到畢業證后就可以上崗實習了。
鄒飛對自以為得到了佟玥的理解沾沾自喜。
「那怎麼了,要不我也不上班了,陪著你。」
尚清華笑了,這是鄒飛第一次看見他的笑容。尚清華笑著請大家去吃火鍋,笑著把羊肉夾進自己的碗里,笑著吃了下去,忘了自己吃羊肉過敏,第二天起了一臉包,一大早,他帶著一臉包先去了校醫院,開了點兒便宜的葯——又是黃連素和VC銀翹片——然後又去教室看書了。
「以後就不是三個小時的距離了。」佟玥鬱鬱不樂。
佟玥回到北京后,很快就找到了工作,畢業後去一家設計院畫圖,薪水不菲,每季度有獎金,還有年終獎,亂七八糟加一起夠得上小白領的收入了。這無形中給了鄒飛莫大的壓力,他更加頻繁地出現在招聘會上,每次也都能送出幾份簡歷,但是仍無一家給他打電話約他進一步談談。
到了找工作的時候了。本來最不著急的陳志國,成了最著急的人。此前的一千多天里,他天天為團委和系裡的老師鞍前馬後,以為博得了好感和信任,畢業后可以留校了,沒想到計劃落空。老師們只有在需要人勞動的時候才想起他,分享勞動成果的時候就把他忘了,留校名額給了關係更硬的同學。於是陳志國在發出「不要相信領導」的感嘆后,踏上了找工作的道路。
「我看是您不踏實,老盼著別人不踏實,正好合了您意。」
媽媽知道佟玥要去英國讀研后,第一反應就是:「是因為鄒飛你才出的國吧?」看媽媽那副先知先覺的樣子,似乎還有半句話沒說出來:「我當初說什麼來著,你不聽啊!」
從這一刻,佟玥就知道鄒飛是怎麼想的了。她早就知道,鄒飛想好了的事情,沒有人能改變他,哪怕是錯的,在他沒認識到之前,也會一直走下去。大二的時候,有一門選修課的老師很讓鄒飛討厭,他就不去上,作業也不交,結果被取消了考試資格,沒拿到學分,其實他完全可以隨便抄點兒什麼就把作業交上去,但是就因為他討厭這個老師,寧可放棄學分,以後還得重新選修一門別的課。佟玥把鄒飛的這一特點看read.99csw.com成是他的優點,還很欣賞,沒想到在這種時候,她欣賞的東西讓她難以接受了。
「沒事兒,以後咱倆能每天打電話發簡訊,不忙了就去看看對方,飛機三個小時就到了。」鄒飛開導著佟玥。
有的招聘單位看完說:「你天天參加社會活動,還有時間學習嗎?我們是科研單位,要找成績好的學生。」
「當然,不能打遊戲我才不去呢,我都看好了,他那間破辦公室里的電腦還有3D顯卡,就是為了迎接我的!」
還有的單位看完說:「能看出你的社交能力很強,社會經驗也豐富,但我們就想找像白紙一樣的人,好培養。」
「他們都說要照片就得上床。」模特等著鄒飛採取行動。
「還沒到十二個小時呢。」鄒飛躺著沒動。
「你倆半年一年見不了一次面,還能長久得了?」
「他們是誰?」鄒飛坐著沒動。
「為什麼不能?」
到了深圳,鄒飛發現了一片新天地。這個陌生的城市讓他充滿鬥志,而北京,則讓他倦怠。這種感受讓他更覺得北京待不下去了。二十歲出頭的人,遠方無論是否真的好,也永遠比家有吸引力。
尚清華得到了應有的回報。過去的三年半里,他沒有一天不是在學習,最終以全班第一的成績,保研成功,實至名歸。
範文強畢業已經無望,從大一到現在,刨去補考後通過的,仍有九門課程不及格,其中一門補考過三次也沒過,按學分制度,這門不會再有補考的機會,也就是說他拿不到畢業證了,但範文強還是找到了工作,跟著他哥干。
隨後馮艾艾又找了一個大一的男生。關於馮艾艾的流言開始隨著她在大學里的第三段戀情而傳播開了,馮艾艾知道別人怎麼看她,她不管那些,她的態度是:「我需要愛,要不然我感覺自己會爛掉,戀愛才能保鮮。」
「可是你畢業了就可以去上班了,別人也都有工作了。」
鄒飛的態度是,佟玥能出國就讓她去吧,平心而論,這本身對佟玥的成長是好事兒,而且她又喜歡這個專業,接受更進一步的教育對她日後的工作也大有裨益。兩人不過就分開三年,這三年裡能做不少事兒,他不相信自己三年後還在深圳當著小攝影記者,不相信三年後北京還容不下自己。三年後,兩人不過才二十四五,肯定比現在美好。
他做了一份讓誰看了都會認為大學的這幾年他天天都在忙乎的簡歷,各種活動和各種職務羅列了兩張A4紙,躊躇滿志地拿著去了招聘會。
攝影棚里已經布置好海邊的背景布,上面印著沙灘、椰子樹、漁船、海鷗等,旁邊接了一台電扇,需要的時候就開開,模擬海風,讓模特的長發飛舞起來。
「在那上班還能打遊戲嗎?」
他認為有意義的生活並不在於每天是否比前一天生活得更舒適、安逸,更有安全感,而在於是否能發現新鮮的、未知的東西。這種東西是本來就存在的,之前由於自己認知有限而未被掌握,現在發現了它們。
時隔多年,鄒飛再看當年的課本,竟然能看進去了,腦子不再是被動填鴨,可以主動接受了。當年陷入對它們的厭惡中,拒之千里,看了也進不了腦子,現在發現這些課其實並不難,要是當初就有這心態,說不定獎學金就沒尚清華的份兒了。
鄒飛和佟玥用前十二個小時,兩人進來沒多久,就接到這家報社的電話了,鄒飛應聘的是攝影記者。當被問到能否常駐深圳的時候,鄒飛也沒多想,說當然可以,他不想失去這次來之不易的機會——沒準兒是那些攝影專業的學生不願意離開北京,機會才輪到他這兒。
「那不顯得你也很廉價了嗎?」鄒飛說。
家裡幫鄒飛找了工作,給一個進口汽車4S店做總經理助理,所從事的和所學的都有「汽車」兩個字,勉強算專業對口,但鄒飛不願意去,他玩心重,工作一定得是自己喜歡的事情,就當是玩https://read.99csw.com了,如果真為了工作而工作,他干不下去。
此舉遭到林萌的批評,說羅西太,假正經。羅西說我就這樣,怎麼著吧,嫌我假正經你甭跟我好。林萌說就因為你假正經我才跟你好的,你要是真不正經了,我才看不上你呢!
回到學校,鄒飛還沒想好怎麼跟佟玥說,卻從佟玥那兒得到一個讓他震驚的消息。他本想先描繪一番深圳那邊頗為不錯的情況,然後讓佟玥替他作出決定:「行,那就去吧,其他事情以後再說!」但是沒想到在他描述完后,佟玥說:「多少人想守著家,而你,離家越遠越歡實。」
上大學已經不等於將來能有一份好工作了。
「我沒這意思,鄒飛找了什麼工作?」
當時鄒飛在暗房裡剛把洗照片的攤子鋪開,好不容易等到天黑,封死窗戶,燒完水,泡上了顯影和定影液,於是就給佟玥回簡訊:「我正在洗照片,能不去嗎?」
範文強說:「他要是敢跟我提畢業證的事兒,我就把他戶口本上的那頁撕了。」
屢屢被拒絕反而激發了鄒飛的鬥志,只要哪兒有招聘會,他就會去,不畏路途遙遠,並做好依然不會被錄用的準備。就像很多到了澳門就要去趟賭場的人,明知道自己輸錢的概率遠高於贏錢的概率,但還是要去。人類具備這種樂於自我折磨的難能可貴的受虐精神。
「對,飛機提速的話,再趕上順風,說不定兩個小時就到了。」鄒飛故意調侃著。
「那您的意思是不讓我出去讀研了?」
「等會兒我啊!」看佟玥真走了,鄒飛也從床上躥了起來。
佟玥知道,鄒飛去深圳工作已基本成定局。她故意表現得無所謂:「那就先去看看吧。」
到了第六天,鄒飛正和佟玥在食堂吃著飯,對方突然把電話打來,問鄒飛考慮好了沒有,還說:「你要定不下來,我們就找別人了,這期新員工培訓的時間是統一的。」
就像一本書的最後幾頁總會看得很快,長跑比賽的最後一百米總會跑得很快,大學的最後一年也過得很快。
「你希望咱倆一年見不了幾次面嗎?」佟玥說,「北京又不是沒有工作。」
於是兩人和平分手,憤青的臨別贈言是:「世界如此混亂,你我各自保重,路上小心!」馮艾艾的回復是:「一桌子菜,有好吃的也有難吃的,別總難為自己,光揀難吃的夾。」
「什麼廉價不廉價的,有了照片我以後就好接活兒了,抓緊時間吧,我一會兒還得趕車回學校呢!」模特說。
回去后鄒飛就向佟玥傳達了自己的意思:「我先去看看,什麼情況還不一定呢!」
所以,當務之急是,他得給自己找准位置。可是自打大一的時候決定開始補償高中所缺的睡眠后,三年半的時間鄒飛已經讓睡懶覺成為習慣,為了這個,他又不想上班。鄒飛在矛盾中掙扎著。
模特都是一些民辦藝校的女生或小北漂,接這種活兒不求出名,就為了掙點兒生活費。
鄒飛接到的第一個跟攝影有關的活兒是給一個報攤兒刊物拍一組夏日泳裝色彩搭配的照片,是一起在外面拍照片的朋友介紹的,他有更大的活兒要去干,就把這活兒轉給鄒飛了,這類刊物對畫面要求不高,不求光線造型和色彩如何藝術,能看出什麼是什麼就行了。
「是不好找啊,還是他不想找啊,早我就看出他不踏實了。」
「我是他弟,他能餓著我嗎!」
「定了,這幾天我就過去。」鄒飛趕緊在電話里答應了對方。
「反正我覺得這事兒不靠譜。」
「什麼意思?」鄒飛裝好相機。
吳萍建議鄒飛:「你留在北京,佟玥也就不走了。」但是鄒飛沒這樣想過,他覺得這樣反而沒意思了,等於把是否留在北京當成了置換條件和要挾,即使兩人都留在北京了,但每當想起是靠互相遷就才這樣的時候,就覺得戀愛變味兒了。
「她知道佟玥是因為你要去深圳所以才又要去英國后,恨死你了!」吳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