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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結束 第二節

第三章 結束

第二節

這一瞬間,看著佟玥消失,鄒飛頭腦突然一片空白了,有種不真實的感覺,覺得自己像在做夢,隨後他突然有種釋然的感覺,覺得自由了。
但裏面的人物
鄒飛收到簡訊后的第一反應就是:最近兩人都忙於自己的事兒,疏於聯絡,確實應該好好聊聊了。
「這樣和普通人有什麼區別?」
鄒飛清楚地知道,北京無法滿足他的成長需要,即使沒有深圳的這家報紙,他也不一定能留在北京,只能說這個結果,是早已註定了的。
「您指的是哪種會?」
之後這樣的情況屢屢出現,要麼兩個人都忙,要麼兩個人閑下來的時間對不上。再次上網聊天,已經是佟玥到英國的第二十九天了。這次兩人都沒事兒,聊了很多,有好幾次鄒飛給佟玥發過去的詞句是廣東話,佟玥看不懂,要問什麼意思。兩人分開整整一個月了,鄒飛說話已經不由自主地要用廣東俚語了。這時候,佟玥對鄒飛有了陌生感。
以前鄒飛幹什麼都是在她的注視下,即使他因個人情緒而惆悵的時候,佟玥也能在他身旁陪著,知道他在想自己的事情。但是現在鄒飛工作的時候什麼狀態,下班后什麼樣兒,是否還會因自我的情緒而悶悶不樂,她一無所知,同樣她的狀況鄒飛也一樣一無所知。佟玥對這種情況感到恐慌。
現在和鄒飛分手成了佟玥認定的事情。
「你丫就一直把腳放這兒吧!」魏巍留下一句話后,跑下火車。逃出火車站,魏巍倒了幾趟汽車,終於回到北京。那時候買火車票還不是實名制,使得魏巍沒有因為見義勇為而再次受到嚴懲。
鄒飛一進門就注意到這些照片,又掃了一眼:「不怎麼樣。」
這一晚,佟玥睡不著,躺在床上糾結地想著她和鄒飛該怎麼辦。此後的三天,佟玥都在思索這個問題,三天里就沒怎麼睡過覺了,直到第四天天亮的時候,佟玥覺得再也不能這麼下去了。
佟玥去英國的前一天,跟媽媽說出去見幾個同學,晚點兒回來,其實是去找鄒飛了。鄒飛在酒店開了一個房間,這次沒有跟羅西合開,再有二十四個小時佟玥就要遠赴大洋彼岸了,屬於他們的時間屈指可數。
這一天,兩人沒出房間,餓了就吃帶來的食物,一直待到佟玥必須得回家了,才退了房,鄒飛送佟玥回家。
「好!」
鄒飛從床上起來,打開冰箱里的一聽可樂遞給佟玥。
「朵朵怎麼樣了?」鄒飛問。
上學的時候有老師出的問題,需要工作的時候有單位出的問題,工作解決了又出現兩人即將分開的新問題,生活就是不斷面臨問題解決問題然後再迎接新問題的過程。
魏巍被關在拘留所的時候,和裏面的警察盤道,其中一個警察是他小學同學的哥哥。後來魏巍被學校開除,該警察聽說了,給魏巍打來電話,給他介紹了一個工作,做醫療設備的銷售。魏巍去上班了,沒打算長做,只想變個環境換換心情。沒想到幹上以後,竟讓他欲罷不能,賣出一台設備能掙不少錢,幹了一個月,他就成了想去哪兒都可以打車的人了。
更主要的是,他的生活目標因佟玥的離去而發生改變,現階段他不需要一份多有前途的工作,他覺得自己需要療傷,需要朋友、家人的陪伴。
「您具體說說,免得我做不好的時候您才發現招錯人,我不是什麼都會。」
佟玥以為媽媽會得意地說「看我說什麼來著」,沒想到媽媽從此不再提鄒飛,還讓佟玥想家就回來,學可以不上。佟玥倒是真想回家,她覺得只有媽媽永遠不會離開自己,只有媽媽值得依靠,但她不想就這樣一無所剩來英國轉一圈就回去,至少要拿到畢業證。她是個要強的女孩。
這時火車到了一站,停下了,魏巍悄悄從兜里打開軍刀,又說了一次:「把腳拿下去!」
鄒飛試圖讓自己麻醉,忘掉佟玥,忘掉痛苦,但很難如意。這時候佟玥的形象無比清晰地出現在他腦海中,這時候佟玥在他心裏的位置比以往更重了。
「還那樣,就知道練攤,最近又琢磨著開個網店。」魏巍喝了一口扎啤說,「如果我當上了作家,或者她當上老闆,只要一個實現了,我倆就結婚。」
兩人相擁著躺在床上,感受著對方。隨著飛機起飛時間的臨近,話越來越少,兩人的心裏卻越加複雜,知道說什麼都晚了,結果已無法改變,只有眼前他們還在一起,這是他們唯一可以把握的。
「為read.99csw.com什麼?」
「確實聯繫少了。」
佟玥喝了一口,把可樂遞給鄒飛,終於問出她最關心的問題:「我不在的時候,你會喜歡上別人嗎?」
「別瞎想。」
老謝最懷念的是坐在宿舍的窗前,揉著核桃,等著電火鍋開鍋,這個火鍋對他的病在食療上發揮著巨大作用。
雖然上班的時候大部分時間可以由著自己的心情做點兒屬於自己的事兒,但是鄒飛在這兒並沒有找到自己的位置,攝影的特長也鮮有用武之地,越待越虛無。
鄒飛笑了笑:「好不好是相對的,我認為好的別人不一定也認為好。」
在攤開這個問題前,他們各自都被這個問題困擾著,而當他們需要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才發現:喜歡上一個人並不是多容易的一件事兒。
鄒飛來公園上班的時候,正是公園的淡季,除了有年票進來免費不進白不進的老頭兒老太太,公園裡沒什麼人,工作上也沒什麼事兒。鄒飛坐了兩天辦公室后坐不住了,就拿本書找片草地或找張長椅,躺上面曬著太陽看書。慢慢地,他知道幾點鐘躺在哪張椅子上能曬到太陽,躺在哪個樹下能避雨。
被佟玥這麼一說,鄒飛再結合去機場送佟玥那天當她消失在眼前時自己的那種類似如釋重負的感受,覺得或許自己真如佟玥所說。
「嗯!」
「我想知道。」
到了英國,學校替佟玥和同赴英國的同學找了房子,房東是個英國老太太,一個人住著七八間屋子,騰出五間租給他們一人一間。剛到英國,佟玥給媽媽和鄒飛打電話報了平安,隨後就陷入繁忙中,購置日常必需品、報裝網路、淘二手電筒腦、熟悉校園、適應環境,總之,約好了和鄒飛聯繫的時候總因為各種事情抽不出身,等終於安定下來了,已經是半個月後了。佟玥坐在自己房間的電腦前,和鄒飛聊著天。
「處理這些文件。」主任把桌上列印出來的各種文件給鄒飛看了看。
倫敦的中午是北京和深圳的晚上,倫敦的晚上是北京和深圳的早晨。這天早上,鄒飛早早地從床上爬起來,打開電腦,終於和佟玥接上頭了。兩人互通了各自的生活起居,來不及聊更多關於工作和學習的話題,鄒飛就下了,他得趕在九點前去報社打卡,即使有外景任務,他們實習攝影也要打了卡才能離開報社。兩人約好鄒飛下班后再上網聯繫,鄒飛走後,佟玥也關了電腦上床準備睡覺,卻睡不著,琢磨毫無疑問已經出現在兩人中間的問題。
事情就是這樣,本來一個初中畢業生就能做的工作,非得找一個大學生,只要有畢業證,不管你的大學是怎麼過來的,哪怕你的知識水平還不及一個初中生。
鄒飛很驚訝自己竟然會有這種感覺,對自己很陌生。
「你覺得咱倆現在這樣好嗎?」
「有空的時候在網上給我留個言吧,跟我說說你那邊的情況,有困難就告訴我。」
「到那邊自己留神!」
「好吧。」
「你怎麼了?」鄒飛意識到佟玥的變化。
「萬一想你了呢?」
這時候主任看見鄒飛簡歷上的特長後面寫著攝影,便問:「你會照相?」
「真執行起來不可能做到,之前咱倆也不是不想聯繫。」
過了安檢,佟玥又回頭看了看媽媽和鄒飛,沖他們笑笑,然後往登機口走。當她即將拐彎的時候,再次回過頭,這次沒有笑,衝著媽媽和鄒飛擺了擺手,便消失在大廳的拐彎處。
「你是男人,說到做到!」
人的一生,就是在做題。會得題比較多的人,生活得能順暢點兒,而鄒飛發現自己無論上學時做題,還是生活中做題,都是會得少的人,不禁抱怨起生活的不公平:為什麼要出AB卷,我拿到的是難的那份?
「您在這邊也注意身體!」
鄒飛知道這種結果很大程度上是自己造成的,後悔也於事無補。他開始在渾渾噩噩中度日,白天幹完該乾的工作,晚上就出去和朋友同事吃消夜。
出了門,鄒飛想,或許這就是上了大學的好處,能有個證。
兩個月後,佟玥開學了,鄒飛的實習期結束了。這兩個月里發生了很多事情,其中包括兩人分手了。
又過了些日子,馮艾艾和小男生徹底分手了。了解馮艾艾的人說,別看她男朋友換得勤,為了自己保鮮而頻繁戀愛,但每次都很舍己。她帶著大愛參与到生活中,為愛而活,卻終不得意,無法獲得穩定的愛,這也許要貫穿到read•99csw.com她的一生中。
佟玥跟鄒飛說了自己這幾天里的想法,鄒飛也覺得再說兩人是情侶,那就騙人騙己了。佟玥的很多事情他也開始不了解了,佟玥跟他聊天時無意中提到的那些英國地方和吃的東西,他也聞所未聞。
「沒什麼關係,但是我們高興,只能把自己作為禮物獎勵給對方。」
「哪兒不好?」主任聽到否定的話,立馬來了興趣,看來是個不固步自封、渴望進步的人。
「咱們分開吧。」
當熟悉了這座城市,知道去哪兒該坐什麼車了,知道哪家飯館的什麼菜好吃,知道哪家KTV什麼時段便宜的時候,這座城市所帶來的新鮮感就消失了,而它的文化又沒深厚到像北京那樣,即使很熟悉了也仍能品出滋味兒,鄒飛已然覺得這座城市索然無味——或者說自己不適合這座城市,畢竟還有那麼多人在這裏生活得多姿多彩。
「答應我!」
留在這裏的青春
「咱倆這樣還像男女朋友嗎?」
「其實你愛的是自己,只在意自己的感受,即使曾經愛過我,也是你那時候個人感受的需要。」佟玥指出鄒飛自己都不曾意識到的這一點。
別忘了
鄒飛沒說什麼。
鄒飛沉思了半天,回過去幾個字:「以後咱倆還能在一起?」
鄒飛知道,這次佟玥是下了狠心了。他了解佟玥,在這點上,他倆很像:自己認定了的事情就一定要做成,無論對錯。所以他倆之前才能因性格的種種相投而走到一起。
看了多少部毛片兒
另一段生活還沒有開始,前一段生活已經結束。鄒飛也得走了,開始收拾東西。大一時候找不著的磁帶和書都從床底下出現了,還有一塊雞骨頭,已經乾癟,不知道什麼時候掉的,掉的時候是否還有肉。同時從床底下掃出來的還有幾縷尚清華的白頭髮,這是他功夫不負有心人的見證。
然後兩人又頭挨著頭,看著天花板,默不做聲,房間安靜得能聽到心跳的聲音。
「不拿!怎麼著吧!」小混混仗著自己是兩個人臭牛叉。
魏巍沒再說什麼,看著他倆乾杯,當他倆把酒杯送到嘴邊正準備仰頭喝下的時候,魏巍突然掏出已打開的軍刀,扎在坐外側的小混混的腳面上,和桌板釘在了一起。
「你還愛我嗎?」佟玥問。
然後由老謝送出宿舍。
第二天天一亮,不等酒醒,就有人去趕火車了。
多少個老師教過你
老謝看著大家收拾行李,把每個人送走,和每個人擁抱,並等著下一批同學的到來。
「幹嗎這麼問?」鄒飛說。
鄒飛最後還是沒有留在深圳。兩個月後,實習期結束,報社給了鄒飛一份為期三年的正式勞務合同,五險一金俱全,提供單身宿舍,根據業務水平會定期安排培訓和旅遊的機會。鄒飛沒有簽。
記不住了
「你也是!」
「喝水嗎?」鄒飛問道。
手機鈴聲淹沒在包房亂七八糟的聲音里,鄒飛一無所知地跟同事玩著骰子喝著酒,佟玥打來的電話沒人接。這時候佟玥猜想到可能是鄒飛剛才碰了手機,但是她想不出鄒飛在跟誰喝酒,男的女的,喝的是珠江還是他愛喝的燕京。
別忘了
此時窗前的佟玥已淚流滿面。
退掉宿舍的鑰匙
「沒看出哪兒好。」鄒飛說。
於是又在即將轉正的時候,鄒飛遞交了辭職報告。主任看完鄒飛的報告說:「理解你們年輕人,在這兒待不住是應該的,不過最近快年底了,單位決定給每個人配一台筆記本,方便工作——雖然並沒什麼工作,前提是至少要在這兒再干一年以上,誘惑還是很大的,你要能留下,我們也暫時不用再找人。」
走在北京的大街上,看著寬闊的馬路和林立的高樓,鄒飛感慨著,北京這麼大,竟然安放不下他們倆,或者說他倆的青春是北京承載不動的。
記不住了
鄒飛收拾出來的東西堆了好幾個紙箱子,入學的時候就一個包,不知道多出來的這幾箱東西都是什麼時候添的,看來自己確實在這裏生活了許久,這些東西就是生活的印記。而當它們被打包在紙箱里堆在眼前的時候,也讓鄒飛確確實實意識到:大學的生活真的結束了!
「先別聯繫了好嗎?」
喝了多少瓶啤酒
「你會嗎?」鄒飛接過可樂,這也是他關心的問題。
媽媽和鄒飛還是把佟玥送到了安檢口,佟玥最後親了親媽媽的臉,然後當著媽媽的面,和鄒飛接完吻,說了句「我走了」,便走向安檢。
九九藏書你指什麼好不好?」
鄒飛又回到了北京,雖然這裏暫時沒給他準備好未來,但是他知道,只有在這裏他才能找到未來,別處給他準備好的並不是未來,只是一段新鮮而已。
離校前的晚上,散夥飯開始了。酒過N巡,開始交流大學四年裡自己最懷念的場景。
有時候他躺在長椅上睡覺,聽著隨身聽,耳機依然習慣只戴一個,另一隻耳朵空著。時常還會想起佟玥,除了喝多了那次,鄒飛沒再聯繫過她,因為答應了佟玥的話:「你是男人,說到做到!」
還沒哭夠,眾人也沒明白過來怎麼回事兒,稀里糊塗地就喝多了,散夥飯稀里糊塗地就吃完了,都不知道自己怎麼回的宿舍。
「可是我還愛你怎麼辦?」鄒飛並不甘心。
以後
「會點兒。」
兩人又抱在了一起,汗水浸濕著他們的身體,他們感受著對方的溫度和心跳,努力記住對方的味道,並把自己的烙印留在對方身上。
「以後的事兒以後再說,先把眼前的事兒解決了吧!」
「我就是隨便一說,我也在摸索階段。」鄒飛不想把自己說得如何玄乎,結果乾起來狗屁不是。
辦公室主任接待了鄒飛,拿過簡歷什麼也沒看,先問了一句:「為什麼來我們公園應聘?」
約定了時間,兩人在網上見了面。鄒飛一上來就興緻勃勃地介紹著自己這邊的情況,佟玥卻鮮有回應,也不主動詢問。當鄒飛問到佟玥她那邊情況如何的時候,佟玥說:「不怎麼樣。」
「那也別聯繫,試著把我忘掉。我已經在試著忘掉你了。」
感情就像免疫力,有的時候不覺得它重要,一旦沒有了,立馬就開始難受了。現在鄒飛覺得到自己就像免疫系統即將癱瘓一樣,隨之而來的將是佟玥離開后的不適。此時佟玥的腦袋正躺在他的臂彎里,他能感受到佟玥脖頸的潮濕,汗水未退,他不知道日後臂彎里空空如也的日子是否好過。
「嗯,似乎有點兒道理。」不知道主任是認同鄒飛的話,還是想進一步試探他。
有人問老謝:「你估計再有幾年你就能畢業了?」
主任又喝了一口酒繼續說:「想想也是,公園本身就是個安逸的地方,要是忙得熱火朝天,那還能叫公園嗎。我這人還有個愛好,就好喝個茶看個報,這裏的工作恰恰極大滿足了我的這一愛好,於是我的理想隨著喝下去的茶水都順尿走了,心安理得地在這扎了根,一待就是三十年。」
晚上,鄒飛推掉和同事的飯局,趕回去上網,結果卻發現佟玥的留言,說導師臨時有事兒把她們叫去見面,不知道幾點才能回。鄒飛一直等到困了,也沒見佟玥上線,於是留言自己先睡了。
有人目睹了馮艾艾在女生樓前和她的大一男朋友爭吵,突然被他扇了一個耳光,馮艾艾轉身就往宿舍樓里走,小男生又擋在路前,不知道在乞求著什麼,馮艾艾硬往樓里走,小男生擋不住了,就跪在馮艾艾面前,抱著她的腿哭,馮艾艾也俯下身,像母親抱著孱弱的孩子,跟著哭。
背了多少個單詞
一次單位聚會,主任喝多了,拍著他的肩膀說道:「我大學學的是園林設計,畢業的時候也躊躇滿志,心想怎麼著也得在北京弄個公園把蘇州園林蓋過去,懷揣著這個偉大理想,我來到這兒工作,除了每逢國慶元旦能弄點兒花草設計設計,用到自己的專業,平時就是干待著。」
在一次酒醉后,鄒飛給佟玥打了電話,被佟玥掛斷了。鄒飛又打,只想聽聽佟玥的聲音,但是佟玥又掛斷了。鄒飛以為自己再打,佟玥會接的,沒想到這次佟玥關機了。鄒飛藉著酒勁,給佟玥發了一條長長的簡訊,說自己如何想她,然後攥著手機就睡著了。
「也許吧!」鄒飛不得不承認。
鄒飛知道他如果一直待下去,將來毫無疑問也會成為主任他們現在的樣子,這是他所不希望的。既然沒打算在這兒一輩子幹下去,不如早點兒離開,好能早點兒開始貼合自己的生活。
魏巍成了小款,來找鄒飛喝酒,說自己把人扎了。
鄒飛說:「應該今天報到,我想還是先送佟玥,明天一早我就動身。」
「編程用不著,我們公園也沒什麼程可編,排班休班有人干。」主任看了看桌上的台曆,「大後天正好是禮拜一,也是1號,你過來報到吧,把手續辦了。」
主任面試了很多人,這個回答最讓他滿意,他相信,一個對這裡有感情的人,是不會對這裏的工作九-九-藏-書稀里馬虎的。他點點頭,這才開始看鄒飛的簡歷,邊看邊問:「你會做什麼工作?」
記不住了
鄒飛還想說點兒什麼,佟玥的頭像已經黑了,下線了。
「正好路過,看見這兒正招人。」鄒飛說完又補充了一句,「我小時候常來這兒玩。」
鄒飛的昂揚鬥志因為佟玥的離開而一落千丈。他渴望在紛亂的世界中找到自己的位置,渴望實現自身的價值,渴望和佟玥的美好愛情,渴望過上自己想過的生活,這幾種願望是撐起他的未來的柱子,佟玥是其中重要的一部分,現在這根柱子沒了,即使那幾個柱子還在立著,但未來已經塌了,那幾根柱子也顯得不那麼重要了。
領回押金
校園每到六七月,就遍布著離別的氣氛。
別忘了
離去的人在老謝的電火鍋上刻下自己的名字,祝願他早日康復。
「這些沒問題。」鄒飛翻了翻那些文件,都是用office做出來的,「編程什麼的幹不了。」
「應該?那就是不愛了,如果愛的話,不會說『應該』的。」
兩個感情上的失去者,拋開母女關係,平等地面對面,第一次敞開心扉地聊了很久。媽媽也心疼昂貴的越洋電話費,但是她更心疼自己的女兒。
「你會電腦嗎?」
鄒飛和佟玥媽媽一起去送佟玥。分別的話已經在今天之前不知道說過多少遍了,送行反而顯得不像送行,更像是一起出遊,來機場的路上笑語歡聲,鄒飛和佟玥都故意營造著快樂的氣氛。
「你能比這個照得好嗎?」
「有些問題必須要想清楚。」
記不住了
「這兩件事兒跟結婚有什麼關係?」
忘了吧
老謝說:「我不估計,我有醫院證明,上多少年都行,我是病人,上學是我的副業,養病才是我的主業。」
在學校門口的大排檔,魏巍一手端著扎啤,一手夾根兒煙,跟鄒飛講述著自己的計劃:「別看我現在是個賣東西的,我的理想還是當一個作家,等我把錢掙得夠什麼都不幹也能生活幾年的時候,就開始寫——我不能一邊寫著準備傳世的東西,還一邊想著怎麼解決吃飯的事兒。」
「祝你一切順利!」
關了電腦,佟玥衝著窗外獨自發獃。她想起大學入學第一天自己在樓頂上畫的那幅畫,是一個女孩和一個男孩,手拉手走出校園的背影。但是,她卻沒有做到,一個人走出了校園。
佟玥給鄒飛發了一條簡訊,字不多:「抽個時間,咱倆應該好好聊聊。」
「管得著嗎你!」兩個小混混喝著啤酒。
又羡慕又嫉妒馮艾艾的女生背地裡詆毀她,說馮艾艾是破鞋,就知道亂搞。馮艾艾對此的回應是:「你又不是我媽,我又沒搞你爸,你管我和誰搞呢!」
那個一下課就在黑板上划著火柴點煙的長頭髮老師不知道從什麼時候不再出現在校園裡。他曾說「早晚有一天要離開這兒」,不知道他是主動離開,還是被開。總之,他離開了。看來,當一個人想離開的時候,就一定會離開,只是早晚的事兒。
換完登機牌,媽媽說要找個喝東西的地方再待會兒,佟玥已經做好了分別的準備,怕坐下后就不想走了,執意讓媽媽和鄒飛回去,她一個人去安檢。
範文強說他最懷念的是每次包夜後走出網吧,迎著第一縷陽光,在早點攤兒前坐下,等著第一屜包子蒸出來,熱氣騰騰,再來一碗豆腐腦,讓老闆給鹵里多放點兒蒜,吃完回宿舍睡一天覺。有時候他覺得就是為了這頓早點他才在網吧熬一宿的。
帶走自己的東西
「那你說怎麼辦?」
佟玥並沒有第一時間把和鄒飛分手的事情告訴媽媽,直到媽媽問她鄒飛的情況,她才說兩人已經沒聯繫了。
收拾妥當,鄒飛還有最後一件事兒沒幹,在床板上刻下幾行字:四年
有人懷念宿舍電腦硬碟里的片子,可惜太多太大,拷不走了;有人懷念教英語的女老師;有人懷念澡堂門口收澡票的外地姑娘;有人懷念宿舍那張已被睡出符合自己體型曲線的木板床;有人什麼都不懷念,還沒明白過來怎麼回事兒呢,大學就稀里糊塗地結束了。說到這裏,開始有人哭了,並以點帶面,影響到所有人。啤酒轉化成尿水和淚水,肆意橫飛。四年裡積累的情緒集體爆發了。
從大一就盼著畢業離開這兒的人,也終於等到了這一天。
「我現在沒心情談愛與不愛了。」
老謝看著鄒飛床板上堆滿的大箱小箱說:「其實我不著急畢業,也是因為懶得收九-九-藏-書拾東西。」
不久后,鄒飛又找到了工作。那天他沒事兒干,溜達到家附近的公園,見門口貼著招聘啟事,就回家拿了一張簡歷過來面試。
佟玥掛了鄒飛的電話,打開電腦,卻遲遲不見鄒飛的影兒。這時候鄒飛的電話又打來了,佟玥掛掉,又在網上等了會兒他,仍不見上線。鄒飛又第三次碰到手機,佟玥以為鄒飛有什麼著急的事兒,便接了電話,沒人說話,聽到的卻是KTV包房裡唱歌喝酒擲骰子吵鬧的聲音。佟玥並沒有想到是鄒飛碰了手機,沒人說話更讓她著急,掛了電話又重新給鄒飛撥過去。
在了解了佟玥的想法后,媽媽支持佟玥完成學業。她以自身的經驗告訴佟玥:女人要獨立,要有自己的事業。
已經習慣了每天都看到對方的日子,現在也不知道對方在幹什麼、吃了什麼飯、在想什麼、心情怎樣,卻還要惦記著他。與其這樣,不如沒有這個人,至少能心無旁騖地做好自己的事情,佟玥漸漸有了這樣的想法。她為自己能有這樣的想法而苦惱,又更為這樣的生活而苦惱,自己的事情完全沒心情做,進退兩難。
忘了吧
「應該愛吧!」
「我還不知道我來幹什麼呢?」
把誰還欠你錢
鄒飛沒時間上網和她聯繫,卻跟別人喝著酒,但這也是他正常的應酬,無可厚非,她自己又何嘗不是因為自己的事務而沒時間聯絡鄒飛。佟玥順著想下去,漸漸覺得兩人的緣分已盡,從自己決定來英國的這一刻或者從鄒飛決定去深圳的那一刻起,兩人已經走不到一起了,再或者兩人本身就有緣無分。
這是鄒飛和佟玥媽媽最後的對話。
鄒飛想了想,還是沒留下。他也渴望一台筆記本,但為了一台筆記本,把自己一年的時間擱這兒,不值。
學校的各個角落都有穿著學士服在照相的學生,學校門口的小酒館每到天黑就坐滿了拉幫結夥去喝酒的學生,有人在抓緊最後幾天談戀愛,有人在利用最後幾天分手。
於是,這個困擾著他們的問題不攻自破,他們能對即將分開的生活少一份憂慮了。
把那些用不著的知識
出了機場,佟玥媽媽問鄒飛:「什麼時候去報社報到?」
第二天,鄒飛沒有得到佟玥的回復。又等了幾天,鄒飛仍沒有得到佟玥的迴音,再打她的電話,已經換號了。
鄒飛想了想,覺得不好回答,只好說:「需要我做什麼工作?」
「那你還愛我嗎?」
「以後每天無論有什麼事兒,都抽出時間聯繫一下,實在沒時間也至少兩天聯繫一次。」
主任也想了想,發覺更難以回答,便說:「很多工作。」
「分手吧!」佟玥鄭重其事地發過來三個字。
南方的夜晚,溫暖、潮濕、喧鬧、孤獨。
還牢記著
尚清華說他最懷念的是334教室靠窗口那排從前往後數第三張桌椅,高度、角度適中,坐上去很舒服,他在上面背過兩千多個單詞,做過幾百道題,畫了幾十張圖,好在未來三年研究生的生活還有它們相伴。
「出什麼事兒了?」鄒飛沒想到佟玥如此回答。
「這些照片怎麼樣?」主任指著一張靠牆立著的KT板問道,上面貼著一些攝影愛好者以該公園為題拍攝的照片。
有一次同事過生日,鄒飛跟他們去唱歌,喝得有點兒多,碰到了手機,打到了佟玥那裡。佟玥正好沒事兒,以為鄒飛正在網上——這是他倆的約定,一方可以上網的時候,就電話對方一下,對方掛掉便表示知道了,此時也可以上網,對方不接便表示此時無法上網。那時候昂貴的通話和簡訊費用讓戀人們不得不學習地下黨人用各種暗號接頭。
「我現在也不知道,原先這個職位的人查出有病了,以後來不了了,你先坐他那個辦公室吧,需要你照相了你就照照,不需要的時候就公園裡轉轉,看看怎麼能把公園弄得更好點兒,有想法可以跟我說。」主任又想起什麼很重要的事情,「對了,報到的時候把你的畢業證原件拿來,我們主管單位是園林局,規定再招的人都得是本科以上學歷的。」
因為經常隨身攜帶數萬數十萬的貨款,魏巍配了一把瑞士軍刀防身。昨天坐火車出差回北京,對面坐了兩個鄉下小混混,脫了鞋把腳放在桌子上,白里透黃的襪底衝著魏巍和坐在他身旁的老太太,熏得老太太直暈,血壓都高了。老太太說了好幾次,讓小混混把鞋穿上,他們就是不聽。魏巍也被熏得受不了了,說:「把腳拿下去!」